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必不為難
  第7章 必不為難

    大家吃完了飯,便當真如吳清之所言一般,毫不避諱地當著她的麵聊起了商行的事情。

    遲榕心想,這大概真的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所以當著我說也不麻煩。

    蔣孟光按照米斯特肖恩的囑咐給吳清之換了下一瓶水,打完這瓶,他還給吳清之拔了針。

    吳清之許是燒降下了些,又吃了點東西,麵色好了不少。

    他按著手背上的止血棉,慢慢地下了床。

    遲榕這才發現他身材極為高挑,先前病懨懨地陷在床上,什麽也看不出來。

    吳清之披了件衣服,在屋裏來回走了走。可高燒最耗元氣,他實在虛弱,腳步是虛浮的。

    吳清之蒼白著兩片嘴唇,仍是不得輕鬆。

    吳清之忍著暈眩,踱了兩步,最後坐到了遲榕的旁邊:“宋先生就來了,待他為我診過脈,今天就可以休息了。”

    遲榕支支吾吾地哦了一聲,坐在床邊摳手。

    她的指甲邊上起了幾個倒刺,半天都撕不下來。

    吳清之抓住她,從枕頭下麵摸出一個小盒給她:“別摳。”

    遲榕看了看,是一塊標滿洋文的雪花膏。

    她摳了一小塊出來,搓在手上,便要把東西還給吳清之,吳清之卻道:“你拿著。”

    他扣著她的手。

    吳清之同蔣家兄弟談著話時,宋先生來了。

    宋義昌見遲榕坐在房裏,便笑著同她打招呼。

    這下子宋義昌倒心安不少。

    宋義昌也算是看著遲榕長大的,他女兒宋曉瑗又同遲榕交好,今日下了學聽聞婚禮上有變,還在家急得吃不下飯。

    現在見遲榕無事,他也好向女兒轉達。

    方才,宋義昌隻如實告訴女兒道,吳家的家庭醫生早已給吳少爺用著西洋藥金雞納霜,又叫奎寧,那可是曾經康熙帝打擺子時用的靈藥。

    這吳少爺其實早已病好了,不然怎麽吳公館上下人口眾多,怎敢不戴紗布口罩伺候著。

    但是,這些商人家,勢力眾多,勾心鬥角的,也難免……有些事情,是要掩人耳目的。

    他又說,至於今日吳少爺高燒休克,不過是這病情先前來得太過凶猛霸道,消耗了人的大半精氣,西醫治病不顧表裏平衡,隻顧著拔除疫症,一味的下猛藥,又致氣脈淤堵,內表虧損。

    醫病至此,務必要下一碗安神湯,再稍加些時日修養,方可轉危為安。

    宋義昌最後安慰女兒道,尋常人不懂醫,近日城中瘟疫又凶險,今日婚禮這一出便被傳得邪之又邪。待他往後在城中辯白幾句,自會洗清懸疑。

    宋先生為吳清之把過脈,又配了一副溫養的藥方,便由蔣興光送走了。

    這一天也要過去了,蔣孟光叫下人進來給吳清之換了一床鋪蓋,又讓他好好休息,最後也離開了。

    屋子裏就剩吳清之和遲榕兩人,吳清之先開口問道:“你洗澡嗎?”

    遲榕有點害怕,於是搖頭:“我等會兒再說。”

    吳清之道:“那我先了。”

    他進了衛生間,不一會兒就傳來淋浴的聲音。吳清之洗得很快,他出來的時候穿著繡著紅邊的浴袍。

    遲榕不敢看他,可他就坐在遲榕的旁邊,還用毛巾擦著頭發:“遲榕,你去。”

    遲榕板板地也進了衛生間。

    雖然吳清之洗完澡開了窗,可衛生間裏還騰著一股皂香味的熱氣。

    她隻見臉池上擺著嶄新的洗臉皂,兩隻印著大紅喜字的搪瓷牙缸,還有一把刮胡刀。

    吊櫃上擺著疊得整整齊齊的紅邊係帶浴衣,一旁的毛巾架上還有好幾條繡著鴛鴦的新毛巾。

    遲榕用冷水洗淨了臉上的妝。眼下她怕得很,這吳清之是一口咬定了這門婚事的,她隻怕吳清之要逼她圓房。

    衛生間裏擺著一架貓腳大浴缸,可遲榕沒心思泡澡,隻草草地衝了個澡。

    她也不敢換那條浴袍,便又穿上了她的旗袍走了出來。

    吳清之並不問她,隻是起身進了衛生間,把他擦頭的毛巾掛好,又拿了一條新毛巾出來:“仔細著涼了。”

    他把毛巾罩在遲榕的頭上,又坐回了沙發裏。

    遲榕自己慢吞吞的擦著頭發,一聲不吭。

    吳清之看她一直站得遠,忍不住叫她坐下:“遲榕,你來,我幫你。”

    遲榕頭搖得像撥浪鼓,大力用毛巾搓著頭發。

    吳清之看不過,走過去奪了毛巾,對著遲榕的腦袋一陣擺弄,他擦得很細致,末了,還親自把濕毛巾拿去了衛生間裏鋪開晾好。

    遲榕搞不明白這個人,她隻想快些躲回書房,便說道:“吳清之,我有點兒困了。你生著病,也趕緊歇了吧。”

    吳清之走在她前麵,長腿幾步邁出去,最後竟是幫她開了書房門。

    他道:“遲榕,晚安。”

    遲榕有點驚訝,心裏一顆石頭也落了下來。

    她垂著頭進了書房,忽又轉過身來,扶著門對吳清之說:“謝謝你。”

    吳清之神色很柔和:“遲榕,我聽你的意思,不會為難你。”

    遲榕與吳清之是第一天見,可這一天下來,吳清之已然毫不害臊地說了好幾次這種教人難為情的話。

    遲榕覺得,他似是鐵了心要讓她留在吳家。

    她的確實不懂什麽郎情妾意,不懂你情我愛的。

    但她知道,吳清之如此溫柔相待,也必然不是愛她,而多半是出於所謂男人的責任感,以及比她年長十二歲的謙讓和關照。

    可能在他眼裏,她還隻是個小丁點兒的小孩呢。

    愛情這玩意兒,必定不是第一眼就能有的。

    更何況,他們這段姻緣尚且是不得已綁在一起的。

    遲榕關上了門。她躺在又軟又彈的席夢思上,這夜睡得並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