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第294章

  楚翊薄唇輕啟,正要說話,甄氏銀莊的一個夥計已經熱情地迎了上來,招呼道:“這位公子,還有兩位姑……”

  當夥計看清了輪椅上的安樂時,一下子就結巴了,認出了這是大公主。

  看著今天大公主身邊沒有帶那日的宮女、內侍與禁軍,夥計心裏恍然大悟:莫非這就是戲文裏的微服私訪?

  他瞬間就肅然起敬,恭恭敬敬地說道:“三位貴客,裏邊請。”

  夥計一麵吩咐小廝去通知甄姑娘有貴客來了,一麵又叫了一個青衣的女夥計來隨他一起招待貴客。

  “請隨我去後堂雅間吧。”

  麵對大公主,那女夥計的笑容有些拘謹,主動幫推安樂的輪椅,把三人領去了鋪子後堂的雅間,同時,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楚翊與顧燕飛,猜測著這兩位的身份。

  銀莊裏,井然有序,普通的客人在外麵前堂看首飾,熟客貴客可以進後堂的雅間,二樓還有專門招待女客的地方。

  女夥計一邊給他們領路,一邊介紹著他們銀莊,很快就領著三人來到了後堂雅間。

  雅間的三麵牆壁都開了窗,光線明亮,一整套的花梨木桌椅、茶幾、高腳花幾,一塵不染,雅致貴氣,牆壁上還掛著四幅代表春、夏、秋、冬的花鳥圖,花卉與鳥雀畫得活靈活現,躍然紙上。

  見安樂與顧燕飛多看了兩眼,女夥計帶著幾分驕傲地說道:“這是我們姑娘畫的。”

  “這鸚鵡畫得真好!”安樂指著其中一幅畫上的五彩鸚鵡告訴顧燕飛,“姐姐,我父……親也養了這麽一隻鸚鵡。”

  “見笑了。”一道爽利的女音笑吟吟地接口道,“我們做首飾的,學畫花鳥是基本功。”

  一個穿了一身青藍色寶瓶八寶紋褙子、戴著金鑲玉頭麵的姑娘步履匆匆地朝安樂與顧燕飛走了過來。

  她約莫十六七歲,相貌隻是清秀,身形瘦削,那幹脆利落的步伐很有幾分精明幹練的氣質。

  她說話的同時,有婆子動作利索地上了茶水與點心,又有幾個女夥計畢恭畢敬地端上了好幾個托盤。

  那些托盤上全都鋪著紅絲絨布,擺放著一件件赤金打造的首飾,第一個托盤是紅寶石頭麵,第二個托盤是青金石頭麵,其餘還有珍珠頭麵、金鑲玉頭麵、紅珊瑚頭麵等等。

  分心、簪釵、步搖、耳環、戒子、項圈、鬢花等等各種首飾,應有盡有,一眼望去,珠光寶氣,看得安樂眼花繚亂。

  安樂從托盤上拿了支翡翠簪看了看,隨口問道:“甄姑娘,我上次說的那個牡丹分心做得怎麽樣了?”

  “做好八九成了,還差一點點收尾。我本想等完全做好了,再拿給殿下看的。”甄姑娘落落大方地回道,吩咐女夥計去把那個牡丹分心取來。

  很快,女夥計就捧來了一個新的托盤,托盤上赫然放著一個金累絲鑲南珠牡丹鸞鳥紋分心,南珠閃著瑩潤的光澤。

  “姐姐,好不好看?”安樂一把拉住顧燕飛的手腕,笑容璀璨,“這個分心的花樣是我想的,告訴甄姑娘,甄姑娘當場就畫了圖紙給我看,實物比圖紙還好看。”

  “好看。”顧燕飛含笑讚道,“甄姑娘的手藝真是好。”

  這位甄姑娘處事落落大方方,人也精明幹練,而且還懂得用新首飾引著公主再來,能進能退,又會察言觀色。

  她大師姐當年是怎麽說的,沒一萬個心眼子,可管不了這麽多事!

  “多謝姑娘誇獎。”甄姑娘笑容更盛,指著那金累絲鑲南珠牡丹鸞鳥紋分心道,“是殿下巧思,這鸞鳥紋便是我照殿下那日裙子上的花紋畫的。”

  “現在隻差這鸞鳥嘴裏叼的那枚珠子,還有牡丹花的花蕊還沒做好。”

  “我還畫了配套的鐲子和金項圈,可還沒好,等過三天,一整套頭麵全做好了,殿下盡管派人來取。”

  甄姑娘越說,安樂越高興,愛不釋手地把玩著手上的這個赤金分心。

  ===第253節===

  “殿下可要戴上試試?”甄姑娘察言觀色地提議道,“也正好看看有沒有哪裏需要改的。”

  安樂點點頭,帶著幾分撒嬌地對著顧燕飛笑了,“姐姐,你給我戴上。”

  顧燕飛自是應了,兩人之間的那種親昵與熟稔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

  甄姑娘在一旁笑容滿麵地看著,心裏懷疑起這位不知名的姑娘莫非是宗室的哪位郡主,畢竟人人皆知皇帝膝下隻得大公主一個獨女。

  顧燕飛仔細地給把那赤金分心戴在了安樂的頭上,又拿起桌上的一麵水銀鏡,讓她照鏡子。

  十歲的小姑娘正是愛漂亮的年紀,扶了扶那赤金分心,轉頭去看楚翊,想問他好不好看。

  楚翊也在看首飾,從某個托盤上拈了一朵赤金鬢花,做成睡蓮式樣,花瓣薄如箔紙,顫顫巍巍,黃色的瑪瑙為蕊,精巧絕倫。

  他的手輕輕一動,那層層疊疊的金色花瓣簌簌作響,光華璀然。

  赤金的光芒映得他眸子流光溢彩。

  “大……”

  安樂才吐出一個字,就聽外頭前堂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男音:“如珠呢?她的庚帖準備好了沒?”

  安樂眨了眨眼,看向了甄姑娘,記得她的名字就是如珠,就好奇地順口問了一句:“你要成親了?”

  “不是。”甄如珠笑容收斂,略顯僵硬地搖了搖頭。

  前堂的夥計聲音局促地說道:“大老爺,我們姑娘要招待貴客……”

  “算了,我自己去找她。”甄大老爺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說話間,一男一女強硬地推搡著夥計衝進了後堂,門簾被來人粗魯地打起,又落下,“簌簌”抖動不已。

  闖進後堂的中年男人約莫四十幾歲,穿著一件太師青直裰,身形矮胖,挺著個將軍肚;那婦人也是差不多的年紀,人中長了一顆豆大的黑痣,麵相有些刻薄。

  婦人的目光落在了甄如珠身上,略帶幾分嫌棄地上下打量著她,“你就是甄如珠?”

  說話間,她的目光掃過那些托盤上的金玉首飾,眼睛又瞬間亮了,眼底閃現貪婪的光芒。

  婦人倨傲地昂起了下巴,不待甄如珠回話,甩甩帕子,尖聲道:“配我家貴哥兒,也還行吧。”

  甄大老爺昂首挺胸地走到屋子中央,指著那婦人介紹道:“如珠,這是男方請來的媒人,也是他表姨母,是來換庚帖的。”

  “你趕緊去拿庚帖吧。”

  甄大老爺理所當然地吩咐甄如珠,帶著長輩被對晚輩的頤指氣使,聲音如雷響。

  安樂不快地蹙起了眉頭,她最不喜歡人吵吵鬧鬧了。

  甄如珠壓低聲音解釋了一句:“那是我伯父,他說我的命太硬,克父克母,克兄弟克姐妹……”

  她的話以一聲幽幽的歎息聲收尾,沒有再多說。

  顧燕飛放下了手裏的那麵水銀鏡,輕飄飄地看了甄如珠一眼。

  這一眼通透而沉靜,看得甄如珠心尖一顫,覺得自己一切心思仿佛都瞞不過對方。

  甄如珠的眼神遊移了一下,微咬下唇,不由低下頭,避開了顧燕飛的目光。

  今天大公主會來鋪子裏是她所料未及的,可伯父會來卻是她早就知道的。昨天伯父就來過一趟,說給她找好了上門女婿,讓她準備好庚帖,他今天會和男方的媒人一起來交換庚帖。

  因此,見大公主微服前來,她想著伯父沒見過大公主,就心生了借勢的念頭,提前叮囑了夥計,故意縱容伯父與媒婆衝進後堂。

  甄如珠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上前了幾步,目光對上了甄大老爺,冷靜地說道:“伯父,我昨天就說了,不嫁。”

  甄大老爺皺了皺眉,背手而立,訓道:“你爹都病成這樣了,你克父克母,我好不容易才給你找了個八字相合的上門女婿化解你的命格,你還在鬧脾氣!”

  婦人也是不快,接口道:“我表外甥一表人才,還讀過好幾年書,要不是看在你伯父的麵子上,他還不願意上門當贅婿呢。”

  “大師說了,等你早日成了親,你爹的病自然也就會好了……”

  “我有父親,我的婚事輪不到一個分了家的伯父來做主。”甄如珠冷冷地打斷了婦人。

  “最毒婦人心啊!”甄大老爺歎息著搖頭,“你爹就是心太軟,慣著你,他早就應該過繼個嗣子。”

  “女兒早晚是外姓人,女生外向,嗣子才靠得住。”

  頓了一下後,甄大老爺的語氣變得更強硬了,斬釘截鐵道:“這樁婚事是族裏決定的,你敢有異議,你就除族吧,也免得你命硬連累了族裏。”

  除族?!甄如珠瞳孔微縮,臉上褪了血色,指甲深深地陷進柔嫩的掌心。

  宗族是一個人的根,曆來凡是被除族者必是犯了大事,才會被宗族族長驅逐。

  一旦被除族,就意味著這個人的人品有瑕,女子繼承家業本就不易,若是連宗族都沒了,以後她以及甄氏銀莊怕是無法在京城立足!

  這麽多年,爹爹一直硬拖著沒過繼族中子侄,卻也沒有跟族裏鬧翻,也是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