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沈寂之那一錘, 硬生生讓鬼魚王躲退了好幾步,半截身子隱在頭頂那片詭譎黑霧之中。

  它的腦子被砸得血肉模糊, 腥臭的黑色黏汁糊成了一團, 將寬大的嘴黏連起來,隻留下右邊小半張嘴還開著。

  吸力瞬間變小,貼了百張千斤符的簡歡重若一座山, 壓著沈寂之, 帶著劉滸,往地麵飛快墜落。

  下方, 於江正帶著大批黑衣侍衛匆匆趕來,從上往下看, 仿佛從四周湧進的潮水, 來勢洶洶。

  簡歡趴在沈寂之肩頭, 看看頭頂宛若困獸,幾近瘋狂的鬼魚王, 再看看虎視眈眈等著他們掉下去的黑色潮水,趕緊拍了沈寂之一下, 在他耳邊小聲催促:“沈寂之,快!幫我把符拿掉!”

  就像一個人無法抱起自己,簡歡的手腳能動, 但她揭不開背後的千斤符。

  千斤符若不解開,就會壓著他們三人寸步難行。

  沈寂之倒是可以把她扔下,但若是這樣,她便成了刀俎上的魚肉,還能有活路?

  聞言, 沈寂之握劍的手微微一頓。

  他抿唇輕輕嗯了聲, 將右手雪劍拋給左手, 腰腹使力,渾身五色靈力流動,硬生生拖著無比重的三人閃到邊上,左手雪劍狠狠插進潮濕的岩壁之間。

  錚得一聲響,三人往下掉落的速度稍有減緩。

  雪劍在岩壁上劃開長長一條,星火迸發,火花四濺。

  劉滸沒注意聽兩個小娃娃在說什麽,他還沉浸在自己如此厲害的興奮中,得意洋洋:“嘿,原來我這麽強!”

  他晃晃鐐銬,問道:“但徒弟,為何在此之前我的身子骨沒這麽硬?”

  在寧漳城的時候,他沒少被人催著還債,好幾次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他那時的拳頭,可不咋滴。

  沈寂之微微低頭,傾覆而下的睫毛遮住眸光,他右手朝後,修長的五指輕扯,腰帶半鬆,回劉滸:“你封印鬆了。”

  聞言,簡歡濃密的睫毛輕顫,她覷了左側的劉滸一眼,再垂眸看了看自己腰際那隻手,下意識歪頭朝右,不太好意思麵對劉滸。

  雖然他們什麽都沒做,隻是撕個符。

  但是,就是,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鬆了?”劉滸恍然大悟,“就是我前頭自己跑了,截殺黑衣侍衛那回鬆的,是罷?那天晚上我都以為自己要死了,沒想到死的是對方……”

  簡歡腰帶半掉未掉,嫩黃色的外衣和白色中衣稍稍分離,如竹如玉的五指如微風般灌入,吹得外衣輕輕鼓動。

  白色中衣布料柔軟順滑,帶著沁人的暖涼之意。

  簡歡雙手握著沈寂之的肩,像抓著自行車的車把。

  身上似乎有無數隻蟲子在爬,她的手下意識用力,蟲子一瞬間停止爬動。

  但僅僅隻是一瞬,很快,蟲子若無其事地快速朝目的地爬去。

  內殿照明用的是夜明珠,夜明珠鑲嵌在岩壁石雕之中,給沈寂之精致的側臉籠上一層白光,顯得清冷出塵,高不可攀的模樣。

  他聲音聽起來毫無異樣:“怎麽?”

  簡歡烏黑的眼眸裏水光瀲灩,語氣強自鎮定:“沒什麽……”

  沈寂之便沒再說什麽。

  那百張千斤符,一張貼著一張,十張一遝,黏在中衣之上。

  他手握住符紙邊緣,用力扯了下,一遝符紙掉落,肩上重量便輕了一些。

  扯了一下又一下,像是蜻蜓一般,在中衣這片湖麵上點起一圈圈漣漪。

  背一圈都麻了,簡歡的腿跟著沒了力氣,止不住往下滑落。

  沈寂之用力按住她的腰:“你想掉下去?”

  簡歡整個人幾乎貼在他寬闊的背脊上。

  劍修的身子骨果然夠紮實。

  簡歡臉頰微紅,眼觀鼻鼻觀心。她一邊用力勾緊腿,不讓自己掉下去,一邊催道:“你快點撕啊!就這麽幾張,怎麽這麽慢……”

  “別催我。”沈寂之頓了頓,慢吞吞道,“我已經很快了。”

  簡歡:“……”

  一旁的劉滸聽到這兩句,臉色古怪地看過來,看見簡歡外衣勾勒出來的男人手,瞪大雙目,指著兩人,滑稽的胡子一抖一抖,一臉不敢置信:“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居然在做這種傷風敗俗之事?”

  簡歡:“……”

  沈寂之:“……”

  劉滸漲紅了臉:“你們,你們荒唐啊!”

  簡歡捂臉,不願麵對。

  沈寂之冷冷地瞥過去一眼:“閉嘴。”

  劉滸縮了縮脖子:“……”

  沈寂之確實用了最快的速度,他飛快揭下最後一遝符紙,手從衣裳間退了出去。

  幾乎是同時,沈寂之用力將雪劍從岩壁中抽出來,人往上邊的鬼魚王衝去,帶著一種壓抑了很久的煩燥,揮動劉滸,把鬼魚王砸得暈頭轉向。

  簡歡鬆開手腳,從沈寂之背上滑落,腳在岩壁上輕點,一個三百六十度轉體的間隙,匆匆把腰帶係緊,然後往下邊隱在人群中的於江俯衝而去。

  像是一隻看到了獵物的鷹。

  黑衣侍衛修為都不高,煉氣和築基七三開,唯一需要提防的便是同為金丹期的於江。

  把於江解決掉,他們才能心無旁騖的和鬼魚王交戰,不用擔心這人在背後放冷箭。

  在看到簡歡衝來那刻,於江心中狠狠一跳。

  危機感頓起,他一手抓起一個黑衣侍衛,擋在自己麵前。

  被他抓起的黑衣侍衛嚇得臉色發白,嘴巴大張,但過於害怕,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果然,輕輕一聲,符劍刺入侍衛體內,取而代之的是煙花燃爆的巨響,侍衛的身子炸裂開來,鮮血四濺。

  圍在於江附近的黑衣侍衛們見了,都害怕地往後退了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猶豫。

  於江把殘肢甩開,餘光覷見此番情景,大怒:“一群廢物,還不給我上?都想死是嗎?!”

  黑衣侍衛們聞言,隻得拿著劍,顫顫巍巍朝俯飛過來的簡歡圍去。

  簡歡一腳踢飛,腳風震蕩開來的靈力逼退無數人。

  她銀劍出鞘,目標直衝於江而去,鏗一聲,劍與劍相撞,靈力波動不停,被掃到的黑衣侍衛輕則受傷,重則斃命。

  黑衣侍衛再退,空出一個小小的包圍圈,警惕地看向簡歡。

  簡歡雙腿在上,半懸在空中,嫩黃色裙擺如蝴蝶飛舞的雙翼。

  下方,於江一腳在前,一腳在後,咬緊牙關抵抗,黑色靴履深深陷入地麵,拿劍的雙手不住抖動。

  簡歡笑意盈盈,眼裏還含著未褪的一汪秋水:“於管事,當日下船時本想和你打聲招呼的,但急於趕路,就沒來得及,還請於管事多多擔待。”

  “你!”於江氣極,肯定道,“你們躲在了梅院,是罷?梅宜那個女人幫你們隱藏了蹤跡!”

  “於管事,劍可以亂用,話可不能亂說。”簡歡輕輕挑眉,將丹相之力注入劍中,下方的於江悶吭一聲,腳硬生生在地麵踩出一個小腿高的坑,“什麽隱藏蹤跡?沒有的事,我們隻是上暗嬤嬤那小住了幾日。”

  於江本還欲說什麽,但嘴邊突然嘔出了一大口血沫。

  簡歡收劍,砰得一聲,於江雙腿一彎,倒在了地上。

  於江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心口,有個小小的洞,一道令人忽視的劍意不知何時,刺穿了他的心髒。

  簡歡本打算去沈寂之那幫忙,目光覷見傷口裏露出一角的,深黑色的心髒,麵上露出詫異之色。

  魔心蟲!

  於江是魔族之人!

  她和魔心蟲傀儡交戰過,反應很快,一道閃電符從袖口飛出,直衝飛過來的小黑蟲裹去。

  魔心蟲被雷電符劈成黑色粉塵,原先於江倒地之處,隻剩下一灘黑水。

  簡歡看了眼,也無心和黑衣侍衛們周旋,她不再耽擱,提劍而起。

  上方,沈寂之一手雪劍,一手劉滸,在和鬼魚王交戰。

  鬼魚王除了大嘴巴,還有一條極具殺傷力的魚尾,魚尾邊緣鋒利如刀刃,掃過之地寸草不生。

  沈寂之靈活地躲避魚尾,專注拎著劉滸往鬼魚王的頭砸。

  劉滸大概是知道自己抗議無用,開始躺平擺爛,閉著眼睛,雙手環胸,任憑東西南北風,他自巋然不動。

  反正他不疼,也不痛。

  鬼魚王的腦袋被砸得稀爛,但到底是元嬰期的妖獸,盡管如此,它依舊活著。因為劇痛和憤怒,魚尾的攻勢愈加迅猛。

  ===第121節===

  宛若蜂群嗡嗡嗡的飛翔聲從鬼魚王魚鰾發出,波動的元嬰期靈力讓沈寂之和簡歡不得不小心應對。

  簡歡隱在一根石柱背後,探出個頭,朝沈寂之揮了揮手。

  沈寂之輕輕頷首,他眸光閃動,拎著劉滸往魚腦袋再次狠狠一砸,鬼魚王暴怒,朝沈寂之追來。

  簡歡凝神屏息,在沈寂之掠過石柱時,她瞅準時機,往魚身上撲去。

  鬼魚王有所察覺,瘋狂甩動魚身,但沒甩幾下,沈寂之禦劍飛回來,再次吸引鬼魚王的注意。

  簡歡跨坐在魚背,割破指腹,以鮮血之力在劍身上畫符。

  符紋一筆筆漸成,銀劍雷光閃動,簡歡雙手握著劍柄,將銀劍狠狠插進魚頸之中!

  “啊——”鬼魚王慘叫,慘叫響徹整座內殿。

  它頭往後扭去,硬生生翻了個麵,瘋狂甩動。

  簡歡身子被吊懸在空中,雙手死死抓著劍柄,用盡吃奶的力氣順著魚脊背往下拉,每拉動一下,鬼魚王的身子就是狠顫一下,叫聲愈發淒慘,像是在哭,在喊人。

  契獸求助,血池之中的城主雙手握拳,當機立斷出了血池。

  鮮血四濺,他身形一晃,下一瞬,便出現在了空殿之中。

  城主伸手,掌心之中凝聚著一個圓形光球,光球越來越大,帶著元嬰期的凜然殺意,直接朝魚頸上的簡歡而去。

  簡歡還在努力剖魚,忽然心顫了一下,一種麵臨死亡的顫栗感席卷全身。

  她甚至來不及鬆開雙手,那光球就到了離她三步的位置。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人影從側方被砸過來,擋在簡歡身前,接下了光球。

  簡歡瞪大雙眸,隻見光球之力沒入那人體內,瞬間被吸收得幹幹淨淨。

  ‘哢嚓’一聲輕響,似乎有什麽東西破碎了。

  來人道士服在空中無風舞動,枯燥的長發翻飛,額間有光印緩緩浮現,光印猛烈地亮了下,又很快隱入體內。

  劉滸睜著雙眼,數不清的回憶在翻湧,眸中流光溢彩。

  寧漳城城主雙目沉了下去:“這、這是……化神……”

  話沒說完,他果斷一甩袖子,頃刻間一陣黑色旋風在此地刮起。

  風勢極大,簡歡被卷離魚背,風中帶著無數沙塵,她下意識掩麵閉眼。

  接著,一道五色靈力隨之擴散開來,硬生生止住了風。

  風起風止,不過幾息之間。

  等雙腳落地,簡歡睜開眼時,寧漳城城主已消失在原地。

  隨之他消失的,還有無數黑衣侍衛的性命。

  這些上一秒還生龍活虎的侍衛,瞬間成了一地幹屍,屍上黑氣彌漫。

  風停得太快,寧漳城城主來不及帶走契獸,便匆匆逃離。

  鬼魚王意識到自己被主人拋棄,不甘心地遊動想跟著離開,但它傷勢很重,也看不見,搖搖晃晃在此地到處亂撞。

  與此同時,十幾隻魔心蟲從倒地的數百具幹屍裏的十幾具飛出,朝三人逼近!

  穀山伸手,指尖輕輕一點,數道劍氣破空而出,噗嗤噗嗤幾聲,魔心蟲悉數被滅。

  他一邊破開暗殿陣法,一邊轉過頭來,狠狠瞪了簡歡和沈寂之一眼。

  臉還是那張臉,小胡子照舊滑稽,恢複記憶的穀山和劉滸沒什麽不同。

  簡歡咳了咳,二話不說指向沈寂之,沒有任何良心的賣了隊友:“峰主,把您當錘子用是您徒弟的主意!我還阻止他了呢,說這樣不好,但他說沒事……”她頓了下,眼睛滴溜溜一轉,繼續打小報告,“酒摻水也是他讓我這麽幹的!”

  穀山啐了一口:“……我就說這酒不對!”

  “……”沈寂之嘴角輕抽,輕聲喃喃,“真沒良心啊。”

  他看向穀山,語氣無波無瀾地喊了聲,“師父。”

  陣法被破開,穀山遙指沈寂之的鼻子罵道:“孽徒啊,孽徒!”

  他搖搖頭,身形一晃消失在此地,朝寧漳城城主追去。

  此處死一般的寂靜。

  簡歡和沈寂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視線在半空中交匯,然後緩緩落在想跑的鬼魚王上。

  兩個人二話不說,像聞到味的餓狼,瘋一般衝了過去。

  嘿嘿,魚尾巴,很值錢的魚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