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進秘境前, 外頭還是秋日。出來時,能明顯感覺到天氣變涼。

  玉清派大門口, 銀杏樹枝頭, 隻剩零星幾片枯葉。

  這一趟收獲頗豐。

  每人分了有八萬六靈石,再加上他們各自從方泉寶殿找的東西,幾乎都上了十萬。

  就單論最後拿到的靈石來說, 溫九拿的最多, 有十六萬。之後依次是楊野,尹遇聲。

  簡歡在寶殿中拿到最值錢的是靈鐵, 不過那靈鐵已製作成靈劍,她沒賣。所以排在第四, 拿了十萬。

  第五是沈寂之, 他此行剛好九萬八千多。

  但簡歡和沈寂之在傳承幻境中的境遇, 不是能用靈石衡量的。

  總之,五人一豬都很滿意, 約好有機會再一起後,便分道揚鑣。

  回小山坡的路上, 簡歡禦劍和沈寂之並排,她期待又緊張地問:“你說,我們的紫玉草發芽了嗎?”

  沈寂之也在想這個問題, 他有些不確定地回:“應該罷?”

  簡歡歎氣:“希望果子能爭氣點。”

  沈寂之認同地輕輕頷首。

  冬日,萬物凋零的季節。

  小山坡上,卻有了春日的勃勃生機。

  那棵原先半死不活的一品靈樹,如今抽出了新葉。嫩綠的顏色,在冬日暖陽下肆意生長著。

  一品靈樹的東西兩麵, 紫色小草冒出了頭, 嬌小可愛, 隨風搖擺。

  發芽了!

  簡歡狂喜,蹭地一下蹲在一品靈樹前,美滋滋地呼喚道:“果子,我們回來了!”

  一品靈樹的根部,一個翹著二郎腿,十分愜意地窩在樹根的綠色小人肉眼可見的抖了抖。

  這絕對是噩耗,噩耗。

  它好日子才過了多久,這兩人怎麽就回來了?

  地果靈甩甩頭,用火柴小手捂住小小的耳朵,決定裝聽不見。

  等了片刻都沒等來動靜,簡歡伸出右手,運轉靈力。

  掌心之上,一個符文呈現。

  ===第84節===

  她輕輕拉了拉隨之出現的靈線,把地底的果凍泥扯了出來。

  果凍泥軟趴趴的一團,死氣沉沉地攤在地麵,沒有任何動靜。

  簡歡伸手,戳了戳它,對沈寂之道:“它好像不太願意理我們。”

  沈寂之垂眸看了一眼,慢吞吞從芥子囊裏拿出一盒土,掀開蓋子。

  幾乎是瞬間,果凍泥立了起來,下意識問:“什麽土?”

  聞著還有點香。

  沈寂之目光落在那一品靈樹的木牌上,指節輕敲盒麵,慢斯條理地答:“一品靈土。”

  地果靈:“……”

  回玉清派的第三日,沈寂之拿著還沒捂熱的靈石還了兩筆幾萬的小債。還完後,身上還剩下將近兩萬的靈石。

  下筆是十萬的債,兩萬靈石也不夠還,還得再攢攢。

  還完債回來,沈寂之沒第一時間回玉清。

  這兩日都是雨天,臨仙城的街巷裏,百姓們穿著厚實的棉衣,撐著油紙傘,行色匆匆。

  城裏不讓禦劍。

  沈寂之一身黑衣,木簪束發,行走在陰冷的冬雨間。

  他沒有撐傘,因為他沒有傘。

  雨水打濕他額間的碎發,晶瑩剔透的雨滴不斷從他精致的眉眼滑落,那身清冷疏離的氣質愈盛。

  “郎君留步!”一名女子忽而從一旁的人家跑了出來,雨水四濺,裙擺一下子便濕了。

  她拿著把油紙傘,有些羞澀地遞過去,“你沒帶傘嗎?這麽大的雨,又是冬日,會感染風寒的。這把傘借你……”

  沈寂之腳步未停,從一旁繞過:“不用,多謝。”

  越往巷子裏走,路上的行人越少,沈寂之停在一處簡陋的院前。

  門沒關,半闔著,沈寂之推開門。

  笨重的木門發出一聲嘎吱響,屋內的藥婆婆聽見,立馬警惕問了句:“誰?”

  “藥婆婆,是我。”沈寂之穿過前院,來到屋簷下,手間靈力一揮,渾身恢複幹燥。

  他伸手,掀開門簾,彎腰低頭,從有些矮的房門走了進去。

  室內在煎藥,外頭的冷風從掀開的門簾刮了進來,煎藥的炭火被吹得亮了幾分。

  藥煎得有些時候了,裏頭發出咕嚕咕嚕的氣泡聲,微苦的藥味彌漫開來。

  藥婆婆正站在藥櫃前整理草藥,老眼瞥過去:“又找我何事?”

  沈寂之對藥婆婆嫌棄的態度視若無睹。

  從他十歲時,和人搶生意打架折了手臂,遇見藥婆婆開始,藥婆婆就挺看不慣他。

  但又如何?藥婆婆收費便宜,那便夠了。

  沈寂之拉了條木椅坐下,沉吟道:“我可能中了幻香之類的,勞煩婆婆看看。”

  他明白自己對簡歡是何種想法。

  但是那日的夢境,還是透著詭異和不對勁。

  藥婆婆擰眉:“你仔細說說?”

  沈寂之便把進入蓮方秘境那幾日的事情大概說了下,隱去了夢境的具體內容。

  聽完後,藥婆婆問他:“老婆子我就想問問你,都過去那麽久了,就算你當時真中了幻香,我現下怎麽看得出來哦?”

  沈寂之抬眸:“婆婆誤會了,我隻想知道我體內有沒有殘留。”

  頓了片刻,他又道:“隻是看看,先不治療,一個靈石是不是就夠了?”

  “是——”藥婆婆拖長了音調,把手中的草藥先放下,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走到沈寂之麵前,伸手探在他的眉心。

  半晌,藥婆婆收回手,皮笑肉不笑:“小夥子,你的一個靈石要白花了啊。”

  那就是沒有殘留的意思。

  沈寂之點點頭,起身,從懷裏掏出一個靈石遞給藥婆婆,便離開了。

  藥婆婆望著雨中越走越遠的黑衣少年,回頭繼續理藥:“出來罷,他走了。”

  話音一落,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從二樓下來。

  藥婆婆頭也不抬:“你居然給他用了迷魂香。”

  “我怕安神香無用。”那人答道,“迷魂香穩妥些。”

  “再說了。”男子笑道,“迷魂香隻是激出人內心深處真正所想之事,我提早讓他發現了,不好麽?”

  煉器堂的香樟樹下,簡歡撐著傘,在等沈寂之。

  午後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油紙傘傘麵,發出接連不斷的聲響。

  周遭時而有玉清派弟子經過,有和簡歡一樣撐傘的,有給自己罩靈氣擋雨的,自然也有不在乎這些,直接淋雨的。

  簡歡等了有一會兒了。

  按時間算,他應該早就回來了才對,也不知道還完債後去哪裏鬼混了。

  簡歡索性蹲下,油紙傘搭在肩邊,望著地麵泛起漣漪的水坑,默背起法訣。

  忽而,眼前出現一雙被淋濕的靴,清冷的男音從上頭響起:“你怎麽在這?”

  喜色籠罩上眉梢,簡歡伸手握住傘柄,抬頭,一滴滴雨落在她眉間,眼睫間,鼻間,唇間。

  她下意識閉眼,把傘放正,站了起來,隨手抹了把臉,嗓音清脆:“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隔著雨簾,沈寂之望著她,輕歎一聲,幾近不可聞:“你怎麽不進煉器堂等?”

  簡歡湊過去,舉高手,給他撐傘,一邊隨他往前走去,一邊抱怨:“我一開始是在煉器堂等的,但你那些同僚老是拿你我之間取笑,我就出來了。”

  他們的真實關係是債權人和債務人,但麵上是未婚夫妻。

  沈寂之麵冷,那些人不敢在他麵前取笑,看見好說話的簡歡,自然就忍不住八卦之心。

  沈寂之頷首,隨手把她的傘接過來,問:“你哪來的傘?”

  “薑綿借我的。”

  “這樣。”沈寂之看向她,“說罷,這回找我又是何事?”

  “哎,你這話說的。”簡歡用手背拍了下他的右臂,嗔道,“我找你就一定有事嗎?”

  “那行,你可以走了。”沈寂之把傘還她。

  “等等等等。”簡歡阻止他,“好罷,確實是有事找你。”

  沈寂之:“。”

  他就知道。

  這人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

  簡歡朝沈寂之湊近了些,拿出那卷山間小別院圖紙:“我午膳時,抽空去問了下,發現不對啊。”

  沈寂之目露疑惑:“何意?”

  “你先前告訴我,先建正院的話隻要五六萬。”簡歡咬牙,“但午間師兄告訴我,說要八九萬!靈木、泥之類的材料就要四五萬,請人幫忙蓋房也要四五萬。”

  簡歡現下有十多萬靈石在身,她已經準備要先蓋三間正房了。

  沒想到一問,預算遠遠超標。雖然八九萬她付得起,但若能五六萬建成,誰願意花八九萬?

  這事很急,簡歡都不想等到晚上再找沈寂之,才站在這堵他。

  沈寂之聽完她說的,嗯了聲,糾正道:“我說的是最少五六萬,不是隻要。”

  簡歡:“……”

  簡歡小聲吐槽:“和那些商家一個套路。”

  打著99起的名義騙人進去,結果進去才發現,那個‘起’字才是關鍵。

  沈寂之挑眉:“什麽?”

  “沒什麽。”簡歡握著那卷圖紙,也沒打開,仰頭看著傘下的他,認真問,“那我隻要這個最少,怎麽才能達到最少?”

  “我和你說的時候。”沈寂之伸手,輕輕擦去額間殘留的雨水,頓了下。

  簡歡的目光下意識追隨著他的手:“什麽。”

  沈寂之很淡很淡地笑了下:“我沒算請人蓋房的工錢。”

  薑棉的這把油紙傘是胭脂色的,淡淡的粉光打在他臉上,襯得他被雨水弄濕的五官帶上一抹豔色。

  沈寂之很少笑。

  因為少,以至於他這般笑起來時,簡歡一時之間有些晃神。

  其實他真的還,長得蠻,好看的。

  不過天天待在一起,簡歡有時候看習慣了,很難意識到這一點。

  簡歡有些心虛,輕咳了一聲,挪開了視線,落在自己手裏的圖紙上。

  沈寂之望著簡歡半濕的發,若有所思。

  他靜了片刻,將話說完:“因為我自己會蓋房,算的時候直接剔除了這一部分。”

  “……好罷。”簡歡心微微一動,又抬起頭來,臉上帶著蠱惑的意味,“那,那我這筆錢,你想不想賺?”

  沈寂之輕輕用靴底無意識擦著濕潤的地麵:“怎麽說?”

  簡歡剛剛就已經想好了:“賬減去四萬,你幫我蓋房。”

  沈寂之的手藝,她還是很信得過的。他來蓋的話,她都不需要怎麽操心,也不用當監工。

  再加上,扣的都是賬上的錢,她沒那麽心疼。

  沈寂之一時之間沒回答,視線順著簡歡纖細的肩,落在傘外的天地。

  雨似乎小了些,纏纏綿綿的。

  ===第85節===

  他在深思。

  簡歡在原地小幅度左右晃動,等了會兒,見他還沒回複,催道:“喂,沈寂之,行不行給句話啊。”

  沈寂之回神,低頭:“你把圖紙打開我看看。”

  “哦。”簡歡依言把畫卷展開一些。

  沈寂之伸手,食指在簡歡圖紙上的邊緣處圈了圈,邊緣那頭,就是他的地。

  在那裏,畫著兩間偏房。

  他道:“三間房你先蓋在這,兩間在你這邊,一間在我那頭。”

  簡歡:“啊?”

  “五六萬的木料也好不到哪裏去,正房是你日後住百年千年萬年的地方,你不想要用好點的木料?”沈寂之淡淡道,“不若先蓋偏房,你我合蓋。所用材料花的靈石我們各自承擔各自的,但蓋房的工錢,我隻收你兩萬。這樣的話,你我每人還能節省半堵牆的材料錢,豈不兩全其美?”

  簡歡沒開口,蹙眉看著她的畫紙。

  沈寂之沒再繼續說什麽。

  已經足夠了。

  果然,片刻後,簡歡抬起頭來,踮著腳尖伸手一拍他的肩,眉飛色舞:“聰明啊,沈寂之!”

  沈寂之淡淡一笑:“過獎。”

  事情已經談妥,他把傘遞還給她:“具體的晚些再商量,我得回去了。”

  簡歡接過傘,還在誇他:“你這方法確實不多,到時——”

  她歪過頭,把傘夾在脖頸和右肩之間,空出右手,在圖紙的邊緣處一劃:“不止現下我們能每人節省半堵牆,日後有錢了,蓋外牆時,也能省下這一塊。”

  沈寂之身形微頓,垂眸看了眼。

  簡歡指的是劃開東西半邊的那堵外牆。

  這堵外牆一蓋,她的院子就是她的院子,與他的涇渭分明。

  沈寂之嗬了一聲:“是,我也是這麽想的。”

  離去之前,他伸手,把她傘往下一壓,傘麵輕輕壓到她的後腦勺。

  簡歡猝不及防,手忙腳亂把圖紙收好,握著傘柄抬頭,剛想開口罵人。

  那人已經在淅淅瀝瀝的雨中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