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心疼
  第90章 心疼

    “那夜買了些果子回家,我便吩咐廚房做了糖霜山楂,想著拿給你解饞吃。”

    吳清之柔聲細語,動作卻十分克製,並未親手撿了山楂要喂遲榕,隻看她自顧自的吃得鼓起腮幫子來。

    那廂,張啟芳聽罷他二人的對話,遂調笑著問道:“遲榕君好吃山楂?莫不是有喜了罷?”

    話音剛落,隻聽得噗的一聲,竟是遲榕嗆住了嗓子,旋即急促萬分的大聲咳嗽了起來。

    吳清之見狀,忙去拍遲榕的背,又向張啟芳略略的埋怨道:“張先生,我內人年幼,臉皮薄,下次可再開不得這玩笑,莫要把她嚇住了。”

    遲榕也漸漸的從咳嗽中恢複過來,立刻聲辯道:“張先生你瞎說什麽呢!我才不可能害、害那個什麽喜!我就是愛吃山楂而已呀!”

    遲榕與吳清之並未圓房,自是不會有孕,可此乃他二人的床幃私事,總歸是不能與外人分說的。

    更何況,兩人成婚已有數月,若這遲遲不曾圓房的事情暴露了,定是要被人評頭論足的。

    遲榕語氣堅決,索性張啟芳也隻是玩笑,直打著哈哈越過此話。

    車子又行駛了許遠,片刻過後,終於在一處作坊前停下。

    三人紛紛下車,張啟芳行在最前,吳清之親為遲榕開門,更與她雙手相牽了一瞬,念及此乃工作時間,複又鬆開手去,隻並肩走在一起。

    此處稱是作坊,規模卻很大,可以稱為工廠,隻是此地工人們仍舊沿用西北老皮坊的製革秘法,遂不更名。

    但見這坊間的空地上,依次排開無數木架晾曬皮革,皮革垂豎,遮蔽前路,院中仿若迷宮也。

    遲榕東張西望,驚歎連連。

    那廂,吳清之隨手拈起一張皮子,用指甲輕輕的在內裏摳了一摳,方才向張啟芳首肯道:“可以上貨了。”

    遲榕看不懂此番舉止,於是湊上前來問道:“你摳一摳皮子就能看出所以然了嘛?”

    吳清之道:“皮料過幹,是塗脂的時候偷工減料,皮料過濕,則是晾曬時日不足,見多了就懂了。”

    遲榕半知半解的點一點頭,心中卻對吳清之佩服不已。

    從前,她隻知道吳清之運籌帷幄,長袖善舞,時至今日,共事一處,這才明白吳清之更是一位君子不器的全才。

    且又隨吳清之進了作坊屋簷下,那工作間內置一池深水,顏色汙濁,發出陣陣刺鼻的燒堿氣味。

    一工人正把數張帶著毫毛的生皮浸入池中,水花漸漸,吳清之當即將遲榕護在身後。

    “遲榕,仔細別被堿水燙著手。”

    吳清之輕聲說罷,又帶遲榕細觀過其他的製革步驟,他耐心而細心,直把環環細則講透,隻道貨物管理不止要清點數目,更要質檢貨品的優劣,教遲榕謹記。

    作坊之中,噪音嘈嘈,更有異味繚繞,可吳清之卻是置若罔聞,專心致誌。

    遲榕於是將吳清之之所言要記,一一在筆記本上寫下,複又蠕了蠕嘴唇,終是慚愧的垂下了頭去。

    吳清之見狀,以為遲榕是被堿水氣味熏得頭暈,便顧不了旁的,當即將拉著她出了工作間。

    “遲榕,你可還好?”

    張啟芳仍在坊間欽察,外麵四下無人,吳清之伸手摸索著遲榕的臉頰,關切的說道,“這裏環境確實惡劣些,但以後不必常來,皮貨都是裝箱送去商行點的,你不用吃這等苦。”

    遲榕巴巴的看著他,卻是重重的搖了搖頭,反問道:“你平時會經常到這裏來嗎?”

    “我是東家,萬事自然是要親力親為,以身作則的。”

    吳清之話畢,遲榕便感到鼻子一酸,切切的心疼起來。

    “我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麽你的病好的這麽慢!又要批公文,又要監生產,還要接送我上學讀書,天天忙成這樣,能好的了嗎!”

    遲榕的聲音打著抖,更被作坊巨大的噪音淹沒了一半,可吳清之卻仍是將此話聽得真切。

    他探手揉了揉遲榕的發頂,語氣中滿含繾綣:“遲榕,有你這般心思寄於我,我自是百忙不辭。”

    吳清之對遲榕說起自身的工作,向來總是化繁為簡的,他將事情講得很是微不足道,再累再忙,終是獨自扛下。

    正如今日這般工作,遲榕來做,便是吃苦,換做是他,卻覺得是理應當,若非遲榕親見,吳清之大概仍是閉口不言。

    他對遲榕的偏愛,事無巨細,從不留半點遺漏。

    遲榕抽著鼻子,哽咽了半晌,眼圈也見了紅,卻左右吐不出半個字來。

    “……你、你等著瞧吧,等著看我把這份工作做得有模有樣的!”

    許久,遲榕終於哼哼唧唧的憋出一句話來。

    話音剛落,遲榕便後了悔,卻是自恨的緊緊攥了攥拳頭。

    她本在心中想到了一萬句話,全是心疼的,要與君分憂,可這一番又一番的愛語,柔腸百轉的在心頭繞過一遭,終是詞不成句。

    遲榕頓時恨起自己這張冥頑硬絕的嘴巴來。

    那廂,吳清之聽罷,卻是微微一笑,輕聲答道:“嗯,我總會時刻看著你的。”

    他的聲音那般溫柔入微,遲榕隻覺得眼眶發熱,險些要吧嗒吧嗒的滾出淚珠來。

    作坊之中,張啟芳已是欽察完了工作,正與工頭囑咐著裝箱的事宜,待他事畢,方才喚吳清之與遲榕一道坐車返回。

    三人相覷,張啟芳見遲榕眼睛泛紅,當即哈哈大笑起來:“少爺,一看遲榕君這樣子,便知道你把她看護得緊!”

    笑畢,他又轉向遲榕,笑問道,“今日可是被堿水熏得眼睛疼?遲榕君,你以後可要好好的曆練曆練啦!”

    左右更無旁人,三人於是一路閑談,除工作之外,更聊了些家長裏短,張啟芳隻道鬆蘿供倚,丹青不渝,祝他二人恩愛有加。

    吳清之點頭謝過,遲榕卻久久不言。

    終於,車子開回了商行,仍是張啟芳先行,他二人殿後。

    吳清之正要邁步下車,卻兀的被遲榕一把拉住。

    他於是耐心萬分的問道:“怎麽了,遲榕?”

    但見遲榕緊拽著吳清之的衣袖,唇齒打架,眼神飄忽,終於麵紅耳赤的低語道:“吳清之,我喜歡你。”

    吞咽了一下,遲榕複又說道:“所以這次我也會努力的,我……我也想要獎勵。”

    “你親親我,好不好?”

    此聲細弱嚶嚀,可吳清之還是一字不漏的聽入了耳。

    他於是彎下腰去。

    兩唇相接,十指相扣,所以他們並未察覺,彭一茹站在商行的門口,正用冰冷的眼神看向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