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番外十
  第126章 番外十

  傅嘉樹倒是想要媳婦兒說的導航和高速,可惜這個年代沒有,這麽長的路途,一邊問一邊做標記,中途休息的時候,傅嘉樹還要跟一起跟來的司機們看地圖商量。

  同行的陸老板問:“傅少東為什麽會認為未來有很多企業來西安?”

  “不一定很多,但是一定不少。”傅嘉樹跟陸老板說,“你想日本本來就占領著台灣,對他們來說奪取上海之後,接下去的目標就是廣州了,切斷香港到廣州的補給線。一旦上海和廣州都淪陷,武漢肯定危險,所以我一直跟你說要去四川就是這個道理,現在上海到漢口這個航段已經擁堵了,到時候去重慶就像你現在一樣,可能找不到船,那麽往西安走,就是一個好辦法!”

  傅嘉樹跟司機們說完,給車子去加點兒油,陸老板的朋友薑先生走過來:“傅少東,我看咱們車隊跑這麽久,也沒車趴窩的,而且開的速度比旁的車要快。”

  “嗯,現在小車普遍設計時速七八十公裏,這輛卡車也能達到小車的水準,在卡車中屬於非常快了,不過因為道路路況問題,能走到三四十已經很好了。”傅嘉樹放下油桶。

  “這是傅太太在香港帶領裝配的奧卡卡車,跟普通車真的差別很大,省油還不容易壞。”

  “我太太改進了發動機和齒輪箱,空車狀態下,一般車子油耗在30升左右,我們這台車23升。”

  按照老婆的說法,就這種輕型卡車,每百公裏油耗應該到10,12個油耗才合理,不過在這個時代,能有這麽低的油耗已經很了不起了。傅嘉樹特別驕傲,才不管老婆說這種是年代差,降維打擊,算不得什麽。

  “傅少東,隻是聽說如今這輛卡車有錢都買不到。”

  “主要是最近受南洋華僑捐贈委托生產六百輛車給**抗戰用,這六百台是香港工廠半年的產量了,暫時不能給民用了。美國那裏這輛車這兩年熱銷,就這些還很難催過來。”傅嘉樹知道媳婦兒一直催不來料,此刻正著急上火。

  薑先生有些黯然。

  這年頭有路子一路暢通,沒路子寸步難行,作為興華的公子,傅嘉樹除了偶爾認錯路之外,完全沒有遇到過刁難。

  傅嘉樹在駕駛室裏打算湊合一宿,明天就能進西安城了,陸老板叫了他一聲:“傅少東,能借一步說話嗎?”

  傅嘉樹點頭,幾個人在道路邊,燒了一個火堆,已經進入十月下旬了,天已經涼了。

  薑先生似有為難之意:“傅少東大義,千裏相送!有個請求可能很為難。”

  “您說。”

  “您能送過西安北嗎?”

  “好!”

  傅嘉樹帶著車隊將他們送過了西安北的哨卡。

  看著他們過來接駁的車,兩輛是蘇聯的吉斯,還有幾輛是加煤炭的車子,吉斯車是1933年才開發出來的,載重還沒自家的卡車厲害,但是油耗將近40升,看到這個情形,傅嘉樹從手上摘下腕表遞給薑先生,說:“薑先生,你們要是派人去香港,可以拿這個手表去找我太太,如果她能想辦法,一定會盡力的。”

  薑先生聽傅嘉樹這麽說,伸手握住他的手:“謝謝!”

  “國難之際,應該的。”

  送走他們,傅嘉樹帶著車隊從原路返回,跟兄弟們一起去西安城吃飯,找了西京大飯店落腳,洗去一路風塵,進被子裏舒舒服服地睡一覺,正睡得舒坦,門被敲響。

  他套上睡袍打開門,見幾個人:“傅嘉樹先生?”

  “是。”

  “想問一下,傅先生來這裏所謂何事?”

  “泰隆康縫紉機廠老板陸聞文先生委托我運輸他從上海內遷的機器到西安,所以我幫他的機器運到指定地點。”傅嘉樹從床頭櫃上拿起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抽著煙回答,“我在西安做短暫停留之後,要立馬回武漢,繼續配合吳先生,解決武漢內遷企業的運輸問題。”

  “他們的指定地點你就沒有懷疑?”

  “懷疑什麽?懷疑報紙上雙方合作宣言的誠意嗎?懷疑在漢口江麵堵塞得水泄不通,內遷企業遲遲無法安置,導致無法複工拖延民生所用嗎?”傅嘉樹抽了一口煙,吐出煙,“我被日本的飛機追著跑,才替陸先生拉出來的機器,可到了武漢,都一個月了,壓根沒買到船票去重慶,也沒有火車票來西安,他求到我頭上,我打算來西安走一遍,萬一要是重慶那裏一下子容納不了這麽多廠商,要我跑西安,我就能把這條線給跑出來了。”

  傅嘉樹全然認下了:“我哥哥在重慶生產布匹,我太太在香港日夜不停地生產華僑捐獻的卡車,興華剛剛沉了六條千噸的輪船,我父親親自在黃浦江上冒著炮火轟炸組織這些企業撤離,這些企業一定要撤離嗎?他們不撤離在上海頂多被日本人共同經營了。你曉得天原化工廠撤離之時幾乎全毀嗎?你知道公益鐵工廠設備一路上損失了一半以上嗎?國家存亡之時,讓這些工廠承擔起他們的責任,早日開工生產。我建議你去請示你的上峰,要不要在這件事上為難我?要不要寒了實業家的心和南洋華僑們的心?怕我跑的話,你們可以派人看著,我一路過來沒好好睡,我睡了。”

  傅嘉樹掀開被子躺下,秋後算賬那得秋後,按照老婆說的,不用戰爭結束,日軍進攻東南亞之前,他們就沒啥子可幫忙的了,那時候就該跑美國了,這種事情,這個時候他來幹還真沒什麽。

  看著真的睡著的傅嘉樹,是傻大膽嗎?

  打電話去請示,上頭電話回了,說雙方合作了,確實在研究讓滯留在漢的企業沿著隴海鐵路往北遷,不必為難傅二少,因為傅二少可能還不知道傅德卿先生為了轉運設備,閘北淪陷蘇州河在日軍炮火之下,外籍輪船協調不到,他最近冒著槍林彈雨從黃浦江取道鬆江轉蘇州,在昨日早上親自在黃浦江上安排船的時候,喪生在日軍的轟炸之下。

  傅嘉樹聽見腳步聲,睜開了眼,從床上坐了起來,從床頭櫃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支煙,看著這兩位新麵孔:“怎麽樣?問清楚了沒有?”

  他劃開火柴準備點煙,聽見來人說:“傅先生,您父親出事了。”

  好似心髒裏的血全部被抽空,傅嘉樹愣在那裏,甚至沒有辦法問出話來,直到火柴燒到他的手指,這種疼痛都不足以讓他回神,火柴熄滅了,他才問:“你再說一遍?”

  “傅德卿先生昨日早上被炸死在黃浦江上與紅星鎖具廠的三個隨船職工和機器全部沉入黃浦江。”

  傅嘉樹嘴上還沒點燃的煙掉落下來,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啊……”

  一聲哀嚎之後,傅嘉樹暈厥過去,等他醒來已經在西安的一所西洋醫院,身邊是車隊的兄弟:“少東家,你要節哀啊!”

  節哀?怎麽才能節哀?宋舒彥說每次說他爸的不好,他永遠顯擺一句:“我爸才不這樣……”

  爸爸是他心中的榜樣,當年他猶豫讀商科還是自己喜歡的機械,爸爸說:“讀喜歡的,工業是國之基礎,我先投一家紡織機械廠,等你回來,機械廠應該能生產了,你能發揮所長。”

  他喜歡秦瑜,秦瑜當時還是朋友妻,爸爸也沒有責備他,反而理解他。爸爸會教他怎麽追求女孩兒,然後漏洞百出,原來有些他也沒經曆過……

  從小被爸爸牽著手長大的傅嘉樹,沒有人比他更懂爸爸這兩個字的含義。

  爸爸死的時候,身邊一個至親骨肉都沒有,爸爸屍首都找不到,傅嘉樹躺在那裏,眼淚不停地流。

  “少東家,您看開點兒,您還有太太和少奶奶,還有小姐和小少爺。”車隊的兄弟安慰他。

  對!他父母幾乎為一體,他媽該怎麽辦?

  秦瑜比傅嘉樹先接到消息,她是昨天傍晚知道的,晚上回家她強顏歡笑,整晚都沒睡,今天早上她敲開了傅嘉寧的房間門,傅嘉寧穿著睡袍戴著睡帽,無論在銀行裏多利落的職場麗人,到她麵前就是帶著嬌憨:“嫂子,這麽早來擾人清夢。”

  秦瑜已經哭了一整個晚上,她關上門,嗓音嘶啞:“嘉寧,爸爸出事了。”

  傅嘉寧聽見這話,一下子軟得跌坐在地上,秦瑜跪下抱住嘉寧:“嘉寧……”

  “不可能,嫂子!不可能的!爸爸怎麽會出事呢?”

  秦瑜抱緊她,把知道的情況跟她說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媽媽?她一定受不住的。”

  是啊!媽媽知道了會瘋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