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朝堂上, 繼段承運被彈劾後,信國公舉薦前去處理常縣災情的人,林遷, 於次日也被彈劾。

  這次動作極快,幾乎令信國公猝不及防。

  林遷此人, 是信國公新培植的人才, 平日基本上是丟在京城千裏之外曆練。可以說幾乎沒在京城這幫人麵前露過麵。

  然而這樣的人, 不到一日就被扒出各樣的罪證進行彈劾。而且禦史台那些人的嘴皮子不遺餘力,各種雞毛蒜皮的事,林林總總。連林遷多年前上京趕考在鋪子裏買了個烙餅沒付銀子的事都被拉出來說了一通。

  直指此人行徑無賴、德不配位, 不堪予大任。救災涉及天下蒼生之利, 有道德瑕疵的人你敢用?你就不怕他貪墨賑災銀兩、魚肉百姓嗎?

  這話說出來, 信國公氣得吐血。原本沒病的,結果真病了。

  還嘴巴長泡,說話都不利索。

  就, 氣得很!

  於是,他也開始指使黨羽反撲,把顧景塵那邊舉薦的人也彈劾了遍。套路就照著這個來, 罪證什麽的不管有沒有, 沒有就捏造, 反正往人品不行扯就對了。

  一時間,朝堂上烏煙瘴氣。今天我彈劾你, 明天你彈劾我,鬧得跟菜市場似的。

  與此同時, 趕來京城的流民越來越多, 如今天氣漸熱, 數以千計的流民湧入京城周邊, 給百姓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極大困擾。

  順天府幾次上折子請求朝廷給予援助,但此時朝堂上黨派明爭暗鬥,沒人有空搭理他。

  直到有一天,一對母子因搶吃食而在混亂中慘死,此事像驟然滾沸的一鍋開水,百姓們怨聲載道。

  就在此時,景王府大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直臥床養傷的景王出門了。

  景王出門,做的頭一件事就是開倉放糧,還自掏腰包在城門外建了數十個粥棚。同時,把順天府安置不過來的流民安置進了他的莊子裏。

  此舉奇跡般地平息了許多百姓怨氣。

  而且,在景王布施的第二天,國子監祭酒蘇大人府裏的家眷也開始設粥棚,還捐了許多銀錢出來。

  緊接著,一些京城的內宅女眷們陸陸續續效仿,不論家世門第,不論官職高低,皆自發地在城外設粥棚、捐銀子。

  就連褚家,也跟著去送了幾鍋粥。

  漸漸地,眾人開始意會過來——朝堂百官們還在為救災之事爭執時,景王已經開始默默行動了。

  不僅救災,還帶頭捐贈,悄無聲息地就為朝廷解決了許多難題。

  戶部收到捐贈的銀子,連夜稟報皇帝,喜得合不攏嘴。

  原本戶部每年的銀子都用得緊巴巴,現在突然出現常縣水患,戶部尚書王大人都恨不得掐死段承運。

  這下好了,景王歪打正著地幫他出了許多力。

  京城這些勳貴世家都是極有底蘊的簪纓之家,有的甚至已經繁榮了百年,錢財捐贈起來毫不手軟。雖不說能完全解決賑災銀兩的事,但對於時常捉襟見肘的戶部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戶部尚書感動涕零,連夜入宮稟報此事,還大讚了番景王賢德。

  ,

  阿圓發覺蕭韞這些天似乎格外忙,有時候連著幾日都沒見人影,有時即便見著了也隻是匆匆吃完飯就走。

  她心裏有點淡淡的失落。

  這天,夫子剛講完堂課,她跟程蔓歆還有羅玉秀抱著書,打算尋個陰涼的地方背書。

  才出學堂,見曹薇也抱著書過來了。

  見了她們就嘿嘿笑:“一起啊,我帶了果子。”

  她揚了揚書箱,裏頭滿滿一兜。

  幾人在院子裏尋了棵槐樹坐下,此時正是槐花盛開之際,花香撲鼻。

  曹薇咬了顆果子,突然道:“你們知道嗎,城外流民已安置上千人了。”

  “聽說景王出門了,還去城外賑災了呢。”

  “景王此前不是遇刺受傷了嗎?”

  “對啊,聽說都起不來床了。”

  “嗐,傷好啦,前幾日就已經出門。”曹薇說:“我聽我爹爹說的,景王得知城外流民慘狀,竟是連飯都吃不下,仆人問為何不吃,景王說‘餓殍遍野,我又豈能咽得下飯’。於是,第二天景王就讓人把府裏的糧食都送給流民,且他自己每日也隻喝粥度日。”

  “景王人真好!”

  “可不是,聽說還把莊子也騰出來給流民住呐。”

  “豈止這些,”有人路過旁聽了會,然後湊過來說:“我聽說景王每日都要乘馬車去城外安撫流民。”

  “是啊是啊,景王之前不是受了傷嗎,我家小廝親眼瞧見他下馬車時還杵著拐杖。哎呦,真是心疼死了。”

  “不愧是咱們大塑第一美男子,真是人美心善。”

  “往後若是誰再敢說景王的壞話,我頭一個撕爛她的嘴。”

  “算我一個!”

  “我也撕!”程蔓歆聽了跟著附和,然後扭頭問:“阿圓你呢?”

  阿圓這會兒真是感動得不行,景王這樣的男子,合該有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嫁他!

  她鄭重道:“我當然也要維護的。”

  幾個小姑娘被景王的事跡感染,個個心生敬佩、豪情萬丈。

  阿圓也越發仰慕起這位大塑第一美男子來。心想,若是能見得一麵,她寧願一個月不吃肉。

  然而,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第66節===

  在京城各家夫人們爭先恐後地投入布施善舉後,慧蘭公主也決定帶領慧香書院的學子們為流民布施,意在讓學子們體會生活之疾苦。

  於是,緊鑼密鼓地準備了幾天後,慧香書院的學子們穿著統一的學子服,來到城外分發衣物。

  這些都是學子們親手縫製的,有衣裳,有鞋襪。由於製衣時間趕,針腳比較粗陋,但如今流民們正缺衣物,有得換洗已經高興得不得了,哪裏還會嫌棄針腳問題呢。

  阿圓女紅不好,她被分在鞋襪組,主要負責繡襪子,跟她分在一組的還有曹薇。

  此時此刻,兩人站在一處給排隊的流民們分襪子,阿圓記錄各人所要的尺寸大小,曹薇就按著分發。

  兩人還忙裏偷閑說悄悄話。

  “哎,上次跟你說的事你還記得吧?”曹薇說。

  阿圓埋頭作筆錄:“什麽事?”

  “你不記得了?你答應今天去看我二哥蹴鞠比賽呀。”

  “啊?”阿圓抬頭,扭了下酸疼的脖頸:“真要去啊。”

  曹薇默了默,說:“你莫不是想臨時毀約吧?”

  “,,沒有,可是現在不是忙嗎?我還不得空。”

  “那忙完再去,”曹薇說:“我問過了,我們午時就結束,屆時結束了就去。”

  阿圓抿了抿唇,一時找不到理由拒絕。

  兩人從上午卯時一直忙到巳時末,站得腰酸腿疼。過了會,有其他學子過來接替後,她們才走到一旁歇息。

  “我可是跟我二哥說好了啊。”曹薇說:“今天有許多人看蹴鞠比賽呢,我們得早些去才能站前排。”

  “這麽熱鬧?”

  “當然,我二哥每回比賽都能拔頭籌。”

  “哦。”

  阿圓百無聊賴,望著不遠處流民們排隊,隨口問:“你二哥叫什麽名字?”

  “曹靖。”

  “哦。”

  “我跟你說,我二哥這人,,”

  曹薇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前方一陣騷動,有人喊:“景王來了。”

  “哎呀,”曹薇站起來:“景王來了?”

  “哪呢?”阿圓也站起身。

  遠遠的,有輛精致的馬車行在官道上,上頭有景王府的標誌。馬車後頭跟著十數輛馬車,據說載著滿滿當當的東西。

  “應該是送藥材過來了。”旁邊有人討論起來。

  “城外缺醫少藥,景王這些天陸陸續續送了許多藥材,可真是幫了大忙。”

  “不隻藥材,連城裏頭的大夫也請來了不少。”

  “聽說都是從衛國公府的藥鋪請過來的。”

  “管他哪裏,反正是景王仁善,哎呦,,”那人同情道:“聽說景王這次可是掏空家底了,一個閑散王爺掏這麽多,他往後要如何度日喲!”

  “可憐景王還沒娶妻呐,嘖嘖,,”

  阿圓踮著腳,還在瞧官道上的馬車,馬車越走越近,漸漸被站前頭的身影遮擋。

  “阿微,”她開口道:“我們去那邊看景王如何?”

  曹薇對景王不感興趣:“看他做什麽?”

  “你就不好奇景王長什麽樣?”

  曹薇不解:“景王難道多一隻眼睛不成?”

  話剛說完,又聽見有人說衛國公府的謝世子也來了。

  曹薇拉起阿圓的手:“走,過去看看也無妨。”

  “,,”

  兩個小姑娘擠在人群中,各自踮著腳張望,然而望了許久,仍是沒見到人影。

  阿圓揚得脖頸酸,略感遺憾。

  正想轉回去歇息,腦殼就被人敲了下。

  “小丫頭,在看什麽?”

  “欸?”

  阿圓聽見熟悉的聲音,轉頭,就見蕭韞一身墨色錦袍站在她身後。

  “沈哥哥?”阿圓已經好幾天沒見著蕭韞了,很是高興:“沈哥哥為何在這?你是不是也來施粥?”

  “並未,隻是路過。”蕭韞問:“適才在看什麽,這麽入迷?”

  差點被人撞了都不知道。

  “哦,我看景王呢。”

  “,,”

  “沈哥哥見過景王嗎?”

  “,,沒見過。”

  跟著的陳瑜摸摸鼻子,心想,他家殿下騙小姑娘越來越嫻熟了,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知道以後褚姑娘得知真相該如何。

  阿圓問:“沈哥哥路過這裏,是又要出城嗎?”

  她這段時間得知蕭韞經常出城辦事,具體做什麽她不得而知,總之,已經是許久都沒見著人了。

  見她大眼睛瑩潤,目含不舍,蕭韞捏了捏她臉頰:“不出城,今日陪你吃午飯如何?”

  “好啊。”阿圓歡喜。

  這時,前頭有人往後退,差點要撞上阿圓時,蕭韞順勢把她拉過來。

  “走吧,”他說:“哥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阿圓點頭,隨後又扭頭到處尋人。

  “找誰?”

  “我的好友曹薇。”阿圓說:“我們剛才還在一起的。”

  她尋了一會兒沒尋到。

  陳瑜說道:“褚姑娘,興許你的好友遇見了別的同窗一起說話去了。”

  “哦。”阿圓點點頭,又看了看四周,心想,曹薇找不到她應該會自己回去的,遂也不擔心。

  她跟著蕭韞走,手仍被他拉著也無所覺。

  眾人望了許久也沒見景王下馬車,紛紛猜測:“看來景王傷得不輕啊,每次來都沒見到人。”

  “唉!真是可惜了!”

  那人也沒說是可惜什麽,但阿圓聽了莫名就很理解。

  她說:“沈哥哥,聽說景王這次捐了許多銀子和米糧。”

  “嗯?”

  “這麽好的人,怎麽就瘸了呢?”

  “什麽?”蕭韞錯愕片刻,敲她腦袋:“又從哪裏聽來的?”

  “有人說親眼見他杵著拐杖出門,而且,,”阿圓說:“景王一直在馬車裏不出來,可不就是不良於行嗎?”

  “,,,”

  阿圓繼續嘀咕:“而且這次賑災又掏空了家底,往後可怎麽辦?他連媳婦都還沒娶呢。”

  “,,,,”

  ,

  兩人上了馬車後,蕭韞帶她入城,去了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樓。

  阿圓今日起得太早,何況要準備許多東西,所以隻來得及匆匆吃幾口,這會兒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

  蕭韞怕她餓得難受,便讓陳瑜去對麵的糕點鋪子買了些熱乎的過來,讓她先果腹。

  這會兒,他坐在雅間,慢條斯理地喂小姑娘。

  阿圓吃得小口小口的,邊吃還邊碎碎念這幾日的情況。

  “沈哥哥上次給我的書已經看完了,還有幾處不大懂,等沈哥哥給我解惑呢。”

  “還有你上次教我的那首曲也已經練完了,回去我彈給沈哥哥聽。”

  “前些日子糖酥懨懨的,我請大夫來看,說是吃壞了肚子,,”

  “對了,花糕調皮,不小心打壞了一隻花瓶,我已經讓人重新補了放在書房,,”

  “還有,,”

  蕭韞耐心聽,等她吃完一塊,又拿了一塊喂過去。

  過了會,謝世子也趕過來了。

  他聽說阿圓在這,便不請自來,一進門就問:“小阿圓,幾日不見,可想哥哥?”

  謝弘瑜這人,身上自帶一股風流,有時候連說話的語氣都顯得輕佻。

  結果被蕭韞冷冷地斜了一眼,他這才收斂幾分。坐在阿圓旁邊,問:“小阿圓,有沒有想師父?”

  “想的。”

  “有多想?”

  “,,”

  阿圓不知如何回答,她下意識地覺得這句話諸多陷阱。

  ===第67節===

  “嘖嘖,,”謝弘瑜不大是滋味,但還是得逞地笑道:“想就夠了,為師旁的不在乎。”

  “,,”

  等了會兒,菜還沒上,未免謝弘瑜再問出什麽驚天泣地的話,阿圓起身道:“我有點事出去一會兒。”

  出門在外,人有三急,姑娘家臉皮薄,一般都會說“有點事。”

  謝弘瑜懂,趕緊道:“小阿圓隻管去,不必急著與為師敘舊。”

  “,,嗯。”

  阿圓出門了。

  然而好死不死,在門外就遇到了曹薇。

  曹薇身邊還站著個人,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那少年穿著身黑色的蹴鞠服,高高瘦瘦,模樣俊朗,但就是看起來有點冷。

  曹薇見了阿圓,驚訝:“阿圓,我到處找你呢,原來你在這。”

  “找我做什麽?”

  曹薇眨了下眼睛,悄悄道:“見我哥哥啊。”

  說著她去拉旁邊的少年,興奮道:“哥哥,你看你看,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的同窗褚嫿。”

  “,,”

  阿圓尷尬,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又聽她道:“我們打算下午去看哥哥蹴鞠比賽呢。”

  下一刻,阿圓身後的門倏地打開。

  蕭韞和謝弘瑜雙雙冷眼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