第61章 迫近
  第61章 迫近

    “阿姐!你為何?打我……”

    趙乾捂著臉, 不解且委屈地指著崔寄夢:“我聽說?,她?掐了阿娘,阿娘一定是被她?弄傷了才去莊子裏養病!”

    “住口!”

    趙昭兒打斷了弟弟,失望道:“趙乾, 你那些聖賢書白念了?旁人說?什麽你都信?”

    趙乾被她?一句話訓得氣焰頓失, 覺得阿姐說?的在理,但自小養成的勝負欲叫他?不願同崔寄夢低頭, 選擇同趙昭兒認錯道:“阿姐, 我錯了。”

    趙昭兒歎氣,她?隱約猜到?母親進莊子裏住定是咎由自取, 不願弟弟麵臨和她?一樣的掙紮,因而寧可當個縮頭烏龜自欺欺人, 但如今趙乾刁難崔寄夢, 揭開了她?內心那道醜陋的疤。

    趙昭兒一陣無力:“以後別這樣了。”

    因父輩恩怨之?故,她?羞於麵對崔寄夢, 可母親的確多次對不起?崔姨母和表姐,她?又無法視而不見。

    趙昭兒來到?崔寄夢跟前,目光落在她?手上?佛經避免了對視,輕聲致歉:“阿乾無理取鬧, 冒犯了表姐,是我沒教好, 對不住表姐。”

    崔寄夢不想父輩恩怨進一步波及,隻求相?安無事:“不礙事。”

    二?人從前倒是合得來, 如今因趙夫人之?故, 隻剩尷尬, 她?正要離去,又聽趙昭兒在身?後叫她?:“崔表姐……”

    崔寄夢聽出?她?話裏的猶豫, 訝異回身?:“怎麽了,表妹還有事麽?”

    “無事。”趙昭兒到?嘴邊的那句道歉卡了半天?,最終沒說?成,隻能換句話含糊道:“阿乾那些話都是道聽途說?,表姐和大表兄……其實很般配。”

    說?罷轉過身?拉著弟弟匆匆往回走,她?自認不是品行高尚的聖人,甚至承認,自己不忍作惡並非因為心中全無惡念,而是不願自己成為惡人,因為她?驕傲,討厭那種作惡後不得不低人一等的內疚感。

    崔寄夢望一眼趙昭兒遠去的背影,數月前的趙昭兒雖恬靜但為人開朗明媚,如今經曆趙府巨變,變得沉默寡言。

    或許某種程度上?她?們是一樣的,都要擺脫父輩,靠自己摸索出?一條路來。

    崔寄夢慢慢走回皎梨院,采月見她?神不守舍的,不由得擔憂:“小姐,是不是不舒服了?”

    “我隻是月事來了,有些乏。”崔寄夢牽動唇角,露出?一個勉強算得上?笑的笑,回了臥房在妝台跟前坐下。

    鏡中人怔然看著她?,發間別著那支玉簪,崔寄夢將那玉簪取下,放在掌心細細端凝。

    大表兄曾說?過她?真摯純善,和他?是一類人。其實他?和阿辭更像一類人,一樣的冷靜持重,外表淡漠但重情義。

    若非江家蒙難,也?許他?們現早已成婚,再晚一點,若沒有共夢,大表兄與自己大概還隻是表兄妹關係,他?會在查案時?與阿辭重逢,會有別的故事。

    大表兄和阿辭對她?很好,可他?們越是好,崔寄夢越是覺得自己手裏揣著的這根簪子猶如千斤重。

    她?隻是恰好走運擁有了這一切,而這些,本該是阿辭的。

    罷了,多想無益,一切等表兄回來再提,她?強迫自己擺脫這總是怯懦不安、胡思亂想的習慣,將發簪戴了回去。

    *

    江左回京的船上?,謝泠舟端坐艙內,麵前擺放著棋盤,棋盤上?一子未落,隻有個繡得歪七扭八的香囊。

    長指撫過淩亂的繡線,謝泠舟將手虛虛攏成一個拳,將香囊裹在手心。

    他?已經兩月未夢到?崔寄夢了,雖知她?平安無事,但仍免不了不安。

    若說?他?這段時?日忙於與各方周旋無暇做夢,但表妹不可能一次也?未夢到?他?。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們不再共夢。

    離京千裏,沒了夢境,書信不便,唯一能叫他?踏實的便是這枚香囊。

    所幸此間事了,再等二?十餘日便能再見到?人了,謝泠舟收回手。

    阿辭抱著劍從艙外走進來,原本在一丈遠的地方坐下,她?習慣了給自己和旁人都留一個不算親近也?不過於疏遠的距離,然而瞧見棋盤上?的香囊,忍不住直起?身?子探頭瞧了一眼。

    望著那糊成一團線的鴛鴦,她?了然笑道:“阿夢繡的吧?”

    謝泠舟無奈笑笑:“表妹的繡活從前也?是這般隻可意會?”

    阿辭雙手抱臂又望了一眼,勾了勾嘴角:“現在大有進益。”

    謝泠舟更是難以想象崔寄夢從前的繡工離譜到?了何?種境地,失笑道:“她?還真是心靈手不巧。”

    阿辭眼看著他?將那香囊寶貝似地妥善藏起?來,有些納罕:“我以為團哥將來會喜歡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

    “表妹知書達禮,難道不算大家閨秀?”謝泠舟麵不改色。

    哪有大家閨秀隻會拉彈弓打鳥,還每逢大事便神經兮兮地看黃曆?阿辭心雖如此說?,但也?無比認同地點頭:“是,阿夢她?知書達禮、溫婉賢淑。”

    兩人都是少言的人,除了案子和崔寄夢,並無別的話題可聊,謝泠舟忽而問她?:“聞雪此後打算何?去何?從?”

    這個名字已有十年未曾被旁人叫起?,江聞雪失神了好一會,抱劍望著外頭茫茫江波:“我習慣了以薑辭的身?份行走,也?過慣了這樣無牽無掛的日子,因而並無成親嫁人的打算,往後大概還是會繼續男扮女?裝遊走江湖,即便恢複女?兒身?,也?會在你和阿夢成婚之?後,你我當年婚約乃先帝所賜,今上?重孝道,我若現在恢複江聞雪的身?份,那是要我的命。”

    謝泠舟默然不語,良久微歎:“婚約的事是我有愧於你,往後若有何?難處,盡管告訴我,我這半個兄長雖不如照殊牢靠,但會竭盡所能。”

    江聞雪滿不在乎:“你肯冒著被牽連的風險查案,已是對我和江家有恩,我與你本就隻有兄妹情,何?來愧疚一說??”

    兩人釋然一笑,望著江波各有心事,船經過一段水勢湍急的河段,船艙周圍忽然傳來細微的異動。

    謝泠舟和江聞雪警覺地對視一眼,江聞雪繃直身?子,手中劍蓄勢待發。

    倏然間,一把長劍從艙頂刺啦刺入,打破了艙內外的對峙,埋伏在艙內的暗衛和悄悄潛入的不速之?客皆現了身?,刀劍相?擊之?聲蓋過洶湧江波,偶有暗衛或刺客力有不逮被擊殺墜入江中,這一片江水頃刻間被染紅。

    滿眼的紅,鋪天?蓋地……

    “表兄……不、不要!”

    遠在京城的閨閣內,崔寄夢抓著床帳從夢中驚醒,看著湘色的紗幔,眼前不斷浮現方才那殷紅血腥的一片。

    她?夢見大表兄所乘船隻撞到?了礁石,船身?傾覆,哀嚎呼救聲一片,江裏盡是掙紮的身?影,他?不慎被船板壓住……

    兩個多月了,她?總算夢到?他?一次,卻是個這樣的噩夢。崔寄夢用袖擺擦去額際冷汗,扒開紗帳,采月見她?赤腳奔出?來,忙提著鞋履上?前:“小姐做噩夢了?”

    崔寄夢撫著心口:“我方才……夢見大表兄出?事了。”

    采月替她?穿好鞋履後,遞過一封信:“難怪老人們都說?夢是相?反的,方才小姐歇晌午覺的時?候,大公?子那邊的人來信啦!”

    崔寄夢拆開信,信上?隻寫了寥寥幾句,看字跡當是百忙之?中抽出?空寫的,謝泠舟在信上?說?他?已到?了江左,一月後抵京,叫她?好好待著,別亂跑。

    信是用急遞送回的京城,算算日子,最多十日,表兄便能抵京了。

    她?將信抱在心口,宛如服了一顆定心丸,那些不安暫時?被壓了下去。

    崔寄夢收到?信的同時?,京郊別院一間廂房內,有個隻穿著寢衣、披散著頭發的婦人,枯坐在並未打開的窗邊。

    院中幾個灑掃婢透過窗紙往一眼模糊的人影,毫不避諱地閑談:“聽說?沒,趙府攤上?事了,那趙國公?下大獄了,隻怕要殺頭。”

    另一位訝道:“天?啊,那裏頭這位還算運道好,雖然被休了瘋瘋癲癲的,好歹能留住一條命。”

    ……

    窗前骷髏架子般的人忽地動了下,枯槁的雙眼轉了轉。

    天?際陰雲竄動,窗前一片明了又暗,一直到?了夜幕降臨時?,窗邊忽地出?現一道黑影,敲了敲窗。

    趙夫人似有所感慌忙開窗,一從未見過的黑衣人將一封信扔進來:“國公?爺入獄前寫給您保命的。”

    那人說?完,再度沒入黑夜中。

    趙夫人爬著去撿起?那封信,趙國公?在信上?說?他?負心小人死不足惜,讓她?不必記掛,並告知她?一個秘密當作補償。

    趙夫人將信緊緊抱在懷裏:“夫君,你沒有拋棄我……”她?抱著信,直到?眼淚滴到?信封上?這才抹去淚,起?身?到?箱籠前,翻開層層衣物,取出?一塊玉佩。

    *

    破曉時?分,一輛馬車碾過朱雀街,馬車周圍隨侍的護衛皆神色嚴峻,隻因車內那位主子此刻心緒不佳。

    二?皇子坐在馬車上?,手搭在膝上?,姿態矜貴散漫,眉間卻壓著深深的戾氣。

    昨夜,皇帝將他?留在了殿中談了一夜,稱當年舊案證據雖指向趙國公?及另一名官員,但僅憑那二?人之?力,無法掀動那般風波,讓他?好自為之?。

    十年前他?尚是總角之?年,如何?能與這件事扯上?聯係?

    二?皇子明白皇帝知道舊案與王家有關,正好又顧忌他?與王家關係,借機敲打。他?低頭認了錯,稱往後會約束己身?,安分守己。

    皇帝點了點頭:“你也?老大不小,是時?候娶正妃了,若是有中意的人,朕可為你賜婚,若沒有,朕便替你選了。”

    二?皇子:“兒臣已有屬意之?人,待兒臣探探佳人心意再來回父皇的話。”

    皇帝對他?的順從頗為滿意,揮了揮手,這才放他?離宮。

    此刻坐在回府的馬車上?,二?皇子眉頭深鎖,本朝慣例,皇子成婚後正式封王,隨後便要到?封地就藩。

    他?的封地遠在劍南,離京便無異於放棄了爭儲。

    父皇這是表明了不會立他?為儲,可老三不在的這些年,父皇對他?的栽培皆按未來儲君的要求,多年以來鑄就了他?的野心,卻因父皇心愛之?人所生的兒子回來了,讓他?一朝掐滅。

    絕無可能!

    如今情形,父皇大概是要對王家下手,若隻是翻案,事情查到?如今便可了斷,按王中書得到?的消息,謝泠舟此次去江左,查江虞兩家舊案隻是個幌子,他?應當是被父皇授意去查了別的東西,能名正言順打壓王家的證據。

    王家勢大,這本就是父皇忌憚他?的一個原因,他?若再選個母家強勢的正妃,隻會加深對他?猜忌,事到?如今,不如順便當回情種,選個自己喜歡的。

    二?皇子凝神忖度良久,問心腹:“從江左帶回的東西可還在?”

    那門客將一個沾著血漬的物件雙手奉上?,二?皇子接過,看著那東西,繃緊的嘴角不由一鬆,輕聲嗤笑:“真醜。”

    他?將東西收好,下定了決心。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懸在四角的鈴鐺發出?急劇詭異的聲響,護衛拔劍,厲聲吆喝:“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攔皇子車駕!”

    二?皇子掀開簾,懶懶道:“別大動幹戈,把人遣至一旁得了。”

    那護衛去了,又很快回來了:“殿下,那人說?是趙夫人,要見您。”

    “趙夫人?”如今趙家人盡數入獄,來人自稱趙家人,是誰一猜便知,二?皇子挑眉,“帶上?來吧。”

    趙夫人上?了馬車,朝二?皇子深深一跪:“求二?殿下救我夫君。”

    “理由。”

    趙夫人雙手奉上?手中玉佩:“民婦手中有殿下可能會用得上?的東西。”

    玉佩被內侍接過,奉給二?皇子,那是一塊雕著周字的玉,二?皇子瞥了玉佩一眼:“此為何?物?”

    “回殿下,這是四十年前那判臣成義王家中子女?所配貼身?之?玉。”

    四十年前,郢朝唯一的異姓王成義王密謀將王朝顛覆,所幸被及時?遏製住,時?至今日,提起?成義王朝中仍諱莫如深。

    二?皇子來了興致:“趙夫人給本宮此玉有何?用途,又有何?目的?”

    趙夫人道:“望殿下先答應救民婦夫君,且無論如何?莫牽涉謝家。”

    不牽涉謝家,必定是有比這更大的利處,二?皇子應得利落:“好。”

    趙夫人這才娓娓道來:“當年成義王謀反時?,偷偷將懷有身?孕的側妃送走,側妃誕下孩子後,拜托家母代為撫養,那孩子便是家姐,崔鄉君生母。另外,夫婿在訣別信中告知民婦,當今武衛大將軍乃成義王收養的義子,但此事朝中並無人知曉,殿下若想招攬,定有殿下的法子。”

    二?皇子接過玉,放在手心細細地看:“夫人真是解了本宮燃眉之?急,本宮答應你,救趙國公?且不為難謝家。”

    趙夫人下馬車後,二?皇子攥緊手中玉佩,劍眉挑起?,張揚恣意:“既然父皇無情,我便隻能為自己謀一條路了。”

    次日。

    崔寄夢受王飛雁邀約出?府遊玩。剛到?約定的茶樓,就見到?一個她?並不想見到?的人,可對方已看到?了她?,她?隻得上?前行禮:“真巧,殿下也?來這裏啊。”

    二?皇子含著笑:“不巧,本宮是特地在此等鄉君一敘。”

    他?直截了當,拿出?個沾了血漬的香囊:“這可是鄉君之?物?”

    崔寄夢接過那香囊,從血跡中辨認出?那是她?繡給大表兄的。

    前些日子那個噩夢浮現眼前,她?愕然看向二?皇子:“這怎會在殿下手中?”

    二?皇子並不回答,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她?到?雅間一敘。

    崔寄夢隨著他?到?了雅間內,看著手中香囊,翻來覆去確認是大表兄的,心中一顫,但隻一個香囊證明不了什麽,她?不能自亂陣腳。

    隻好壓住不安,穩住心神:“我表兄呢,殿下為何?會有他?的貼身?之?物?”

    “鄉君放心,表弟並無大礙。”二?皇子給她?遞來一杯茶水,“但本宮有更有趣的事要同鄉君聊聊。”

    崔寄夢直覺不是好事,繃緊心弦,警覺地看向他?:“殿下有話直說?。”

    “本宮並非豺狼,鄉君別怕。”

    二?皇子笑了笑,緊接著拿出?那塊玉,同她?說?起?四十年前判臣成義王及成義王遺孤的故事,末了感慨:“這可是窩藏罪臣之?後的大罪,巧的是,成義王那位側妃,正是謝老夫人親姐姐,鄉君你說?,那判臣遺孤,會不會是謝府收養的呢?”

    崔寄夢這才明白趙夫人那日未說?完的話是什麽,原來阿娘竟是成義王遺孤,難怪外祖母當即斥責讓她?住口。

    二?皇子若單純想借此事為難謝家,大可不必來找她?,可她?實在不知道,這位殿下又是拿表兄威脅,又是越過謝家來找她?,究竟想從她?這裏拿到?什麽好處。

    崔寄夢攥緊了手中香囊,手克製不住地在發抖,她?告訴自己,不能慌,穩住聲問:“殿下此玉是從何?得來的,區區一塊玉,又能證明什麽?”

    二?皇子笑了:“玉的來曆,本宮自然不能告訴你,一塊玉的確無法證明什麽,但鄉君或許聽過一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鄉君涉世?不深,大概不知道,父皇最忌憚世?家。”

    他?看向她?手中香囊,淡道:“至於香囊,表弟對這個香囊寶貝得緊,就連歇息時?也?不摘下,本宮的人也?是費了好一番波折才拿到?的,信或不信全在於你。”

    崔寄夢想到?她?送香囊那日,大表兄嘴邊略帶嫌棄又含著縱容的笑意,想到?前些日子那個噩夢,眼眶不禁濕潤。

    她?不敢賭,即便知道二?皇子可能隻是拿到?了表兄的香囊,即便前些日子他?傳信回京,但路途遙遠,書信失了時?效,她?根本不敢存僥幸心理。

    為今之?計,隻好先虛與委蛇,崔寄夢壓下眼淚,“殿下如此大費周章,想從民女?這裏得到?什麽?”

    二?皇子直起?身?來,手撐在幾案上?,深深凝著她?,眼中盡是勢在必得。

    “本宮要鄉君嫁我。”

    崔寄夢不敢置信,她?雖不善識人,但直覺告訴她?,二?皇子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絕非情種,不解問道:“殿下為何?要娶我,既然拿香囊要挾我,不可能看不出?來我和表兄有私情?”

    二?皇子不以為意,雖未靠近,深邃的目光充滿了壓迫感:“本宮做事一向隻看結果,我喜歡鄉君,便想得到?,至於鄉君過去曾屬意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屬於誰。”

    崔寄夢不理解他?的所謂情意,隻感覺到?了侵略性和占有欲,叫她?本能地想逃,往後縮了縮,直到?後背貼在椅背上?退無可退:“殿下貴為皇子,為何?要娶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

    “自是因為喜歡,本宮是皇子,何?故要娶個不喜歡的女?人看著煩心?”

    二?皇子這話倒也?不假,他?的確對崔寄夢心存喜愛,無論這喜愛是出?於征服欲還是別的,當然在他?心裏,情永遠是排在爭儲之?後的,若非陛下在此關頭讓他?擇妃,他?的確不會費心去奪。

    隻是沒想到?,她?正好同武衛大將軍有此淵源,他?本就有王家支持,若再能爭得武衛大將軍協助,便水到?渠成。

    可以江山美人兼得,為何?不奪?

    他?循循善誘:“鄉君隻說?答不答應,若答應嫁我,謝家人便是我的家人,包括表弟,隻要你日後好好待在我身?邊,他?和你從前如何?親密,本宮皆既往不咎。但若不成,那我隻好公?事公?辦,將此事告知父皇,隻是心疼謝老夫人,為替姐姐收養遺孤,連自家人都搭上?了。”

    他?提到?外祖母,崔寄夢想起?老人那慈祥的笑,目光逐漸怔忪。

    外祖母把阿娘當成親生女?兒,更是不顧她?身?世?要讓她?嫁入謝家,這份恩情她?無以為報,更不能牽連外祖母。

    隻隱約猜到?二?皇子要娶她?多少與朝堂之?事有關,然而她?一個閨閣少女?對朝堂局勢和那些利弊權衡一無所知,若是大表兄在,興許能與他?商議。

    二?皇子將她?的沉默視為猶豫不決,和聲道:“母妃已邀謝老夫人進了宮詳談,老夫人年事已高不宜過久勞累,鄉君考慮好了,盡快同本宮進宮吧。”

    “你把我外祖母怎麽了?”他?搬出?謝老夫人的一刻,崔寄夢亂了神。

    雖篤定他?們會顧及謝家,不會在明麵上?對外祖母如何?,但她?老人家畢竟年邁,可她?不敢確保二?皇子他?們會不會用什麽陰損的法子。

    她?不能讓老人家為她?受累,看二?皇子架勢,不會給她?思考的餘地。

    隻能先答應下來,至少先穩住他?,等大表兄回來再設法商議。

    崔寄夢別過臉,深吸一口氣:“我…答應殿下,但殿下也?要信守承諾,往後再不得以此為由威脅謝家人。”

    “一言為定。”二?皇子目光不移,端詳著她?含淚倔強的模樣,眼底的暗芒當真像孤狼般,他?含笑著伸手輕觸她?發頂打算安撫安撫,卻被她?閃身?避開了。

    二?皇子也?不惱,慢慢收回手,反正來日方長,他?有的是耐心。

    王貴妃所住淑仁宮。

    謝老夫人強打精神正和王貴妃敘舊,聽王貴妃提二?皇子要娶外孫女?為正妃,驚得久久說?不出?話。

    老人雖上?了年紀,久未涉及權力爭鬥,但也?知二?皇子是王家力挺的一位皇子,必定不會甘心娶一個母家式微的正妻,下此決定定有其深意,笑道:“承蒙娘娘厚愛,但老身?這外孫女?是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做二?殿下正妃恐怕力有不逮,況且這孩子性情羞怯,見到?人就怕,實在不適合嫁入皇家。”

    王貴妃卻笑了:“老夫人這是太謙虛了,崔鄉君可是陛下和長公?主殿下都親口誇讚過的呢,本宮這皇兒一直未成婚,不就是因為一直沒遇著能讓他?動心的女?子,真是愁煞本宮,如今好容易他?主動開口要成親,老夫人便幫本宮一回吧。”

    謝老夫人想著還是回去同長子好生商量,為難道:“這成婚重在兩情相?悅,年輕人的事老朽做不得主,老朽回去問問那外孫女?可有意中人。”

    王貴妃不再多說?,這時?在殿外的掌事姑姑笑著進來通傳:“娘娘,老夫人,二?殿下帶著崔姑娘進宮了!”

    聞言,王貴妃哭笑不得:“讓老夫人見笑了,這孩子就是太喜歡崔鄉君了,一刻也?等不得。”

    謝老夫人笑著,心中卻犯了難,長孫走前曾說?回來就要同夢丫頭定親,如今二?皇子橫插一腳,這可如何?是好!

    二?皇子是牽著崔寄夢的手進的殿,一進門同王貴妃請過安,朝謝老夫人行了個晚輩的禮:“本宮與崔鄉君兩情相?悅,望老夫人成全。”

    謝老夫人看向外孫女?,崔寄夢低垂著臉,麵頰緋紅,他?們二?人還牽著手,想到?先前英親王妃說?的話,倒也?不疑。

    然而嫁入皇家非同小可,她?尚不知是否是二?皇子以勢壓人,道:“娘娘,殿下,老身?這外孫女?在人前羞赧,可否容老身?同她?私下談談?”

    王貴妃和二?皇子自然不反對,帶著一眾宮婢,主動退出?殿外。

    殿內隻剩祖孫兩,謝老夫人握住崔寄夢的手:“孩子,你如實同外祖母說?,可是二?皇子脅迫你?”

    崔寄夢抬頭看謝老夫人,眼淚頃刻間湧了出?來,她?老人家到?這時?候還在為她?考慮,叫她?如何?不內疚?

    一見她?哭了,謝老夫人更心疼了,伸出?蒼老的手替崔寄夢擦淚:“好孩子,別哭,外祖母和謝家還能護著你。”

    不能讓外祖母為這些事勞神,隻能先答應下來,否則她?怕二?皇子真的會將外祖母收養罪臣之?女?的事搬出?來。

    崔寄夢含淚搖了搖頭:“不是的,外祖母我隻是舍不得外祖母您,是我不孝,不能做外祖母的孫媳婦,讓外祖母失望了……”

    謝老夫人歎息長孫終究要失望了,可團哥兒說?不準隻是因為落水才堅持娶崔寄夢,一切也?還是看崔寄夢意思:“傻孩子,外祖母隻想讓你好好的,隻是這天?子媳不好當,婚後你還要隨二?殿下去就藩,離了京城,孤立無援,二?殿下將來還要娶側妃,你們如今是兩情相?悅,可萬一之?後殿下有了更寵愛的人,你要如何??”

    崔寄夢搖搖頭,“這些道理孫女?知道,但是孫女?不在乎。”

    她?心裏的人不是他?,他?娶一千個一萬個她?都不在乎,隻要他?信守承諾。

    一番勸說?確認後,謝老夫人最終還是同意了,拍了拍崔寄夢收背:“你既執意要嫁,外祖母怎會攔著你?”

    祖孫兩方話畢,便聽外頭內侍通傳,皇帝往這邊來了。

    皇帝來了,聽聞王貴妃說?起?前因後果,又再三問過謝老夫人和崔寄夢意願,頗為滿意,當即寫下賜婚詔書。

    這大半日崔寄夢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過來的,從宮裏出?來時?,她?看了看外頭的豔陽天?,隻覺恍若隔世?。

    一切宛如一場噩夢,這感覺同上?次在別宮以為和自己歡l好的人是二?表兄時?一樣,隻是這次,沒有陰差陽錯。

    崔寄夢強打起?精神,此時?還不是可以難過的時?候,要讓二?皇子對她?放心,暫時?不為難謝家,更要設法邁過這道坎。

    表兄還未回來,她?不能輕易放棄。

    *

    有了謝老夫人應允,謝家上?下很快接受了此事,皇帝為二?皇子與崔鄉君賜婚的消息很快傳了開來。

    傳到?謝泠舟耳中時?,他?剛抵達京城,當即奪了護衛的馬,縱馬趕回謝府。

    此時?此刻,崔寄夢正在歇覺。

    自打那日從宮中回來後,二?皇子派了府上?一位侍婢前來謝府,美其名曰照顧她?,而這位侍婢倒也?客隨主便,並未幹涉皎梨院的事,像個透明人一樣,但崔寄夢知道,那是來監視她?的。

    因此除去每日給謝老夫人請安外,崔寄夢其餘時?候一直待在皎梨院,多數時?候在睡覺,看起?來是認命了想逃避現實,實際上?一刻不停地在思索如何?既能瞞過那侍婢,又能讓表兄知道她?如今處境。

    更重要的是,不能牽連他?。

    腳步聲由遠及近,崔寄夢從長夢中睜開了眼,瞧見榻邊坐著個熟悉的身?影。

    她?以為是夢,身?側好像立了位婢女?正監視著,止住了伸手去觸摸他?的衝動,隻定定看著他?,眼淚簌簌流了下來。

    直到?他?伸手觸碰她?,冰涼的感覺讓崔寄夢遽然清醒了。

    他?啞聲道:“表妹,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