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第64章 第 64 章

  傅嘉樹坐在年太太的位子上。

  三姨太呆呆地看著坐在她邊上的秦瑜, 知道這位少奶奶和他們是不同的,她的一雙眼睛就是讀過書的人。不過梨園出身,見過那些富貴中人的三姨太怎麽都沒想到,會在這位年輕少奶奶的臉上看見那些人的殺伐之氣。

  「繼續打牌。」傅太太催促。

  秦瑜伸手築長城, 傅嘉樹坐她上首, 打了一圈, 再來一圈, 傅嘉樹出一隻「六萬」,秦瑜:「碰!」

  她喜滋滋的把「六萬」拿了進來,傅太太生氣了:「傅嘉樹, 你什麽意思?故意給小瑜吃牌,是不?你都連著放了幾張牌了、」

  「媽,這個「六萬」我真的不需要。」

  「瞎說, 明明你曉得小瑜要哪個牌,就專門放哪個牌!」傅太太發脾氣了, 「這樣搓麻將,還有什麽意思啦?」

  「您不要輸了兩副牌就這樣,好不好?」傅嘉樹還跟秦瑜說,「我媽那個牌品就這麽臭!跟她打牌最沒意思了。」

  「瞎說, 伯母才不是那樣呢!」秦瑜反駁傅嘉樹。

  傅太太滿臉歡喜:「還是小瑜乖。」

  「行行行, 您跟我換個位子, 這樣我就沒辦法給小瑜吃牌了,好吧?」

  娘倆換了位子, 秦瑜連吃了幾把傅太太的牌,傅嘉樹看著他媽:「您怎麽故意給小瑜放牌?」

  「明明是小瑜運氣好, 我怎麽可能故意放牌?」

  「我放牌麽叫放牌, 你這個麽叫人家運氣好。你這算什麽?」傅嘉樹問。

  秦瑜答:「雙標, 雙重標準,嚴以律人,寬以律己。」

  「哈哈哈,您聽到沒有?有人不領情。」傅嘉樹問他媽。

  傅太太瞪秦瑜:「沒良心的小東西。」

  「什麽叫沒良心?明明是公平公正。」傅嘉樹眉飛色舞地打牌。

  坐在秦瑜身後的六姨太,看著自家小姐和傅家二少爺眉來眼去,而且似乎傅太太任由他們眉來眼去,還很喜歡自家小姐。

  姑爺這次回來的時候她見過,姑爺的臉一直沉著,完全不像傅家少爺這樣滿麵春風,和藹可親。

  小姐和傅家少爺看起來,也十分登對,剛才在花廳裏,三姨太也說過,太太把秦家的玉如意還給了小姐,希望她早日遇到良人。難道?

  這個登對,許方兩位太太也看出來了,許太太問宋太太:「秦小姐跟傅家少爺好像關係很好?」

  「倆孩子小時候認識。嘉樹活潑些,又會照顧小姑娘。所以跟小瑜關係要好一些。這次出去,舒彥托嘉樹照顧一下小瑜,倆孩子一見麵又熟絡了起來。既然舒彥把小瑜看做妹妹,剛好傅老爺和頤蓮嫂子也是很喜歡小瑜,我們一家子自然樂見其成了,總比不知根知底的好。」宋太太打出一張牌,「接下去就看孩子們的緣分了,出去了才知道上海跟我們鄉下不一樣,都興自由戀愛。兩人還是要處得在一起才好。」

  有了宋太太這句話,加上傅太太對秦瑜的特別好,這下就連姨太太們都明白了,傅家絲毫不會在意秦瑜是被宋家休掉的大少奶奶,現在看起來是傅家少爺在追求秦瑜。

  打完牌,宋家留幾位太太吃晚飯,傅嘉樹自然也蹭一頓晚飯,他坐在秦瑜邊上,看著手表:「年老板看來是不會過來了!」

  秦瑜笑:「我給了機會他不來,那隻能說他的眼光和思維局限了。」

  方太太問道:「秦小姐,說這話好似年老板放棄了一個很大的機會?」

  「方太太,商場上結緣必然是要多過結怨才行。《初刻拍案驚奇》有這麽一句話:何必當風使盡帆?原意是說人生無常,不必執著追尋。而我讀後認為,亦可理解為,風大時不可扯()

  盡帆,做人要留有餘地。今日給年老板這個機會,就是我留有了餘地,依然給個結緣的機會。但是他不珍惜這個機會,我也不可能看在他是宋伯伯和傅伯伯同鄉的份兒上一再給機會,那就變成了我毫無原則。」

  秦瑜說的話,在兩位太太耳朵裏,聽上去全對,卻又發現什麽都沒說清楚。兩人心裏犯著嘀咕上車離開。

  方太太回到家中,實在忍不住,打電話給年太太,跟她專屬秦瑜說的這麽一段看似說了,其實啥也沒說的話。

  年太太先回來已經跟自家老爺說了,年老爺將信將疑,聽見秦瑜要他去當麵道歉,勃然大怒:「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充其量就是洋婆子手下的一條狗,就是洋婆子上台,她一個紡織機械代理部的經理還能插手地產置業部?真當我不懂?洋行裏一塊一塊可是分得清清楚楚的。真以為靠著宋家的印花機,在銘泰站穩腳跟了,就能在銘泰為所欲為了?」

  「萬一呢?」

  「沒事。剛才不是拍了電報出去了嗎?讓老宣去搞搞清楚。我們明天立馬回去。天底下沒有不貪的。最多就是下一任來了,我們多花點錢燒香。」

  「老宣也是跟你多年了,應該不會這麽糊塗。」

  「總歸我們不再上海,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們明天就回。不過想要我給她道歉?做她的春秋大夢。」年老板火冒三丈。

  有了自家老爺的這個話,年太太還是有底氣的:「就是要飯,我也跳過她家門口。更何況,她算個什麽東西?難不成離婚會有禦賜牌坊,能光宗耀祖?」

  「哎呀!你別動氣呀!我就是跟你說一下。生怕她真的有什麽本事,你們錯過機會。好了好了!我掛了。」

  對方掛斷電話,年老爺說是不怕的,第二天卻是恨不能生一雙翅膀飛回上海。

  在宋家,一場麻將下來,經過當場伺候的丫頭們的嘴巴,所有的傭人都知道了,原來從來都沒有什麽狐狸精,被傳成狐狸精的就是前少奶奶,秦小姐本人。

  不僅僅是少爺想離婚,秦小姐也是想離婚,少爺和秦小姐商量好了,離婚了,少爺是回家了稟報的。沒想到年太太來寧波傳了這麽多謠言,鬧得大家都以為是少爺為狐狸精拋棄了少奶奶。

  而且秦小姐似乎和傅家少爺走得很近,秦小姐做不了自家大少奶奶,很可能就做傅家的少奶奶了。很多人不禁心生感慨,這就是富貴命啊!

  這時候輾轉難眠的是六姨太,白天打牌她坐在小姐身後,剛開始上家是傅少爺,之後傅少爺坐在小姐對過,她看得清清楚楚。

  三姨太跟她可是說過了傅家少爺是個什麽情況,傅家與宋家相比,可能還更豪富一些,傅家隻有這麽一位公子。三姨太當時的說法是小姐做傅家公子的姨太太都是高攀,但是現在看起來,顯然不是這樣的,無論是傅家太太還是這位少爺,對小姐十分的好。

  剛才牌桌上,她還聽說,小姐在上海已經買了房,還在上海的一家洋行做了買辦,她不知道買辦是個什麽?但是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看起來小姐是要嫁入傅家當少奶奶的。而且還是被姑爺寵愛,被公婆疼愛的少奶奶。

  六姨太想來想去告訴自己,這樣不是很好嗎?以後她也不用擔心小姐了,說是這麽說,可心裏多少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失落,不知道為什麽!

  六姨太因為一點點的失落未曾睡著,看著床頂的承塵直到天明。

  小丫頭給她絞了毛巾伺候她洗漱,這時她才安慰自己,若是跟著小姐,這個時候該她伺候小姐了。別多想了,以後大家都在上海,可以互相有個照應。

  吃過早飯,正院熱鬧起來,六姨太到門口看,進來十來個穿著短褐的人,過來把箱子再次貼了封條,()

  打包。

  傅家本就有來往上海到寧波的貨輪,此刻派了管事來督辦,管事笑著跟宋太太說:「少爺親自囑咐的,就當是自家的東西,絕對萬無一失。」

  「這我自然放心。」宋太太請管事坐下喝茶。

  「等您到上海,東西也到了。」

  看著箱子不停地被抬出去,有人已經發現不對勁了,這哪裏隻是秦小姐的東西,還多了很多其他東西呀?這些不是太太的嗎?

  宋太太把她手裏值錢的東西全部打包,別說是給兒子下聘的聘禮了,就連她當年嫁妝裏的紫檀木羅漢床都給搬了。

  她還去看了一眼後麵倉房裏放著的幾根楠木,那是給舒彥造宅子的時候多餘下來的木料,當時她就想著留給自己做壽材吧!

  猶豫了半天,幾根木料無論是放宋家的別墅,還是放小瑜的別墅都不方便,還是別帶走了吧!

  這麽一搬,把正院搬了個空蕩蕩。也讓這個宅子裏的人目瞪口呆。

  午後宋家的車子接來了大姑太太,阿芳打發了人來請各位姨太太,另外還有二房的大少奶奶。

  二姨太和二少奶奶在路上等到了三姨太,二姨太問:「三妹,你知道上午的事兒了嗎?太太把她的東西都搬了。」

  「我也是剛剛聽說,這是個什麽事兒?怎麽就跟土匪進村似的,掃蕩一空了呢?」

  「走吧!去看看。」

  三個人進入正院堂屋,二姨太發現堂屋裏擺放的八仙桌,靠背椅都換了,原先是清一色紫檀的,現在換成了倉房裏放著的花梨木的座椅。

  二姨太入了宋家,當時宋老爺對她的喜歡,和都來別個姨太太不同,那是真心實意的喜歡,她便提出也想要一張拔步床。

  這話傳到老太太耳朵裏,老太太說了一句:「她倒也敢想?想要可以,讓她嫁一整套家具過來,我來為她配拔步床?」

  她那時候才知,太太嫁過來的時候,朱家嫁了一整套紫檀家具,為了配上朱家的這套家具,宋家在兩人婚前三年,就給兒子兒媳房裏打造了一張紫檀木的拔步床。

  當然紫檀家具隻是一部分,當初朱家嫁女兒田地鋪子一應俱全,嫁妝船隊,最後一條還裝來了一整艙的水,泊靠在宋家門前,太太的兩位兄長親自把水舀出船艙,潑在宋家門前的小河裏。這個意思是,我朱家的姑娘就是喝的一口水都是娘家帶來的,本意是有嫁妝傍身有兄弟撐腰。

  不過,嫁過來之後夫妻之間那樣,公婆看重又有什麽用?

  怎麽著?這是把當年的嫁妝都搬走了?二姨太覺得匪夷所思,她都忍不住想要去房間看看了,別是把那張拔步床給搬了吧?

  此刻,宋太太和大姑太太已經在一左一右主位坐好了,二姨太坐了東邊第一的位子,三姨太坐西側第一位。六姨太坐在東側最末位。

  宋太太跟二少奶奶說:「老二家的,你身子重了,給你留了位子,你去坐下。」

  「是!」

  四五兩位姨太太過來,也落座了。

  宋太太開口:「雖然,舒彥和小瑜離婚是兩人自願,但是兩人不告父母,擅自做主,我和老爺都很生氣。這些年,我一直管著老家這些事兒。一直以為舒彥這個孩子老成穩重,對他很是放心,現在才知道,太放心他了,以至於他做出此等荒唐之事。所以,和老爺商量下來,我去上海,待在舒彥身邊,也能管著他。」

  聽見太太要去上海?幾位姨太太麵麵相覷,這麽多年太太一直在老家,誰都會去上海,就太太不可能去上海。現在說太太要去上海常住?

  二姨太無所謂,反正輪到誰,也輪不到她去上海。

  三姨太心裏酸得冒泡,憑什麽呀?這麽一個鄉下女()

  人去上海,她不會迷路?再說了她去管大少爺,大少爺能管得住?

  四姨太看著自己的肚子,能再懷上,她已經有些僥幸了,畢竟老爺有好一陣兒沒想起她了,她現在隻想平平安安生個男孩兒,下半生有個依靠就好,否則隻有一個女兒,到時候女兒被嫁出去,自己老了病了都沒人管。

  五姨太皺眉,原本她的打算就是小六去上海,等自己生了孩子,老爺定然也是要接了他們母子去上海的。就小六那個丫鬟樣兒,還能跟自己比?她有一千種辦法收拾小六。隻是現在太太去了上海,在太太眼皮子底下?這日子過得就沒那麽自在了。不過也沒事,老爺還會去青島,去青島的日子總歸會自在些。

  六姨太沒其他想法,老爺答應她的要接她去上海的,想來這次能跟大太太一起去上海。

  「我和老爺商量下來,老二在老家待得時間最長,平時家裏有大事要拿捏,我也一直找你們商量,而且舒華也已經成年,管著老家的田地,老二媳婦兒也是讀過書的,能輔助你婆婆操持家事。所以,就把管家大權放給老二了。」

  太太這話,既是讓大家驚訝,卻又在情理之中,太太去了上海,可不就是二姨太能操持這個家嗎?

  二姨太昨日還在羨慕大太太管家能落下這麽多好處,突然這個餡兒餅就落在她頭上了?她難以抑製地嘴角微微翹起。

  「我定然盡心盡力,不辜負太太和老爺的信任。」

  「你也沒有操持過這麽一大家子,我在上海,遠水解不了近渴,要是拿捏不住的,可以找大姑太太。大姑太太掌著董家一個大家子,她是被旌表的大家太太,做事謹慎周全,要多請教大姑太太。」宋太太轉頭對大姑太太說,「大姐,勞煩你了。」

  「幫你看著,算不得勞煩。你還是要去看著舒彥,他才是我們宋家的根。」

  聽見這話,三姨太愣了,憑什麽管家權就全部放給老二了,她才一個兒子,自己生了三個兒子,看著老二的表情,三姨太心頭是酸得冒泡。

  二姨太雖然不喜歡被大姑太太管頭管腳,不過好歹這個家是她當了,她站起來跟大姑太太說:「我什麽都不懂,還請大姑太太到時候好好指點。」

  大姑太太眼皮都沒掀:「嗯。」

  「老二,你要把事情做好。老爺對你能不能管好家裏,還是有顧慮的,他想著小五讀了好幾年書,要是你這裏心有餘力不足,就讓小五來操心。」太太把老爺的話,婉轉地傳達了。

  二姨太轉頭看五姨太,老爺什麽意思?要把管家的權力給這個進宋家門才兩年不到,回老家不足兩個月的小妖精?

  小妖精想要拿權?做夢去吧!二姨太立刻表忠心:「請老爺太太放心,我一定好好管著家裏。」

  五姨太撇嘴,老二還真當這是個香餑餑?誰稀罕那一串鑰匙,能到老爺身邊,才要什麽有什麽。

  宋太太又跟二姨太說:「老二,每人一個院子不夠了,不管舒彥以後是不是住上海,他的宅子是不能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