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盡燃(3)
  第八章 盡燃(3)

    是夜,林寧才明白,什麽冷靜自持,在她身體極度難受的情況下根本保持不了。 她難過至極,低落時一陣陣哭泣,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恐懼時心髒處陣陣抽搐,急促的深呼吸,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好燙,她摸摸自己額頭,身子似乎在發燒。

    她起身坐著,頓時堅持不住。頭暈乎乎,心一陣緊似一陣,終於撐不住倒下了。

    小眉隻聽房裏“撲通”一聲,連著叫了“小姐,小姐……”

    沒人答應。

    她頓時自己也緊張起來,忙派人去給邢濤送信。

    不一會兒車到了。

    邢濤匆匆而來,隨著他來的還有一位自己從來沒見過的灰布衫男子,那人戴一頂黑色寬簷帽,拉得低低的,看不見臉。

    邢濤接過灰布衫男子手中的鑰匙開了門。林寧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淩亂散落的頭發下是憔悴的麵容,她的黑眼圈很重,擰著眉頭還保留著痛苦的模樣,她清瘦多了,見到她的憔悴,他的手微微一抖。

    灰布衫男子快步過去,把她公主抱起來,印象中她比現在重好多,怎麽在手中如此輕飄,傳說趙飛燕身輕能掌中舞,體量不過如此吧。

    他把她平放在床上。邢濤見狀對他道:“我就在外麵,你有事叫我一聲。我現在讓人去請醫生來。”

    灰布衫男子點點頭。邢濤虛掩了門,吩咐小眉坐車趕緊請醫生。

    “阿寧!”灰布衫男子悔恨地拿下帽子,雋逸的麵龐不是季遠凝又是誰!

    季遠凝撫摸著她的麵龐,撫上她糾結的眉頭,她很燙,他抱她的時候就感受到了。

    她又發燒了。這讓他想起當初薛少爺綁架她凶險的那夜。

    那夜他救出林寧後,把她箍在懷裏安撫,她才睡去,望著她極不安穩的睡容,心像現在一般抽痛著。

    薛少爺不過是隻擾人的嗡嗡作響的蒼蠅,但是就這樣一隻蒼蠅,從小到大,有事沒事過來攪擾一番,尤其傷害阿寧,不可原諒!他的眸子閃出狠厲的神色,他是擅長把情緒掩藏起來的人,隻是麵對她,他最是情難自禁。

    林寧深鎖眉擺著頭,在夢中亂語:“別過來……你別過來……季遠凝,快救我……”

    知道她被夢魘住了,他無意伸手觸了觸她的額頭,糟糕,如此燙!之前兩個人的體溫在一起熱烘烘的尚不曾在意,這下才知自己粗疏了。

    那天是深秋,雲城的夜晚寒氣深重。 他腦子裏思緒逡巡,巷子口對街有家醫館。

    他不管不顧,抱起林寧一口氣衝到樓下。雖然林寧苗條並不沉重,但遠途無輕夫,虧得季遠凝年輕有把子力氣,硬是抱著她敲開了醫館已然關閉的門。

    林寧燒得囈語:“爹……爹……你別走啊。阿娘……娘……”眼睛就是不睜開。

    季遠凝急了:“大夫,這……這怎麽辦?”

    還好醫館大夫備了西藥,先給她注射了一針退燒藥。藥效很快,過了一會再摸,便是額頭上一手浮汗,人緩慢清醒起來。

    大夫常規檢查著,開了盤尼西林注射消炎。

    病氣讓林寧憔悴,她眼皮沉沉,暈暈乎乎使不上力氣。季遠凝端了凳子坐在她床畔,邊幫她看著瓶裏藥水,邊氣惱薛家那壞胚膽敢染指自己的女人,隻恨自己還沒能力解決這些個麻煩。

    當時他是沒有能力解決薛少爺,現在呢就算他心想事成,成功坐上天門山的第二把交椅。還是不敢!唯有這樣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深鎖她於這樣簡陋的宅院,他不願意讓林寧恨他,恐怕身不由己。

    這宅子的由來還得感謝舊巷小樓的房東太太。季遠凝聽說房東太太要出手這套農家院。他讓邢濤假托新相中一房妾室家裏太太們扯皮的由頭,出手買下這套遠離雲城的農家小院,把林寧安置在這裏。

    盡管他不想暴露身份,然而她病倒的消息實在令他意外又放心不下,跟了邢濤來。

    他沒想到進來後麵對的是,暈倒在地的她。他準備好的任何說辭、打算麵對她的指責,所有的顧慮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刻除了能從手心裏感受到她的溫度,他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是定定看她。

    林寧的睡顏依舊那麽美,就算是病中,許是這些天小別勝新婚的緣故,此刻隻覺得她病西子的嬌弱,一舉一動都在扯動他的心。

    她翻了個身,他給她拉了拉被腳,驚動了她。

    “你是……關我的人?”林寧迷瞪著,眯縫眼睛看他。

    他沒有做聲。

    她隻覺得頭暈很累,不想睜開雙眼。但她感覺在身旁的好像是個男人。一瞬間腦子裏反應正是那晚在草坪上看到的簷帽男子。

    “你也想找季遠凝報仇,是嗎?”她雖然累,腦子還是能夠運轉,閉著眼睛問道,“大概我是季遠凝被休了的夫人,這個身份對你們還有點用?”

    他怕她發現,起身轉過去,沒有回答。

    “你們每個人都把我當做算計的籌碼……報仇的尋仇的談判的,你們直接去找季遠凝那個混蛋啊,把我林寧當做了什麽?我是他休了的下堂妻,對他沒用了,沒用了!你懂嗎?他不會在乎我的死活,你們何必白費心機。”林寧拚盡自己的力氣喊出這幾句話,手揚起來,拍了拍緊繃繃的心髒,那裏好像壓了塊大石頭,說著說著涕淚交加,“誰在乎我林寧是誰啊,誰會在乎!”

    季遠凝聽了這些話,像把心放在油鍋裏煎,一麵焦臭了,另一麵翻過去煎熬著,他強忍握拳不回頭看她。他知道這一刻見麵,隻會加重兩個人的隔閡,還不如讓她以為關她的是別人。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望著她崩潰的狀態,他後悔了,猶豫了,可所有一切都太晚了。

    “你說話啊!你不敢是吧,看來我說的句句正確,一語中的。嗬嗬,太可笑了。我林寧活這麽久,在季園裏不過掛季夫人的虛名,到頭來還是栽在這個虛名上。誰記得我曾經是林寧,那個懷揣大學夢的女孩子!”雙眼溢出停不下來的眼淚,打濕了枕頭和被褥。

    季遠凝想回身過去抱住她,他忍耐著,聽她因流淚而抽噎的聲音,自己的心早就軟了,越發針刺一般,身體微微顫抖。

    他唯一能做的隻能暗暗傷懷,雙手交疊,一隻手捏著另隻手的骨節,釋放著內心的情緒。

    邢濤帶著醫生推開門,看見他們一個躺著流淚,一個背著身子站著的尷尬。

    醫生一來就緩和了這個囧局,醫生看診,為不讓林寧發現,季遠凝走遠站住細聽。

    “唉,小夫人發燒倒是不礙事。隻是不知邢爺您聽說沒,驚恐憂思,情誌不舒最難將養。”醫生望聞問切,站起來拱手對邢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