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確認
  第42章 確認

    她推開他, 手卻綿軟無力,用盡了全力也還像是在?欲拒還迎:“不……不可以……”

    謝泠舟含糊道:“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崔寄夢抽不出思緒來思索利害,隻是骨子裏深深紮根的東西告訴她,無論從何種角度去想, 都不可以這樣。

    她無法組織語言來同他說?明, 隻能用哀求來抵抗:“求你,別這樣……好?不好??”

    可說?這話的時?候, 腦海中閃過和他的那?些?夢境, 她很想讓他像夢裏一樣對她,連要推拒的話也卡在?了喉頭, 手腕攀上謝泠舟頸後:“表兄……”

    可這時?謝泠舟反倒停住了,直起身子, 雙臂撐在?榻上凝眸看著她。

    謝蘊和長?公?主錯過的事?讓他意識到, 倘若他不緊緊抓住,稍有猶豫就也可能會?錯過, 所以才會?在?今日挑明。

    且那?日在?朝陽台前?,他看得真切,崔寄夢補上那?一句“大表兄小心”時?,看他的眼神與看二?弟的眼神截然不同。

    他先?前?以為表妹在?二?弟跟前?能從容, 麵對他卻總是膽小羞怯,是因更喜歡二?弟, 可謝蘊和雲氏的關係讓他突然意識到。

    若一個人在?另個人麵前?總能處變不驚,多半是因對方無法牽動他的情緒。

    但這隻是他的推斷,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猜錯, 也不能視而不見。

    若隻是一個吻, 他可以衝動甚至不顧理性強勢索要,因為她還會?有退路。

    更若進一步, 性質大不相?同。

    於是他伸出拇指在?她緋紅的麵頰上輕撫,明知她大概是聽不懂的,但還是鄭重道:“我不願再?等下去了,可你中了藥。”

    她並不清醒。

    下方的人還在?邊求饒邊纏著他,謝泠舟咬牙撐在?榻上,明明是她中了藥,他卻也忍得很難受,額角和脖頸上因克製青筋凸起。

    他壓下那?股怪異的衝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乖,這次不行。”

    崔寄夢管不了這些?,隻想解開衣襟解熱,手剛碰到緞帶時?,被謝泠舟按住了,他竟把緞帶打了個徹徹底底的死結!

    她呆呆看著他,那?神情簡直快哭了:“分明是你……你說?要給我解藥……你怎麽能言而無信,你太混蛋了你……”

    謝泠舟忍著心疼:“方才是我一時?衝動,別哭,我會?給你別的解藥。”

    恰好?雲鷹在?外頭敲門,語氣輕快:“公?子!能解百毒的丹藥來啦!”

    榻上兩人皆是一怔,謝泠舟無端鬆了一口氣,而外頭的說?話聲也讓崔寄夢腦中的一團亂麻抽出些?頭緒來。

    她神智回籠,奔到外間打開門,接過雲鷹手中的藥丸便一口吞了下去。

    謝泠舟在?身後拉住她的手,本隻是想勸她等藥效散盡再?走,可崔寄夢誤會?了,即便是有解藥,她也怕他。

    更怕自己不堅定。

    她用力撥開他的手,看也不敢看他,急切道:“表兄,我……我害怕,我和二?表兄還有婚約,我不能重蹈阿娘覆轍!”

    這話讓謝泠舟微怔,手被趁機扒開了,崔寄夢趁機鬆開他,跑了出去。

    不知是錯覺還是解毒的丹藥起了效,身上的熱意消散了些?,沿著來時?那?條少?有人經過的近道,她一路跑回所住寢殿。

    采月正在?殿門前?焦急張望,方才主子說?有事?出去一會?,還不讓她跟著去,更未說?去找誰,如今快半個時?辰天都快黑了還未回來,她不免擔心。

    正在?此時?,崔寄夢捂著心口跑回來了,雙頰坨紅,額際更是出了薄汗。

    “采月,給我備水……”

    采月不知道小姐發生了什麽,但看她麵頰通紅,聲音亦發軟,因前?些?日子查出來夫人當年中了藥,她對這些?事?格外敏感些?,拉過崔寄夢:“小姐,你可是……中了藥了?是誰要給小姐下藥?”

    崔寄夢說?不上來,體內尚有餘熱在?作祟,隻想盡快壓下去:“是意外,我吃了能解毒的丹藥,已經沒事?了,你快給我備水吧,要盡量涼一些?的。”

    采月一聽吃過藥了,放心了些?許,知道遇著此事?小姐大概也心亂,盡管憂心,見她無礙,便去備水了。

    崔寄夢坐在?榻邊,捂著衣襟的手微顫,服過藥後,腦子清醒下來,她才有餘力去思考方才的事?,大房送來的湯、以她的名義約大表兄相?見的宮婢,還有她所中媚藥……

    這一切當是衝著大表兄來的,至於她,隻是個吸引大表兄過去的由頭。

    隻是對方如何知道大表兄和她之?間牽扯不清,那?人又是誰?

    湯是大房送來的,她記得大表兄端進來時?,用銀針試了試,並無大礙。

    可為何自己還會?中藥?

    額角又是一陣抽痛,崔寄夢停下了思索,恰好?采月備了水,她身心俱疲,便暫時?放下思緒去沐浴了。

    而謝泠舟這邊。

    崔寄夢掙脫時?,他本想護送她回去,但因為她那?句話,他明白她內心的恐懼,此時?他不宜靠她太近,隻好?放任她離去,並命雲鷹暗中跟在?身後保護,囑咐他交待安插在?崔寄夢殿內的那?名宮婢多加留意。

    不久,雲鷹回來了:“崔姑娘已平安回去了,但是,公?公?子、我看到大老爺和趙夫人他們往這邊來了!”

    蛇出動了。

    謝泠舟壓下眉,內心有了思量:“你暗中潛伏,看看發生了什麽,要把他們的話一字不漏記下來。”

    雲鷹匆匆去了。

    路上,趙夫人正同謝蘊等人有說?有笑,她原本在?大房吃茶,事?先?買通的那?丫鬟送完湯回來,暗示已將謝泠舟引入西月閣。

    她頓時?放了心。

    隻要侄子服了湯,又進了西月閣,有那?碗湯,必定能成事?,且她之?所以敢毫無顧忌,是因為那?補湯裏加的東西不是毒,銀針根本查不出來。

    她猜到昭兒?定會?陽奉陰違,為了那?點驕傲,讓大房的丫鬟自己去送湯。

    所以謝泠舟就算懷疑,也隻會?懷疑到繼母雲氏的頭上。

    唯一的紕漏是昭兒?,她給昭兒?下了藥,屆時?昭兒?定會?猜到是她做的,但這孩子再?固執,也不會?傻到把自家人供出去。

    怪隻怪昭兒?太驕傲,經過前?幾次的事?,斷定她表兄對她無意,就不願再?去逢迎討好?,所以趙夫人隻能一早給她下了藥。

    同時?囑咐那?丫鬟,送完湯用蒙騙的方式把昭兒?哄到西月閣。

    因為那?丫鬟是一道隨她去送湯的,由她來傳話,昭兒?定會?相?信。

    接著趙夫人又派她一早就托關係安插到別宮裏的灑掃宮婢,拿著早先?弄來的腰牌,偽裝崔寄夢殿裏人將謝泠舟引去西月閣。

    為免出岔子,她讓那?宮婢躲在?暗中,確認謝泠舟進了西月閣才來回話。

    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趙夫人拋出先?前?就準備好?的說?辭,聲稱相?熟的英親王妃有件私事?需謝泠舟幫忙,想讓謝蘊幫牽線。

    謝蘊最終答應一道前?去,一同前?去的還有那?位英親王妃及雲氏連同兩名侍從。

    此時?已暮色四合,一行人打著燈籠,經過西月閣附近時?,忽聞周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其中有個聲音似曾相?識。

    謝蘊夫婦及趙夫人皆聽出來是誰,唯獨英親王妃還一頭霧水。

    趙夫人當即奪過侍者口中的燈籠,氣衝衝要上前?,卻被謝蘊攔住了。

    若在?從前?,得知晚輩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他定會?毫不手軟地揭穿,但自從妹妹當年中藥的事?被查清後,他改變了想法。

    清芫當年悲劇的根源並不是因為中藥,而是因禮教對女子太過苛求,導致她因被誤會?與人無媒苟合而被母家指責。

    此時?又有外人在?場,見趙夫人如此氣憤,謝蘊擔心她把事?情鬧大,對外甥女不利,暗示她先?把英親王妃引走:“可能是哪個宮的丫鬟,我們先?同王妃去找大哥兒?。”

    但趙夫人怎麽肯?

    她之?所以要拉上王妃,就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雖說?謝蘊剛正不阿,大概會?主張讓侄兒?娶昭兒?,侄兒?也是個守禮之?人。

    但她總覺看不透謝泠舟。

    而英親王妃是她的好?友,為人重情義、明事?理甚至頗急公?好?義,更重要的是,英親王妃與長?公?主私交頗深,在?貴妃和陛下跟前?也是說?得上話的。

    有這位王妃作證,定能萬無一失。

    趙夫人故作氣急敗壞狀舉著燈籠上前?,謝蘊和雲氏攔都攔不住,她已衝到昏暗的樹後,舉起燈籠照了過去。

    礙於禮節,謝蘊背過了身,雲氏及英親王妃卻看得一清二?楚。

    昏暗的樹影後,一少?女麵對著眾人,正將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推到樹幹上,抓住他的手試圖往自己身前?放!

    這一幕實在?過於荒唐,更叫人震驚的是趙夫人接下來的話:“昭兒?你怎會?在?此?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這男子是誰,竟敢如此欺負你!”

    雲氏和英親王妃麵麵相?覷,皆是有些?愣了,一為那?舉止放浪的少?女竟是一向?端莊的淑女趙昭兒?,二?為趙夫人的話。

    她們雖看不清被推倒的男子麵容,但都瞧得真切,分明是趙昭兒?主動的。

    但想著趙夫人可能是為了女兒?名節才如此說?,也就未多想。

    趙昭兒?見是母親來了,神色更加迷離了,露出一絲怪異的笑來,她鬆開了男子的手,背過身去不說?話。

    趙夫人顧不上是誰欺負誰,她知道和女兒?在?一起的人是謝泠舟,隻想趁著謝蘊夫婦和王妃都在?時?抓個正著。

    遂提著燈籠疾步走過去,待瞧清樹後的男子麵容時?,驚得連連後退,手中的燈籠掉落在?地:“這、這……”

    這怎會?是謝泠舟的護衛雲飛!明明那?宮婢親眼看見是謝泠舟本人往西月閣走去,難道是當時?天色暗看走眼了?

    趙夫人隻覺急火攻心,腦袋一陣眩暈,顧不上別的,先?上前?將趙昭兒?護在?懷裏,隨即冷聲嗬斥雲飛:“你受何人指使!竟敢對我女兒?毛手毛腳!”

    雲飛還未反應過來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但他心知趙昭兒?是高門貴女,名節受損不得,隻能單膝跪下請罪:“回夫人話,我同昭兒?小姐一清二?白,隻是昭兒?小姐遭人陷害中了藥才如此。”

    “便是昭兒?中了藥,也輪不到你一區區護衛來管!”素來和善的趙夫人怒極,不顧外人在?側,朝跪在?地上的雲飛踹了一腳。

    雲飛咬著牙,硬生生受了這一腳,不為別的,就當為他方才的妄念贖罪。

    方才他回到閣中,要護送趙昭兒?離開此地,剛扶著她到了外麵,趙昭兒?忽而拉住他,直勾勾地盯向?他:“你後悔麽?一會?回去表兄可要責罰你了。”

    雲飛低下頭,沉聲道:“姑娘對我有恩,雲飛自當回報姑娘恩情。”

    趙昭兒?咯咯笑了,笑聲裏有些?散漫:“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我?不過是給了你一瓶治傷的藥,就跟天大的恩情一樣,真是可笑……你怕是不知道吧,當年我救你不過是因為你是表兄的護衛,其實我不喜歡你,對你和善也是因為阿娘要我通情達理、一視同仁、讓我不要瞧不起下人,要廣結善緣,尤其對表兄的護衛好?一些?。”

    趙昭兒?身子已然無力,虛弱地扶著樹,眼神卻格外瘋狂:“其實我本來就是個善妒的、尖酸刻薄的人……那?些?都是裝出來的哈哈……”

    雲飛咬緊下顎:“我自知卑賤,不敢肖想姑娘,一切皆是我自願。”

    她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著他,大概是中了藥,說?話亦沒頭沒尾:“誰能想到……教我不要善妒、要修身養性的人,自己卻善妒、作惡多端,我還能信誰?”

    雲飛隱約察覺到她情緒失常,勸道:“姑娘身子不適,快回去休息吧。”

    “回去?”趙昭兒?麵露茫然,腳下一軟,險些?摔倒,好?在?雲飛迅速扶住了她。

    趙昭兒?忽然看向?他,麵頰緋紅,目光亦是迷離:“我想起來了……你幫我,是因為想要我用情意回報,是吧?”

    雲飛不敢看她如今模樣:“我不要姑娘的回報,姑娘快回去吧。”

    然而趙昭兒?卻趁他不備,一把將他推到身後的樹幹上,步子搖搖晃晃地靠近他,語氣也像是喝醉了:“是麽?我不信……難不成你們都不會?有邪念?”

    她苦澀地笑笑,好?像故意試探他心性般,竟拉住他的手往胸口按,雲飛愕然抬頭看她,手僵住了,忘了收回。

    他不知道趙昭兒?為何性情大變,大概是中了藥,神誌被欲l望支配,但他是清醒的,本可以推開她,卻因為那?點私心,沒有推開,也沒有迎合。

    但他的身份,對她實在?不敬。

    雲飛的神思停留在?方才的一切,聽不進趙夫人都在?訓斥些?什麽。

    而趙夫人訓斥完他,將女兒?從中摘幹淨,抱緊趙昭兒?,心疼道:“好?昭兒?……好?在?你沒事?,否則阿娘要殺了這護衛!”

    說?著攬過趙昭兒?往回走,經過謝蘊身側時?,淒聲道:“兄長?,定是這護衛覬覦昭兒?,給昭兒?下了藥,這是泠舟的人,我不好?越俎代庖,但求兄長?為昭兒?做主!”

    話剛說?完,趙昭兒?掙開母親,低頭對謝蘊道:“舅舅,下藥的人不是他,此事?也與大表兄無關,是我自己輕信旁人……”

    “孩子,此護衛舅舅自會?處置,你且隨你娘回去歇息吧。”謝蘊打斷趙昭兒?寬慰了兩句,雲氏也趁機把英王妃帶離。

    謝蘊命侍從:“去將大公?子請來。”

    謝泠舟來了,聽父親說?明方才事?由,失望的目光淡淡掃過雲飛:“回父親話,是兩刻鍾前?有宮婢冒充崔表妹的人來請兒?子在?此地會?麵,兒?深知崔表妹守禮不會?私下約我相?見,察覺異常,便派雲飛前?來查看,後續的事?,兒?並不清楚。”

    他對始作俑者是誰已有了決斷,未提及那?碗湯,是因那?碗湯裏未查出有毒,又被崔寄夢喝了,死無對證,事?情牽扯到她,他不由投鼠忌器,隻好?另從別處著手。

    本以為謝蘊會?指責他禦下不嚴或別處挑刺,但他隻擺了擺手:“罷了,你的人你領回去自行盤問吧,至於給昭兒?下藥之?人,回頭還需問過昭兒?才知。”

    主仆二?人回到殿中,雲飛自知有過,跪下請罪:“屬下失職,任公?子責罰。”

    上方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謝泠舟並未問起今日之?事?,而是冷聲問:“先?前?讓你查趙家時?,可有隱瞞?”

    雲飛未料到是此事?,拱手道:“屬下並無隱瞞,趙夫人的確沒動靜。”

    “嗯。”謝泠舟神色稍緩,看著桌上的筆,“最後問你一遍,今日在?閣樓裏,趙昭兒?都同你說?了什麽?”

    雲飛身形凝滯,稍頓了頓:“屬下隻是見昭兒?小姐中了藥,猜到她是遭人陷害,隻答應她不告訴公?子,以免公?子誤會?她品性,其餘,並無。”

    他其實猜到些?,趙昭兒?既知道那?碗湯有問題,估計也會?知道下藥之?人是誰,但今日的她似乎很難過,像遭了身邊人的暗算,他既答應了她,便不能把她牽扯進來。

    雖知即便不說?,公?子後續也能查出,但雲飛就是固執地認為,至少?不能是他,在?趙昭兒?遭逢危機時?推了她一把。

    謝泠舟看著地上跪著的青年,淡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這很好?,但一個護衛需要的是忠心。”

    他憾然將目光移向?別處:“往後,你不必在?我身邊做事?,但念在?你跟我十年,我會?將你舉薦到軍中,你好?自為之?吧。”

    雲飛低下頭,想說?些?什麽,末了,隻艱澀道:“多謝公?子知遇之?恩。”

    謝泠舟沉默須臾,又問:“你可後悔?為了個並不把你放眼裏的人。”

    雲飛苦笑了下:“事?已至此,何談後悔,全當報恩了。”

    他走後,謝泠舟又立了會?,忽感身上微燥,和先?前?將崔寄夢壓至榻上時?的感覺很像,以為自己不過是被邪欲驅使了。

    今日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後續亦有諸多事?情亟待處理,他思緒微亂,便去淨室用涼水衝了衝。

    清醒了些?後,他忽地想到一事?。

    方才他和崔寄夢皆有不同程度的燥動,想必隻能是那?碗湯的問題,她喝了大半,唇舌糾纏時?,他也沾染了些?。

    謝泠舟倏地站起身,疾步往外走去,他記起來了,有一種媚藥是查不出有毒的。

    醉春風,是一種酒。

    玉朱兒?一事?後,那?胡商曾央求他:“公?子,這種酒因無藥可解過於陰毒,數年前?就已絕跡了,我現在?金盆洗手了,望公?子看在?我配合的份上,莫把我供到官府!”

    那?麽趙夫人的醉春風是從何而來?

    疑點越來越多,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崔寄夢,她服的雖是三殿下從南疆帶回號稱可解百毒的丹藥。

    但若醉春風不是毒,那?麽這丹藥便隻能暫時?壓製藥性,不能徹底清毒。

    若不及時?散藥,會?傷及身體。

    謝泠舟眉間驟然鎖緊。

    他匆忙走出殿外,雲鷹上氣不接下氣地回來:“公?子!表姑娘那?邊的宮婢說?表姑娘好?像有些?不對勁,還、還有。”

    “知道了。”謝泠舟邊往外走,邊囑咐殿外守著的另一名心腹,“任何人不得放入殿中,就說?我今日受了傷歇下了,如有要事?,暗中派人傳話。”

    他交待完,雲鷹忙把方才未說?完的話補上:“二?公?子也往表姑娘殿中去了!”

    剛說?完,就見謝泠舟麵容驟冷,前?所未有的冷,疾步往外走。

    雲鷹本想問要不要他跟上,但轉念一想,這樣的場合,公?子需要他在?,要麽充當打手,要麽幫忙把門,便噌噌跟上。

    *

    崔寄夢沐浴後,天已完全黑下來。

    她反複回想著謝泠舟說?的那?些?話,又開始心亂了,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是因為夢引發欲念?還是對她真有幾分情意,抑或是顧及夢境想將錯就錯?

    此刻更讓她混亂的是,他一開始隻是抓住了她的手,她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推開,卻偏偏遲疑了。

    她倏然察覺到一件事?,或許,她對大表兄也產生了一些?情愫,

    可二?表兄怎麽辦?他對她那?麽好?。

    崔寄夢站起身,看向?一片漆黑的窗外,好?在?最後她和大表兄都克製住了,及時?服了丹藥,懸崖勒馬。

    否則一切就都亂套了。

    想起在?大表兄房裏發生的一切,她又忍不住麵紅心顫,同時?內心竄起一陣莫大的空虛,和方才藥效發作時?很像。

    她以為自己隻是累了,回到榻上躺了稍許,可體內那?股躁動和空虛越發強烈,身子也愈發熱了,折磨得她坐立難安。

    她艱難地撐起身子,喚來采月:“采月……備水,要涼一些?的水……”

    采月見小姐還未轉好?,不由得焦心:“小姐,要不奴婢去求求長?公?主殿下,讓她給小姐找個大夫來看看?”

    崔寄夢垂死掙紮:“暫時?不必……我吃過可解百毒的丹丸,大概是藥效一時?還未完全散開,泡泡涼水就好?了。”

    說?話時?,她看到眼前?的采月忽然變成大表兄,搖搖頭,那?幻象又散去了。

    自己定然是太難受了,才會?想起大表兄,她別過臉催促采月:“快去。”

    采月遵命走了出去,因不放心又請示她:“小姐,聽婢子一回,若這次泡水也沒用,婢子就去求長?公?主殿下,可好??”

    “好?……”帳內傳來虛弱又嫵媚的一聲,采月心疼地回身看了眼,便去備水。

    剛出內間,聽到殿外傳來二?公?子的聲音:“表妹可歇下了?”

    采月暗道不妙,忙迎出去行了個禮:“二?公?子,小姐這兩日騎馬累著了,早早就歇下了,公?子明日再?來吧。”

    謝泠嶼方從山裏打獵回來,一整日沒見到崔寄夢,有些?想她,便趁著夜還未深,過來見見她,誰知她這麽早就睡下了。

    他不舍地探頭朝裏張望,轉告采月:“我獵了兩隻狐,一紅一白,毛色極好?,明日你替我問問表妹,看她想要哪個色的,選好?了我便把剩下的給阿娘。”

    “那?婢子先?代小姐謝過公?子。”采月福了福身,又勸道:“公?子且先?回吧,明日一早婢子就轉告小姐。”

    謝泠嶼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殿內,忽然聽到一聲奇怪的動靜,聽起來像是表妹的,聲音悠長?,很難受。

    他擔心地朝裏邁了兩步:“我好?像聽到表妹的聲音了,是不舒服麽?”

    采月和另一名侍婢慌忙攔住他:“小姐每次白日一累,就愛說?夢話,不礙事?。”

    謝泠嶼放下心:“成,我明日再?來。”

    把這尊大佛送走後,兩人皆鬆了一口氣,采月委婉囑咐那?名宮婢:“姑娘肌膚嬌嫩,大概是這兩天騎馬出汗,身子不適,勞煩蘭香妹妹在?外頭守著,別讓外人擾了姑娘清靜,我去給姑娘備水洗洗。”

    蘭香是謝泠舟的人,聽雲鷹囑咐過,知道崔寄夢其實是中了藥,但並不拆穿:“辛苦采月姐姐,我會?守著殿內的。”

    蘭香一直對她們多有關照,是信得過的人,采月便放心去備水了。

    而謝泠舟正匆匆趕往殿中,他深知這位二?弟心性,倘若崔寄夢被藥力支配求他幫忙,二?弟定不會?推辭。

    習慣了凡事?先?考慮最壞的情況,謝泠舟不由想若她真和二?弟有了夫妻之?實,再?無轉圜的餘地,他當如何?

    不能讓她為難,隻能退回兄長?的身份,二?弟靠不住,他就暗中替她鏟除掉可能威脅到她的一切因素。

    若她因夢境無法麵對他,他可遠離京裏,但這是最壞的打算。

    這短短一段路,走得無比痛苦。

    到了崔寄夢所在?偏殿,殿前?隻有那?位宮婢守著,謝泠舟的心落定了。

    他吩咐雲鷹和宮婢:“你們去守著,不得讓閑雜人等靠近。”

    剛邁入偏殿,就聽到急促而痛苦的呼吸伴隨著難耐的輕哼,他蹙眉往裏走,到珠簾跟前?時?,有個聲音問他,當真要這樣?

    可若不這樣,還有旁的法子?

    裏間傳來微弱的一聲哀求:“表兄……”

    謝泠舟眉間凝起,猛地掀開簾子,珠子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走到榻前?,掀開層層紗幔,瞧見她亂得不成樣子的裙衫,目光驟沉。

    躺在?榻上的崔寄夢望了過來,雙眸沾了水霧,目光空洞且茫然。

    謝泠舟想到方才那?聲模糊的表兄,淡聲問:“還認得我麽?”

    崔寄夢搖搖頭,又點點頭,強撐著身子起來,雙手握住他的手,神情像今日喝湯時?一樣楚楚可憐:“表兄,幫我……”

    她神誌不清,力氣格外的大,又或者是謝泠舟根本不想反抗,被拉得低下身子,他坐在?榻邊,垂眸緊盯著她的眼睛。

    聲音略啞:“幫你什麽?”

    崔寄夢像瀕死的魚,張著嘴,卻半晌說?不出話來,隻好?握住他冰涼涼的手,恍惚間覺得手上拿著塊冰。

    雙手捧著那?冰,急切地往雪堆裏按,試圖把雪堆上的火熄滅。

    大掌倏然僵住,但紋絲不動,手背上青筋像一條條可怖的藤蔓。

    崔寄夢越發難受,整個人飄浮起來,恍惚覺得靈魂被從肉身抽離了,她已分不清現實和幻象,帶著哭腔:“火在?燒我,救救我……”

    冰涼涼的手好?似一種能夠替她祛熱的藥,她照著上回他給她抹藥的夢裏那?般,強行按著他的手,要給自己抹藥。

    “呃……”

    藥將將擦到那?處柔嫩肌膚,崔寄夢輕歎一聲,試圖將藥按得更貼近。

    謝泠舟瞳孔驟縮,手猛地握拳。

    崔寄夢眼裏濕漉漉的,一聲接著一聲,哀戚戚地嬌呼:“表兄。”

    謝泠舟眼神深得可怕。

    手卻僵住不動。

    他壓低身子,空餘的那?隻手把住崔寄夢下頜,讓她看著他。

    一字一句問:“我是誰?”

    崔寄夢蹙起秀眉,眼中淚意盈盈,很是委屈:“表兄……”

    謝泠舟眉頭緊了緊,捏著她下顎的手也用了些?力,崔寄夢吃痛。

    他貼近了些?:“哪位表兄?”

    崔寄夢愣愣地看他,想不通他為何會?這樣問,語氣略帶了些?不解,但依舊在?回答他的話:“大表兄……”

    得到想要的答案,謝泠舟竟恍惚了。

    醉春風會?使人產生幻覺,將眼前?的人認成是自己心上人。

    當真確認了,反倒不敢置信。

    而崔寄夢再?顧不得其他,趁他失神之?際,再?次抓住他的手。

    這一次,直接將藥重重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