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牙科診所
  第40章 牙科診所

    次日清晨,吳清之比往日更早的叫醒遲榕,要帶她去牙醫診所看牙。

    一宿過去,遲榕又開始感到牙疼,刷牙時苦不堪言,連冰敷也壓不住痛了。

    於是簡單梳洗罷,他二人便坐上了車子。

    牙醫診所是一位英國牙醫開辦的,吳清之經米斯特肖恩的介紹找了過去,地址在英國教會附近。

    此處有一棟六層高的樓房,外牆是嶄新的紅磚,單元門口貼著海報一張,上書:四樓英國牙科診室,治療牙痛,可拔牙補牙、製假牙,價格從優。

    樓房入戶處除了尋常的水泥樓梯,還另外裝有一部雕花的鐵圍欄電梯。

    吳清之想都不想便帶著遲榕上了電梯,選了四樓,隻聽得哢嚓一聲,機器運作,把人抬升上去。

    出了電梯是一節綠漆圍腰的走廊,很有醫院的樣子。

    遲榕已然聞到一陣實打實的藥水味,但牙科診所裏更散發著消毒水以外的味道,像是粉末的氣味。

    遲榕還未靠近診所的大門,心裏便打起退堂鼓來:“你有沒有聽到電鑽的聲音?”

    吳清之搖搖頭:“沒有。”

    遲榕又說:“這裏怎麽這麽冷,不然我們回去加件衣服再過來吧。”

    吳清之立刻抓住遲榕,一字一句道:“遲榕,你跑不了。”

    吳清之連拖帶拽的把遲榕押進診所,門口掛號窗口的小護士被張牙舞爪的遲榕了一跳,連忙問:“可是來看牙的?在我這裏掛號,我再去請大夫。”

    吳清之怕遲榕落跑,不敢撒手,隻得把她牢牢的抱在身側,他自有用意,可在旁人眼裏卻是黏糊得緊。

    診所護士剛從衛校畢業不久,還是未出嫁的姑娘,哪見得吳清之這樣大膽的男性,臉都躥紅了,直低下頭去複寫紙上寫掛號明細。

    “請問患者姓名?”

    “遲榕。遲遲鍾鼓初長夜的遲,榕陰不動秋光好的榕。”

    吳清之這般作答,遲榕睜大了眼睛看他,覺得他實在有文化,大概她爺爺給她取名的時候也沒想過這些涵意。

    遲榕悄悄的說:“我看你挺擅長起名的。”

    吳清之頭也不回,正向護士報遲榕的年齡,但他聲音裏帶著點笑:“十八歲——那以後孩子的名字交由我取罷。”

    遲榕羞赧萬分,真不知道這老男人話裏的真假。

    她記得清清楚楚,吳清之可是說過不著急要孩子的,今日卻又說要為孩子起名這般話,真教她又羞又怕。

    吳清之掛了號,護士便請他們去治療室就診。

    一位金發碧眼的洋人醫生穿著白大褂坐在寫字桌後麵,見遲榕坐下,他開口問道:“牙、很疼、多長時間?”

    原來這是一位通些漢語的醫生,可他漢語水平有限,講起來也是慢慢悠悠磕磕巴巴的,吳清之怕遲榕忍不住牙疼,遂親自開了口,用英語同醫生交談起來。

    遲榕哆哆嗦嗦的坐在凳子上,隻覺得房間裏冷氣森森,酒精瓶子裏的金屬器具明晃晃的鋒利著,是切豬肉也不在話下的利刃。

    那廂吳清之用英語同醫生溝通過遲榕的病情,還特意強調了她大食特食兩串極酸的糖葫蘆之事。

    醫生微一沉思,立刻打開無影燈,從酒精瓶子裏挑出兩支工具,一枚帶小圓盤口鏡的扒開遲榕的嘴皮,又伸進一支探針,在遲榕右後槽牙處勾了勾:“Here?”

    遲榕疼得溢出淚水,可不敢移動分毫,隻得指使吳清之幫她作答。

    醫生看罷,將工具一收,說道:“蛀牙,補牙。”

    他又講起複雜的英文來。

    這些話大抵是不常說的,看病的國人有幾個會英語的呢,但既然病患帶了翻譯,他便不介意介紹一番治療手段。

    醫生隻道是遲榕吃多了甜食,又喜歡用右牙,所以先蛀了右槽牙,左側牙齒倒還很健康。

    她症狀不算最嚴重的,無需拔牙,隻要打磨掉蛀牙已經腐壞的地方,重新用牙材補上,方可複原。

    吳清之聽罷,隻對遲榕說了幾個字:“遲榕,不用拔牙。”

    遲榕於是就這樣被糊弄上了診療台。

    無影燈的光不甚刺眼,將遲榕照得頭暈目眩,但真正令她四肢發軟的卻不是這一片燈光,而是叮咚碰響的銀色刀子們。

    “不是說不拔牙嗎,你騙我!”遲榕慌亂的嚷起來。

    牙科手術不必隔離,吳清之就坐在一旁陪同。

    他雙腿交疊,背挺得筆直,脖子優雅的俯下來:“遲榕,我從不騙你,真的不拔牙,隻是要拿鑽子磨一磨劣齒。”

    遲榕簡直要被吳清之這一招回馬槍氣哭了,可如今人已經躺在診療台上,人為刀俎,她為魚肉,無處可躲。

    醫生掐著一支極細的針,是麻藥,紮在遲榕的齒肉上,遲榕疼得粉拳緊攥,隻心想牙疼哪有打針疼,腳也不聽話的扭起來。

    很快的,麻藥發作,遲榕右臉沒了知覺,已是任人宰割。

    大夫伸鑽子鑿子進她嘴裏,遲榕也隻覺得切骨卻不疼痛,隻是有鹹鹹的血流在嘴裏,時不時要起身漱口。

    可那嗡嗡的電鑽聲卻是直直入腦的,聲音不從耳朵裏過,順著牙爬進腦海深處,比尋常來得更可怕。

    索性醫生出手迅速幹練,磨去劣齒罷,補牙的動作也十分之快,速速將遲榕送下了診療台。

    遲榕的右腮仍是毫無知覺,她覺得可能臉腫了,於是很焦急的去問吳清之:“我臉腫了嗎,要是腫了可怎麽上學。”

    吳清之謝過醫生,又記下醫囑,這才體恤的碰了碰遲榕的臉:“不腫。但我向劉立人先生給你休了假,你且在家修養一天。”

    他數著數一一道來:“遲榕,以後沒有蛋撻吃了,糖葫蘆更是吃不得,大夫說你牙齒受不了酸甜刺激。”

    遲榕可憐巴巴的問:“偶爾吃一口也不可以嗎?劉先生都說過,西洋做科學研究,吃糖使人快樂,不給我吃甜的以後我每天都不快樂了。”

    吳清之最清楚遲榕的貧嘴,隻一句話斷了她的念想:“不可。”

    他牽著打了蔫的遲榕,在掛號的小護士那裏結了診費,方才乘電梯下了樓。

    室外豔陽萬裏,日光白灼,遲榕麻木的跟在吳清之身後,臉上難掩失落。

    吳清之看她樣子可憐,終於鬆了口:“也罷。遲榕,一周隻許吃一次甜食。”

    遲榕忽抬起頭看他,目光明亮,簡直不複方才的厭乏模樣:“那回家路上先買一串糖葫蘆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