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日暮蒼山遠,馬車轔轔駛出巍峨宮城。

  李嫵掀起車窗一角,見著天邊飛鳥歸巢、街上行人匆忙歸家的一幕,仍覺恍惚不真實。

  她真的出宮了。

  那人竟然這樣放過她了?

  雖說過去七日過得並不輕鬆,可就這樣出宮,一顆心猶如懸在半空,飄飄忽忽,落不到實處。

  再看眼前一切,馬車還是七日前的那輛馬車,她的行李、太後賞賜的金銀財寶都在車裏放著,素箏就坐在她的右手側,一雙擔憂的眼不斷看向自己,有一堆話想問,卻又不敢問。

  過去七日好似一個荒唐不堪的夢境。

  如今夢醒了,一切回到原點,她圓滿完成抄寫佛經的差事,帶著太後的豐厚賞賜,平安回家。

  那人行事滴水不漏,隻要她不說,宮外就無人知道這七日發生了什麽,她也能按照先前的打算,收拾行囊,繼續往江南去。

  想到江南,李嫵伸手摸了摸荷包裏許太後給的玉牌。

  還好那日下馬車前,她將玉牌塞給素箏保管,不然她要是帶著玉牌去紫宸宮,誰知那人會不會沒收。

  “咦?”素箏忽的發出一聲驚奇,掀著車簾一角:“主子快看,那不是二郎君麽?”

  李嫵堪堪回神,順著素箏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見前頭不遠處,一襲澹青色錦袍的次兄李成遠正騎著他心愛的棗紅駿馬慢悠悠在街上走著。

  紫紅色晚霞灑在他身上,將那張年輕俊俏的臉映得紅光滿麵,也不知想起了什麽,他嘴角抑製不住往上翹,眉眼間都透著喜色。

  隻這副心不在焉傻樂的模樣,不免讓李嫵擔心他下一刻會連人帶馬跌進路邊的排水溝。

  素箏見著府上二郎君這副樣子,麵上也染了笑意,轉臉與自家主子道:“二郎君這是撿到了大元寶不成,怎的樂成這樣?”

  李嫵彎了彎唇,吩咐道:“喊住他。”

  素箏脆生生應了聲,而後打開車門,探出去半個身子,先是提高聲音喊了句“二郎君等等”,又吩咐車夫:“快上前去。”

  那頭李成遠聽這一聲熟悉的喊,怔怔回過神,扭臉見到馬車外素箏那張臉,眼睛也亮了,忙勒住馬在路邊等候。

  “妹妹,你回來了。”

  待馬車與駿馬齊頭並進,李成遠看著車窗裏妹妹露出的那半張臉,滿臉喜色:“不過你信上不是說明天回來麽,怎的今日就回來了?長嫂還說要備一桌好菜給你接風呢,現下你提前回來,她怕是都沒做準備。”

  李嫵聞言,眸光閃了閃,沉吟片刻,她試探問:“我信上說,明天回?”

  “是啊。”李成遠道:“你入宮之後,半點消息也沒往家裏傳,家裏人都牽掛得很。還是大哥托人往慈寧宮帶了口信,你才寄個信回來報平安。”

  說到這,李成遠挺了挺胸脯,擺出嚴肅兄長模樣,一本正經教導著李嫵:“你以後可別這樣疏忽了!不論日後是出遠門,還是去了江南,你都得經常往家裏寄信,最好三五天就來一封。別嫌麻煩,爹娘就你一個女兒,我和大哥就你一個妹妹,你獨自在外,我們可都牽掛得緊。”

  李嫵心下微暖,輕輕應了聲好,注意力還是放在那封信上:“那我托人送回家的信,是誰交給大哥的?”

  李成遠疑惑看她:“你自己托的人,你不知道?”

  李嫵微噎,而後淡聲道:“我寫好信,直接給了太後身旁的玉芝嬤嬤,卻不知道玉芝嬤嬤將這差事給誰辦了?我就好奇問問。”

  反正現下是回家路上,無事可做,隨意扯閑篇。

  李成遠便也沒多想,隻道:“這事是大哥辦的,誰給他的我也不知道,不過這種給外臣傳信的活兒,應當是慈寧宮太監辦的吧,他們前朝內廷走動方便。”

  見李嫵若有所思,李成遠嗐了聲:“這點小事,待會兒問大哥不就好了?”

  李嫵看著自家二哥率真憨直的臉,心說,大哥可沒你這麽好套話,沒準多問兩句就漏了餡。

  抿了抿唇,她也不再糾結那個傳信太監,隻繼續問:“我寫的那封信,二哥可看到過?”

  “看過了。”李成遠笑道:“大哥把信拿回來,咱家除了安姐兒壽哥兒不識字,飯桌上都傳了一遍。”

  說到這,他還朝李嫵擠擠眼睛:“父親還誇你,說你在宮裏抄經這些日,一筆字也進步不少,更為端正遒勁。”

  當然,誇完了妹妹,轉臉又教訓了一頓李成遠,說他那筆爛字連妹妹都比不過,明年怎還有臉下場考試。

  李成遠內心惆悵著,家裏哥哥妹妹太優秀,自己夾在中間真是苦不堪言。

  李嫵則已猜出那封信是如何回事——

  她一筆字本就是裴青玄所教,且幼時被先生罰抄書,他模仿她的字跡都不知道抄了多少回,每次交上去的抄寫都以假亂真,從未被發現。

  隻是沒想到,從前她讚不絕口的“長處”,如今竟被他用在此處。

  至於父兄托人送的口信,想來也是被他攔下了。

  原來他不但連太後都算計,甚至還在太後宮裏安插了眼線……

  很多事禁不起細想,想深了,隻覺毛骨悚然。

  “阿嫵,阿嫵?”

  窗外的喚聲拉回李嫵的思緒,她仰臉看去,次兄燦爛親和的笑臉叫身上那股寒意漸褪,她柔了語氣:“方才走了神,二哥說了什麽?”

  “我說,太後宮裏的飯菜你吃不慣麽,怎的瘦了一圈?”李成遠關心地看向妹妹。

  李嫵莞爾淺笑:“我入宮是抄佛經,替許老太君祈福,自要茹素以表虔誠,這才瘦了些。”

  “怪不得。換我連吃七天素,我也得瘦一圈。”李成遠咂舌,又道:“現下好了,你回來了,可以吃肉了。明日我就跑一趟城南,給你買你最愛吃的那家黃記燒雞,再買些鹵牛肉和冰糖肘子回來!”

  李嫵微笑應了聲好,也不再提宮內之事,換了話茬:“別盡說我了,二哥這是打哪兒回來?方才見你騎著馬,嘴巴都快要咧到腦後跟,難道真撿到了大元寶不成?”

  提到這個,李成遠麵露赧色,抬手搔了搔後腦勺:“什麽大元寶,我是那等見錢眼開的人麽。”

  李嫵看他這樣子,還有什麽不懂,眼角彎起:“是,二哥見錢眼不開,見了二嫂才開。”

  “人還沒進門呢,叫二嫂,有損她名聲。”李成遠嘴上這樣說,但心裏還是很喜歡這個稱呼的,於是紅著臉壓低聲音道:“在咱們府裏私下叫一叫,還是可以的。”

  李嫵笑著說好,李成遠也正好有一肚子喜悅想無處分享,現在有了妹妹這個聽眾,他便喜孜孜說起今日陪嘉寧去城外看桃花的事。

  李嫵靜靜聽著,看著二哥提起心上人時,眼角眉梢那份藏不藏不住的喜色,心下既替他高興,又有些羨慕。

  大哥二哥都姻緣美滿,有情人終成眷屬。

  而自己……大抵是運氣不好吧。

  趕在坊門關閉之前,李家兄妹回到府中。

  見著李嫵回來,家中人又驚又喜,崔氏忙張羅著廚房再去做幾道好菜,被李嫵攔下:“不必忙活了,我才回家有些累,隨便吃上一些,就回房歇息了。”

  崔氏見她清婉瑩白的臉龐的確透著一陣疲色,隻當她在宮內連著抄經累到了,於是頷首應道:“那也行,今夜早點歇息,明日再置辦一桌好酒好菜,咱們一家人坐著慢慢吃。”

  飯桌之上,李太傅和李硯書問起李嫵在慈寧宮的情況,李嫵便照著頭幾日的日常說了遍,為著叫家人安心,她麵上始終帶著笑:“雖說抄經累是累了些,每日吃得也清淡,但太後賞了那麽多好東西,此番入宮也不算虧了。”

  那些豐厚禮物,李家人也是有目共睹,雖說還是心疼李嫵辛苦,但太後這麽客氣,倒叫他們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麽。

  李嫵並沒多少胃口,她現下隻想躺回自己的床上,沐浴一番,好好睡個安穩覺。是以隨意吃了小半碗,她就擱下碗筷,掖著嘴角道:“父親、兄長、嫂嫂,我吃好了,你們慢用。”

  崔氏詫道:“就吃這麽少呀?再喝碗湯吧。”

  小侄子壽哥兒也奶聲奶氣道:“姑姑,要多吃飯,才能長肉肉,長高高哦!”

  埋頭吃飯的安姐兒也從碗裏抬起頭,肉嘟嘟小臉還沾著米粒:“哥哥說得對,要多吃飯,還不能挑食。姑姑吃的比我還少,要生病的。”

  李嫵被倆孩子逗得彎眸,伸手揉了揉他們的小腦袋:“姑姑今天有點累,明天一定多吃,好麽?”

  壽哥兒問:“那你明天要吃兩碗!”

  “不夠不夠。”安姐兒比出兩根手指:“要吃三碗!”

  “吃三碗呀。”李嫵佯裝驚訝,語氣也變得俏皮:“那姑姑可要吃成個大胖子了。”

  也不知這話戳中了孩子們哪一處,倆小家夥咯咯笑起來。

  崔氏也笑,看了倆孩子一眼,扭頭又對李嫵道:“行了,別理這兩小癲子,你快回院裏歇息吧。”

  李嫵稱是,與桌上眾人行了禮,而後帶著素箏回了玉照堂。

  音書一直守在玉照堂,知道主子回來,驚喜萬分,即刻就命人燒熱水,又鋪了簇新的被褥,還拿香熏過,將床榻間整理的香軟舒適。

  等李嫵從前廳用過晚飯回來,熱水和浴桶都已備好了。

  李嫵放素箏回去歇息,卻也沒叫音書伺候,隻獨自沐浴。

  見音書有些失落,李嫵怕小丫頭多想,吩咐道:“你去替我煮一碗安神湯,守著爐子,莫要假手旁人,你煮的我安心。”

  音書一聽這話,立刻打起精神,重重點頭:“主子放心,奴婢這就去。”

  說著,一副“誰都別跟我搶活,主子要喝我煮的安神湯”的得意模樣,邁著輕快步子往廚房去。

  李嫵屏退其他小丫頭,關上門,自己走到鏡前脫了衣裳。

  這是她七日來,第一次這般直接完整地打量自己這副軀體。

  那人大抵是被狼撓過一爪子,連帶著也有了幾分犬性,將她渾身每一處都啃過一遍,深淺不一的痕跡交疊著,全是他留下的標記。

  她也實在不懂,這樣一具身體,他如何能弄過一次又一次,還能不厭其煩壓上來。

  若不是第三日她被作弄得暈過去,之後幾日有些許喘息之際,真照頭兩天的頻率,她怕是得死在那張龍床之上。

  對鏡胡思亂想一陣,李嫵輕晃了晃頭。

  都已經過去了,她得把那段不堪回憶拋在腦後,徹底遺忘才是。

  這般想著,她走進浴桶,闔眸放鬆著身子。

  待到水微微涼了些,她才從浴桶裏起身,自行擦拭穿衣。

  音書那邊也煮好了安神湯,無比殷勤送進來,伺候著李嫵服用,又與她匯報著府中近日的情況。

  過去七日對李嫵來說,漫長又難熬,但對李府中其他人來說,按部就班,各司其職,與尋常並無二異。

  說到後來,音書有些欲言又止,悄悄看了眼身著牙白褻衣的主子,糾結一陣,還是緊攥著雙手憋住了。

  李嫵看她這般,想了想,道:“有事就說吧,說完我也好歇息了。”

  音書惴惴看她:“奴婢怕說了,您反倒睡不好。”

  李嫵扯了扯唇:“你都這樣說了,若還瞞著,我自個兒胡亂猜,照樣睡不好。”

  ===第43節===

  音書想想也是這麽個理,懊惱地嘟噥著“都怪奴婢笨,不知藏著點”,抿了抿唇,終是說了:“是…是世子身邊的劉順兒,他昨兒個找到奴婢,說娘子您若回府了,就讓奴婢給他傳個信。”

  李嫵掀眸看音書一眼:“你與劉順兒還見麵呢?”

  音書一聽,麵露慌張,忙擺手道:“主子您別誤會,自奴婢跟您回來後,就再沒與那邊聯係過。昨兒個他忽然找上奴婢,奴婢也嚇了一跳……”

  見李嫵麵上並無慍色,音書才繼續道:“他找奴婢,也沒說其他,就說世子爺近日過得很不好,前一陣病才好,又不慎跌了一跤,把腦袋摔了好大的疤。人都摔得迷糊了,嘴裏還一直喊著……喊著主子您的名。我們雖是做奴才的,但見到自個兒主子遭罪,也會心疼,劉順兒他是心疼世子爺,才上門打聽主子您……”

  李嫵在楚國公府多年,也知劉順兒對楚明誠忠心耿耿,從前劉順兒也沒少幫她跑腿傳信,是個機靈聰明人兒。

  若不是音書家裏早已給她定了親,李嫵先前還想將音書配給劉順兒,這門親事雖沒配成,但音書私下裏是認了劉順兒當幹哥哥的,倆人關係一直不錯。

  現下聽得音書這番話,李嫵沉吟良久,才道:“他人現下可清醒了?”

  音書愣了愣,反應過來忙道:“應該是醒了吧?”

  稍頓,她小聲道:“不然,明日奴婢去打聽下?”

  李嫵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不必。”

  她倒了杯清水漱口,轉身朝床榻走去:“既已和離,便不該再牽連。日後無我允許,不許再與那邊的人有任何來往。要來往也行,從我院裏出去,去別處當差,我也管不著。”

  這話聽得音書驚慌不已,露出個哭臉,連連道:“奴婢知道了,日後再不敢與那邊聯絡,主子可千萬別趕奴婢。”

  李嫵坐在床邊,看她那副可憐樣,輕歎一聲:“好了,熄燭罷。”

  音書這才鬆口氣,抬袖抹了把淚,忙上前放下幔帳,熄了兩盞蠟燭,輕手輕腳地退下。

  熏著鵝梨帳中香的暖帳裏,李嫵靜靜躺在熟悉的床榻上,腦中卻靜不下來。

  一會兒想著楚明誠跌跤的事,一會兒又忍不住去想,自己離了紫宸宮,今夜裴青玄躺在那床上,會不會又反複無常,改了主意?

  種種思緒在腦中來回,最後還是安神湯起了作用,她沉沉睡去。

  在熟悉安心的環境裏,她這一覺,睡得格外香沉。

  翌日睜開眼,已是日上三竿。

  睜眼見著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奴婢、熟悉的飯食,昨日那顆七上八下的心也平穩不少,就連飯都多吃了一碗。

  當天夜裏,崔氏果然置辦了一桌豐盛酒菜,李成遠也買來了城南的燒雞、鹵牛肉和冰糖肘子。

  一家人有說有笑,酒足飯飽,直到月上中天,多飲了兩杯微醺的李嫵才被扶回院中。

  洗漱過後,她在酒酣餘韻裏慵懶睡去。

  晚風輕拂,月色籠罩下的紫宸宮格外孤寂。

  聽得暗衛稟報,一襲玄色長袍的帝王輕轉著玉扳指,薄唇輕扯:“倒是好興致。”

  在宮裏時,給她多喂一口飯,就能要了她的命似的。

  出了宮,竟能一頓吃兩碗,又是燒雞又是鹵肉,還能飲下半壺酒。

  想到她醉酒之態,皇帝狹眸輕眯。

  她一沾酒就上臉,雙頰就跟抹了一層紅胭脂般豔麗。從前偷喝酒被發現,她會睜著一雙霧蒙蒙水灩灩的大眼睛,雙手合十地求他:“玄哥哥要給我保密,要叫我爹爹和阿娘知道,定要訓我了。”

  他怎麽舍得讓她被訓呢,自是對她說好。

  有回她喝得醉了,張開雙臂就撲倒他懷裏,抱著他,像是懶貓兒般尋到毛絨絨的毯子,在他懷中蹭了蹭,嘴裏還呢喃著:“你說…你怎麽就長得這麽好看呢……玄哥哥……我怎麽就這樣喜歡你呀……”

  當時他是怎麽回她的?

  他揉了揉她的額發,看著她那張海棠醉日般的嬌柔小臉,眼底也滿是笑意:“孤也是。”

  他的阿嫵很好看。

  他也很喜歡她。

  “陛下……”

  太監細長的嗓音在身旁響起,打破那團光暈般絢爛美好的舊憶。

  劉進忠小心翼翼喚著,見皇帝投來的淡漠一眼,隻覺背刺寒芒,臉上擠出的笑容愈發勉強:“已是子時了,為龍體著想,該歇息了。”

  皇帝乜著他:“聒噪。”

  啊?他統共才說兩句話呢。劉進忠欲哭無淚,低著頭暗歎,真是伴君如伴虎,尤其李娘子走後,這兩天的差事真是越發難當了。

  不過陛下也是,既然割舍不下,為何還將人放出去,這不是自找罪受麽。

  連日陰雨,終於在出宮第三日放晴。

  春光融融的午後,薔薇花牆綻放綠芽新枝,彩蝶翩然,李嫵帶著一雙侄兒在玉照堂搭秋千,崔氏坐在廊下繡著帕子,時不時往姑侄三人那邊看上一眼,有一搭沒一搭聊上兩句。

  “要我說,還是等二郎與郡主成婚之後,你再往江南去吧。不然若是錯過他們的婚儀,日後想起來都有遺憾呢。”崔氏輕聲勸著。

  李嫵往秋千上捆著繩子,頭也沒抬:“我是個姻緣不圓滿的和離之人,若是出現在婚儀之上,反倒叫人說嘴……寓意也不好。”

  “一家親骨肉,說這種生分話!”崔氏蹙眉,不讚同看她:“你是李府嫡女,是這府上的姑奶奶,那日誰敢拿你說嘴,我大棒子趕他出去!”

  這般凶悍的話從溫溫柔柔的崔氏嘴裏說出來,惹得兩個小家夥都跟著學。

  安姐兒喊:“大棒子!”

  壽哥兒揮拳頭接上:“打出去!!”

  龍鳳胎的默契在此刻顯露得淋漓盡致,把李嫵她們都逗笑了。

  崔氏笑嗔著一雙小兒女:“好的不學,就學些這個。”

  說著,又柔了嗓音,繼續勸著李嫵:“阿嫵,二郎與郡主都不是那等迂腐死板之人,若是你為著那些避諱,錯過他們的喜酒,反倒叫他們傷心。”

  李嫵自然知道二哥和郡主都是一心向著自己,隻是一想到婚儀那種人多繁雜的場合,她這個和離的“異類”一出現,勢必要被指指點點。光是想到那情境,她心下就覺得煩了。

  沉默一陣,她模棱兩可道:“婚儀還有段時日,到時候再說吧。”

  看看長安城的風向,若是五月裏她這事平息了,她定然也是不想錯過兄長婚禮的。

  這時,崔氏身旁的婆子快步走到庭前:“夫人……”

  崔氏看她:“怎麽?”

  婆子支吾,側眸看了搭秋千的李嫵一眼,才壓低聲音道:“楚世子登門拜訪,求見咱們家娘子。”

  崔氏驚愕:“楚世子?”

  婆子為難地叉著手:“是啊,他人已在府門前,門房也不敢讓他進,讓老奴先進來問過主家意思。看楚世子那意思,好似今日不見到人,就杵在府門不肯走了。”

  “竟有此事。”崔氏微微蹙眉,再看李嫵那邊似也聽到了,握著秋千一副沉思模樣,心下不由歎氣,從前多好的一對眷侶,竟弄成這般。

  照崔氏的想法,她覺得小姑子與楚明誠之間的矛盾就是那殺千刀的趙氏。上回聽自家夫君說,楚明誠有外地赴任之意,隻是阿嫵心意已決,依舊不肯鬆口。

  崔氏想著,前段時間或許是在氣頭上,阿嫵才那般狠心。現下過去這些日子,兩廂冷靜,若再聊一聊,互訴一番衷腸,沒準能破鏡重圓,重修舊好呢?

  這世道,女子有份安穩婚姻,有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實在不易,真叫小姑子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孤獨終老,那多造孽呀。

  思及此處,崔氏柔聲對李嫵道:“你與楚世子是和離,不是義絕,如今人都登門了,若拒而不見,反倒叫外人非議。不如將當做是尋常客人,見上一見?若話不投機,再請出去便是。”

  李嫵知曉這個道理,更知楚明誠那個脾氣,若是不見,他真能傻傻在門口守上整日,到時候於兩府麵上都難看。

  默了兩息,她看向崔氏:“那請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