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顧淵眼睛明亮地看著顧燕飛的一舉一動,簡直要為她鼓掌了。

  妹妹這一腿踢得妙,起腿輕,踢腿快如風,出腿有力,可謂快、穩、準、狠。

  廳中也同樣十分昏暗,顧燕飛吩咐卷碧點了燈。

  一排蠟燭被依次點燃後,廳內一下子亮堂了起來,燭光照亮了周圍的陳列與擺設。

  廳內四通八達,正前方掛著一個鑲有赤金九龍邊紋赤地大匾,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鬥大的三個金漆大字:“正氣廳”。

  這三個字是由太祖皇帝親筆題字,賜予定遠侯府的。

  匾額下方,擺著一張紫檀雕虎紋長案,那張熟悉的犀角弓就被懸掛在匾額與長案之前的牆壁上,就這麽被“供奉”在這裏。

  顧簡用不了五石弓這種重弓,因此過去這八年,這張傳承了四代定遠侯的犀角弓就一直被供奉在這裏。

  燭光中,那古樸的犀角弓閃著幽幽的光芒,那斷開的弓弦還沒有被更換,垂落在半空中。

  “大少爺,二姑娘……”後方的大門外,傳來了守夜小廝結結巴巴的聲音。

  他是被顧燕飛踢門的聲音吵醒的,這才匆匆跑來,此刻,臉上有些震驚,有些惶恐,也有些疑惑,不知道這兩主子擺出這仿佛來抄家似的架勢是想做什麽。

  顧淵當然明白顧燕飛的意思,抬手取下了那張掛在牆上的犀角弓,輕抿的薄唇勾起一個淺笑。

  看到這裏,小廝哪裏還不明白,這兩位主是衝著這犀角弓來的。

  小廝如何不知這犀角弓的重要性,侯爺每隔三天都會親自來此擦弓。這弓要是被拿走了,那他可沒法跟侯爺交代啊!

  “大哥,這弓是屬於你的。”顧燕飛含笑道,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在心裏無聲地又補了一句:父親的爵位也該是屬於他的。

  小廝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眼見著顧淵取下了那把弓,大著膽子邁過了門檻,試圖阻攔他們,道:“大少爺,這弓您不能拿……”

  “嗖!”

  話音被一支羽箭打斷,隻見顧燕飛信手取了旁邊掛的一把一石弓,動作嫻熟地搭箭,拉弓……這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嗬成。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那支射出的羽箭刺穿了小廝的衣袖,又狠又準地把他釘在了另一扇還掛在門框的門扇上。

  “吱嘎。”那門扇受到這一箭的重擊,發出粗糙的聲響。

  顧燕飛也不說話,隻是眉目含笑地看著那小廝。

  小廝隻覺得方才在生死之間走了一回,二姑娘那一箭要是偏個幾寸,那豈不是要射到他的腰腹?!

  他嚇得兩腳直哆嗦,三魂七魄飛了一半,哪裏敢再阻攔兄妹倆。

  顧燕飛負手朝小廝走近了兩步,嚇得小廝一個激靈,仿佛見了什麽混世魔王似的,下意識地往後躲,但他後麵是門扇,根本退無可退。

  顧燕飛笑了笑,毫無閨閣女子應有的嫻靜,笑得那麽盡情適意:“待會兒,你盡管去明懿院告狀,記得替我向太夫人和侯爺帶個話。”

  “這弓呢,斷了弦,還傷了侯爺,實在不詳,我拿去做做法,也免得連累了侯府。”

  她說得煞有其事,神情卻是戲謔,小廝哪裏敢質疑,臉色發白地連連點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小廝覺得二姑娘實在可怕,可看在顧淵眼裏,妹妹怎麽看怎麽可愛。

  反正——

  妹妹說的都對。

  妹妹做的都對!

  心中愉快地歎息著,顧淵眸底的笑意更濃,方才因為新調令而起的鬱悶也一掃而空了。

  平日裏冷淡沉默的少年終於有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明朗。

  “大哥,我們走。”顧燕飛拉著顧淵走了,帶走了那張犀角弓。

  外麵的夜雪又大了一些,雪花如鵝毛,眨眼間就在兄妹倆的發頂、肩頭染上了風霜。

  一路上,顧淵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犀角弓,目光就沒離開過,手指在那斷弦上心疼地輕撫了好幾下,又想起了兒時他悄悄在父親書房裏拉弦的畫麵……

  “大哥,嬌娘……我是說,韋九姑娘白天帶我去了一家鋪子,我那把牛角弓就是在那裏買的。我瞧著那鋪子的師傅手藝不錯,肯定能修好這弓弦。”顧燕飛笑眯眯地提議道。

  對於妹妹的提議,顧淵就沒有不好的,立刻道:“好,明天我們一起……”

  他最後一個“去”沒能出口,忽然想了起來,本來他在去神機營赴任前是有十天假的,但方才新的調任來了,他明天就要去兵部,這假十有八九是沒了。

  顧燕飛也想到了這點,安撫地拍了拍顧淵的肩頭,道:“修弓弦的事就交給我吧。”

  說話間,這場雪下得越來越大,雪花飄飄灑灑地漫天飛舞,等顧淵把顧燕飛送至玉衡苑,周圍的屋頂、牆頭、樹梢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層薄薄的積雪。

  顧淵在玉衡苑裏小坐了一炷香功夫才離開。

  大雪下了足足一夜,直到次日淩晨才停,待一大早顧燕飛起身時,屋子外麵早就是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坐在梳妝台前的顧燕飛一邊由著卷碧為她梳妝,一邊聽著她的稟話。

  ===第73節===

  卷碧一家人都是家生子,在侯府上下都有姻親,她又是個嘴甜活絡的,今天一大早去廚房提個早膳的功夫,就打聽到了不少事。

  “姑娘,聽說昨晚侯爺得知您和大少爺去正氣廳把犀角弓拿走的事,氣得差點從床上摔下來,吩咐人找大少爺討那犀角弓,不過被太夫人安撫下來了。”

  “侯爺一直在斥大少爺覬覦爵位,斥大少爺分明是對先帝當年的決定有所不滿,不敬先帝……還說等養好了傷,要親自進宮麵聖。”

  “……”

  卷碧口齒伶俐地說了一通,包括昨晚又來了不少大夫去明懿院看了顧簡的傷勢;包括顧簡為了養傷,打算最近就在明懿院住下了。

  說到顧簡想進宮麵聖時,卷碧多少又有些擔憂,但見顧燕飛氣定神閑,也就放心了。

  “喵嗚!”

  三花貓在窗外愉快地嚎著,似乎在說,快出來玩啊。

  冬日的陽光把潔白無瑕的雪地照得晶瑩剔透,那油光水滑的長毛貓都像在發光,貓在庭院中一會兒飛躍,一會兒打轉,一會兒奔跑,一會兒攀爬,一會兒跳落……

  它是第一次玩雪,踩著柔軟蓬鬆的積雪,眼看著自己的爪子在雪地裏留下一個梅花形狀的貓爪印,簡直愉快得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卷碧忍不住就朝窗外的貓瞥去,癡癡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她清清嗓子,又接著往下說:“姑娘,奴婢剛提早膳回來時,遇上了白露姑娘。”

  “白露姑娘奉命來給姑娘傳話,太夫人說,那張犀角弓可以給姑娘賞玩幾天,但過些日子,姑娘必須把它還回去。”

  顧燕飛莞爾一笑,朝案頭的那張犀角弓看去,挑了下柳眉。

  嗬,太夫人莫不是覺得她給了他們兄妹一個台階下嗎?

  “姑娘,梳好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卷碧就嫻熟地給顧燕飛梳好了一個纂兒。

  她知道顧燕飛不喜發飾沉重,所以隻用了兩根嫣紅色的絲帶作為點綴。

  “喵!”晴光縱身一跳,從窗外的庭院躍上了窗檻,“喵喵”地叫個不停,催促她們也跟它一起去玩。

  奶貓身上的長毛沾滿了一坨坨的雪花,像是在糖霜裏打了滾似的。

  這貓簡直玩瘋了!顧燕飛伸指在貓的額心輕輕地彈了一下,有些嫌棄地嘀咕道:“你啊,現在就隻會玩!”

  顧燕飛屈指摸了摸下巴,心裏琢磨著:再這麽下去,這貓可就廢了。唔,下次她可以試著畫一張傳聲符,讓這貓做點事。

  不過,這傳聲符,靠現在這種普通的朱砂怕是不行。

  思緒間,顧燕飛的兩根手指沿著貓脖頸慢慢下移,最後不懷好意地在粉色的貓肉墊上捏了一把。

  哎,這裏又不像曜靈界。

  要不,下次去問問楚翊?

  “……”晴光終究是獸,有著獸類特有的野性直覺。

  它立刻就感受到了來自某人的險惡用心,背脊上的毛發霎時間倒豎了起來,毛絨絨的貓尾巴也炸毛了。

  顧燕飛又捏了捏柔軟的貓肉墊,隨口道:“擺膳吧。”

  卷碧應了聲,立刻手腳利索地擺了一桌豐盛的早膳。

  顧燕飛的早膳還沒吃完,顧淵就大步流星地來了,身上穿著一件象征四品武官的繡豹子緋袍,襯得他身材挺拔,容光煥發,周身透著一股子朗朗英氣。

  今早,他天剛亮就出了門,去了趟兵部,剛剛才回侯府。

  “大哥,你回來了啊,一起吃點吧。”

  顧燕飛笑吟吟地招呼自家大哥坐下。

  兄妹兩人的吃相完全不同。

  顧燕飛用膳時優雅緩慢,似乎每一口都在細細地品味每種食物的滋味,細細咀嚼;

  而顧淵吃得極快,狼吞虎咽,卻又一點也不顯粗俗,顯然是在軍中養成的習慣。

  一口氣吃了七八分飽,他喝了半杯茶水漱口,又用帕子抹抹嘴,這才有空說正事:

  “妹妹,我今天去兵部還得了一樁新差事。”

  顧淵一掃昨日的失落,說這句話時,一雙斜飛入鬢的鳳眼熠熠生輝,帶著一種灼灼的熱度,恍如那窗外徐徐升起的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