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第291章

  “當時因為大長公主矢口否認她拿了《太祖手劄》,先帝幹脆心一狠,趁著太祖皇帝棺槨入皇陵的那一天,打大長公主一個措手不及,令錦衣衛圍了皇陵和京山行宮,打算暫時軟禁大長公主,搜查公主府尋找手劄。”

  “不想,玄鷹軍出現了!”

  聽到玄鷹軍之名,楚祐瞳孔翕動,薄唇不禁緊抿成一條直線。

  傳說,玄鷹軍是太祖皇帝手中的一支奇軍,也是暗衛,不僅個個是精銳中的精銳,而且還持有秘密武器,一人可敵百人。

  太祖皇帝沒有把玄鷹軍給先帝,竟然偏心地給了鳳陽一個女流之輩?!

  就算蕭首輔還沒說後續,楚祐也可以猜到先帝這一步棋的結局了。

  蕭首輔幹癟的嘴唇間再次溢出一次無奈的慨歎:“玄鷹軍的出現令局勢逆轉了,錦衣衛以及隨行禁軍節節敗退,大長公主率領玄鷹軍一直打到了先帝麵前。”

  “但是宗室王親與四個國公都在,做了和事佬,讓先帝在太祖陵前發下重誓,此生不可再對大長公主無禮,要尊之敬之,否則天打雷劈,甘願……退位讓賢。”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一字一頓,連他的聲音都有些沙啞。

  原來如此!聽了這段往事,楚祐此刻才終於明白了,難怪先帝對鳳陽一直都是又畏又懼又恨。

  蕭首輔端起茶盅,慢慢地喝了兩口茶,眸光閃爍。

  這本是皇室內部的一場權力博弈,卻給了他們世家再崛起的機會。

  太祖不喜高門世家,興科舉,一力提拔寒門子弟,因此太祖在位時期,他們這些世家大都被壓製,隻有少數人為了討好太祖以科舉出仕。

  而先帝正式登基後,為了壓製鳳陽,也為了坐穩江山,就開始扶持世家,還娶了袁氏為繼後,以示他對世家的誠意。

  二十年,他們世家花了足足二十年才在新朝又站穩了腳跟,重現往日的尊榮。

  他們絕對不會讓過去這二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

  楚祐垂眸思索著,回味著蕭首輔告訴他的這段往事,臉上閃著陰晴不定的神色。

  直到此刻,他方才體會到父皇這些年的不易。

  先帝也想改立他為太子,朝堂上支持與反對為五五之數,曾經他覺得是先帝不如太祖強勢,如今才知道原來真正的原因是因為鳳陽反對。

  畢竟,二十年前親眼見證皇陵事件的那些舊人還活著不少呢……

  思緒間,蕭首輔幽冷的聲音鑽入他耳中:“鳳陽大長公主殿下壽元快到了。”

  楚祐再次朝蕭首輔的方向看去,差點沒失態地從椅子上站起身。

  鳳陽是皇帝最大的助力,皇帝是由她扶持上位,皇帝登基後,也是由她是輔佐皇帝一步步鞏固皇位。

  一旦鳳陽死了,皇帝就失了一大助力。

  這會是楚祐最好的機會。

  蕭首輔目光沉沉地看著楚祐,以一種極為平靜的聲音說道:“王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可要考慮清楚。”

  “皇上是嫡子,由他繼位,本就名正言順,等他徹底坐穩了江山,王爺覺得你還有什麽機會?”

  “王爺,你和皇上早已勢不兩立,將來皇上會放過你嗎?”

  蕭首輔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眉心又皺得更緊了。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道:“王爺,你不是與顧家三姑娘情深義重嗎?難道你要她也跟著你一起去受苦嗎?”

  這兩句話蕭首輔說得無比艱難,心裏實在不明白康王為何對一個女人如此執著,但事到如今,他也隻能嚐試一切可行的方法來說動康王了。

  “……”楚祐就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心頭疼痛難當。

  蕭首輔也不再勸了,對著楚祐揖了揖手後,轉身走了。

  楚祐怔怔地望著蕭首輔離開的背影,仿佛一尊石雕似的一動不動。

  守在簷下的內侍見蕭首輔走了,又邁入廳中,擔憂地看著失魂落魄的楚祐,低低地喚了一聲:“王爺?”

  楚祐仿若未聞,依然一動不動。

  他的心髒很痛很痛,可他清楚地知道,他必須要在皇位與顧雲嫆之間做出選擇了。

  他舍不得皇位。

  從他四五歲知事起,先帝就把他抱在膝頭,慈愛地告訴他:“祐哥兒,朕的一切都會由你來繼承。”

  這麽多年來,他的信念堅定如磐石,從不懷疑這一點。

  他要選擇皇位的話,那麽就必須放棄他的嫆兒,他就必須和嫆兒永遠分開……

  這個念頭才剛浮現心頭,他就覺得渾身空落落的,心裏難受得緊。

  怦怦!

  楚祐的心髒加快,猛烈地收縮了一下。

  他臉上不由露出痛楚之色,抬手抓住左胸口的衣襟。

  怦怦怦!

  他的心跳愈來愈快,心髒也更痛了,似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掌將他的心髒捏在了掌心……

  他的額角暴起根根青筋,麵容近乎猙獰,滴滴冷汗溢出額頭。

  “王爺,您怎麽了?”內侍擔憂地看著楚祐問道,慌得手足無措,“奴才這就去傳喚太醫……”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楚祐已經痛苦地捂著胸口從椅子上倒了下去……

  “王爺!”

  內侍尖銳的喊叫聲幾乎掀翻屋頂。

  康王楚祐忽然間病了。

  一連幾日,康王府不僅請了好幾個太醫上門,還來來去去地請了京中好幾個大夫。

  這件事也不是什麽秘密,顧燕飛也聽說了,並不在意。

  顧燕飛這些天清閑得很,就整日的宅在顧府裏,不僅抄了《地藏經》,還親手做了一些紙錢、折了一些紙元寶。

  再過幾天,就要到父親顧策的死祭了。

  人死後,若無意外,就會入輪回,他們的父親應該也已經入輪回了,開始了新的人生。

  為了給他的下一世積攢功德,顧燕飛特意在紙錢、紙元寶上寫了符咒,又提前讓人去了無量觀約了個日子,打算為顧策做一場法事。

  快九年了,父親顧策身死馬上就要滿九年了。

  當年,顧策身背“投敵叛國”的罪名,朝堂上眾臣彈劾,不知內情的百姓痛罵,成了眾矢之的,雖然先帝念及顧雲嫆救了康王沒有奪爵,但還是罰了侯府世襲的永業田,侯府也被京城各府所摒棄。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顧燕飛也跟別人一樣認為父親投敵叛國了,因為有這麽個父親而感到恥辱。

  但是後來,大哥顧淵受傷後,沒了差事,整日待在府裏的時候,與她說了不少關於父親在世時的事,與她說了不少父親自小對他的教導。

  在大哥的口中,他們的父親顧策是一個頂天立地之人,光風霽月,嶽峙淵渟。

  大哥從來不相信父親會投敵。

  那個時候,顧燕飛原本的想法也動搖了,她相信大哥,所以也願意去相信大哥口中那個光風霽月的父親。

  隻是後來,大哥死了,她的天也塌了。

  對於當時的她來說,父親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也不重要了……

  一陣風忽地自窗外吹來,把顧燕飛剛剛寫好符咒的那張紙錢吹了起來。

  “小心!”

  剛剛進屋的顧雲真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一把捏住了那片差點被風吹走的紙錢。

  顧雲真小心翼翼地將紙錢放進匣子裏,她不會寫符咒,就隻能幫著顧燕飛折紙元寶。

  “二妹妹,明天我陪你們一起去吧。”顧雲真道。

  顧燕飛輕輕地“嗯”了一聲,繼續折著紙元寶。

  顧雲真慢慢地折著金箔紙,每一個步驟都那麽仔細,那麽慎重,仿佛這是一件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屋子裏靜了一會兒,遠處偶爾有貓叫聲響起。

  少頃,顧雲真柔和的聲音徐徐響起,打破了屋裏的沉寂:“大伯父是個很溫柔的人,對我們這些小輩都很親和。”

  “我兩歲時,大伯父回京城述職,還帶著我和大哥一起去京城各處玩。”

  “七夕那日,他還親自給我和大哥紮了燈籠,又帶著我們一起去七夕燈會……”

  雖然當時顧雲真才兩歲,可這一幕永遠地銘刻在了她心中。

  她漸漸地長大了,心裏一直羨慕大哥能有像大伯父這樣的父親,她的父親不會像大伯父那樣抱著自己的孩兒,她的父親也不會像大伯父一樣時常帶孩子出去玩,她的父親更不會像大伯父親自給孩子啟蒙……

  可是……

  顧雲真停下了折紙的動作,轉頭去看顧燕飛那清麗的側顏,少女白皙的肌膚在溫暖的光線下仿佛脆弱的花瓣,風一吹就會隨風而去。

  可是,她的二妹妹既沒見過大伯父,也從來沒和大伯父相處過。

  顧雲真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酸酸的,澀澀的。

  哪怕懲罰了素娘,二妹妹心底的遺憾也永遠永遠不可能彌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