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第49章 49

    郎瀟瀟走得突然, 回來的時候也沒有提前告訴誰。

    草原度過了最寒冷的季節,正月十五之後,天氣漸漸溫暖起來, 草原萬物複蘇, 事情也開始多了。

    郎卅依然將大部分時間都放在謝芷清身上,隻有實在要緊的事才能勞煩他老人家大駕親自處理一二, 並且每次出門前, 都會仔細告知謝芷清自己的去向, 以免小皇子有事找不到他。

    不過那天,郎卅下午頻頻看向窗外,不知在看什麽。後來又起身換了件衣服,對謝芷清說:“我出去一下。”

    謝芷清點點頭, 說 “好”。

    他心大得很, 完全沒有疑惑郎卅出去幹什麽。

    狼王出門後沒多久,謝芷清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他過去開了門——

    “瀟瀟?!”謝芷清驚訝道, “你回來啦!”

    郎瀟瀟換回了以前常穿的衣服, 麻花辮依然綁得亂七八糟。她身後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裹, 外包裝裹得用心又粗糙。

    “小清兒,”她衝謝芷清笑了笑, 抿著嘴,道,“我回來啦, 來看看你。”

    “進來坐。”謝芷清趕緊打開門讓她進來。

    郎瀟瀟把身後背著的大家夥往地上一扔——

    也不知道那裏麵是什麽東西,總之看著寶貝得緊, 在地上滾了一小圈後她又趕緊撿了起來, 拍拍上麵的土, 好好立在門後。

    不知是因為許久不見, 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郎瀟瀟看上去很有些拘謹。她在房裏站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坐在哪兒。

    謝芷清溫和地笑笑,指指自己身旁的椅子,說:“坐呀。”

    郎瀟瀟這才坐下。

    郎卅始終不肯告訴他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不過猜也能猜到,這兩人必定大吵一架。謝芷清始終憂心郎瀟瀟最終還是會去駢陽國,會在那裏受些什麽委屈,如今人回來了,看上去果然蔫巴巴的,謝芷清隻想著,看來果然是栽了個大跟頭。

    他很想問問,又不知從何開口,隻能耐心等待郎瀟瀟主動提起。

    安靜了一會兒後,郎瀟瀟開口問道:“小清兒,你最近還好吧?懷孕是不是很辛苦?”

    謝芷清摸摸臉,道:“我很好,父皇派了太醫過來照顧,我一切都好。”

    郎瀟瀟仔仔細細打量一番,見謝芷清神色確實不錯,才應了一聲點點頭。

    她低下頭,絞著手指,又問:“我哥呢?他最近也還好吧?”

    “他也很好。”謝芷清笑笑,說,“隻是最近有些忙,你應該知道吧,開春了,事情多。今天下午他出去了,不然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郎瀟瀟身體一僵,視線到處亂竄,沒有接下這個話題。

    談天短暫地終止了。

    一時之間,房間裏隻剩下芙芙啃菜葉的嘎吱聲。

    郎瀟瀟大概是真的變了,這樣安靜的氣氛居然讓她變得尷尬起來。她肉眼可見地坐立不安著,後來幹脆起身,湊到芙芙麵前看它吃東西。

    小兔子許久沒見她了,大概早就忘了她的樣子和味道,麵對狼的恐懼讓它哆嗦幾下,默默挪到了角落。

    郎瀟瀟失落地走開了。

    離開兩步後她又想起什麽,扭頭看看芙芙,向謝芷清問道:“小清兒,我哥有一個白色的小兔子玩偶,是用芙芙的毛做的嗎?”

    謝芷清道:“是。做得很粗糙,我手太笨啦。”

    郎瀟瀟不知在想什麽,臉上的表情更失落了。

    她幾乎失魂落魄地回到椅子上,終於開口說起了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曆。

    “之前離開草原後,我沒有跟……蕭齊真一起,沒有去駢陽國。”郎瀟瀟摳著手指,低聲說道,“我去外麵轉了轉,去了一些很遠的國家,直到前陣子,在回草原的路上才去駢陽晃了一圈。”

    謝芷清耐心聽著,“我知道你沒有跟他走。那麽,為什麽後麵還是去了呢?”

    郎瀟瀟說:“之前我跟郎卅說,關於蕭齊真的事情,我會自己問清楚。我本來不想再理他了,可是想到這個,就覺得,至少還是該去問個明白。”

    “我並不是去討什麽說法,對於在他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麽,也已經不再好奇。”郎瀟瀟繼續說著,“我隻是想著,我得自己了結這件事。可是,當我真的見到他以後,我……我又知道了些別的事情。”

    謝芷清眉頭微皺,“什麽事情?”

    郎瀟瀟的表情很複雜,有悲傷,有憤怒,也有很多說不清的別的情緒。

    她說:“我知道了那三個女人的真實死因。”

    謝芷清緩緩睜大雙眼。

    當時蕭齊真同郎卅說的原因都是真的,隻是在那些原因背後,還有更深層的理由。

    “他是個很多情又很絕情的人,當初娶她們時是真的喜歡,但很快就失去了新鮮感,不想再讓她們留下,便想著找理由遣散她們。”郎瀟瀟無奈道,“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駢陽國這麽封建,女子一旦出嫁便不能再回娘家,不然會被人看不起。那幾個女人寧願死也不想離開,後來就……”

    謝芷清料想這事情定有內幕,隻是沒想到那蕭齊真當真這樣不靠譜。他感慨道:“這樣的人,實在是……”

    那幾日發生的事並非這樣簡單幾句話便能形容的,隻是那些遭遇於郎瀟瀟而言實在是不想提起的噩夢。她挑了些重點,三言兩語略過了剩下的部分,又說:“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真的知道真相的時候,還是覺得很難受。為那些無辜死去的女人心痛,也後悔自己那麽愚蠢。”

    她看向謝芷清,表情悲傷,道:“小清兒,其實,郎卅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就已經相信那是真的了。可是、可是——”

    郎瀟瀟雙眼泛紅,聲音有點啞,“我隻是不能接受,我無法理解,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可以偽裝出完全不同的兩麵呢?你能理解這種心情嗎?明明那個人對我很好,可為什麽他能對別人這麽殘忍……”

    她說不下去了。

    緩了許久之後,郎瀟瀟才繼續說道:“他對我的好,也是偽裝出來的。我不了解他,郎卅說得對。我花了好長時間才明白過來,我並不是在為蕭齊真的虛偽而難受,我隻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愚蠢,不能接受這些真相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

    謝芷清一直安靜聽著,沒有開口打斷。

    郎瀟瀟說完這些話之後又緩了很久,直到她眼眶裏的淚水幾乎全部消失,謝芷清才輕聲開口。

    “瀟瀟,出去了那麽些日子,頭發又亂糟糟啦。”謝芷清輕聲說,“我幫你梳一下吧。”

    郎瀟瀟的頭發又多又長,抓在手裏厚厚一把。謝芷清梳順她的頭發,緩聲說道:“好奇怪呀,明明中原女子的發型我最熟悉,可看著你,我倒覺得還是現在的樣子更適合你。”

    郎瀟瀟笑道:“我就適合亂七八糟的頭發!”

    謝芷清笑出了聲,也沒有反駁。

    郎瀟瀟坐在梳妝台前,從銅鏡裏看著謝芷清,輕聲說道:“小清兒,你真好。”

    謝芷清卻笑道:“怎樣算好呢?幫你梳頭發就算好了嗎?”

    郎瀟瀟疑惑地看著他。

    謝芷清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自顧自說道:“前兩天,我哥哥來了。是我大哥,謝芷明。他跑了好遠的路,隻為了見我一麵,待了一個晚上便又離開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郎瀟瀟“啊”了一聲,道:“那他一定很想你,才願意這樣不遠萬裏來見你一麵。”

    她仍惦記著上次過來的那位二皇子和小公主,發自內心地感慨道:“小清兒,你們兄弟感情真好。上次來的二皇子和公主,我很喜歡他們。”

    “我也喜歡他們。”謝芷清綁好最後一縷頭發,拍拍郎瀟瀟的肩膀,道,“好了。”

    郎瀟瀟道:“謝謝小清兒!”

    謝芷清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客氣。片刻後他說:“我非常愛我的父兄,我的母親,我的妹妹。對我來說,他們非常重要。但——”

    他看向郎瀟瀟,表情終於有了些波動,“我也願意待在這裏,待在草原。”

    郎瀟瀟不明白他想要說什麽,隻能疑惑地“啊”了一聲,呆呆看著他。

    “郎卅經常為這件事情苦惱,這是他的‘心事’。”謝芷清繼續說道,“他老是做些意料之外的舉動,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在為這件事愧疚,他想要彌補我。”

    他看向郎瀟瀟,道:“瀟瀟,我想說的是,許久之前你問過我的那個問題,我現在終於知道怎麽回答了。你還想聽嗎?”

    郎瀟瀟忽然明白了。她眼眶泛紅,低聲道:“……我想知道。”

    “以前你問我,愛情是什麽,那時候我也不知道,但現在我知道了。”謝芷清溫聲道,“‘他’給你最好的東西,還擔心你覺得不夠。”

    郎瀟瀟終於懂了。蕭齊真曾經給過她的那些東西,那些有趣的話本兒,稀罕的玩意兒,那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語,於駢陽國的大皇子來說,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是可以隨手打發的東西。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見她終於想通了,謝芷清也不再多說。

    他指指角落裏郎瀟瀟帶來的那個大家夥,問道:“你這是帶了什麽東西回來呀?”

    郎瀟瀟回過神來,表情又變得開心起來。

    她跑著過去把那個包裹拖過來,道:“小清兒,我買了一匹布!”

    說著,她撕開那包裹的包裝,露出內裏的東西。

    郎瀟瀟粗心,也不怎麽識貨,但想來確實十分愛惜這匹布,在最外層用粗麻布裹了一圈,裏麵又用絲綢裏三層外三層裹了好幾道。

    謝芷清看了連連咋舌,光是這些包裝就夠貴了,也不知道這匹布值不值這個價格。

    不過,粗手粗腳的郎瀟瀟這次像是開了竅。

    她獻寶一樣展開這批布料的一角,邀功一樣展示給謝芷清看。

    “我路過一個國家的時候,剛好遇到那裏一戶大戶人家生寶寶!”郎瀟瀟比劃著說,“他們買走了那店裏所有好看的布料,也包括這一匹!那店家說,這是十個繡娘手工縫了一個月才做好的,最適合給剛出生的小寶寶用啦!”

    說著說著她又生氣了,皺眉怒道:“可是那個大戶人家很可惡!我跟他們講了半天,他們就是不肯分我一匹!什麽嘛,一個小寶寶難道需要用那——麽多布料嗎?”

    “……”謝芷清尷尬道,“然後呢?”

    該不會又跟人家打架了吧?!

    郎瀟瀟說:“然後?然後我就在那兒等著唄!我等了兩個月啊!”

    她絮絮叨叨的,“我懷疑那個店家騙我,不是說十個繡娘要繡一個月嗎?怎麽我等了兩個月才到貨……不然我早就回來了!”

    謝芷清哭笑不得。

    他起身走向郎瀟瀟,接過這布料仔細看了看。

    大紅色的布料上繡著三隻金色蝴蝶,在同色係的金色花瓣上飛舞旋轉。

    花瓣飽滿,蝴蝶輕盈,再配上這布料的材質,確實是塊好布。

    “好看嗎?”郎瀟瀟問,“我看不到顏色,也不知道那店家是不是騙我。他說類似樣式的賣得可好了,都是給小寶寶用的。”

    “好看,顏色和花紋都很漂亮。”謝芷清誇獎道,“隻是……”

    他有點為難,“金色在我們安渝,是隻有帝後才能用的顏色,好像犯忌諱了……”

    郎瀟瀟大為震驚:“啊?!”

    謝芷清又想了一會兒,笑道:“算啦,這裏不是安渝,沒那麽多規矩。況且……況且,你哥哥是狼王,狼王也是王,狼王的寶寶……應該是可以用的。”

    這話不知怎麽,竟讓郎瀟瀟驀地紅了眼睛。

    忍了老半天的眼淚忽然忍不住了。郎瀟瀟淚如雨下,哽咽問道:“小清兒,他還在生我的氣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