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壓寨夫人◎

  如果謝瀟言是一陣風,那應該是自由瀟灑而又爛漫的,沒有形狀與規則,無拘無束。

  在打道回府的路上,蘇彌這樣天馬行空地想著,車頂蓬被他掀開,真實的凜冽的風像刀片割在她的臉上,瞬間讓這虛無的意象消失了美感。她皺著眉扭頭看他,這才發現那一端後視鏡上被他綁了兩朵粉色玫瑰。

  獵獵的風吹得花瓣在輕顫。

  像是被他綁架過來填充洞房花燭的儀式感,在冬夜顯得那麽楚楚可憐。

  不知道玫瑰怕不怕冷,但是蘇彌快不行了。

  她一個眼刀過去,謝瀟言旋即會意,又將車頂蓋回來。

  要保暖,不要浪漫。

  “難伺候。”他調侃一句。

  蘇彌語氣淡淡:“你不要找架吵。”

  小蝴蝶跟他們一起回家。不知道謝瀟言花了多少錢把它買回來,他沒有說,她也就沒有一直問。

  這件事讓蘇彌反思,她對他某些時候的確有成見。她見多了有錢有勢的花花公子,總覺得謝瀟言跟他們大同小異,就是一群沒有什麽同理心的混球。

  因此蘇彌常常忽略掉他紈絝外表下的細心和耐心。

  ===第25節===

  失去一個朋友就像心髒被挖出一個空格,不管是他還是小蝴蝶。蘇彌當然是很舍不得的。

  隻是萬幸,他們又及時地出現,慢慢填補好她的缺口。失而複得的東西就不會離開了,她在心底表示默默認同。

  蘇彌想到什麽,打開手機給葉欣藍發消息:媽媽,我今天住在謝這裏,沒有換洗的衣服,你能不能讓人給我送幾件過來啊?

  在她打字時,謝瀟言忽而問:“你今天去藥房是給我買藥?”

  蘇彌點頭:“對啊,你助理不是說你失眠麽。”

  他訕笑:“他就是危言聳聽,我很健康。”

  蘇彌鬆了口氣的樣子:“是真的就好,你不要搞個什麽焦慮抑鬱,又不好意思跟我說,那可就麻煩大了。”

  謝瀟言沒接茬,靜悄悄挪眼看過來。

  她對身邊的人總是有很多很多的關心,且不僅僅是浮於表麵的噓寒問暖,這種會讓人誤解的關懷出現在他成長歲月的邊邊角角,落地生根,變成一種力量。而她渾然不覺。

  謝瀟言不以為意問:“能有什麽麻煩?”

  “你不要小瞧亞健康的危害,很折磨人的。總之好好睡覺啦,別七想八想的。”

  他順從地應:“好。”

  “說到這個……”蘇彌收起和媽媽的聊天的手機,試探地瞄過來一眼,“我得跟你商量個事。”

  謝瀟言:“說說看。”

  然而話音落了,又沉默下來。

  蘇彌在考慮從哪裏開始說。

  她看了眼時間,問他:“我們一會兒回去,你打算做什麽啊?”

  挺意外的問題,他看她說:“我想做什麽就能做?”

  “啊?”也是她意料之外的回答,蘇彌沒接上話。

  謝瀟言笑得有幾分滿足:“那我可就亂想了啊。”

  “不不。”她趕緊打斷說,“你還是謹慎一點考慮,別太離譜。”

  “或者你覺得,有什麽是我不能做的?我可以先排除。”

  “……”蘇彌目視前方,手扶著膝蓋正襟危坐,她考量半天,最終決定不跟他兜圈子了,“這麽跟你說吧,我得有一個單獨的房間睡覺。”

  謝瀟言敏感地捕捉到四個字:“單獨睡覺?”

  蘇彌說:“因為我的耳朵比較敏感,我不知道跟別人在一張床上能不能睡著。”

  謝瀟言想了想:“我不打呼。”

  “但你總會翻身啊,或者咳嗽。總會有動靜的吧?”

  “我也可以不翻身,不咳嗽。”

  “……??”

  他說:“不試試怎麽知道睡不睡得著?”

  “……”

  不試試怎麽知道,這話是有道理。蘇彌也不再騙自己,她其實是打心眼裏覺得被押送到洞房實在有點逼良為娼的恥辱。

  還想再掙紮一下。

  謝瀟言已經通情達理地應承:“好吧,豌豆公主。”

  蘇彌會心一笑,能換來自在,被挖苦一下也無妨。

  車子在家中花園的停車位刹住,蘇彌抬眼從寥落的葡萄藤看灰暗的星空。

  聽見他輕輕淡淡說一聲:“不睡就不睡,隻要你沒覺得嫁給我委屈就行。”

  她說:“覺得委屈我就不會嫁了。”

  還想多聽幾句她的想法,於是他又擠出兩個字:“是嗎?”

  “是啊,”蘇彌點點頭說,“我要是不想聯姻,爸爸媽媽肯定不會逼我的。”

  謝瀟言問她:“那你選擇我的理由是什麽?”

  “因為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知根知底的,我想最起碼……”她頓了頓,喉嚨好像哽了一下,苦澀地笑起來說,“你應該不會傷害我吧。”

  他看著她的眼神變深了一些,像是積攢了許多破口而出的話,但在這漫長注視下的斟酌裏,又被輕描淡寫地吞了回去。

  蘇彌說:“趕緊進去好嗎?我好冷啊。”

  她縮了縮手臂,往大門口走。

  ,

  謝瀟言的新居是她家的兩倍大,他回來時日不多,裏麵陳設都很新。

  蘇彌也沒有什麽參觀的興致,坐在大廳的爐火前哈著掌心,烤暖身子。

  一條柔軟的毯子蓋在身上,蘇彌捏著看了看,驚喜說:“你現在也喜歡米奇了啊?”

  他溫和一笑:“給你準備的。”

  蘇彌有些驚訝,少頃說謝謝,感謝他百忙之中還要周到地為她的到來做準備,又調侃了一句:“那你怎麽不給我帶些周邊回來?”

  謝瀟言在她身邊坐下,挑了挑眉:“你怎麽知道沒有呢?”

  “……”她愣住 ?。

  “在裏麵,要不要去參觀?”

  “……等一會兒吧。”

  “嗯。”

  毯子裹在身上,屁股還沒坐熱。門口傳來動靜。

  兩人同時張望過去。

  蘇彌起身說:“應該是來給我送衣服的。”

  門一打開,蘇彌驚呆。

  送貨的師傅大箱子小箱子堆在門口,“是不是蘇小姐?”

  “我是。請問這些都是我的嗎?”

  她明明隻是要了一套換洗衣服啊0,0……

  “是的,”師傅點頭說,“這邊三個箱子,您清點一下。”

  “哦,”蘇彌還有點懵懵的,“好,我知道了,謝謝您。”

  她一臉莫名其妙打開媽媽的聊天框,想問問她怎麽回事。對方的消息已經接二連三蹦了出來。

  葉欣藍:寶貝新婚愉快[開心]

  葉欣藍:記得常回娘家看看,媽媽會想你的[親親]

  葉欣藍:[一家三口]

  看著這個新郎新娘中間還被塞進一個小孩的表情,蘇彌陷入了沉默……

  很快她反應過來,她被“逐出家門”了。

  那頭傳來男人悠悠含笑的聲音:“都給你送過來了?”

  “……對。”

  “媽還挺體貼。”

  “……”

  他這聲媽叫得也真是順口得很。

  謝瀟言側眸,看著蘇彌詫異裏又摻了點凝重的神情,笑著寬慰,聲音悠閑得很:“既來之,則安之。放那兒吧,一會兒我給你搬過去。”

  像是招待客人,謝瀟言還提前準備了一些吃的喝的給她。蘇彌重新落座後,他端來一隻小巧晶瑩的瓜果盤,和一杯牛奶,蘇彌夠著腦袋看了看,盤子裏麵裝的居然是核桃。是一片一片完整的核桃果仁。

  謝瀟言坐下,找點兒什麽東西打發漫長的夜晚時間呢?問她:“要不要看電影?”

  蘇彌這邊的思緒還沒有從核桃抽出來,她指著問:“你為什麽會準備這個?”

  “嗯?”他隨之看一眼,“你不是喜歡吃?”

  蘇彌愣了愣:“我不喜歡。”

  “高中那會兒天天吃,你忘了?”

  她搖頭說:“我沒有忘,但我不是喜歡,吃核桃是因為補腦。”

  “補腦?”謝瀟言像是聽了個笑話,莫名就被戳中笑點,驚訝地看她,“吃那麽多,你補到腦子了嗎?”

  蘇彌氣鼓鼓地瞪住他:“當然啊,你忘了我後來期末考數學突飛猛進嗎?”

  謝瀟言淡淡笑著,很給麵子地附和著說:“嗯,都是核桃的功勞。”

  忘了給她日日補課的這位大活人。

  蘇彌的氣一會兒就過去了,她垂首看著謝瀟言隨意擱在腿上的右手。

  而後輕輕捏住他的指,翻轉過來,看著食指和拇指的指腹。

  像是試圖在尋找什麽,然而他的手指很幹淨,指紋也很漂亮,在奪目的光下顯現出兩個工整的螺旋,沒有一絲時光的痕跡。

  “你很喜歡我的手嗎?”謝瀟言挺好奇地看她。

  蘇彌放下他的手,問:“為什麽這麽說?”

  他說:“剛剛吃飯的時候偷拍幾張了?以為我沒看見?”

  蘇彌麵色一窘,沒有被當場拆穿的小動作最為尷尬。

  她別開臉去,幹脆順了他的意說:“對,我很喜歡你的手,因為很好看。”

  過了會兒。

  室內的燈光暗沉下去,身側的熊熊爐火在燒,在蘇彌的腿上落下牆角芭蕉的影。前麵的白色幕布被投出流動的光,電影龍標緩緩拓上去。

  蘇彌眼看著電影,心神不知道在何處。

  ===第26節===

  兩人靜坐在沙發,隔了些距離,越過最晦暗隱秘的交界線,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探過來,將她輕輕握住。

  比電影開幕的轟鳴聲還要笨重的,是此時此刻她的心跳。

  “喜歡就給你牽一會兒。”

  他擺出一副男菩薩的姿態,大發慈悲任人享用。

  蘇彌也稍稍用力回牽,她低頭看向他們纏繞在一起的指。

  他們已經不是玩過家家的夥伴,是有著法律效益的妻子和丈夫。

  這樣想著,蘇彌挨他近了一些,似乎也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過來的蓬勃心跳。

  隻有在這個看起來不可一世的人,身體裏那份獨到的細膩跟溫情,如同火苗一樣迸濺出來,令她覺得灼熱時,蘇彌才緩緩記起,他也有他表達溫柔的方式。

  有時是靈巧的,在窮途末路時,偶爾也是笨拙的。

  應該是在高一下學期的時候。

  蘇彌有一段時間很需要吃核桃,因為核桃補腦,她那一陣子數理化學得很吃力。

  她自己帶工具剝核桃,因為很喜歡核桃在手底下開花的那種碎裂感,但某一天課後翻遍書包沒找到核桃鉗,蘇彌隻好用剪刀代替,然而核桃太頑固,差點把她脆弱的剪刀崩壞了。

  無奈之際,想到她神通廣大的朋友。

  蘇彌回過頭找到謝瀟言的座位,他在做作業。

  她捏著核桃過去,放他桌上:“幫我打開。”

  少年停頓下手裏的筆,稍顯得詫異看她一眼,又看一眼桌上的核桃。

  “謝謝。”蘇彌篤定謝瀟言是有辦法的,她就沒見過他化解不了的難題。

  沒有猜錯,他的確神通廣大。一節課結束後,兩片完整的核桃果肉被包裹在幹淨的紙巾中,擱在她的桌上。

  比她用核桃鉗打開得還完整漂亮。

  蘇彌正陷入驚喜之中,同時身後有人隔著座位喊了聲:“誒,謝瀟言卷子我抄抄。”

  回話的不是謝瀟言,是他的同桌:“他沒做,給那大小姐剝了一節課核桃,手受傷了。”

  蘇彌詫異地回過頭去,沒見到他人。

  她去洗手間。

  公共洗手台,謝瀟言在那裏衝洗手指。

  蘇彌過去,撈住他濕淋淋的手,看到被核桃殼割破的兩根手指的指腹,正在往外滲著小血珠。

  蘇彌有點激動地說:“你沒有辦法就說沒有辦法,我又不會怪你!”

  謝瀟言不解:“什麽沒辦法,我不是給你剝開了嗎?”

  “你可以找個榔頭把它敲開啊!!”

  “榔頭?”他想象了一下,好笑說,“碎成屑了你還怎麽吃。”

  蘇彌百感交集,放下他的手。

  她心裏不舒坦,某人倒是笑得挺燦爛,取笑似的說:“不會吧,別告訴我你要哭了。”

  蘇彌嘴硬:“……我才沒有。”

  他灑了點水在她臉上,“出了點血而已,手又沒斷。你這麽一哭,一會兒謠言傳出去就成了我已經半死不活了。”

  蘇彌擦擦水,被他逗得破涕為笑,又很沒麵子地把笑意憋回去:“我在很正經地跟你說話呢。”

  謝瀟言打量打量她,笑說:“看出來了,這麽關心我,我都要誤會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了。”

  他兩手撐在膝蓋,躬下身湊近了看她,威脅道,“正好呢,小爺最近缺個壓寨夫人,蘇彌同學,這幾天走夜路你可小心著點兒啊。”

  蘇彌罵他神經,把人推開就跑了:“誰對你有意思啊,下輩子吧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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