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珠簾被掀開, 發出幾聲輕響。

  梳著雙髻的小丫鬟將剛沏好的茶放在簡歡麵前,抿唇一笑:“姑娘喝茶。”

  丫鬟朝百裏夫人和簡歡曲膝行了一禮, 很快就退下了, 將此間留給了兩人。

  簡歡垂下眼,執起茶盞,掀開釉青色的茶蓋。

  茶水冒著熱氣, 氤氳了女孩靈動的眉眼。

  她喝了一口, 有些燙,忙抽著涼氣將茶放下, 笑得很甜:“伯母這說得哪裏的話?開店之人可沒有將客人拒之在外的道理。說起來,若非如此, 昨夜我和師兄也碰不上冉慕兒。晚輩還要謝謝伯母您呢!”

  “你這孩子嘴巴真甜。”百裏夫人望著簡歡的眼裏, 帶著長輩對小輩的喜愛, “不過你們和慕兒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說實在的,在伯母眼裏, 你和慕兒都是好姑娘,想來其中是有些誤會?”

  “呃……”簡歡長而翹的睫毛垂下, 遮住眼裏的若有所思,“其實也沒什麽。我有一好友,他和慕兒之間發生了一些事, 最後慕兒不告而別,我那好友從那以後茶飯不思,成天失魂落魄。這也算了,好友家中正巧丟了一物……”

  簡歡支著下巴,細細打量著對麵百裏夫人的表情, 搖頭輕歎, “昨日去追冉慕兒, 也是想將此事問清楚,結果,她就那麽棄馬跑了,屬實是沒想到啊。”

  百裏夫人恍然大悟地噢了聲:“原是這樣,那確實要問清楚。”

  她流露出幾分回憶的神情,“慕兒也不曾透露過會去哪裏……不過她是合歡宗弟子,總要回宗門,這是跑不了的。你們且安心在伯母這住下,我認識幾個合歡宗的人,我會讓她們代為留意一下,若有慕兒的行蹤,伯母再告訴你們,可好?”

  簡歡一口答應下來。

  百裏夫人和簡歡都是擅於交談之人,兩人就先前漁江城的事聊了起來。

  聽到簡歡說起百裏刀曾喬裝過一段時間的夜香工時,百裏夫人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這確實是刀兒會做出的事,他小時候做的糗事更多呢!”

  百裏夫人從懷裏摸出帕子擦了擦淚花,想了想,道:“我家裏也沒什麽好招待你們的,歡丫頭你若不嫌棄的話,可以將你的符筆和劍讓我看看,伯母興許能替你改進一二。”

  撚了顆蜜棗的簡歡聽到這,眼睛一亮,也不客氣,忙將符筆和銀劍從芥子囊裏拿出來,遞給百裏夫人:“那就麻煩伯母了!”

  百裏夫人先看了看那把銀劍,讚道:“這劍做得不錯!”

  然後她掃向那支符筆,帶著繭的指腹在符筆上一摸,就道:“這筆不太對勁。”

  咬著蜜棗的簡歡頓了頓,她探過身子看了眼,語氣微微含糊,解釋道:“不對勁應是正常的,這符筆是次品……”先前沈寂之做壞了,不好拿出去賣,就孝敬了她。

  話沒說完,百裏夫人用火靈根的靈力小心地融掉符筆最外一層。

  很快,那灰不拉幾的一層脫落開來,露出隱藏多年的真麵目。

  筆身上的貔貅雕刻栩栩如生,整體呈黑色,但並不是完全的黑。在某個方位看去,會看到淡淡一層流轉的紫光。

  百裏夫人把筆和劍還回去。

  這兩樣東西,都已經在材料的基礎上做到極致了,她也改進不了。

  “這筆可不是次品。”百裏夫人嗔怪地掃了簡歡一眼,眯眼笑道,“用的是上好的紫檀靈木,玄狼之毛啊。若這都算次品,天下可還有上品之物?”

  偏僻的回廊一角,粉衣少女坐在廊下。

  白色油紙傘靠在棗紅色的廊柱上,流下一道道蜿蜒的水漬。

  秋雨淅淅瀝瀝,比晨間還大了一些,雨滴從廊簷接二連三地滴落,微微濺濕簡歡的裙擺。

  女孩一向帶笑的臉此刻緊繃著,她低頭拿著玄天鏡,咬著牙,一臉執拗地在鏡麵上寫字。

  一個時辰的時間裏,簡歡以薑棉和宮飛鴻為起點,不知新加了多少玉清派的師兄姐,隻為加上這些年侍奉在掌門身邊的師兄的玄天號。

  這師兄估摸著是怕麻煩,玄天號藏得比誰都深,僅有少數幾人才知曉。

  繞了很大一圈,麻煩了很多人,說了不少甜言蜜語的俏皮話,簡歡終於找上了這位師兄。

  符筆像點燃煙花的導火線,喚起了簡歡記憶中那些,她從未仔細想過,被她大大咧咧錯過的畫麵和細節。

  其他都清晰明了,唯獨還有一事,她沒想明白。

  當年一年生比試終戰前,好多人勸她適可而止,隻有沈寂之未曾勸過,讓她做想做的。

  第二日,掌門更是出人意料地到了場。

  掌門為什麽會到場?

  當年簡歡覺得是她人品爆發,撞了狗屎運。

  但她坐這吹著風想了好久,想起那天晚上。

  一樣的下雨天,沈寂之靠在窗前,夾帶著雨絲的風從開著的窗灌進來,吹起他額前的碎發。

  他的臉上帶著當時簡歡看不透的深沉,一如他身後窗外靜靜矗立的延綿群山,對她道:“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

  思緒被玄天鏡拉回,簡歡抿著唇角看去。

  [隱:師妹,你問的這事我確實還有些印象。]

  ===第139節===

  [隱:當年你們比試那日,掌門原是要一早就去佛門的。但在沈師弟來找掌門後,掌門便改了行程。]

  [隱:具體他們談了什麽,我就不知了。]

  ……

  沈寂之暫住的小樓在花園一角。

  園中白黃相間的菊花叢被風雨吹得東倒西歪,簡歡撐著油紙傘,繞著菊花叢一圈一圈的徘徊。

  粉色裙擺一路拂過濕潤的地麵,沾染著烏黑的泥土,髒兮兮一片。

  雨嘩啦嘩啦落下,砸在傘麵發出豆大的聲響。

  不知走了幾圈,最終,簡歡推開了沈寂之的房門。

  在冰涼的水中泡了將近一日,沈寂之依舊難耐。

  他覺得整個人似乎都被火烤透了,身上的每一處都帶著渴求的疼。

  被冷水浸濕的黑衣,裹著不甘的迫切。

  門被輕輕推開,一道熟悉的,幾乎刻在骨縫中,從未忘卻過的淡淡香氣飄了過來,混著細微的雨天泥草味,讓少年的喉結滾動了下。

  沈寂之睜開濕潤的琉璃眸,定定看向走進來的簡歡,清冷的聲音無比沙啞:“你來幹什麽?”

  簡歡進來的那刻,就後悔了。

  但來都來了,她不是喜歡回頭的人。

  簡歡飛快地掃了浴桶中的人一眼,硬著頭皮把門關上,彎腰將油紙傘放在門邊。

  她朝他走去,繡花鞋踩在幹燥的地麵,烙下一個個濕痕:“我早上去見了百裏夫人,和她聊了幾句。雖然她的話聽著挺像那麽回事,但我還是不太相信。冉慕兒怎麽可能隨便就找了家店,請人給她修合歡鈴?換我,我肯定要找熟人……”

  “簡、歡。”沈寂之輕喘了一聲,閉了閉眼,毫不留情地趕客,“出去。”

  “你讓我出去我就出去?”簡歡懟人向來反應很快,她幾步走到浴桶旁,有些好奇地往桶裏張望了眼,不過沈寂之穿著黑衣,什麽都看不出來。

  沈寂之:“……”

  “我知道你中了合歡香。”簡歡在浴桶前蹲下,看向他,聲線藏著幾絲慌張,越是慌,她的話就越多,“但我和你說正事呢,你努力忍一下,聽我給你分析。事關百萬靈石,沈寂之,望你以大局為重……”

  沈寂之努力聽著她說話,卻依舊控製不住地貼過來,浴桶裏的水隨著他的動作跟著晃。

  他雙手死死握著浴桶的邊緣,唇鼻半貼在簡歡的耳側,飲鴆止渴般克製地蹭著女孩的側臉,不住喘息。

  眼前的少年整個人都濕潤潤的。

  額前的黑發在滴著水,因著他的動作,有幾粒滑落在簡歡的耳側,順著少女白皙的肌膚往下,冷得她一個激靈。

  簡歡下意識往後躲,卻被沈寂之一把拉了回去。

  她整個人不可避免地貼著浴桶,視線前方就是他不住滑動的喉結。

  沈寂之下巴抵著簡歡毛茸茸的發頂,肌肉線條紮實的小臂死死扣著她的後腦勺,被涼水沾濕的五指輕捏著她的耳垂。

  他不想放人。

  但也不想對她做什麽。

  就這樣便好,讓他就這麽抱一會兒。

  可是唇不聽他的話,他有些忍不住,一下下吻著她發上別著的金步搖,吻著她的長發。

  他控製不了自己多久了。

  沈寂之啞聲,語氣幾乎帶著祈求:“簡歡,出去……”

  鼻尖都是他身上的氣息。

  簡歡被扣在他的懷裏,身子輕顫。

  危險又曖昧的沉默令她愈發不安。

  “……菩提塔是當年百器宗聯合佛門所製,我打算明日去百器宗看看,沈寂之,你得和我一起去,我們沒有七日讓你慢慢來……”簡歡大著膽子,手越過浴桶的邊緣,抓著他濕噠噠的衣擺,鼓足勇氣,“所以,沈寂之,要、要不我幫你一下算了……”

  抖動不止的尾音顫到幾乎聽不見。

  沈寂之身形一僵,唇間手間的動作猛然一停。

  詫異甚至壓過體內的合歡香,他鬆開了她,低著頭去找她的眼睛,確認她的神情,低低地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望進那雙極為耀眼的眼,簡歡差點咬到自己的舌尖,嘴上的話莫名就拐了個彎:“我畫一幅你的圖像,幫你找一個願意和你春風一度的人,你、你覺得如何……”

  “不如何。”沈寂之輕聲喃喃。

  女孩唇紅齒白的臉上帶著幾分說錯話的懊惱,如此生動鮮明,是比合歡香更令他失控的存在。

  仿佛被魘住一般。

  他慢慢地朝簡歡貼近。

  陰天光線昏暗,室內沒點燈。

  有殷紅的鮮血從沈寂之落在浴桶內的小腿蔓延開來,將清澈的水一點點染紅。

  他要清醒地吻她。

  意識到即將要發生什麽。

  簡歡抓住少年衣擺的手下意識握緊,長長的睫毛不住眨動著,像外邊在風雨中隨風搖顫的花瓣。

  在那張被水滴親吻著的臉近到咫尺時,她閉上了眼。

  四周一片黑暗,他的輕喘,他身上的氣息愈發清晰。

  簡歡毫無經驗,身子緊繃,因為未知而感到有些害怕慌亂,但又夾帶著隱隱約約的期待。

  沈寂之的唇瓣輕輕覆下來。

  溫熱而柔軟。

  起初隻是唇貼著唇,試探地啄吮。

  但渴望太久了。

  就像滾燙的油鍋裏驟然進了一滴水,油星四處飛濺。

  原先柔軟的唇舌帶著強烈的侵犯意味,從她微張的唇齒間闖進去,帶著幾分魯莽。

  簡歡輕囈了聲含糊不清的語調,整個人想往後避。

  又被他拉了回去。

  沈寂之大半身子從浴桶中探了出來,一手扣在簡歡的後腦勺,一手撐在浴桶的邊緣。

  身下是冰冷的水,唇齒間是女孩清甜的舌腔。

  他宛若同時置身在仙境與地獄之間,骨血內殘留的香啃噬著他的理智,小腿上弄出的傷口又掙紮著將他喚醒。

  沈寂之難受得要命,眼梢紅得像染了抹胭脂。

  水從他身上不住往下滴落,弄濕了蹲在浴桶前的簡歡。

  簡歡剛剛在外麵晃了很久很久,被秋日的風雨吹得極涼。

  可現下,唇齒間的狂風驟雨,卻讓她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