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二更
  第70章 70,二更

    謝芷清趕在門外兩人進來前擦幹眼淚重新起身。他拍拍自己的臉蛋, 抿著嘴衝謝匡笑笑,又摸了摸袖子裏的撥浪鼓,這才清清嗓子來到門前, 給門外的父女倆開了門。

    “哎——”郎卅還有點疑惑, “聽到我們來了?”

    謝芷清朝寶寶努努嘴,道:“撥浪鼓的聲音那麽大, 我老遠就聽見啦。”

    說到這個郎卅實在苦不堪言, “玩了一路, 我耳朵都快失聰了。”

    謝聆月聞言扒著眼眶,朝他做鬼臉,父女倆又一次鬧成一團。

    謝芷清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熱鬧,見狼王實在招架不住敗下陣來時才出聲說道:“好了好了, 不鬧了哦。”

    他接過謝聆月, 轉身問老皇帝:“父皇,要不要抱一下?”

    謝聆月配合地張開雙手, 叫道:“公!公!”

    做了那麽多年皇帝, 謝匡的人生中鮮少有這種手足無措的時候。他小心接過寶寶, 手上都不敢用力氣。

    他看著寶寶天真的笑臉,又抬頭看看小兒子眉眼間的幸福, 不知不覺,眼前視線竟已一片模糊。

    “真好,真好……”謝匡喃喃說道, “現在這樣,真好。”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然而謝芷清完全聽懂了。他摸著袖子裏的撥浪鼓, 溫聲附和道:“嗯,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啦。”

    他知道父兄心中對這樁親事一直心懷抱歉, 隻是……

    不管最初是為了什麽,他和郎卅成親至今,總歸是快樂和幸福更多。

    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謝芷清一個人羞怯地想,也不能說是快樂和幸福更多,應該是……

    在郎卅身邊的這些日子,他一直是快樂和幸福的。

    他想著想著,臉上就開始泛紅。

    這時,謝聆月伸出拳頭,指向謝芷清的方向,含糊說道:“阿娘紅紅!”

    謝芷清一愣,隨後驚喜問道:“什麽?聆月,你說什麽?”

    謝聆月用指頭碰碰自己的小臉蛋,大聲說:“臉紅!羞羞!”

    這下,連郎卅都愣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看謝芷清,又看看小寶寶,緊張地問道:“你、你……你能看到顏色?”

    謝聆月撇撇嘴,道:“笨!”

    這個突然的發現實在是個大大的驚喜,郎卅在原地愣了許久,老半天才歎了一口氣。他走到老皇帝身旁,接過謝聆月重新抱在懷裏,不顧寶寶的掙紮和反對,在她腦門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謝芷清心裏也暖呼呼的。雖說色盲不是什麽嚴重的問題,可能看清彩色的世界,到底還是更好一些。

    他拍拍臉,給老皇帝解釋說:“狼族是色盲,本來以為聆月也分不清顏色,實在沒想到……”

    “原來是這樣……”老皇帝點點頭,也笑了,“那挺好的。”

    他連連感慨:“真好,真好。”

    郎卅實在太過激動,抱著謝聆月不肯鬆手。期間謝聆月手腳並用地抗拒了好一會兒,均無果,最後隻能無奈接受山一樣的父愛,任狼王又親又抱。

    過了好一會兒郎卅才放開謝聆月。狼王殿下發泄過了內心的激動,終於恢複淡定,若無其事道:“開飯了,來吃飯。”

    謝芷清看他那副假裝正經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他使壞戳戳郎卅的腰,招呼著老皇帝離開了。

    *

    不過,相聚的時間總歸還是短暫,謝匡一行人不可能長久地留在狼族。

    大約半月之後,幾人準備離開了。

    他們離開安渝太久太久了,宮中隻剩謝芷明和他們的母後,一定堆積了許多事情。

    謝芷清縱有萬般不舍,也實在無法開口再留他們多待一段時日。

    臨行那日,謝芷清攙著老皇帝緩步走向馬車。

    “郎卅說……”謝芷清猶豫著開口,說了幾個字又回頭看了一眼。

    狼王正在檢查那一行人的行李。他腦袋後麵像長了眼睛,也回過頭來,把偷偷看他的謝芷清抓了個正著。

    謝芷清:“。”

    他抓抓臉,扭過頭來繼續對老皇帝說:“先前郎卅說,可能再過個兩三年,等聆月長大之後就……就不做狼王了。”

    謝芷清說話時的語氣像春風一樣溫柔。他慢慢說著他們以後的計劃:“郎卅想帶著我們到處去轉轉,最後回安渝定居。”

    老皇帝笑了笑,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你們做主就好。趁著年輕,多出去走走。別像你皇長兄一樣,還不到三十歲,就被這皇宮困住了。”

    謝芷清悵然道:“皇長兄……小清兒也很思念他呀。”

    老皇帝道:“他也老念叨著你……放心吧,他一切都好。朝中的事情有芷風幫著他,再不濟——”

    他拍拍自己的胸膛,沉聲道:“還有父皇呢!”

    謝芷清點點頭,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

    兩人走得很慢,卻也不知不覺走到了馬車前麵。謝芷清輕聲歎了口氣,表情十分不舍。

    老皇帝也似乎有萬語千言要說,隻是話到嘴邊,便隻剩下短短的一句囑托:“好好照顧自己。”

    小皇子眼圈泛紅地點了點頭。

    身後,謝芷月推著謝芷風悄悄走來。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寶寶終於明白謝芷風和她親愛的阿娘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也不再抵觸這個和阿娘長得一模一樣的奇怪家夥。

    不過,他還是沒有更多的時間,好好地和小侄女再培養培養感情。

    他碰碰謝聆月的小拳頭,說:“我要走啦,小聆月可別忘了我呀。”

    說罷,他又抬頭看看謝芷清。

    “……”他猶豫再三,嘴巴張張合合,最終隻說,“小清兒,我走啦。”

    謝芷清彎腰給他蓋好膝上的小被子。他在謝芷風麵前蹲下與他平視,指腹輕輕按著他殘疾的雙腿,低聲道:“……好好照顧自己,芷風。”

    謝芷風笑了,搖著頭說:“我是你哥哥,我當然知道怎麽照顧自己。”

    隨後,他獨自推著輪椅來到馬車前。安渝國的二皇子天生殘疾,卻從不自卑自賤,他獨自操縱著輪椅的背影那樣堅強。

    侍從們扶著他坐上馬車的時候,他按了按心髒,道謝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

    謝芷清不敢再看,便扭頭尋找謝芷月的身影。

    他看到自己的侍女小嬋抱著寶寶,謝芷月則站在她們身邊。

    謝芷清笑著走過去,溫聲問道:“我們家的兩個小月亮在說悄悄話啊?”

    謝芷月麵上一紅,道:“小清兒,我也走啦,父皇和皇兄都在等我。”

    她這樣急急忙忙的模樣,倒真是讓謝芷清疑惑。他眼睛轉了轉,衝小嬋說:“公主剛剛在做什麽?”

    小嬋笑而不語。

    謝芷月急急地去捂他的嘴,不讓他再繼續問,“哥哥!”

    “好好好,哥哥不問。”謝芷清笑著攬過妹妹的肩膀,帶著她朝馬車走去——公主今天的頭發還是他幫忙梳好的。

    臨上馬車前,謝芷月臉上更紅。她拉過謝芷清的袖子,踮起腳附在他耳邊說:“小清兒,我給寶寶留了一塊手帕,上麵繡著一顆月亮。”

    謝芷清驚訝地看著她。

    小姑娘長大了,正是心裏藏著秘密的年紀。她有很多話不好意思對兄長說,隻願意告訴正在牙牙學語的小寶寶。

    從前她是這個家裏的小月亮,現在,他們的家裏有了更小的月亮,謝芷月便把月亮送給了小寶寶,讓她代替自己陪在小清兒身邊。

    謝芷月糾結半天,仍然不好意思再多說任何一句。她咬著嘴唇,急急忙忙跑到馬車上。

    可她又舍不得,偏要掀開簾子,再多看看謝芷清。

    謝芷清站在遠處,也靜靜地望著她。

    公主眼角耷拉著,眼眶紅紅的,不過到底還是堅強了不少,謝芷月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揚起笑臉衝哥哥道別。

    *

    載著那幾人的馬車緩緩起步,趕車的侍從已經盡量放慢了速度,可那幾人的身影還是漸漸變小變遠,最終消失不見。

    馬蹄揚起混濁的塵土,一時之間,天地間盡是漫天黃沙。

    而當眼前的視線再度清晰時,謝匡一行人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謝芷清站在原地繼續看了一會兒,好久之後才悵然若失地歎了口氣。

    他拽拽郎卅的袖子,道:“回去吧。”

    郎卅說“好”,先謝芷清兩步,從小嬋那裏接過了謝聆月。

    他低頭一看——

    謝聆月已經睡著了。

    “睡著了。”他朝謝芷清比了個口型,“可能是玩累了。”

    謝芷清笑著點點頭,道:“也是,一大早就跟著我們送行,能不累麽。我來——”

    說著他走到郎卅身邊,想接過謝聆月自己抱著。

    “還是我來。”郎卅避開他的手,低聲說,“小丫頭重了不少,還是我來。”

    謝芷清笑了笑,沒再糾結這個問題。

    郎卅揮揮手,遣散了在場的其他人,同謝芷清一起,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謝芷清走得很沉默,一路上一言不發。

    郎卅知道他心中的不舍和悲傷,便也不再多說,隻安靜陪在他身旁。

    回到家後,郎卅將謝聆月放到床上——她越來越大了,會咿咿呀呀說幾句話,作息時間也漸漸正常,夜裏很少醒來,喝牛奶和其他輔食的時間也基本固定了。前幾天郎卅把她的小床搬去了稍遠一點的地方,又琢磨著給她換個更大的床。

    謝芷清在他身後默默看著,用口型無聲說了一句:“狼王真是體貼的好阿爹。”

    郎卅讚許地看著他,笑了。

    接著,郎卅又搬了兩個小板凳到寶寶床前,和謝芷清一人一個坐著。

    謝芷清依然不說話,隻發呆。

    他的表情談不上多難過,隻是神色淡淡的。

    郎卅心中一痛。

    ……他最看不得謝芷清露出這種神情。

    他伸手摟住謝芷清的肩膀,低聲在他耳邊說:“我會盡快安排接替狼王的事,我們……”

    “啊?”謝芷清大吃一驚,“什麽?什麽?!”

    “……”這下輪到郎卅驚訝了,“找別人做狼王,然後我帶你出去玩啊……之前不是說好了嗎?”

    謝芷清迷茫了一會兒,很快便猜到郎卅在想什麽——父皇他們離開了,郎卅肯定又在為這件事自責。

    謝芷清捂著臉,說:“郎卅!你怎麽回事?”

    他學著郎卅的模樣,板著臉教育道:“狼王是多重要的位置呀,怎麽能隨意決定?”

    郎卅:“。”

    謝芷清的神情又柔和下來。他靠著郎卅的肩膀,神情依然平淡,隻是眉眼間多了一點柔和的暖意。

    他看著床上熟睡著的小寶寶,笑了,道:“他們離開,我當然覺得舍不得,但——”

    他直起身子,摸摸自己的胸口,神情有些迷茫,“但我同時又覺得,他們雖然離開了,卻又留下了很多——我覺得很滿足。”

    郎卅碰碰他的臉,指腹摩挲著他臉頰細膩的皮膚,道:“他們不在你身邊,但是心裏一直有你。他們一直愛你。”

    謝芷清低頭偷笑幾聲。

    “哦,對了!”他笑著笑著,忽然低聲驚呼。

    他從小凳子上跳起來,連忙去摸謝聆月的小衣服,找出了公主臨行前送給寶寶的手帕。

    淡綠色的手帕素雅又溫柔,右下角繡著一顆小小的金色月亮,顯得更加安靜靜謐。

    謝芷清把手帕小心折好,又收進了他收納寶貝的小抽屜裏——連同父皇先前帶來給他的撥浪鼓一起。

    來到草原一年有餘,這個狹窄的小抽屜已經塞滿了東西。

    謝芷清的手指依次劃過那些小物件,每一件東西的意義都那樣清晰。

    想著想著,他又笑了。

    父皇還說他永遠是個小孩子,可他分明已經長大了。

    “呀!”寶寶的小床上嘎吱一聲響,謝聆月睡醒了,“抱!”

    小寶寶中氣十足,嗓門又大又嘹亮。

    謝芷清回過神來,趕緊過去抱她。

    然而郎卅先一步伸出手,從床上把謝聆月撈起來抱進懷裏,“來,阿爹抱!”

    “不!!”謝聆月很不給麵子,掙紮著想從狼王懷裏爬出來。她朝謝芷清張開手,說:“抱!!”

    “……”郎卅怒道,“謝聆月,你這樣會挨打的你知道嗎?”

    謝聆月用腦門撞他。

    郎卅嘖了一聲,這個用腦門撞人的習慣,怎麽看怎麽眼熟。

    謝芷清笑到腹痛。他拍拍郎卅的手臂,自己接過謝聆月,努力嚴肅表情教育謝聆月:“不可以嫌棄阿爹哦!”

    也不一定就是嫌棄,可能隻是單純習慣了和郎卅抬杠作對。但謝芷清這麽一說,倒像是給這件事定了性。

    郎卅有氣無處發,隻能瞪著眼睛幹著急。

    威威風風一個狼王,在家裏的地位如此之低,實在令人感歎!

    謝芷清笑夠了,也不再搗亂。他抱著謝聆月坐到郎卅身邊,學著小寶寶的語氣,也說:“抱!”

    郎卅虎著臉看他,最終還是在小皇子清澈幹淨的眼神中敗下陣來。他伸手彈彈謝芷清的腦門,按著他的後背,將他和寶寶一起抱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