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159章

  前世的那段日子,顧燕飛幾乎足不出戶,對於京城裏的一些事知曉得其實不太多。

  她隻知道先是安定侯府的嫡長孫突然死了,口鼻流血,緊接著便是禮部右侍郎家的小公子,再後來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兩位姑娘……

  先是孩子,後來連成人也被感染,死的人越來越多,有勳貴朝臣,也有平民百姓。

  起初一天隻是死三四個,到後來幾乎每天要死上百人,官府通報說是瘟疫,讓大家盡量不要外出,以免互相傳染。

  那段時間,京城上下都籠罩在死亡的恐懼中,就怕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家。

  當時官府把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都驅趕到了城外,圈了一個村子由官兵看守,任由他們自生自滅。是康王妃顧雲嫆不顧安危,前往瘟疫村和那些病人同吃同住,又力挽狂瀾地將這場可能導致數以萬計百姓死亡的瘟疫掐滅了。

  無數京城的百姓感念康王妃的恩德,全都自發地跑去康王府的大門口給她磕頭,一片人山人海,甚至還有不少人家給她供奉了長生牌位。

  這些事都是顧燕飛上輩子從侯府的丫鬟、婆子們的閑聊中聽到、拚湊出來的。

  力挽狂瀾?顧燕飛唇角勾起一絲了然的淡笑,眸光落在窗外那密密麻麻的雪花上。

  這個小世界幾乎沒有什麽靈氣,慕容老夫人是不可能被煉化的。

  凡人死了便是死了,屍身腐敗,就會產生屍毒,時間越久,屍身內的屍毒毒性就越重。

  而慕容老夫人又與尋常的死人不同,其屍毒更烈。

  那會兒是夏季,蒼蠅、蚊蟲眾多。

  小孩子體弱,最容易被屍毒所侵染,毒發也最快,所以一開始死的是孩子,而成人中屍毒後的反應會比孩童慢上一兩天,最快一天,最慢三四天,中屍毒者就會陸續毒發而亡……

  “咦?”顧燕飛撫著下巴的手頓住,眨了眨眼。

  外麵那密密麻麻的雪花間瞬間多了無數光點,就像是璀璨的星河自夜空傾瀉而下,又像雲端的神仙信手灑下了一把珍寶……

  ===第129節===

  那數以千計的光點從四麵八方朝她湧來,映得庭院裏一片璀璨生輝。

  是功德。

  顧燕飛的眼眸一下子明亮如星辰,就像是偷腥的貓兒似的,得意而又滿足。

  她避免了一場即將導致數千人死亡的災難,這是天道回饋給她的功德。

  唔。

  這個小世界的天道雖然不太討喜,但還是挺大方的。

  那數千個螢火般的光點很快就聚集到顧燕飛的身邊,沒入她的體內,滋潤著五髒六腑,疏通著全身經絡,讓她感覺煥然一新。

  顧燕飛眨了眨眼,立刻就感覺到了這次的收獲。

  她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了,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風雪中某株紅梅的每一片花瓣。

  功德這玩意果然比什麽神丹妙藥都管用!

  “怎麽?”顧淵疑惑地朝窗外看去,以為是庭院裏有什麽狀況,“在看什麽?”

  顧燕飛還在品味著身體的變化,慢了一拍才回過神來,笑眯眯地說道:“我在看貓。”

  顧淵根本沒看到庭院裏有貓。

  “喵嗚!”

  下一刻,就聽青磚牆的另一邊傳來一聲熟悉的貓叫。

  一團毛球嗖地躍上了牆頭,輕盈而又穩健,那隻出去浪了半天的三花貓終於舍得回來了。

  它瞧著比出門前更精神了,全身的長毛更蓬鬆,也更油光發亮,像是忽然間長大了一圈似的。

  這一次她得了功德,貓也是。

  然而,貓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低頭嗅了嗅身上的長毛,圓滾滾的貓臉皺了皺,露出嫌棄又惡心的表情。

  貓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想給自己舔毛,又想到了什麽似的忙頓住,粉色的舌頭半露不露。

  它……它已經髒了,臭了!

  牆頭與地麵已經積累了一層積雪,貓縱身躍進雪堆裏,打起滾來,沾得滿身是雪。

  顧燕飛看著那隻“糖霜貓”,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愉快地笑了。

  顧淵見顧燕飛看到貓很高興的樣子,也跟著笑了,眉目柔和。

  養這麽隻小貓能逗妹妹一笑,也好!

  顧淵湊趣道:“妹妹,你這貓可真皮。”

  雖然顧燕飛也認為她的貓很皮,但今天她覺得晴光有那麽點無辜。

  慕容家確實挺臭的!

  想著,顧燕飛不由唏噓地歎道:“真是可憐啊!”

  “死人被強留在世間,損耗的是魂魄……以及累世的功德。”

  慕容老夫人的魂魄已經有了缺損,下一世必會投生畜生道,至少需要幾個輪回才能一點點補全魂魄,再生為人。

  這世上的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對於慕容家的人和上清真人同樣也是如此。

  顧淵隱約也聽出了顧燕飛在說慕容老夫人可憐,不置可否。

  “晴光,你回來了啊,我都找了你半天了!”卷碧從某個方向小跑了過來,歡歡喜喜地把雪地裏的貓抱了起來,驚呼道,“你身上怎麽臭?”

  “晴光,我給你洗洗吧,等洗幹淨了,再用熏籠熏幹毛發,你就又變香噴噴了!”

  卷碧溫柔地抱著貓,討好地說個不停,卻換不來貓的一點回應。

  她剛剛的那個“臭”字已經把貓給說自閉了。

  三花貓兩眼一閉,在卷碧懷裏呈躺屍狀。

  這一人一貓很快就走了,隻剩下人與貓在雪地裏留下的大小足印。

  庭院裏又變得空蕩蕩的,唯有風雪依舊。

  顧燕飛望著慕容府的方向看了一會兒,接著,目光又轉而望向了祠堂的方向,道:“魂魄一旦有了損傷,得靠長時間的溫養。”

  頓了一下後,顧燕飛平靜的語氣中染上了一絲感傷:“我們的親祖母也是。”

  “作為替身,她本該魂飛魄散的,但如今僥幸保全了一絲魂魄。”

  “但也僅僅隻有一絲。”

  替身……

  即便顧淵心中多少已有了些猜測,此刻聽到顧燕飛這麽說,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他們的親祖母竟然是顧太夫人的替身!

  自父親過世後這些年的事瞬間在他腦海中交錯地閃過,顧淵的眸底一時如同掀起驚濤巨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手握緊了圈椅的扶手,定了定神,這才字字清晰地問道:“妹妹,什麽是‘替身’?”

  顧燕飛在祠堂時的那幾句話更多是說給顧太夫人這個當事人聽的,當事人心知肚明,外人則聽得雲裏霧裏。

  顧淵也就勉強猜出了四五分。

  “替身和衝喜都是道家借運的手段。”顧燕飛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若是有人多災多難,可尋一八字相和的血親,為其替身,一命換一命。”

  “我們的親祖母就是太夫人的替身,也是她的血親。”

  聽到這裏,顧淵的眸色愈發幽深,漸漸地冷靜了下來,揣測道:“妹妹,我們的祖母她也姓戚?”

  顧燕飛肯定地點了點頭,輕輕地撥弄著被她放在案頭的羅盤。

  屋內靜默了片刻,大片大片的雪花被蕭瑟的寒風從窗口刮了進來。

  顧燕飛垂眸看著案頭的點點雪花化成了晶瑩的水珠,想起了昨夜顧雲真在祠堂裏告訴她的關於祖父的那些往事:在父親降生後,祖父大病了一場,那之後,他和太夫人的關係就不好了。

  想來,她與哥哥的親祖母就是在那個時候辭世的吧。

  三十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顧燕飛的心口微微發緊,心湖蕩起些許漣漪,忍不住暗自苦笑。

  明明她在曜靈界兩百年,見過的那些恩怨情仇、悲歡離合也足夠多了,無論多淒慘、多離奇、多驚悚的故事,她都經曆過,可是,在麵對與自己身相關的事情時,還是無法冷靜。

  沉默了半晌後,顧燕飛的心緒又恢複了平靜,接著道:“‘替身符’是以替身的精血繪製,照理說,應該是不能離開主人的,現在卻被放在了祖父的牌位裏,受顧氏子孫的香火供奉。”

  “這很可能是祖父做的吧。”

  三十幾年過去了,人事全非,死的死,走的走,很多細節恐怕是隻有太夫人自己知道了。

  但是,當年的事也並非沒有一點線索可查。

  “總會知道的。”顧淵抬手揉了揉顧燕飛柔軟的發頂,勾唇笑了,溫柔的笑容化去了眉眼間的冰霜,“有我呢!”

  他語外之音是,你是妹妹,你操什麽心!

  顧燕飛也笑了,笑容中頗帶著幾分引以為豪的驕傲,正色地點了點頭:

  “嗯,有哥哥呢!”

  她不是孤單一人,她有哥哥。

  兄妹倆相視一笑,笑容同樣的溫暖。

  顧淵也並非隨口安撫顧燕飛,心裏確實有了些頭緒。

  畢竟對於顧家的往事,他知道得要遠比顧燕飛多得多,曾祖父與祖父三十七八年前應該都在西州,祖父也是在西州成的親,所以想要更多的線索得派人去一趟西州。

  還有戚家那邊,如果說他們的親祖母真的是太夫人的血親,那麽戚氏族裏就真的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嗎?

  未必吧。

  一個人既然存在過,又豈是輕易可以抹掉的!

  顧燕飛笑吟吟地歪了歪螓首,又道:“祖母的魂魄先在祠堂裏溫養著也好,等有機會……”

  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顧燕飛的瞳孔一縮,雙眸微微張大。

  她深邃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顧淵的心口。

  “……”顧淵挑了下劍眉。

  “大哥,你受了傷?”顧燕飛指了指顧淵的左胸口。

  顧淵想來想去,隨口道:“方才被上清的拂塵掃了一把,跟貓撓似的,沒事。”

  顧燕飛的眼眸一點點地眯了起來。

  這應該是……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