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第二天, 陳瑜讓人扛了個小箱子過來。

  阿圓問:“陳大哥,這是什麽?”

  “褚姑娘,昨日公子吩咐將幾間鋪子交給姑娘打理。”陳瑜道:“這些是賬本, 請褚姑娘過目。”

  阿圓打開,滿滿一箱子的賬冊, 有的是最新的, 有的已經卷邊。

  她驚訝:“不是說幾間鋪子嗎?怎麽這麽多賬冊?”

  “這些賬冊都是今年的, ”陳瑜道:“鋪子營生比較好,賬冊就多了點。”

  阿圓隨手翻了翻最上頭的一本,是一家茶樓的賬冊, 上頭的各樣項目支出數額巨大, 這哪裏是營生比較好, 簡直是太好了。

  她又往下翻了翻,還有酒樓、客棧、米鋪等等。

  項目支出一個比一個數額龐大,阿圓嚇得都不敢再往下翻。

  她麵色複雜又有些為難:“陳大哥, 這鋪子我恐怕打理不了。”

  “為何?”

  “營生太大了,要管的事情多,我才初學, 許多都不懂呢。”

  她還以為是幾間小鋪子, 就街邊小鋪麵那種, 竟不想都是京城地段好的大鋪子,每月支出數額都上百兩, 她哪裏管得了這個?

  她管上十兩銀子就手抖了。

  “這小的做不了主,”陳瑜說:“是公子吩咐下來的, 褚姑娘不若回頭去跟公子說說?”

  阿圓點頭:“他現在得空嗎?”

  “公子出門了。”

  “哦。”

  阿圓這一等, 就等到第二天才見到蕭韞。

  彼時蕭韞正在書房寫信, 一宿沒睡眉頭緊蹙, 聽見阿圓過來,他放下東西揉了揉額頭。

  阿圓見她麵色疲憊,問:“沈哥哥昨夜沒回瀾苑,可是去忙了?”

  她走過來:“我幫沈哥哥揉吧。”

  然而堪堪才抬手,那廂蕭韞猛地偏過腦袋。

  阿圓莫名其妙,大眼睛茫然地看了看蕭韞。

  “,,,”蕭韞也是下意識的動作,默了會,他道:“不必,我還未沐浴,身上氣味重。”

  “沈哥哥忙了一宿?”

  阿圓打量他衣裳,身上沒什麽味兒,就衣裳上有些許褶痕。

  “近日比較忙。”蕭韞麵色柔和了些:“過來有何事?”

  “昨日陳大哥送了一箱子賬冊給我,我看了下,,”阿圓說:“營生太廣了,我恐怕做不來。”

  這些都是大買賣,萬一弄砸了可不好。

  “如何就做不來?凡事都有個開頭。”

  “可,,,數額太大了,我若是不小心弄錯了,動輒損失上百兩呢。”

  “無礙,你隻管去做就是。”

  “沈哥哥就這麽放心讓我打理?”

  蕭韞抬眼,好整以暇地睨她:“為何不放心。”

  阿圓抿了抿唇,開口卻是問了別的:“沈哥哥以前說欠的債難以還清,到底是欠了多少?”

  沈哥哥隨便幾間鋪子都這麽好營生,進項肯定不差。以前還以為沈哥哥是個靠寫文章謀生的窮書生呢,竟不想手中產業如此豐厚。

  可這般有錢卻還欠債還不清,那到底是欠了多少?

  阿圓一邊高興沈哥哥有錢了的同時,一邊又開始擔憂起來。

  蕭韞不妨她竟問這事,隨口道:“挺多。”

  “挺多是多少?”

  “小丫頭問這做什麽,總之哥哥快還完了。”

  “真的?”

  “你沒見哥哥這些日子忙嗎?”蕭韞說:“除了辦差事,哥哥還做其他行當。”

  也不知為何阿圓想得有點多,結合近日風聲她想到了別處。

  “沈哥哥,”她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是,,,中飽私囊吧?”

  “,,,”

  她可聽說了,每次春闈都會有許多學子們到處送禮攀關係,朝廷許多官員無論大小皆有受益。尤其是那些監考官,個個肥得流油。

  而且沈哥哥正好負責此次春闈的差事,他口中別的掙錢行當除了這個還有什麽?

  此種想法冒出來,她自己都慌得不行,還未等蕭韞開口,就勸道:“沈哥哥可不能做這些事,萬一被人查了,你這輩子就完了。沈哥哥年紀輕輕還沒成家呢,若是再犯事可就,,,”

  “過來。”蕭韞忍無可忍,招手讓她走近點。

  阿圓挪腳過去。

  就見蕭韞抬手,遲疑片刻,往她臉上用力捏了捏。

  阿圓吃痛,使勁拍開他的魔爪:“沈哥哥,我都長大了,你還捏我。”

  ===第89節===

  她瞪他。

  蕭韞的手背被她打得一陣麻,但也沒氣,轉而敲了下她腦袋。

  “你想什麽?哥哥是那種人?”蕭韞道:“總之,你放心就是,哥哥的債快還完了。”

  “還有,鋪子交給你打理,你可得用十二分心思,別以為哥哥債快還完了就不差錢,哥哥以後還得存錢娶媳婦。”

  他幽幽補充道:“反正哥哥娶不娶得上媳婦,就看你了。”

  “,,”

  阿圓頓時壓力大得很。

  ,

  蕭韞又開始忙了,甚至比之前更忙,有時候阿圓好幾天都見不到他,確切地說是他好幾天都沒回瀾苑。

  不過阿圓如今也不得閑,除了學業,現在還要學習管賬,上回蕭韞說能不能娶得上媳婦就靠她了,阿圓覺得任務頗重,為了盡快讓沈哥哥娶上媳婦,她每日把大量的精力都花在管賬上。

  得空了,還會出門去鋪子裏瞧一瞧。

  掌櫃們早就得了囑咐,待阿圓很是敬重客氣,她問什麽皆耐心回答。阿圓學得用心、專注,幾乎心無旁騖。

  直到,京城上空炸起一道驚雷。

  三月下旬,在大理寺緊鑼密鼓地審查之後,又一個消息傳出來。

  那些“進士名單”上的貢生紛紛承認自己賄賂顧景塵,連賄賂何物、通過什麽渠道賄賂、多少數額,都說得有鼻子有眼。

  至此,短暫平靜了半個月的上京再一次炸開鍋。

  與此同時,此前搜查出名單的那位屬官也在嚴刑拷打中承認是受顧景塵指使,並在承認後畏罪自殺於牢中。

  如此一來,更加使得這事真實可信,人證、物證,鐵證如山,皆指向本次春闈的主考官顧景塵。

  一時間,士林學子聲討喧囂塵上,且愈演愈烈。皇帝震怒,下旨罷其丞相官職,押進大牢待審。

  頓時,眾人一片嘩然。

  阿圓被這消息驚得有些懵。

  顧丞相入獄了?

  那婧兒姐姐怎麽辦?

  當即,她讓人收拾東西,然後坐馬車回家中。然而馬車才到梨花巷,就見她姐姐褚琬匆匆出來。

  “阿圓你來得正好,且與我一同去看望你婧兒姐姐。”

  褚琬今日當值,身上還是八品女官的衣袍,一屁股坐上馬車後,才後知後覺地問:“這是誰的馬車?”

  她打量了下周遭,馬車裝潢奢華精致,連同裏頭香爐裏焚的香都是極好聞的。

  “沈哥哥的。”阿圓說:“我正好也要過來尋你,婧兒姐姐情況如何了?”

  阿圓有個師父且師父待她極好這事,褚琬也知道,遂沒再多問。

  褚琬道:“我也不知,這些日子都在忙差事,許久沒見她了。況且她前些日子一直在丞相府,也就昨日顧丞相入獄,她才搬回奉陽街。”

  姐妹倆乘馬車徑直去了奉陽街。

  顏婧兒因著與顧景塵即將成婚,想著屆時從奉陽街出嫁會好些,於是今年初開始,她就從丞相府搬到這住。

  這會兒,鳳陽街安安靜靜,姐妹倆到的時候,宅子大門緊閉,隻一個小廝看門。

  “你們顏姑娘呢,可在?”褚琬上前問。

  褚琬來過多回,小廝自然認得,回道:“在,正在吃早飯。”

  褚琬和阿圓擔憂一路,還以為顏婧兒會吃不下睡不著,竟不想等見了她後,竟很是鎮定。

  阿圓驚訝:“婧兒姐姐就不擔心嗎?”

  顏婧兒請她們姐妹倆一同坐下來,吩咐婢女上了些糕點給阿圓。

  說道:“愁又有何用,經過這段時日,我也算是磨出性子來了。與其整日驚慌無措,倒不如打起精神麵對。”

  “那你要如何麵對?”褚琬問。

  “我回頭自己去查一查那份進士名單,對了,恐怕還得請你幫我個忙。”

  “你說?”

  “謄錄一份進士名單給我,住址要詳細些的。”

  褚琬在大理寺任職,而且與大理寺卿賀璋的關係親近,想來央求賀璋給一份名單應該不難。

  果然,褚琬立馬應下了。

  “那我呢,”阿圓問:“我能怎麽幫婧兒姐姐?”

  顏婧兒對她笑了笑:“你不必擔心,隻管好生讀書就是。”

  “婧兒姐姐,我相信顧大人是被冤枉的,他一定可以洗清罪名。”阿圓見她這麽堅強,竟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莫哭,”顏婧兒無奈,坐過來幫她擦了會眼淚:“我真沒事,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在他出來之前,我都會好好的,嗯?”

  這是什麽事兒呢?

  若是阿圓遇到這樣的事,恐怕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可婧兒姐姐卻還能笑著說沒事會好好的。

  想到此,阿圓既敬佩又難過。

  褚琬和顏婧兒都比阿圓大兩歲,行事自然比她更穩重些,況且阿圓從小被蕭韞養得太好,不知人間疾苦,遇到這種情況慌亂也在所難免。

  連褚琬也安慰妹妹:“你好好的,就是幫你婧兒姐姐了。”

  隨即嫌棄道:“你可擦一下鼻涕吧,看你都多大人的人了還這樣,髒不髒啊。”

  阿圓剜她:“哪有鼻涕了?這是眼淚流到這兒的。”

  “那也髒。”

  姐妹倆這麽一打岔,凝重的氣氛緩和了些。顏婧兒道:“你們快回去吧,褚琬你要上職,阿圓也還得去書院。”

  阿圓是翹學過來的,一大早丟下書箱就來了,這會兒見到顏婧兒後,她總算放心了些。

  三人又商談了一小會兒,阿圓和褚琬就辭別了顏婧兒。

  離開奉陽街後,阿圓送褚琬回大理寺官署,然後才去書院。

  隻不過她在書院也心緒不寧,顧景塵的事,她始終相信是冤枉的,可眼下沒有人來告訴她洗清罪名的幾率有多大。

  她想或許蕭韞會知道些消息,可蕭韞這幾日忙得沒見人影。

  “唉!沈哥哥何時回來呢!”

  頭一次,她想蕭韞想得不行。

  許是感知到她的掛念,當日,蕭韞就回了瀾苑。

  ,

  阿圓一下馬車,就見蕭韞在門口等她。

  “沈哥哥你回來了?”她高興,小跑過去扯住他袖子,生怕他又走了似的。

  “才下學?”

  “酉時下學了,我繞道去鋪子裏取些東西。”

  “可還適應?”

  他問的是打理鋪子的事,阿圓點頭。隨即想起心事,便直接問:“顧丞相的事沈哥哥聽說了嗎?”

  “聽說了。”

  “顧丞相是被冤枉的對嗎?”

  蕭韞停下,見她麵色擔憂,笑了笑:“此事我不知,但我上回與你說的話你要記住。”

  “什麽話?”阿圓茫然。

  “耳聽不一定為真,眼見也不一定屬實。”

  “何意?”

  “有時候,你看到的不一定真切,你所認為的事實也不一定是真相。”兩人跨過門檻,蕭韞緩聲道:“凡事還未到最後,不必驚慌。”

  阿圓似懂非懂地點頭,想起今天見到婧兒姐姐鎮定堅強的模樣,不知怎麽的,心裏莫名地平靜了些。

  蕭韞莞爾,囑咐道:“你先回清漪院,我去洗漱便過來。”

  “嗯。”阿圓應聲,隨即瞥見他衣袍後頭好像被什麽東西劃破了道口子,她蹙了蹙眉,說:“沈哥哥快去吧,我在清漪院等你用飯。”

  蕭韞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人備水,張開雙臂讓小廝解衣裳。

  陳瑜在一旁疑惑地問:“殿下,丞相府屬官曹宏遠已經畏罪自殺,其妻會不會反悔?”

  “她沒有反悔的餘地,此事重大,信國公做事向來喜歡殺人滅口。她若是想保住一家老小性命就必須聽本王的話。”

  曹宏遠指認受顧景塵指使後畏罪自殺,明顯生前受人要挾,而曹宏遠的妻子不可能不知道。

  顧景塵入獄表麵看是個死局,實則不然,此乃蕭韞與顧景塵謀劃的障眼法,為的就是麻痹賢貴妃和信國公。

  眼下隻需等待時機,時機一到,蕭韞會立馬反撲。而曹宏遠的妻子以及那些進士名單上的人,都是他反撲的棋子。

  隻不過這些事都是暗中謀劃,極其重要不得泄露半點,甚至連他自己——景王本人,也得做出個強弩之末的姿態來。

  可如此一來,倒是害那小丫頭擔憂許久。

  想到適才阿圓的模樣,蕭韞默了默,無奈歎了口氣。

  沐浴結束後,他換了身衣裳去清漪院。

  阿圓已經坐在屋子裏等他了,還準備了些東西。

  蕭韞見她手上拿著布尺,不解地問:“做什麽?”

  阿圓麵露心疼,回道:“沈哥哥辦差辛苦,連衣裳破了都不知,我想給沈哥哥量一量身,回頭做件衣裳給沈哥哥。”

  怕他拒絕,阿圓趕緊道:“我如今的女紅手藝精進許多,做衣裳完全夠用,年前我還給我爹爹做過一件呢,我阿娘都誇我手藝好。”

  兩年前阿圓信誓旦旦地說要給蕭韞做一雙鞋,彼時還仔仔細細地量過腳的尺寸,哪曾想那雙鞋做到後來不了了之。

  後來蕭韞問她做好了沒,阿圓羞窘地把鞋拿出來,上頭粗糙的針腳讓蕭韞笑了半天。

  ===第90節===

  經過那事,蕭韞再也不敢要她做的東西。此前蕭韞在渝州時,阿圓信中還說過正在學女紅想給他做件衣裳練練手,結果被蕭韞無情地拒絕了。

  如今阿圓又想給他做衣裳。

  蕭韞麵色複雜,好半晌,問:“你為何如此,,,鍥而不舍?”

  “,,,我以前就想親手做些東西孝敬爹爹和沈哥哥,但以前不是沒手藝嘛。”

  也許是被蕭韞笑話過,阿圓便奮發圖強偷偷學女紅,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出師,她自然想做出件衣裳來一雪前恥。

  “沈哥哥坐過來,”阿圓態度強硬:“我給你量一量肩。”

  蕭韞無法,慢吞吞地走過去。

  “你坐下啊,”阿圓拉他:“你站著我夠不著。”

  蕭韞趁機奚落:“那就等你夠得著的時候再來量身。”

  “,,,”

  在她們這個年紀,阿圓個子已經算高了。可在身材高大的蕭韞麵前,她站著也隻齊平他肩膀,努力踮腳也隻到他耳邊。

  就,氣得很。

  但她才不要長得像他這麽高,不然往後怎麽嫁人?

  女子長太高了不好找夫君,大塑的男子大多不高,像蕭韞這樣的實在是少數。

  阿圓腹誹了會,用力把蕭韞扯坐下:“反正忙活的是我,你又不吃虧,待我做出衣裳來,能穿你就穿,不能穿擱置便是。”

  蕭韞被她扯著,大爺似的勉為其難地坐下來。阿圓繞到他身後,拿布尺在他肩上比劃。

  她動作緩慢,指尖偶爾隔著衣裳布料碰到他的背。

  輕輕癢癢的,像有一隻毛茸茸的尾巴在撓他的皮膚,連心也癢起來。

  蕭韞一開始還能忍,後來漸漸變得僵硬。

  “量好了嗎?”他催促。

  “很快好了,哎呀你別動,我又弄岔了得重來。”

  “,,,”

  她指揮他,一會坐一會站,一會抬手臂,一會低下脖頸量領口。

  蕭韞以前也量過身,就沒見過這麽磨磨唧唧還笨手笨腳的。

  好不容易等阿圓量完了,他半邊身子都是僵麻的。

  不過,雖然過程煎熬,但蕭韞心裏還挺愉悅,見她記錄得認真且有模有樣,竟有點期待起衣裳來。

  “何時能做好?”

  “我這陣子忙,興許得過兩個月了。”

  “,,所以你是打算給我做夏衣?”

  “啊!”阿圓恍然過來:“對哦,屆時已經是夏天,不能再做長衫了。哎呀,得重新再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