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判決(3)
  第二十五章 判決(3)

    林寧到綺夢樓時,暖閣有人一直在等她。

    “結束了?”他見她果如承諾一般出現,一顆懸著的心才掉落下來。他隻問了這一句,什麽都沒多說。

    “對。”林寧點點頭,現在她當金玉的生涯全部結束了。目下她隻是林寧,陶正禮的未婚妻。

    “我們走吧。”陶正禮走過去牽住她的手,熟練打開另外一扇暗門,通道盡頭停著他的雪佛萊。

    林寧打開車門坐進去,他親自駕駛車子,他從後視鏡裏看她,林寧放鬆下來有些疲倦,好像也不想同人講話。

    她不說他也不想問。

    車子啟動往正堂巷小院裏去。隻在門口,便聽見俊生嫩嫩的聲音喊:媽媽。

    林寧快步走過去,抱起俊生,和陶正禮對視了一眼。

    這張和季遠凝迥然不同的麵龐,一樣的好看,隻是他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顯得文氣和柔和。

    心裏麵她對自己說:“林寧你記著,這才是你從此共度一生的男人,他幫了你這麽多,不許負他。”她的神情戚然。

    陶正禮什麽也沒說,走過來擁抱著她和俊生母子,他讀出她的淒然和驚憂。她心頭可能還是忘不了季遠凝的,對這件事他明鏡似的,但是沒關係,她人已經在自己身邊,心之所向未必太遠。

    他說:“小寧,我們該動身到江城去,除了股東會,還有我們……江城的婚禮……”

    婚禮!她的心不由抽搐一下,可這些是當初她在江城親手寫給他的信中那些承諾,他都一一做到。江城的婚禮也是給林氏錢莊那些股東們最好的定心丸。林寧在他的懷抱裏微閉上眼,她有點懷念當金玉時的無憂無慮。

    變成林寧後,是俊生的母親,陶正禮的未婚妻,還有林氏的話事人。每一件都得顧慮他人感受權衡利弊,唯獨不能有自己。

    “好。”她聽見自己低聲說。

    安茹到綺夢樓時晚到一步,因為她再次看到季遠凝失魂落魄回別院,她端水盆進去洗漱時,電燈沒有開,黑暗裏他呆坐桌前,安茹聽他在黑夜裏低低歎了口氣便再沒有響動。因此隻能把水盆放在地上離開,向鄭管家打聽,後者哀歎一聲,說季先生又在金玉姑娘身上失了準頭。

    又是金玉!

    金玉何方大神,盤踞在她心中的疑問必須要解。

    綺夢樓哪還有金玉?

    安茹沒有見到金玉姑娘,心下黯黯。她轉身走沒幾步,在這個巷子裏的角落處,看到了一張蒙麵的臉龐,隻是那臉龐下的聲音吸引了她。她不正是姚阿杏嗎?此刻她正嬌滴滴叫一個行色匆匆拎著手提包的男人“玩玩嘛”,那男人聽她嬌聲叫喚首先酥了三分,跟著她轉進了巷子深處,安茹跟了幾步,看那男人的手不規矩起來,阿杏明明感覺到了,她和男人談價還價終於妥當,兩個人在深巷裏漸行漸遠,又是一陣忽然而至的風,這種四通八達的巷子裏總是蟄伏這樣的穿堂風,迷了安茹的眼,等她睜開時,哪裏還有姚阿杏的身影。

    安茹在原地悵惘著,她再目力所及,那些城市血脈一般的深深小巷裏很多這樣等候客人的女人,這陣風帶著幾許涼意,有穿著暴露的瑟縮著抱著身體,但是穿得再少,臉上都遮著麵罩,那是她絕不能拿下的東西,比尊嚴還不能脫下。安茹從巷子裏轉出來,上了大路,依舊回了季園。

    姚阿杏人雖然不在,嬌媚的模樣卻印在了安茹的腦海裏。她回別院前做了一件事,她去打聽了麵罩是哪裏買的,自己暗地買了一枚。

    晚間她在房間裏偷偷戴著。戴了一會覺得索然無味,聽見其他下人說季先生回了。她藏起了麵罩,從鄭管家手中“接”過微醺的季遠凝,給他端把椅子,讓他倚靠在椅子上。

    其他人都各自退下忙自己的事情,打水的打水、端醒酒湯的端湯……一時間隻剩安茹留下在他身邊。所有的事情說是無心便也是無心,說有心亦是有心。安茹對著閉上雙眼用手托額的季遠凝,鬼使神差地,她戴上了麵罩,為他準備脫掉外袍。

    季遠凝配合她的行動。猛睜開雙眼四目相對,安茹沒想到她的行為激怒了他。她從沒有見過如此生氣的季遠凝,他一巴掌揮掉她臉上的麵具道:“你為什麽要學她!”

    安茹驚住了,因為她望見他清澈的烏眸淌下了淚水。他帶著三分醉意,對著空氣道:“阿寧還在怨怪我,橋邊對我說的話原來是真的……既然已經和他在一起,又為什麽要出現在我麵前,給我希望?為什麽?為什麽?!”他的手蜷曲著,一拳捶在桌案上,“你走你走!”   安茹愣在當場,她回過神細細咂摸,難道夫人沒有死?她帶著震驚退下去,不僅震驚還懷著忐忑。不久她的忐忑應驗了,鄭管家道,季爺想見你。 再見麵時,季遠凝已經恢複了常態。他手裏拿著安茹她落下的麵罩,兩根指頭拈著,在手中翻來覆去把玩著。   “你特意買的?”季遠凝問道,“為什麽買這個?”   “先生,我今天出門,看外麵都在流行這個。請你原諒我,我是好奇,真的隻是好奇而已。”安茹低下頭,顯得特別可憐。   “不僅僅好奇吧,你是看見我醉了,我說得難聽點,假如我沉醉得厲害一點,不能自控一點,真的把你……你會不會對我要求什麽?曾經我一次次對你心軟,不說今晚的事情,你老實告訴我,阿寧那天逃走,你到底知不知情?”季遠凝起心動念仔細思過一些事的前因後果,又著重問了那天守門的護衛。他隻恨自己明白太晚。

    “……”安茹沒有作聲。

    “我替你回答吧。你是不是想支走阿寧?”季遠凝的話可謂一針見血,直接打中她的七寸。   “算了,我對你前事不計。如果我讓你有所誤會,我道歉。隻是你不能在季園待了,你去賬房算賬,我會讓鄭平多算你一些,你還是哪來哪去吧。”季遠凝下了逐客令,安茹愣了。這一刻到來,反而她沒了顧慮,看季遠凝心意已決背過身準備出門。   安茹咬著唇:“季先生,我有話說,我確實暗暗愛慕你,到現在我報著喜歡你的心思。我不否認林小姐逃走和我有關。隻因為她的哀求,讓我不忍看她就那樣一天天憔悴下去,我於心不忍,她待我如此好,我不能不幫她。”   “你那是幫她嗎?本來按我布置萬全,阿寧她就沒有桃花江那場災難的!”季遠凝冷笑道,忽然煩躁打斷她,”夠了不要再說了,安茹,我耐心有限,你不要激怒我。”   說完他徑直起身出門,隻留下她在房間裏。本以為她乖巧可愛,能多少抒發一下睹人思人的情感,卻不想她如此乖滑,令他深深失望。 安茹覺得自己一人在這裏很是無趣,話被說開,全然寡味,一個女人心冷是瞬間發生的,她覺得對季遠凝仿佛心底的火苗被兜頭冷水澆滅掉,死灰無法複燃。她慢慢走出來,決心收拾去賬房。   鄭管家還不知情,但看她臉色不便多問,勸慰她道:“你年紀還輕,再找事不難的。以後再找人家,千萬要小心行事。”   安茹低頭說聲好,隨著他往賬房去,路過一爿小花圃時,這裏麵開得正好的是三角梅,三角梅盛放時,花比葉多,一簇簇一團團三角形甚是可愛。   她記得她打理過的這園中的花草,此刻看園裏花草都燃起些許留戀之請。原來人無情時,草木不如。   她提了行李回了鳴鳳班。張慧清披衣望著她,安茹跪下道:“張老板,我早該回來的,是我貪戀季園的繁華,沒有聽你的囑咐,當初夫人出事就該返回的。”

    “你是去得久了些,我以為林寧出事你就該返回的。看你滿身寥落,是做錯事被趕出來了?”張慧清感歎道,“季遠凝不是個好相與的,看看當初林寧,都有點伴君如伴虎的滋味,你何必呢。”   “這件,是季先生賞的,我認出是張老板您的愛物,現在還給您。”安茹收拾時就準備好了這件扣花,此時拿出來。   “看來真的是掉了。”張慧清接過,她從玉溪庵回城就發現扣花鬆脫了,她有所顧慮沒有返回那裏,任由東西遺失,自己暗地心疼了好久。原來是季遠凝撿去了。這次失而複得,是眼前的安茹帶給自己的。   她心軟了,臉對班主,語氣卻是對著安茹:“你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