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未果(1)
  第三章 未果(1)

    晚上季遠凝如約前來。姚阿杏在門前等了好一陣,望他的車燈越來越近,茫茫黑夜裏那束光一直照進她心中。車嘎然而停,她迎上來,笑吟吟扶他下來。

    他最愛一身黑洋裝,下來時還習慣性捋捋衣服皺褶,任由她牽他進門。別院裏早已燈火通明,餐室處飯食已經備好,有幾個他特別愛吃的小菜。

    有了燈火亮光,他特意瞥了她幾眼,道:“鞋子不錯,很漂亮。新衣服做好送來了嗎?”

    阿杏沒想到自己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也記在他心上,不由感動,柔和答道:“還沒有,我也想早點穿給你看。”說著向他撒嬌靠過去。

    “行。我明天打電話,不,派人過去催一催。”他笑笑轉了個身,眼光飄向桌麵,“咱們邊吃邊聊吧。”

    姚阿杏忙不迭伺候他坐下,特意把他麵前的空碗執起來,去夾他愛吃的菜,依舊放在他前麵,自責道:“瞧我,瞧我,爺奔波了一天,該餓了。”

    阿杏放碗時低眉順眼,亦垂下頭,她隻用頭繩在腦後挽了個鬆鬆的發髻。

    順著發香,季遠凝盯住眼前晃動烏黑的發絲,開了口:“你身上像樣的首飾都沒幾件,是我疏忽了。等明天我讓如意銀樓的老李送些合意的款式來,你挑一挑,既然是我季遠凝的外室,就不能被人看低了去。且等這些東西置辦齊全,中秋節我給你準備個驚喜。”

    一番話說得姚阿杏心旌動搖,砰砰直跳。她甚而有種不可置信的感覺,竟然用指甲掐了自己的掌心,生疼真真切切從手中傳來,這不是夢!

    季遠凝打望她受寵若驚的神情,唇角勾了勾,自己先動筷端碗吃飯。

    “爺,你對我真好。我不過是一個卑賤的風塵女……”想起從前的阿杏用帕子抹了抹倏忽溢出的淚。

    “過去的事休提了。那時你不顧一切跪地懇求閔舵主,請求他為你做主時的氣勢,還舉劍就刺,連閔舵主都畏懼三分。我看你膽大得很。”季遠凝忽然停奢,“不過,我也沒有想過你會成為我的外室,隻能說每個人冥冥中有他的造化吧。”

    阿杏還準備說些感謝他的話,被他打斷:“行了,吃飯吧,我晚間還要回幫裏去。”

    姚阿杏隻得收回萬千思緒和感慨,不過她的愉悅一直持續到季遠凝離開,直到桃珠打來洗臉水時她還在滿心歡愉思量他說的中秋節驚喜。

    ***

    日曆一張張撕去,中秋節便不聲不響到達眾人眼前。林寧懷著複雜的心情,終於捱到實行計劃的夜晚。

    菊蕊把西苑的護院和家丁們都請進了餐室,說各位辛苦了,這裏有夫人的犒賞。林寧拿出了早就備下的酒和點心,敬了大家一杯。一番不算難的操作,護院家丁們紛紛倒下沉睡過去。

    按照計劃,安茹裝扮成林寧的樣子,拖延一陣時間。林寧帶著菊蕊先踏出西苑,往季園門口走去。

    為了避開人群,她們選擇了後花園裏迂回曲折的羊腸小徑。

    今天的月亮很大,卻不太圓,不悲不喜掛在天空中,普照著人間悲歡離合,全拜明月所賜,照著她們腳下的路。

    唯有穿行水榭時,林寧不小心溜眼瞥到湖心裏倒映的那輪玉盤,耳邊頓時浮現出季遠凝曾許過的諾言,眼前更是有她和季遠凝一雙人的電影一般。

    還記得去年除夕季遠凝回來,園子裏傅石在指揮下人們張燈結彩,林寧自己正帶著菊蕊和桃珠就在同一位置瞧園子裏的熱鬧,季遠凝悄悄走過去,把毛絨絨的披風裹在站立的林寧身上,語帶著寵溺的責備:“你呀,出來又忘了加衣服,上次你病過身體還弱,一點不懂照顧自己。”

    “遠凝,這是你我一齊過的第二個年。”當時林寧遙遙望於水裏閃現忽明忽暗的新月,忽生無端感慨,“這樣曲折嶙峋的月輪,直讓我想起冷月葬花魂,想我林家冥世流離的家人,有朝一日定會團圓的。”

    季遠凝低頭輕咬她的耳垂:“阿寧,那些都過去了,我們還要死生契闊生死相守,會越來越好的。隻要你相信我,我會是千方百計保護你的那個人就足矣。”

    他有力的臂脖從她背後圍繞過來,她冰冷的臉龐在他的灼熱的呼吸下,逐漸變得溫熱起來。背靠著寬闊的胸膛,感受強勁的心跳,像星和月自洪荒始相伴如一,長樂無衰竭。

    可現在呢?發誓守護自己的他去了哪裏?是那個改在別院和姚阿杏耳鬢廝磨的男人?是下令放逐自己在荒涼偏遠西苑的男人?還是那個讓自己坐困愁城的男人?是他變得太快,還是自己太傻聽信他的花言巧語?

    “走吧,夫人。”菊蕊適時提醒她,並沒有太多時間悲春傷秋。

    “嗯。”林寧把耳邊那些輕如鴻毛的誓言驅散。兩個人繼續往前走。

    就快到東苑門口了,得格外小心謹慎,要出門這段路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過。

    “你可知先生今天宴請的誰麽?”幾個小丫鬟議論紛紛,寂靜的夜裏,人聲特別清亮。

    聽見有人走近,林寧和菊蕊機靈地側身蹲下躲在矮牆邊。

    “是誰呀?”另一個丫鬟接了口,“好姐姐別賣關子,我今天在外麵當值,裏麵的事情哪裏知曉?”

    “告訴你吧,看來夫人徹底沒戲了,我看這園子裏女主人遲早換人。這不,先生把別的女人明目張膽帶進府裏來了,還是在東苑吃飯呢,東苑、東苑哪,這裏是夫人住過的,當時先生吩咐,東苑的東西都是園子裏最好的用度

    而且聽說之前那女人就已經是先生的外室。你們看她頭上戴的釵環朱翠的首飾,那身金線織就的旗袍,腳上鋥光瓦亮的皮鞋,一看就是先生的傑作,他對我們夫人都再沒這麽大手筆過。”

    “嘖嘖,那夫人就可憐咯,難怪搬去西苑,不就是關在那裏什麽都不讓知道。那個外室長得如何,漂亮嗎?”

    “還行吧,我看沒夫人漂亮。真不明白先生看中她什麽了,我猜沒準是身上那股風騷勁吧,傳說她以前可是窯姐,還不是上等堂子裏掛名的那種。”

    “喲,那她可真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太好命了吧,一個窯姐能傍上我們先生,哪輩子修來的福分,我怎麽沒有這種好運氣……” “說明你家祖上沒積夠德唄!我們以後可得小心了,但凡苦裏翻身的人,一旦得誌,她可不會體諒我們,還會變本加厲炫耀,你們可別巴結錯了人。” 幾個人窸窸窣窣說話遠去了,矮牆邊的林寧把對話盡收耳裏,中秋之夜八月十五還未盡暑熱,為何她會陣陣發抖?她不得不環抱自己,方能取些溫暖。

    一時間她腦子裏過著都是那句“先生把別的女人明目張膽帶進府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