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天作之合
  第228章 天作之合

    遲榕聞言,果然大驚。

    “你怎麽知道的?”

    遲榕自一瞬不瞬的盯住吳清之,目光簡直要在他身上剜出一個窟窿來。

    遲榕的童年,實在做出過許多荒唐事,雖稱不上丟人現眼,但人長大了,總覺得羞怯。

    偷西瓜等一眾事小,扮家家酒卻可算大。

    遲榕此人,孩提時代熱衷於扮家家酒,且是大戶人家、可以出入舞會的那種家家酒。

    隻是遲榕之玩伴,皆為平頭百姓家的小孩,並不怎麽見過世麵,很難配合她的演戲,遂久而久之,這項娛樂便被淘汰了。

    故而吳清之此番脫口,遲榕自是警惕十分。

    但見遲榕意欲深究,吳清之遂語滯一下,隨後輕笑:“因為你拉著我演過。”

    吳清之此話無首無尾,遲榕聽罷,根本是霧水一頭,再如何絞盡腦汁亦無法參破。

    於是,隻有纏住吳清之,揪住他的袖口,嬌嬌怯怯的晃一晃,道:“你這麽大個人還玩家家酒?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告訴我嘛!”

    吳清之眉眼彎彎,遂娓娓道來。

    他自十八歲出國留洋,首一年的冬季,正是瑞雪兆豐年。

    彼時,尚未生出銀發的管家直將吳清之送至港口,航運大廳裏冷得要命,他卻陪不得少爺幾許。

    “夫人離不了我照看,少爺,輪船顛簸,你且仔細些!”

    話畢,複又窸窸窣窣的說了些體己之言,語中盡是不舍,卻又不得不舍。

    十八歲的吳清之,已然身材出挑,容顏清俊,隻是甫一立於冬日,竟與那天色冷成一道。

    “多謝!還請照顧好母親,有事即刻拍來電報,平日勿念於我。”

    寥寥數言,便是告別。

    他於是坐在那冰涼涼的長椅上,隻待檢票登船,然,天寒地凍,來港船隻晚點,故而出港船隻亦要拖延一番。

    誰料,竟是這心煩氣躁之時,航運大廳之中,漸漸聚起了幾個半人高不到的孩童。

    為首者乃是一女童,生的粉雕玉琢,穿著漂亮講究,仿佛是年畫裏的善財童子。

    然,甫一開口,卻是個鬧海的哪吒。

    “我爺爺說了,我們老遲家我最寶貝,我說一,沒人敢說二!”

    “你們看,我隻要一聲令下,我二叔不就把你們一起帶來看輪船了嗎!”

    “我阿爹今天從德國回來,那邊以前打過仗,誰家都有手槍!我讓我阿爹帶一把回來,以後拿去打鳥!”

    那女童愈說愈起勁,根本是一副小霸王的模樣,索性閑來無事,吳清之遂飄眼且聽著。

    幼兒最無耐性,輪船晚點,這一撮小苗苗便嘰嘰喳喳的嚷嚷起來,但見那女童當機立斷,旋即有了主意。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我們來扮家家酒!”

    於是,肉嘟嘟的小手依次點罷,直將角色分配下去,作勢開幕。

    誰料,女童話音剛落,卻有一身著粗布短襖的男童說道:“榕姐兒,我不想演阿爹,你比我高,我不要個子比我高的媳婦,丟人!”

    不知是丟誰的人,反正那被喚作榕姐兒的女童並不丟人,反而中氣十足的說道:“那你起開起開,你演兒子,我再找一個人來當阿爹。”

    話畢,便是左右搜視,直直看盡航運大廳。

    冬日裏,衣衫大抵是烏壓壓的一片,然,在這之中,唯有一人卓爾不凡。

    當下,選角的首要即為身高,饒是年幼的榕姐兒,亦能覺出此人的百般出挑。

    吳清之人高馬大,榕姐兒果然盯上了他。

    但見榕姐兒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嘴角一咧,旋即露出一口並不齊整的幼牙,道:“大哥哥,你當我夫君唄!”

    吳清之閃躲不及,更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她。

    “我們要扮家家酒,一個完整的家怎麽能少得了阿爹呢!所以你當我的夫君,演一下阿爹!”

    話音未落,吳清之已然心神一滯。

    是了,哪怕是五六歲的孩童,亦能夠深刻的懂得,一個完整的家,絕不能少去父親的存在。

    然,為人父母之人,卻並不一定能懂得此理。

    便是他那尊貴的父親,風風光光的吳老板。

    吳清之看著那女童的羊角辮,倏爾,竟是展開一個苦笑,道:“也罷,那就當一回你的夫君。”

    “謝謝大哥哥!那一會兒扮家家酒的時候,我一定會對你好的!因為妻子待夫君總是最好的!”

    其後,玩了些什麽,吳清之已然記不清了,隻記得那榕姐兒沒心沒肺,玩過他,卻又兀的跑掉了。

    原是那輪船終於入港,榕姐兒的阿爹出了站。

    吳清之一笑而過,隨後提起行李,檢票登船,不複回首。

    這是一麵之緣,亦僅僅隻是一麵之緣。

    吳清之回憶往事,並不添油加醋,隻如實道來,故而遲榕聽罷,簡直要羞成燒紅的蝦米。

    “我小時候這麽放肆!”

    吳清之柔聲笑道:“遲榕,你現在也很放肆,但我喜歡你對我放肆。”

    他的聲音又輕又暖,直教人羞得抬不起頭來。

    然,甫一細想,遲榕複又有疑:“那你當初……娶、娶我,難道就是因為這個?”

    “當然不是。”

    吳清之眸光沉沉,一雙鳳眼含笑,竟是深邃如許。

    “遲榕,我娶你,最初隻是為了奪勢,想求二爺助我一臂之力。”

    他絕不撒謊,卻是坦坦蕩蕩道,“我以為,無論初衷如何,娶回一個妻子,總能夠變成一個家。誰知,兜兜轉轉,竟是天賜的良緣。”

    遲榕聽罷,隻覺唇齒之間略微有些打結,誰料還未開口,吳清之便牽起了她的手,施施然烙下一吻。

    “遲榕,我怎麽會想到,你真的嫁給了我,真的給了我一個家。”

    吳清之情真意切,絕無虛言。

    年少時的一麵之緣,他分明早已忘卻,不過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

    人海漫漫,六歲的榕姐兒應當承歡父親膝下,十八歲的吳少爺卻被迫遠赴重洋求學。

    哪怕四季變更,一輪十二載,隻待十裏紅妝鋪入吳公館,吳清之亦不能記起,那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到底是何許人也。

    直到朝夕相伴,他恪盡職守的想作為一個好的丈夫、擁有一個家,方才明白,此乃天意。

    吳清之笑道:“遲榕,你我,即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