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至親至疏
  第二百零七章 至親至疏

    沉吟了一會兒,裴崢想起來,季承冰他們提交投資審核文件時,提及瑞雪的長期業務是港口緝私和森林防火。

    他捏了捏手裏的小紙條,忽然問道:

    “瑞雪在港口的緝私業務,有東亭碼頭嗎?”

    季承冰點頭,問:“怎麽?”

    東亭碼頭是一個小港口,吃水淺、大貨輪進不來,一般都是些小漁船或者分裝貨物的駁船出入。

    他們中標了環海一帶的緝私任務,每晚都會派一架飛機去巡航一圈,並不會逗留太久。

    裴崢抬眸,吩咐說:“幫我盯一艘漁船,東方22,晚上十點左右啟航。”

    季承冰做了個OK的手勢,借勢問:"盯走私?"

    裴崢搖頭: "盯行程。它可能會出事。"

    ……

    東亭碼頭集裝箱。

    柏楊攔截及時,將穿著一身漁民連體衣,蹲在甲板上混充機工係纜繩的薄光野抓了個正著。

    薄光野作為一個從華港下麵小漁村走出來的窮苦孩子,從小跟著父輩出海打漁,偽裝起來倒是有幾分樣子。

    柏楊識破他偽裝的方法很簡單,跟他周圍那些手指粗糙,麵容黝黑的人相比,他身上的裝扮過於齊整。

    膠鞋手套麵罩一應俱全,隻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警惕四望,等著薄彬出現。

    當看到冰冷的鐐銬鎖在手腕上時,薄光野有些驚慌,卻努力維持著鎮定,低聲問:

    “我兒子呢?”

    柏楊有些意外,他本來以為薄光野開口會跟他要拘捕令。

    “薄彬沒事。”柏楊簡短的答。

    ,,

    當夜12點,裴崢剛入睡不久,急促的手機聲響起,是季承冰打來的。

    裴崢壓低了聲音接了,隻聽見電話那頭聲音急促直接:

    “崢哥,你猜對了,東方22出事了!”

    裴崢猛地從床上驚坐起來,清了清嗓子,問道:

    “怎麽出事的?”

    季承冰詳細說了,那艘船10點多啟航,他們的無人機一直跟著巡航了一個小時都沒有異常,眼看著它脫離了近海的漁獵區往深海駛去。

    直至剛才,船航行到了公海區域,GMDSS發回求救信號說,這艘漁船馬達忽然失去動力,在深海處側翻。

    隨船攜帶的救生艇隻能救起幾個甲板上的漁民,其他人都屍沉大海。

    迄今為止,他對米嫣的判斷全部應驗。

    米孝成倒台了,她絕不會兌現米孝成給那些盟友們的承諾。

    甚至對她而言,現在那些要跟米孝成大秤分金銀的盟友們,是累贅,她要借別人的手除掉他們。

    裴崢沉吟了一會兒,低聲問:“薄彬知道嗎?”

    季承冰回:“還不知道,要告訴他嗎?”

    這消息剛剛通報了警方,媒體的朋友們正在趕稿子,薄彬是沒有渠道知道的。

    "告訴他吧。" 裴崢說:“他救了薄光野,也救了他自己。”

    這個小孩子指定在為出賣了父親的行蹤而自責,裴崢想讓他知道,如果他們父子倆如約登上那艘船,現在已經屍沉大海了。

    那邊薄光野還在審訊中,他還是保護米孝成,對卷宗裏的指證矢口否認。

    半小時後,東方22號小漁船漂流在深海裏側翻這一事上了熱搜。

    柏楊將手機上的新聞發給他看,薄光野看完後,臉色霎時間白了。

    柏楊的意圖很明確,看見你保護了個什麽樣的人,他都沒打算讓你活著離開中國。

    “我如果給你們證據,能讓我見見我兒子嗎?” 薄光野鬆動得很快。

    “這個要看薄彬的意願,”

    柏楊指了指背後的【坦白從寬 抗拒從嚴】幾個粗體字說:

    “不過你如果舉報有功的話,量刑上肯定會對你從寬的。”

    薄光野沉沉呼了幾口氣,癱坐在椅子上。

    ,,

    時間安靜了一個多周。

    這一個周來,裴崢的身體有了明顯進展,他漸漸能下地了,能在無人攙扶的情況下走路了。

    出院那天正好是除夕。

    蘇昌海和許明舟趕著除夕前幫裴崢辦了手續,將準女婿接回家吃了頓熱乎的年夜飯。

    淩晨剛過,裴崢跟蘇月茉剛要準備休息,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

    是薄彬。

    “裴崢哥,新年好。”

    薄彬禮貌拜了個年,聽裴崢也回禮後,他直奔主題道:

    “我們公司接了個私人海島的建模活動,冰哥跟您匯報了吧?”

    他聲音有些不穩,聽得出來打這個電話也是鼓了很大的勇氣。

    “薄彬,不用這麽見外。”裴崢說。

    聽薄彬規規矩矩說“您”,他心裏酸酸的,不得勁。

    那個海島項目還是年中時候裴崢幫忙拿下來的,合同剛剛簽訂。

    島主有意願將海島打造成一個休閑度假景點,先期的探測、繪圖、建模,到後期開發都要通過無人機來完成。

    薄彬輕聲笑了一下,隨即改口說:

    “裴崢哥,我下周出發常駐海島,時間緊急就不過去看你了。祝你早日康複。”

    瑞雪做項目策劃時曾經跟他說過,這個項目執行起來少說也要個三五年。

    聽薄彬話裏話外的意思,他是想住在海島上不回來了。

    “薄彬,你想見你爸嗎?”裴崢說。

    “不用 。”薄彬聲音低低的,帶著唯唯諾諾:

    “我還是想辦法掙錢,他服刑出來還要我養的。”

    說完他又低聲補充了句:

    “希望你不會怪我。”

    裴崢喉結滾了一道,莫名覺得有些心酸,沉聲道:

    “當然不會。”

    父債子償那種陳舊觀念早就過時了上百年,可這種惡果裴崢嚐過,現在薄彬也在經曆。

    “裴崢哥,”薄彬啞著嗓子喊了一句,輕聲問:

    “等判決書下來了,能讓冰哥給我捎個信嗎?那邊沒手機信號。”

    海島那邊的基建還沒開始,薄彬此時過去,說得好聽叫與世隔絕,說的不好聽,那就是另一個監獄。

    他在自罪,借此懲罰自己。

    裴崢應了:“一定。”

    “裴崢哥,”薄彬又喊了一聲,聲音有些嘶啞:

    “跟我老大說聲對不起,我答應她在你們的婚禮上做無人機攝像的,我回不去了。”

    他說完還赧然笑了一聲。

    薄彬想說的是,我的生活回去不了,我們的關係也回不去了。

    愛很微妙,至親至疏都是倏忽之間。

    裴崢沉吟片刻,沒勉強他。

    海島是困不住人的,裴崢希望薄彬能在那個地廣人稀的地方慢慢想明白他是誰。

    他首先是薄彬,一個18歲對生活充滿熱忱的少年,其次才是薄光野的兒子,落馬銀行家的兒子。

    到那個時候,裴崢才會幫他重整旗鼓,成為一個令人拍手稱讚的薄彬。

    這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