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永別
  第221章 永別

    白娉婷小口小口的喝下那熱水,秀眉微微皺起。

    “爹地,為什麽又要哭!”

    但見她心煩意亂的撂下那熱水杯,於是,隻聽得砰的一聲,水麵便大開大合的搖晃起來,幾欲濺出杯口。

    近來,白娉婷愈發的厭惡起白老爺來。

    久病床前無孝子,大抵便是如此了。

    自從上野一郎丟棄棉貨落跑,白娉婷私通之事旋即被曝,蕭子山當機立斷,以雷霆手段抄查白家,不留餘地。

    眼下,白家勢如山倒,再無權無勢,更無錢財。

    偏偏白娉婷不肯低頭,如何也要留下一棟大屋來住,卻又苦於聘不起傭人,於是唯有自行伺候白老爺。

    彼時,白老爺臥病不起,情緒低落,時常哀歎,偶有哭泣,久而久之,白娉婷著實無法再加忍受。

    她已然說過了無數次,自己還有辦法東山再起,隻是此番,白老爺卻如何也不肯應了。

    “娉婷,爹地知道你去找了日本人!”

    “那又如何!”

    這分明是以往有過的對話了,然,此情此景,竟在病院之中再度重現。

    白娉婷恨恨的瞪著白老爺,但見那手背之上尚且引著吊針,很是虛弱蒼老的模樣,可她心中卻無一絲的愧疚。

    “治病是要花錢的!我還要再去找日本人!不然哪來的錢!”

    白老爺聞聲,默默無言,隻搖一搖頭,任由淚涕縱橫。

    白娉婷見狀,遂碎碎念念的抱怨道:“清之不讚同我也就罷了,怎的事到如今,連爹地也不懂我的用心良苦……你們都不識時務!”

    她正說著,須臾之間,卻驚覺腹部微起絞痛,先前並不嚴重,隨後,竟是愈演愈烈。

    白娉婷於是扶住牆壁,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早不來晚不來,莫非是這時來月信?不該啊……”

    的確很不應該,白娉婷疼在腸胃,刺骨鑽心,甫一起身,更覺天旋地轉,唇舌發苦。

    白娉婷終於不堪疼痛,隱約有了些許的察覺,她即刻轉向白老爺,隻見父親已然哭成了淚人。

    “爹地……你讓我喝了什麽!?”

    白娉婷不可置信的嘶聲尖叫起來,可一旦揚聲,前額與顱內竟也一道發作,頓時,頭痛與目眩,幾欲將她撕裂開來。

    那廂,病房之外,吳清之正欲攜了遲榕離去,但聽室內忽有響動,遂緊了緊眉頭。

    方才,白娉婷便是守在這病廊之中等待,甫一迎來吳清之,當即衝上前去,左右哀求,肯請他再施一次憐憫。

    然,大抵是意料之中,吳清之果然拒絕了她。

    卻是此時,遲榕竟揚起小臉,唯見吳清之進退兩難,於是笑道:“我去車裏等你,你要快點回來哦。”

    吳清之柔聲道:“遲榕,我很快就來。”

    話畢,遲榕已然提步,屁顛屁顛的跑了出去。

    隻待人影遠了,如此,吳清之的眼色,方才由款款的深情,漸漸轉為漠漠的清冷。

    當是時,病榻之前,白娉婷終於難以忍受折磨,痛苦撕扯不下,旋即跪倒在地。

    “爹地,你不管我了……你不管我了……你到底讓我喝了什麽!”

    白娉婷根本無法站立,她天生嬌慣,金枝玉葉的活了一輩子,如今竟然匍匐在地,隻能如蜉蝣般蠕動,寸寸爬向那病房門去。

    “我本可以立於、咳……巔峰,隻手遮天的!你們為什麽……都不讚同我!”

    衣裙逶迤,白娉婷仿佛一條美麗的毛毛蟲,扭動、蠕動、移動。

    那病房的門扉,分明與她隻有幾步之遙,怎的今時今刻,卻是這般的遙遠……

    思及此,白娉婷已然涼透了五髒六腑。

    然,正當時,門洞驟然大開。

    白娉婷痛徹心扉,淚水決堤,幾乎再也無法看清那道人影。

    房門之外,但見吳清之目色深沉,不悲不喜。

    “清之,你救救我……替我叫大夫來,我肚子好痛……救救我,爹地不管我了……清之,隻有你……”

    白娉婷極力的探出手去,幾欲抓住吳清之的褲腳,卻不知為何,雙手顫抖的厲害,根本觸及不到。

    吳清之並不垂首,隻是落下眼睫,看過白娉婷一眼,輕輕的說道:“白小姐,請問你怎麽了?”

    “清之,我好痛……你救救我……”

    白娉婷的哭聲愈發的揪緊了,白老爺的哭聲參雜其間,故而當下,病房之中,全然充斥著這般無休止的吵鬧。

    “我爹地恨死我了……他要我死,真的要我死……”

    吳清之聞聲,竟是怔了一怔。

    他於是略微驚異的看向了白老爺,但見那雙枯眼始終落淚,口中更是念念有詞:“娉婷,爹地不能看你一錯再錯!與虎謀皮終究隻有一死,不如現在就帶你去罷!”

    竟是大義滅親。

    話畢,白老爺仍是哭著,卻突然暴起,掙紮著奪來那熱水杯子,仰頭便飲。

    白老爺隨身攜帶的那一包白粉,原是白娉婷從前謀害人命之時,餘留下來的精純砒霜。

    白娉婷之所為,傷天害命,叛國通敵,罪可致死。

    白老爺自知女兒已然走火入魔,無可挽救,卻終不忍她受盡日本人的玩弄與操縱,更有困於牢獄之災之可能。

    與其受盡折磨的死去,倒不如一了百了。

    “娉婷,且隨爹地去了罷,就這樣去了罷!”

    “爹地,你不信我,也不愛我了……”

    白娉婷緩緩的爬向門邊,她的手指開始抽搐,眼睛隨之翻白,唇邊抑製不住的溢出白沫。

    可她仍是不懈的探出手來,探向吳清之,妄想抓住最後的一絲溫存。

    然,吳清之隻向後退開一步,無聲的躲了開去。

    白娉婷吃力的抬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簡直慘絕。

    “清之,你也不信我,你也不愛我。”

    吳清之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唇角微微上揚。

    他的動作很輕,一寸複又一寸許,終於關上了那道房門。

    哢嚓。

    輕描淡寫,是門鎖閉合的聲音。

    吳清之說:“娉婷,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