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葉嫵將一臉莫名其妙的顧歡送出了門,轉身恢複了人形,正一臉審視的盯著她看的小狐狸。

    “怎麽了?”

    “你……不是葉嫵。”突如其來的話讓葉嫵的腳步一頓。

    葉嫵茫然的眨了眨眼。

    小狐狸說話的語氣是如此的篤定,仿佛一陣冷風從她空蕩蕩的心房穿堂而過,帶起了冰涼的戰栗感。

    良久,葉嫵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失憶了……”

    “失憶了?”小狐狸喃喃的複述了一遍,繼而皺起了好看的眉頭,眼中裏的懷疑並沒有褪去多少。

    葉嫵定了定神,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開始在小小的屋子裏翻找起來。

    小狐狸短暫的調整了下姿勢,安靜的躺在床上,觀察起她的一舉一動。

    靈獸的心思總是要比人類敏銳一些的,小狐狸直覺的感到此時的葉嫵不太對勁。

    其實在秘境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到小小的違和感,對於葉嫵此人,不說看的透徹,總歸是了解個七八分。葉嫵本性自私自利,除了在宋沐時的事上奮不顧身之外,其實什麽都沒放在心上——包括自己。

    怎麽可能會從那幾個清瀾宗的人手底下冒著生命危險救他。

    而且拿假的扶桑枝騙人,說實話,她也沒有這個膽量。

    隻是失憶……

    小狐狸眸光閃閃爍爍的,思索起眼前的情形來。

    一個人就算失憶,本性也不應該有太大的變化。但她為人處事,說話的語調,都與從前大不相同。甚至就連站立的姿勢……

    葉嫵是個沒有靈根的人,麵對修士總會下意識的矮上三分,而眼前的人,傲然如鬆,不卑不亢,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清冷淡薄,超脫世外的疏離感。

    “是你從纏屍木處將我救走的嗎?”小狐狸突然想起來,他複生時莫名出現在葉嫵身邊的事。

    “算是吧……”葉嫵言簡意賅的回答。

    其實救這個字倒是說不上,是纏屍木主動將小狐狸還給她的。

    說話間,葉嫵已經從衣櫥底下翻出一件純白色的布料來,同時她還注意到,這衣櫥裏,掛著幾件流光溢彩,異常華麗的衣裙。

    一看就不是修士穿的。

    葉嫵幾下將布料撕成幾根三指寬的布條,又出去外麵端了盆清水進來,三兩步走到床邊。

    小狐狸猜到了她的目的,小小的往後縮了一下,又怕葉嫵看穿他的舉動,偷偷的睨了她一眼,找了話題:“我叫白許許,你還記得嗎?”

    “名字很可愛。你——怕疼?”

    “才沒有!”白許許急聲否認。

    葉嫵蹲下,將他搭在榻邊的手腕輕輕的抬起來,清洗了傷口旁邊的血跡,撒上藥粉,一圈一圈的纏起來。

    葉嫵的手指靈活,動作很快,下手卻很有分寸,一點兒都沒有弄疼他。不一會兒,又傾了身子,將他另一側的手腕溫柔的抬過來。

    她居然真的要給自己上藥……

    白許許怔然,若真是原來的葉嫵,怎麽可能會這麽好心,還替他清理傷口。他記得有一次為了幫她自己受了傷,葉嫵不但不管不問,還在第二日看到他的傷口羨慕的說了一句:“做妖可真好啊,不管受多重的傷很快就會痊愈。”

    要不是顧忌他是來報恩的,當時真想狠狠的給她一爪子。

    就算是妖,受傷也是會疼的啊。

    可她若不是葉嫵,真正的葉嫵又去了哪裏。總不能白白害了他一條命,自己也沒能活下去吧。

    白許許心頭悵然若失,眼神不由自主得變得茫然了起來。

    他這恩,算是報完了吧……

    少年安靜乖巧,葉嫵也不是多話的人,幫他包紮完以後,若有所思的將他的手在榻邊放平。

    手腕自然的垂落,冷而白的膚色就像是一朵出岫的白雲,層層交疊的布帶也不過是雲上的一點裝飾,隻是沁出來的淺紅太刺眼了些。

    葉嫵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視線又悄悄的落在了少年的眉間。初見時空無一物的眉心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印記,仔細一瞧,分明是朵奇怪的紅色花蕊。

    白許許本來正在走神,不經意間對上了葉嫵的停留在他臉上的目光,瞬間冷下了臉,不高興了起來:“看什麽看?還不是你……哼。”

    說完氣呼呼的背對身去。

    葉嫵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印記是因為兩個人結了契,方才出現的。

    她難得的心虛,快速收回目光輕了輕嗓子:“沒看什麽,隻是有點好奇……”停頓片刻,說不上是真的疑惑還是揶揄:“你們狐狸精都長得這麽好看嗎?”

    白許許纖薄的脊背一下子繃直了,良久才聽到一聲略帶驕傲的回答:“自然不是……”

    狐族的樣貌自來得天獨厚,但他從小在一片讚譽中長大的,阿娘曾經說過,他是同輩眾多小狐狸中最漂亮的一個。

    葉嫵的嘴角輕輕地抿了起來,若她沒有看錯的話,問完這句話後,小狐狸垂在榻邊的尾巴尖就開始時不時的翹著,心情看起來相當愉悅。

    竟還是個孩子脾氣……

    這尾巴……真好看,葉嫵指尖癢癢的想。

    半夜的時候,白許許發起了燒。

    葉嫵出去了一趟,回來捧了一朵白色透明跟煙霧似的花兒回來。正是白日裏顧歡提起的夢鈴花。

    “娘親……”

    白許許臉頰通紅,額頭上布滿了汗水,嘴裏不停的嘟囔著什麽。估計是因為睡得不太安穩,身子時不時的扭動著,胸前的衣衫散亂了大片,露出清瘦白皙的鎖骨來。

    蓋在身上的被子早就被他踢到了腿彎處。

    葉嫵第一次嚐到手足無措的滋味,生病了還會喊娘,這小狐狸估計也隻是個剛斷奶的幼崽。真是要了命了,她沒有一點養靈獸的經驗。

    白許許可能是難受的狠了,開始拚命撕扯起胸口的衣服來,葉嫵不得不上前阻止,畢竟這小家夥手上還有傷呢。

    “別動……”葉嫵壓住他的不安分的手,迅速將夢鈴花拿過來對著他的臉徐徐吹開……

    仿佛一縷縷雲煙悠悠的在周圍蕩開,很快的,白許許攏起的眉峰趨於平坦,神色平靜了許多。

    葉嫵剛要離開,突然見白許許毫無征兆的睜開了眼睛。

    狹長的狐狸眼裏濕漉漉的,泛著潮紅,眼神迷茫而又天真的看著她。

    “葉嫵……”

    他說:“都怪你……你要害的我回不了家了。”

    白許許委委屈屈的哼了兩聲,眼睛慢慢的闔了起來,像是安靜的睡過去了,

    葉嫵盯了他半晌,也沒能把他話裏的意思想明白。

    ……

    “葉嫵?你居然回來了?”次日葉嫵一出門,就撞上了一個大概有三四十歲,體型彪悍,看起來極不好惹的男子。

    他身上的衣服跟自己的別無二致,葉嫵猜想應該是跟她一樣照顧藥田的人。

    “嗯。”

    “那還不趕緊去幹活!”關瀧瞪著銅鈴似的兩隻大眼,怒氣衝衝的盯著她:“你該不會早就回來了,一直在屋子裏躲懶吧。”

    葉嫵沒有理他,早上剛一睜開眼睛她就震驚的發現,小狐狸不見了。

    她急匆匆出門,是為了找狐狸的。

    “你要去哪兒?”關瀧一看葉嫵要走,想也不想去捉她的肩膀。

    他長的人高馬大的,又一臉凶相,平日裏這裏負責養靈草的幾個外門弟子都很怕他,隻要一聲令下,自然會有人不情不願的去給他把活計做了。

    但葉嫵仗著有一根勞什子的木頭在手裏,總是覺得自個兒比別人高上一等,從來沒把他放在眼裏。不僅不幫他做活,還總是冷嘲熱諷。

    被一個女人這樣輕視,他已經對她不爽很久了。

    沒料想這一抓,卻抓了個空。

    看著不聲不響的人,竟然跟一尾滑不溜秋的遊魚一樣,直接從他的五指下滑了出去,反手握著他的手臂就是一擰。

    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人,力氣竟然出奇的大。關瀧單膝跪地,立刻爆發了殺豬般的哀嚎聲:“啊……疼死我了,快放手。”

    “有沒有看到我的靈獸?”葉嫵略帶焦急的詢問。

    “那頭狐狸?沒有沒有……我剛路過,什麽都沒看到。快放手!”關瀧疼得呲牙咧嘴,扯著嗓子叫喚個不停。

    葉嫵心下失望,煩悶的將他的手臂甩開,抬步就往外走。

    關瀧倒吸了一口冷氣,甩了甩差點失去知覺的手臂,惡狠狠的看著她的背影。

    “你給我等著……”

    葉嫵昨晚去過藥田,為了吸收能夠保證靈花靈草吸收足夠的日月精華,所以清瀾宗的藥田都開辟在山峰的一側,麵對著空曠的雲海,沒有任何的遮擋。

    她不知道所處的這座山峰叫什麽,但有一點兒可以確定,這地方占地麵積絕對足夠的大。

    藥田連綿不斷看著有數千畝,一層一層階梯般往下延伸。而她負責的,應該是峰頂的這一大塊。

    因為昨晚就是從這裏取到的夢鈴花。

    但這裏沒有白許許的蹤影,其實葉嫵心裏也明白,他是不可能會來靈田的。她隻是對周遭的環境太過於陌生了,不知道該去哪裏尋他。

    在田埂上站了一會兒,葉嫵的腳步動了,四處搜尋著找了一處水流,開始給靈田澆水。這田裏的花草葉子都已經焉巴的不成樣子,估計是因為她不在,幫忙照看的人偷了懶,葉嫵看見它們無精打采的莫名有些心疼。

    她沒有靈力,隻能一桶一桶的將水提過來,好在那泉水離著也不算遠。過了大半晌,才好不容易澆完。

    整塊靈田裏的花草都重新吸收飽了水分,興高采烈的伸展開枝葉,搖晃著腦袋,爭先恐後的去勾她的衣角。

    葉嫵對於植物有著天然的親近感,像是哄孩子一般輕聲哄了句:“別鬧。”

    又待了半日,小狐狸還沒有回來。葉嫵眉峰微微攏起,看著右手腕心處跟小狐狸一模一樣的印記,再次陷入了沉思。

    因為結契的緣故,所以一人一狐之間建立了一部分的心靈感應,所以葉嫵明白,此時的小狐狸並沒有遇到危險,它隻是偷偷離開了,其實要是她願意的話,大可以用強製的手段逼它回到自己身邊,但葉嫵下意識的不想這麽做。

    算了,走便走了。本來結契也是為了救它,又不是想要限製它的自由,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也可以想辦法將這契約解除。

    葉嫵歎了口氣,重新離開了靈田。一連兩日,小狐狸都沒有回來,她無事可做,便日日去靈田那裏除除草,捉捉蟲,忙完就對著花草發呆。

    日子過得無聊又飛快。

    待到第三日清晨,葉嫵還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便聽得房門被砸的哐哐響。院子裏吵吵鬧鬧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葉嫵揉了揉腫脹的額角,聽到有人在門外沒好氣的喊她。

    “葉嫵,快出來,薑師叔回來了,還不趕緊出來請罪。”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