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許願
  第4章 、許願

  語調平淡的一句話,卻讓虞粒心裏咯噔了一下。

  意識到剛才的脾氣確實有點大了,蠻橫又跋扈不講理。她有什麽立場對程宗遖擺臉色發脾氣。

  她小心翼翼的察言觀色。

  程宗遖微垂著眼,迷離的燈光從頭頂落下來,他整個人隱在半明半暗間,神情高深莫測。

  酒杯遞到唇邊,慢條斯理的抿了口酒。

  虞粒惴惴不安,不想惹他不高興,就在她準備說點什麽挽回一下局麵時,程宗遖的胳膊便懶洋洋的抬到半空中,對著調酒師的方向招了一下手。

  調酒師正在忙沒注意到這邊,一個男服務員就跑過去提醒了他一下,他這才放下手中的事兒忙不迭跑了過來。

  “程總。”

  程宗遖微側頭看向虞粒,漫不經心的目光,語氣還是很淡:“別生氣了,想喝什麽跟他說。”

  明明沒什麽起伏與感情色彩的一句話,卻讓虞粒心跳漏了好幾拍,竟莫名有了種他是在哄她的錯覺。

  調酒師朝虞粒微笑了一下,問道:“女士,請問您要喝什麽?”

  虞粒哪裏有功夫去想喝什麽,她整個兒心思全落到了程宗遖身上,卻又不好意思明目張膽的看他,隻能匆匆掃一眼他的臉,然後視線下滑,不由自主挪到了他手上,玻璃杯中的酒還剩下三分之一,冰塊融化,杯壁上浮著層層水珠。

  他的指尖冷白。

  襯衫袖子挽至小臂。虞粒再一次看到了他小臂內側的刺青。

  她從很早之前就知道程宗遖身上有很多刺青,隻是從未近距離看過,也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樣。

  她知道,程宗遖從小在美國長大,接受著西方教育,將刺青當成了一種文化與信仰。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的向上挪,不由好奇,沿著小臂內側往上的刺青圖案是什麽。

  他的領口鬆開了好幾顆扣子,凹深的鎖骨顯露無餘,而線條分明的鎖骨上也有刺青。

  類似於…“繩索”纏繞。

  光線太暗,看不清楚。虞粒下意識順著那條“繩索”看上去。

  直到對上了程宗遖幽沉的雙眼,漆黑如潭,如鷹一般犀利。似乎一眼就能望進人心底。

  虞粒心頭一跳,下意識別過眼,臉上明晃晃偷看被抓包的心虛,幹咳了聲,隨便找了個話題:“額…程叔叔,你喝的什麽酒啊?”

  程宗遖麵不改色,手腕一轉,將酒杯拿開了些,並未正麵回答,故意逗她:“喝什麽酒都不妨礙你喝果汁。”

  頗有幾分無情和強硬。

  話鋒一轉又如長輩般嚴肅說教:“小孩兒可不能喝酒。”

  虞粒:“……”

  她暗自撇嘴,對調酒師說:“蘋果汁吧,謝謝。”

  調酒師點頭:“好的。”

  “好好弄。”程宗遖一斂方才的散漫,正色起來:“如果再讓我聽到‘難喝’這樣的評價,你明天就不用來了。”

  老板的身份上綱上線。淩厲、殺伐果斷。

  調酒師嚇得一哆嗦:“好…好的。”

  忐忑間,還有些迷惑,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說他做的東西難喝。

  他離開前,不由多看了虞粒兩眼,以及她麵前那杯幾乎沒動過的橙汁。

  虞粒:“……”

  一個頭兩個大。有點尷尬。

  調酒師走後,就又隻剩下虞粒與程宗遖。

  她看著麵前的橙汁,突然覺得有點愧疚,剛才她說橙汁難喝,其實純粹是泄憤,因為程宗遖沒有看她發的消息。

  誰知道程宗遖這麽認真,還真的聽進去了?

  ===第6節===

  她可不想因為她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讓調酒師擔丟工作的風險,雖然她明白自己或許在自作多情,但她還是解釋道:“其實那個橙汁兒…不難喝,挺好喝的。”

  程宗遖很輕的笑了聲:“嗯。”

  半挑起眉,那樣子有點玩味:“所以,你剛才在跟我鬧什麽?”

  “……”

  程宗遖如此一針見血,倒是把虞粒問得一時啞口無言,無語凝噎。

  他好像非常擅長捕捉那些不易察覺的切入點,趁其不備殺來一個措手不及,直擊對方要害。

  淡然從容,運籌帷幄的把控著局勢走向。

  但矛盾的是,他這句話卻又不帶半點質問的犀利感,反而給人一種無奈的縱容感。

  既然他這麽問了,那虞粒肯定也不會再扭捏作態,她看了眼程宗遖,結果話明明都在嘴邊了,又讓她給咽回去了。

  他都不曾看過她的消息,她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詢問和追究。

  自尊開始作祟。不願意再重複提醒昨晚發消息的事兒。

  但心裏依舊不是滋味兒極了,她鼓了鼓腮,努力做好表情管理,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程宗遖恍然大悟:“抱歉,忘了自我介紹。”

  人是漫不經心的,卻又是謙謙有禮般的態度。

  “我叫,,”

  虞粒一直都直視著他,見他的唇一張一合說著話,可這時,舞台上的樂隊再一次將全場的氣氛帶動了起來,即便他們坐在相對安靜的角落,可程宗遖最後說的話還是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覆蓋住。

  虞粒蹙了下眉。

  有點煩躁,嗨就嗨吧,帶氣氛就帶氣氛吧,怎麽偏挑這時候?

  她壓住被打擾的不滿,揚高聲調,幾乎是喊出聲:“我沒聽清楚,你能再……”

  話還沒有機會說完,虞粒的聲音就戛然而止。

  因為一直保持著距離的程宗遖,突然闖過他們之間的那一道安全防線,俯身朝她靠近,手臂撐在她身側,頭微低,一字一頓:“程宗遖。”

  他說他的名字。

  這一刻,仿佛所有的喧囂和熱鬧都被隔絕在外,耳畔隻有他磁性的嗓音,如此清晰,如同徘徊在山間的濃霧,化不開飄不散。

  這麽近的距離,她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不是煙草味,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形容這味道。

  他噴薄出來的氣息是醇烈的酒香。

  她眼睫微垂,入目是他性感的鎖骨,以及鎖骨上的刺青。

  終於看清楚。

  原來不是繩索。

  是蛇。

  盤旋在鎖骨上的蛇。

  危險,神秘。如他這個人。

  不知道是被栩栩如生的蛇刺青驚到,還是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靠近所心慌,她的背脊一僵。

  然而還不待她後退,程宗遖便先一步有了動作。

  說完自己的名字就快速撤離,再一次拉開了彼此的距離,隻是沒有像方才隔得那麽遠。

  場內氣氛仍舊火熱高漲,程宗遖對她說話的音量拔高了些,問:“怎麽一個人跑這來?”

  明明很普通尋常的問題,卻是讓虞粒眼皮一跳。

  她終於明白剛才在程宗遖發現她的時候她為什麽要心虛的躲了。

  因為她潛意識裏就在怕程宗遖會這麽問她。

  她一時想不出任何借口,就算她向來心直口快,可現在這情況,總不能直白了當的說來找他的吧。

  虞粒的目光閃爍,她明顯卡殼了一下,慌亂間,脫口而出一句:“我才不是一個人來,我在等我朋友。”

  程宗遖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逗她似的,故意問:“男朋友?”

  虞粒立馬搖頭:“男性朋友。”

  “啊。”程宗遖若有所思的抬了抬下巴,要笑不笑的:“男性朋友。”

  拖腔帶調的,意味深長。

  好像從哪斷句都奇怪,惹人浮想聯翩。

  虞粒臉一熱,梗長了脖子:“是好兄弟!”

  程宗遖沒忍住笑出了聲,肩膀抖了兩下。

  逗她兩句,還給人小姑娘惹急眼了。

  他的手機開始震動,他一邊笑一邊摸出手機看了眼。

  有通電話,他沒接,掛斷了。

  這時,服務員端著托盤走了過來,將虞粒的蘋果汁放到她麵前:“女士,您的果汁。”

  虞粒說:“謝謝。”

  程宗遖掛了電話,將手機踹進兜裏,食指和中指捏著杯口兩側遞到唇邊,昂起頭一飲而盡,烈酒刺激著喉嚨,他凸出的喉結上下滾動。

  隻剩下冰塊,他順手將酒杯放上服務員手中的托盤。

  “那成,我不打擾你和你男性朋友相聚。”他站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自己挖的坑跪著也要填完,她懨懨的“哦”了聲,悶悶不樂的抿了口蘋果汁:“慢走。”

  程宗遖臨走前又打量了一眼虞粒,她穿著白色的羽絨服,裹著黑色的圍巾,馬尾很長。在這種聲色犬馬的場所中,顯得格外乖巧,格格不入極了。

  他沉吟一秒,最後還是再次彎下腰,低聲叮囑:“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虞粒微怔,抬眼看向他時,他已經抽身離去,隻看見他一個寬闊的背影。

  他沒有回頭,一邊走一邊穿上外套。很長,到小腿的位置,深色的呢子大衣。

  成熟,沉穩,壓抑。

  虞粒一時竟然恍惚。

  他還是那個他,可又跟記憶中的他完全不一樣了。

  舞台上的樂隊終於演奏完畢,最後的互動環節也結束。

  虞粒望過去,看到主唱走下了舞台。

  其實…程宗遖曾有一支樂隊。

  他是樂隊主唱。

  四年前,虞粒第一次見他,也是在這家酒吧。

  當時他唱的是Imagine Dragons的《shots》

  Am I out of touy place?

  …

  Oh I'm wishin'you're here,but I'm wishin'you're gone

  I can't have you and I'm only gonna do you wrong

  Oh,I'm gonna mess this up,oh,this is just my luck

  Over and over and over again

  …

  And then I shot,shot,shot a hole through everything I loved

  他站在舞台上,五光十色的光落在他身上,妖冶得不真實。穿著搖滾風滿滿的T恤和破洞牛仔褲,露著半臂刺青,脖子上掛著一把貝斯,唱到高潮迭起的部分時,手指迅速撥著弦,隨著節拍和過度的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會凸起。

  是了。

  記憶中的程宗遖從來都不是現在這般西裝革履,成熟穩重。

  是不羈、狂烈、野性的。

  天生的舞台藝術感,為音樂而生。

  隻是後來,他的樂隊不知道什麽原因解散了。

  再後來,這家酒吧被收購,改了名字,名為——ZN,T

  ZN,T是他的樂隊名。

  這是一家連鎖酒吧,擁有他樂隊名的酒吧遍布在全國各地,似乎這是樂隊曾經存在過的唯一痕跡,而程宗遖再也沒有出現過。

  今晚她來酒吧,也隻是想碰碰運氣而已,沒想到還真碰到了程宗遖。

  說來也奇怪,曾經無數次來尋找,每一次都無功而返。結果自昨晚在唐家遇到過後,一切都變得輕而易舉了。

  如若不是他出現在這裏,還有他手臂上紋的“ZN,T"刺青,她真的很難將現在的程宗遖和曾經的程宗遖聯係到一起。

  程宗遖走後,虞粒又坐了好一會兒,有點拖延時間的意思。

  因為她是請了假逃掉晚自習出來的,想耗到晚自習快結束再回去,現在這時間要早不早要晚不晚的很尷尬,索性徹底不上了。

  她不緊不慢的喝完蘋果汁,這才走去前台結賬。

  前台的工作人員告知她,程宗遖交代過她的所有開銷都免單。

  現在九點四十多了,打車回學校,正好就下晚自習了。

  她沒有住校,蔣瀟雅安排了司機,每晚下晚自習接她回家。

  虞粒離開酒吧,走到路邊,正要打車回學校時,距離她幾米開外的一輛勞斯萊斯商務車就開了過來,停在她麵前。

  車門打開,下來一位中年男人,他禮貌的笑:“虞粒小姐,程總吩咐我送您回家。”

  虞粒訝異:“你一直等在這兒?”

  司機說:“是的,我送完程總就過來了。”

  ===第7節===

  後座車門自動打開,司機做出邀請手勢:“請。”

  虞粒沒有推脫,上了車。報了學校的地址。

  當車子行駛了一段路之後,虞粒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司機怎麽知道她叫虞粒?

  虞粒一愣,像是預料到了什麽。

  她迅速摸出手機,點開。

  果不其然,在半個小時前,她收到了程宗遖的微信消息。

  有三條。

  【虞粒】

  【嗯,我記住了。】

  【我的名字,程宗遖。】

  程宗遖…

  說來諷刺,念念不忘了四年,直到今天才知道他叫什麽。

  虞粒反複看著他回複的內容。

  心裏翻湧。

  他今晚問過一句該如何稱呼她,她未回答之後他便一整晚都未再提及,像是對她叫什麽一點都不感興趣。問她名字也隻是走個禮貌詢問的過場。

  甚至就在她以為她發出的消息會至此石沉大海時,誰知在她失落之際,他又將她的疑惑迷茫盡數驅散,給她希望和遐想。

  拋去程宗遖的身份地位先不說。

  虞粒總算知道,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女人迷戀程宗遖了。

  因為他太擅長製造陷阱,太懂得兩性間的迂回與拉扯。

  他就像罌粟,具有危險的迷惑性,引人不自覺的靠近。嚐過一次後,便會上癮,心甘情願陷入無盡的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