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般配
  第25章 般配

    遲榕進了教室,便與好友二人紮了堆。

    “先生教你抄五十遍,你可抄完了?”

    遲榕得意洋洋,從皮書包裏抽出一疊信箋紙,厚度足有小指粗細,嘩啦啦翻開來看,正是那五十遍課文。

    宋曉瑗接過信箋,仔細觀看一番,方才笑道:“這前麵幾張是你寫的不假,後麵的我猜是吳少爺代勞?”

    葉君湊上前來,翻看許久卻仍不得要領,於是請教曉瑗是如何看出的端倪。

    “你瞧這英文的筆畫,遲榕不寫連筆,手勁也弱些,字是浮在紙上的。但你看後麵這些,他在刻意模仿遲榕的字,連字母的勾畫都仿得極像,但他筆力蒼勁。”曉瑗又道,“不過,到底哪些是吳少爺代筆,哪些是旁人代筆,我便看不出來了。”

    遲榕眼前一亮:“曉瑗,你好聰明,這都被你看出來啦。作業確實是吳清之和蔣孟光他們幫我一起抄的,你說懷特先生會不會發現?”

    恰巧英文課的代筆要來收作業,宋曉瑗便順手把遲榕的信箋交了上去:“懷特先生要的哪是五十遍作業,而是你學習的態度。遲榕,如今你可不能再淘氣,你嫁了吳少爺,人家對你這樣的好,要是先生再罰你,他肯定不會坐視不理,還不是要像這般幫你善後。”

    遲榕被宋曉瑗說教起來,洋洋的氣勢頹了下去,心裏卻是知道曉瑗所說有理。

    吳清之對她的好,事無巨細,大的事情護著她,小的事情滿足她。

    遲榕有點慚愧,於是英文課不再琢磨麻將,今天難得的正襟危坐讀書學習。

    今日小雨不斷,最後一節體育課改成了自修,遲榕寫完了算數題,正值百無聊賴之時,班導劉立人忽來請她。

    “遲榕君,請來職員室一趟。”

    遲榕出了教室,劉立人才道:“來電是吳少爺。”

    遲榕一下子提起一顆心來。

    她趕緊來到職員室,緊握著聽筒接起電話:“我是遲榕。”

    那頭人說:“遲榕,我好想你。”

    繾綣萬分。

    遲榕的臉瞬間紅了,耳朵和麵皮都更加貼緊聽筒,怕電話聲音走漏出去:“有什麽事你就直說!不是你讓我好好學習的嗎,還打電話來打擾我學習!”

    吳清之聲音帶笑:“我向你班導劉先生要了你的課表,今天下雨,體操課沒有上了罷?”

    遲榕隻如實作答,吳清之聽罷,當即道:“我等不及,現在就要來接你。”

    遲榕在教室裏坐立不安。

    吳清之話畢,便讓遲榕換班導劉先生聽電話,也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麽,班導不僅欣然允許遲榕早退,還麵帶喜色,連連點頭稱是。

    他給遲榕寫了張早退的假條,教她去教室收拾書包,等吳清之來接。

    細雨漓漓,四周是蒙蒙的雨聲,所以那叩叩的敲門聲顯得尤為招搖。

    木門張開,是一道半人寬的開間。

    吳清之扶著門把手,西裝革履,一身蟹殼青的顏色,在雨天裏顯得有點冷意。

    他大約是從商行裏匆匆趕來的,金絲邊的眼鏡都還沒摘下。

    他唇角一勾,聲音是壓低了的,但是好聽得緊:“遲榕,我來接你。”

    遲榕低著頭,把臉深埋起來,書包一拎,便飛一般的逃出了教室。

    昨天返校,她也埋著臉,是因為怕有人說遲家的閑話。僅一日過去,垂頭的理由卻是大變了樣。

    “都沒放學呢,同學們看到了又要說這說那,有什麽事情怎麽不早點告訴我。”遲榕小聲道。

    吳清之替她拿了書包,在簷下撐了傘,忽攬住遲榕肩膀,走進雨裏:“你早上走得太急,我怎麽抓得住你。”

    他說的是遲榕親他一事,遲榕心知肚明,遂漲紅了臉:“有事快說!”

    “我是留洋子弟,接吻不避嫌。”他二人躲在一把傘下,吳清之便借機把遲榕向自己身側緊了緊,柔聲耳語,“遲榕,下次不要走得那樣急。”

    遲榕被他說得麵紅耳赤,可人在傘下,躲也不是跑也不是,隻得攥緊了裙擺,嬌哼一聲,再不理他。

    吳清之接到了遲榕,便教司機送他們去百貨公司。

    晚上做客金家,須把校服換了再去。

    嶽安城裏唯一家大洋百貨是中外合資的,裏麵東西精品,洋裝旗袍都是最新的款式和花樣,皆出自大裁縫之手,賣價極高,平頭老百姓一般進不去。

    百貨公司的路口有咖啡廳幾家,還有一座電影院,平日裏熱鬧非凡,但這些日子陰雨不斷,又趕上鬧瘧疾,流民逃亡,今日便冷清了些。

    吳清之扶著遲榕下了車,熟門熟路的帶她走進去。

    “吳老板好!吳太太好!”

    大堂裏幾位小廝見人就叫,立刻奉上兩杯熱茶。

    遲榕並不意外,吳清之做皮貨,和百貨公司的老板常走動實屬正常,一來二去門下夥計熟了眼,見到了必然殷勤。

    遲榕對逛街不是很感興趣,嘴邊吹著熱茶,任吳清之為她挑選衣裙。

    現在各家太太小姐都趕西洋的時髦,店員尋了好幾身最新的洋裝款式,可皆是不入吳清之的眼。

    那些花苞似的裙子,裙袂紛飛,粉嫩則已,卻有幾分俗氣。

    萬花叢中,吳清之忽瞥見一抹水綠色。

    “遲榕,去試試。”

    一盞茶的功夫,遲榕從試衣間裏走了出來。

    吳清之笑意盎然。

    這是一條泛著灩光的水綠色旗袍,蓋肩袖,水滴領,那滴鏤空的水滴處露出一小塊細白的皮肉,掐腰的位置繞了一道淡青的花莖圖案。

    這一身穿在遲榕身上,顯得纖細又嬌氣。

    遲榕也非常滿意,她最喜歡各色旗袍,這身顏色的她沒有。

    店員讚歎不已:“現在能把旗袍穿出這般標誌模樣的太太小姐可沒幾位了,吳太太俊俏,身段也精致,穿這身頂好看,和吳老板的衣服顏色也般配!”

    換旗袍難免要把頭發弄得鬆散,遲榕正對鏡整理著,卻見吳清之上前,從領帶上解下一枚豎針金扣,在遲榕毛絨絨的發上一別。

    這一點晶亮的裝飾不同於女子的簪花,這枚金扣簡單別致,襯得人脫俗而精美。

    吳清之垂眼看她:“夫人可聽到旁人說的?這般般配,那就選這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