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128章

  幫他?夏侯卿的眼眸眯成了狐狸眼,閃著危險的冷芒,仿佛聽到了一個有趣的笑話。

  “我們道醫可不是隻懂一些小戲法,符、占、簽……麵相,我都懂。”顧燕飛笑眯眯地自賣自誇,微微地湊近了石桌另一邊的夏侯卿幾分。

  她一手置於石桌上,一手藏於石桌下,侃侃而談:“從你的麵相來看,你出身顯貴,卻命運多舛,不僅家破人亡,年幼成孤,而且屢逢劫難。”

  她不隻是在看對方的麵相,那隻藏在桌下的手在飛快地掐算著……

  越看越心驚,越算越心驚,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將掐算的結果說了出來,用一種隨意的態度毫不留情地揭開了對方的傷疤。

  ===第99節===

  這番話讓夏侯卿那冰封的眼眸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顧燕飛一刻不停地繼續說著:“十四歲那年,逃出狼窩又進虎口,將你推入十八層地獄。”

  “你最珍視的親人在那天死去,你的信念被碾碎,那一天你浴火重生……”

  夏侯卿臉上的笑容裂開了。

  眼神與笑容中湧動著一種極致的瘋狂,連帶身上猩紅色的氣運也像惡鬼似的伸出了魔爪。

  忽然,他抬起了右手,修長如玉的手指猶如閃電般襲向顧燕飛的脖子,整個人美麗而又妖豔,如那致命的大紅罌/粟。

  原本悠然而坐的顧燕飛猛地起身後退,後方是亭柱,阻礙了她的步伐,對方的手毫不留情地掐在她柔嫩的脖頸上。

  那隻手像是從未受過任何苦難,修長漂亮,白皙高貴,幹凈細膩。

  顧燕飛的唇角勾出一抹笑,墨玉色的瞳孔閃過一絲星芒,藏於鬥篷中的短劍早在她後退的同時出鞘,銀色一閃,劍刃劃出一道新月般的弧度,擦過他的袖口,穩穩地橫於他頸部。

  一片手掌大小的大紅袖布自夏侯卿的左袖脫落,飄飄蕩蕩地落在地上。

  乍一看,就像地上多了一灘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姑娘!”亭子外的卷碧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失聲尖叫,下意識地想要上前,卻再次被那形容枯槁的老者攔住了。

  老者的眼神冰冷如霜。沒有公子的吩咐,誰也不能上前。

  亭子裏的時間仿佛靜止一般,唯有寒風依然呼嘯。

  兩人保持對峙的姿勢,久久未動。

  夏侯卿似是全不在意那柄架在脖頸上的短劍,他的右手微微用力將她的脖頸掐得又緊了一分,直視著與他相距不足一尺的少女。

  兩人貼得很近,近得可以看到對方發絲與眼睫上的點點雪花,近得可以看到彼此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即便被掐住了脖子,顧燕飛也沒有任何慌張或者恐懼,甚至臉上綻出一縷漫不經心的笑,直視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漆黑漆黑,墨般的色澤,沒有一點雜質,像是欲把一切吞沒的深淵,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咳咳。”顧燕飛因為喉頭的壓迫感輕咳了兩聲,依然在笑,意氣風發,笑容張揚,“我可以幫你奪下越國。”

  “怎麽樣,這個交易值不值這一莊子人的性命?”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同時,顧燕飛率先放下了那柄架在夏侯卿脖子上的短劍,以示她的誠意。

  她的眼眸深深地凝視著夏侯卿,一瞬不瞬,笑容篤定。

  兩人靜靜地對視著。

  似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對決。

  少頃,顧燕飛就感覺到脖頸上的壓力變輕,掐住她脖子的那隻慢慢地鬆開了,最後收了回去。

  對方那雙深邃魅惑的鳳目沉沉地看著她,從瘋狂到衡量,再到平靜,烏黑雙瞳在燈光的照射下,又閃現了一絲興味,目光在顧燕飛的臉上打了個轉。

  亭子裏,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卷碧總算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那雙驚魂未定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心道:果然,一切都在自家姑娘的算計中!姑娘說“放心”,怎麽會有錯!

  顧燕飛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再次伸手做請狀:“夏侯公子要不要坐下?咱們慢慢聊。”

  也不等夏侯卿回答,她自己就先在原來的石登上又坐下了,順手將她那柄短劍放在石桌上。

  舉手投足之間,鎮定從容,灑脫坦蕩,仿佛剛才的那場齟齬根本就不存在,又仿佛方才他們隻是開了個玩笑而已。

  可是,她白皙的脖頸上留下的那幾道紅色指痕是那麽刺眼。

  夏侯卿慢慢地轉過了身,寬大的袖口與衣擺隨著他的動作舞起,翩然欲飛,別有種冶豔、招搖的氣質。

  夏侯卿也回到了原來的那把石凳上坐下,兩人在石桌兩邊再次對坐。

  兩人都在笑著,笑容中各懷心思。

  夏侯卿又從袖中摸出了一塊素白的帕子,慢慢地擦拭起方才掐著顧燕飛脖子的右手,連手指縫都沒落下。

  “你說要幫我?”他單刀直入地問道,那清越的聲音淡淡懶懶,又帶著低低的嘲諷。

  當他的目光劃過被削掉一角的左袖時,眸色陰翳,連那翹起的唇角也僵了一瞬,眉頭直抽抽,嫌棄、煩躁之色溢於言表。

  顧燕飛還是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這麽多的表情。

  她隻當沒看到,正色問道:“現在越國的局勢如何?”

  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夏侯卿,一副虛心求教的表情。

  亭子內靜了一瞬。

  兩人之間的氣氛霎時間又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氣溫陡然直降,變得如冰窖一般。

  前一刻,夏侯卿還在慵懶地笑著,這一刻,笑容斂住,眼角眉梢透出幾分冰霜般的凜冽。

  “你不知道?”他近乎是一字一頓地問道。

  不知道。顧燕飛彎著眉眼笑,半點不心虛,仿佛他們隻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

  青年那張妖豔完美的臉龐第一次有了那種快要繃不住的感覺。

  她什麽都不知道,還敢跑來跟自己談條件!

  夏侯卿的鳳目危險地半眯了起來,殺意再起,周身那猩紅色的氣也像沸水似的再次鼓噪起來。

  麵對對方逼人的眸光,顧燕飛笑容不改,依舊是那副悠然自在的樣子。

  她怎麽可能會知道!

  這一世,她重生還不足三個月,上一世的她隻待過淮北、丹陽城與京城這三個地方,到死都沒有離開過京城。

  她怎麽可能會知道關於越國的事。

  就連夏侯卿這個名字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看夏侯卿右手的手指躍躍欲試地屈了屈,一副想掐死自己的樣子,顧燕飛想了想,一臉真誠地提議道:“要不,我來算算?”

  她摸啊摸,從袖中摸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羅盤。

  夏侯卿的笑容差點又裂了,眼眸彎出了一種說不上是邪魅還是扭曲的弧度。

  殺心更濃了。

  亭子外的風勢猛然加強,似要把那幾株青竹連根拔起。

  西北方,幾隻黑鴉鴉的烏鴉不近不遠地在半空中繞著圈子,呱呱亂叫,偶有幾片黑羽被風吹了過來,恰好落在亭子裏。

  顧燕飛對於眼前的危機似乎毫無所覺,拿著羅盤撥了撥,念念有詞地算了起來……

  羅盤的指針微微顫顫地轉動著,幾點雪花輕輕飄落在了羅盤上。

  旁邊那把短劍的劍光折射進夏侯卿的瞳孔中,映得他的眸光更冷,散發著幽幽的寒氣。

  指針停下後,顧燕飛凝視著卦象,掐算了一番,才笑眯眯地說道:“帝星黯淡,貴國聖人一個月後會大病一場,皇位之爭將會攪得朝堂天翻地覆。”

  說這句話時,她的神態與語氣都太過隨意,就像是信口戲說。

  這關係到越國命運的一卦由她這麽道來,非但不令人覺得肅然起勁,反而讓人感覺她就像個坑蒙拐騙的神棍。

  夏侯卿擦完最後一根指尖,將帕子揉在手心,淡淡道:“要不還是殺了算了。”

  他的聲音猶如夜風,冷冷的,飄忽的,唇畔似笑非笑。

  他雖然口口聲聲言“殺”,但顧燕飛心知肚明,他的殺意已十不存三。

  顧燕飛半點不懼,她伸手指著羅盤,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上麵的卦象道:“山風蠱,艮上巽下。《彖》曰:蠱,剛上而柔下,巽而止,蠱。”

  說人話!夏侯卿把不耐寫在了臉上,隨手丟掉了手裏的那方帕子。

  潔白的帕子輕飄飄地落在了那片大紅殘袖上。

  一個黑衣人輕盈地從不遠處的牆頭一躍而下,出現在那枯槁的老者身邊,低語聲隱約飄來:“戚老……”

  那老者眸色一凝,快步走向了亭子中的夏侯卿,附耳稟了一番。

  夏侯卿興味地勾唇,氣定神閑。

  幾乎是下一刻,莊子大門的方向就傳來了一陣騷動。

  幾十個帶刀侍衛如眾星拱月般簇擁著一個白衣青年朝這邊走來。

  侍衛們各司其職,有的負責開路,有的守著兩側,有的負責殿後,每一個侍衛都是目光淩烈,閃著殺伐之氣。

  他們的手中舉著一個個火把,火焰灼灼的光芒把這個庭院照得亮如白晝,驅散了周邊的黑暗。

  與此同時,周圍的牆頭、屋頂、樹冠間無聲無息地冒出一道道幽靈般的身影,他們的手中或是執有弓箭,或是握著長刀,殺氣騰騰。

  兩方人馬就這麽彼此對峙著,隻要他們的主子一聲號令,甚至是一個手勢,雙方就會即刻開戰,血濺當場。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周身籠著一層淺淺火光的楚翊眉目含笑地徐徐走來,閑庭信步。

  一襲無瑕白衣,比那周邊的皚皚白雪還要潔白,襯得他一雙眼睛清澈幽深,氣度高華,仿佛自九天之上騰雲駕霧而來,風采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