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第48章 第 48 章

  雖然眼前這位穿著時髦, 但是這張臉就是自家兒媳婦。他聽她叫:“伯伯。”

  宋太太已經用一個下午消化自家兒子看上的姑娘正是自家兒媳婦,表麵上是兒子離了兒媳婦,實際上是兒媳婦勾結外人離了自己的兒子。

  但是宋老爺沒這個心理準備, 他才到傅家, 一杯茶都沒喝完,就聽說兒子和傅家小子打起來了。

  他是見了早上那張報紙, 剛剛還跟傅老爺開玩笑:“我倒是要看看那個姑娘到底有多出色, 讓咱們兩家的小崽子為她打架。”

  兒子說秦小姐住傅家隔壁的別墅裏,老妻剛才說,雅韻現在過得很好。

  敢情?敢情?宋老爺轉頭問老妻:“這是怎麽一回事?”

  宋太太手裏盤著翡翠佛珠,看著自己的兒子:“雅韻就是你們父子倆一路上稱讚的那位秦小姐。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 家裏的糟糠, 嚐一口都不願, 為什麽到了外頭就成了山珍?為了她還跟人打起架來?”

  母親的冷言冷語,提醒了宋舒彥, 他再傷心難過,也是他拋棄秦雅韻在先:“母親……”

  “舒彥兄認為我騙你, 現在伯伯伯母都在場,傅家伯伯和伯母也在, 在長輩麵前, 我來解釋一下,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也算是給你個交代。”秦瑜看向幾位長輩, “伯伯伯母進屋裏坐。”

  宋老爺看著兒子, 又看向秦瑜,再看看傅家夫妻, 還有傅家那個小子, 這都他媽的什麽事兒?簡直一團亂了。

  他恨聲對自己兒子說:“還不坐下。”

  傅老爺問兒子:“沒事吧?”

  “我沒事。”

  傅老爺沒好氣地說:“沒事的話, 位子不夠了,站邊上去。這事兒,不管小瑜和舒彥之間誰對誰錯,你總歸沒幹人事兒。”

  “哦!”傅嘉樹乖乖地站邊上。

  三人沙發這裏,傅家三口坐一起,雙人沙發宋老爺是想和太太坐一起,可惜太太往單人沙發那裏去了。

  宋老爺陡然覺得被下了臉,不過人前,他也不能說什麽,跟宋舒彥說:“愣著幹嘛?坐我邊上來。”

  宋舒彥坐下,低著頭,心頭有怨,有氣。

  “小瑜,來我們這裏擠一擠。”傅太太推了推老男人,“坐過去點呀!怎麽木頭木腦的啦?”

  傅老爺往邊上移了一點,傅嘉寧邊上讓開了一個位子,秦瑜挨著傅嘉寧坐下。

  宋舒彥頹然地坐著:“雅韻,你千般萬般怨我,我都能理解,為什麽要跟他合夥起來騙我?我若是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你,我斷然是不會做出那些混賬事。”

  “舒彥兄,理解你不想要一場包辦婚姻,我也理解你沒必要為了一個陌生人的母親往返奔波,所以你無需愧疚,更不是虧欠。”秦瑜看向宋太太,“這一點,我跟伯母也說過。”

  秦瑜越是這麽說,宋舒彥越發難受:“雅韻,你哪怕打我,罵我,都是該的。可你再怎麽樣,也不該來騙我。我們有什麽問題,可以坐下來商量,傅嘉樹終究是個外人。我們夫妻之間有什麽不能商量的嗎?”

  秦瑜又想放出草泥馬,最好讓它們在宋舒彥的臉上狂奔。夫妻?秦媽都死了,原主妹妹也香消玉殞了,她都已經跟他把婚離了,他開始認夫妻了?

  “舒彥兄,離婚啟事的報紙我留著,三方簽字的離婚協議,嘉樹兄也交給我了。婚書和信物金蟾我已經退回。如今,你我還沒結清的,是家父作為回禮的玉如意一柄,以及我的嫁妝。”秦瑜提醒他。

  “我若是知道……”

  “問題是,你可曾想要知道?”秦瑜呼出一口氣,“你剛才說,你為了我,回去挨了伯父的打,氣得伯母暈倒。可是我並未給過你任何機會,而且明確地拒絕過你多次。你自己忤逆父母,你何必把讓伯母暈倒的罪過強加到我頭上?何必說那是你為我受過的罪?”

  宋舒彥抬頭看秦瑜,他說的話,她一點點觸動都沒有?

  “你為雅韻受這點子委屈,就叫委屈了?”宋老爺想起老三在背地裏笑兒媳婦的話,“我告訴你,雅韻受的委屈,山了海了去了。”

  宋老爺又對秦瑜說:“雅韻,道理不辨不明,該說的,你就說清楚。誤會解釋清楚,咱們也把心結打開。我本來就煩惱,這個混賬喜歡上了其他女人。我怎麽對得起你父母,現在好了!他喜歡的就是你,我跟你父母也好交代了。你有什麽話,你就說好了。我和你婆婆給你做主。”

  宋老爺心很寬,有什麽比兒子喜歡兒媳婦更好的事呢?小夫妻倆有什麽事情,說說清楚就好了!一個男人要是連個女人都哄不好,那還好意思做個男人嗎?

  離婚啟示都登報了,宋老爺還是這種態度。要是這個時候,他們還沒離婚正式生效,宋老爺可能會認為把她給綁了回去,讓他們倆生了孩子再說,秦瑜實在無語。

  秦瑜是有原主的記憶,作為一個從小定親的女孩子,原主兒時少女時代,哪怕眼前這個人沒有出現,卻依然靠著兩家的通信,想象出了自己未婚夫的千般萬般好。

  這些話,對自己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她必須為原主說一說,她用平緩的語調開口:“我在總角之年,知道自己被許配給了宋家大少爺,從父母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未婚夫聰穎過人,又長得極好。父親過世,我們母女生活在鄉下,偶爾接到伯母的來信,伯母寥寥幾筆提及你在哪裏上學,筆下的驕傲和喜悅無法掩飾,一邊我腦中勾勒你的樣子,一邊我又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不配上如此優秀的你。”

  聽著秦瑜這麽說,宋舒彥不知在那時有個小姑娘把自己放在心裏,想到這裏心中愧疚升騰而起:“雅韻,對不起。”

  秦瑜幽幽歎息:“這麽一封信我反複看。我告訴自己想要成為你的妻子,就要努力,知道你學洋文,我也學,知道你家開紡紗廠,剛好我的英文老師的丈夫是會機械的一個德國人。我萌生了學機械的念頭。”

  學機械是秦瑜補的,原主妹妹就學了英文,現在那對夫婦已經離開中國,也不會再見。不過原主妹妹為此的努力卻是真的。

  她淡淡地說:“沒想到我真的有天賦,學得極快。每每聽見老師的誇讚,我便得意地想,這樣的我,他會不會喜歡?想來是會喜歡的吧?後來知道你要留洋,我們的婚期延後。我就想,不過就是多等三年,我就能讓更好的自己走到你麵前。雖然我無法留洋,但是我可以靠看書彌補,我讀伏爾泰,孟德斯鳩,黑格爾,我讓自己廣泛涉獵,我不想做一個沒辦法接上你話的女人。直到母親病重,母親和伯父伯母商議我們的婚事,決定盡快讓我們成婚。我從湖州離開之時我還在想,要跟你商量,歸寧之日我能回家多住些日子伺候母親,想來你應該能諒解。我當時認為我這麽想不是天真而是自信。”

  她說是自信,她自信她的學識,她的容貌,一定能吸引他。可是?宋舒彥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他恨自己為什麽不去了解一下,為什麽那麽固執?為什麽要去傷這麽愛自己的一個姑娘的心。

  “雅韻,對不起!我並不知道,你做了那麽多。是我混!”

  同時秦瑜也繼續了:“可惜現實證明我還是天真了。我沒想到有人連一麵的機會都不給我,就判定我是一個滿腦子封建思想的,哪怕沒裹腳,裹腳布也裹了腦的女人,他避之不及,連夜逃離,留我獨坐到天明,而這一切隻是開始。後來我媽病重,伯母連發幾封電報都催不回你,我媽到死都沒能見到她的女婿,沒能將她的女兒托付出去。蓋棺之時,她未曾合眼。”

  聽到這裏,宋舒彥捶著自己的頭,懊悔無比,他以為是自己不要給對方希望,卻沒想到給她帶來了這麽大的痛苦:“對不起,雅韻!都是我的錯。”

  “你沒錯。”秦瑜跟他說,“我媽走後,我整宿整宿地想,我想不明白,我也不知道未來在何方?直到我真正理解了我媽不能合眼的原因,那是因為我,她放心不下我,她怕我一生淒苦,所以無法合眼。當時我就想,如果我能好好地活著,我媽不就閉眼了嗎?把我媽不能合眼的原因放在你身上,是我方向錯了。”

  宋舒彥紅著眼抬頭看她,想著她整夜整夜無法入眠,想著她用了十多年努力想要做一個能被他喜歡的妻子,自己卻連一眼都沒有看。

  聽她說:“於是,我盤點自己的傍身技能,我會兩國語言,我會機械,我讀了那麽多的書,我有思想,我相信哪怕在亂世,我不僅能活下來,也能活得很好,讓我媽在九泉下放心。從這一刻起,我的目標從做好宋舒彥的太太,變成做我自己,成就最好的自己。秦雅韻在那一刻死了,我為自己換上秦瑜這個名字。雅韻乃娛人之音,而瑜乃美玉。”

  秦瑜直起身體,環視所有的人,最後定格在宋舒彥的身上:“所以,這時我的目標就跟你一樣,離婚!讓自己好好地活下去,讓爸媽在地下放心。”

  秦瑜說的就是90%的事實和10%的謊言,這可信度就顯得非常高了。大家沉浸在秦瑜構建的一個悲傷的世界裏,傅太太早就擦眼淚了。

  傅嘉寧抱住秦瑜抽泣著:“姐姐,你好苦!我以前還一直認為你配不上舒彥哥哥,我以為你是個不識字的,小腳女人,嗚嗚嗚……”

  秦瑜抱住她:“咱倆第一次見麵我就聽到了,你口口聲聲叫我鄉下土包子,說你舒彥哥哥必須把我離了。你沒必要再提了,我曉得的。”

  被秦瑜提及這個場景,傅嘉寧臉漲得通紅,想起秦瑜明明聽見了自己說她土包子,偏偏她還教自己怎麽穿衣服?傅嘉寧頓時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姐姐,當時是真心幫我嗎?”

  “你認為那時我跟你有感情嗎?”秦瑜反問她。

  “所以?”傅嘉寧原本是心疼姐姐而哭,現在卻是自己尷尬得要死而哭,伸手捶打秦瑜,“姐姐壞死了!”

  秦瑜任由她打,伸手揉著小丫頭的頭發:“知道就好。”

  有了這麽一個插曲,秦瑜用愉悅的聲音說:“這個時候,伯母讓我來上海找你,我認為是最好的機會,我們的目標一致,我們見麵就把婚離了,知會二老即可。沒想到來接我的是嘉樹兄,你跑去武漢了。我隻能先找工作,事實證明了我的判斷,我很快拿到了銘泰助理經理的職位,巧了不是?剛好他們要推銷印花機給你,我就想去武漢,找你聊聊印花機,順帶把婚離了。到這個時候,我都認為一切都會非常順利。”

  秦瑜看著宋舒彥,停頓了一會兒:“可是意外發生了,口口聲聲嫌棄我是舊式女子的你,對我算是一見鍾情了。你們陳經理揣摩出了你的心思,讓丁長勝來跟我提讓我做二房。你說我當時是什麽想法?”

  宋舒彥回想自己在武漢回來的船上對她獻殷勤,想起陳華平讓丁長勝去找她,說讓她來接近自己,當時她可能都快惡心死了吧?或者說她把自己當成街上賣藝的猴子,看著自己可笑的表演。

  宋舒彥對著秦雅韻一邊是滿滿的愧疚,是自己新婚之夜拋下她,是自己不肯去探望她母親,是自己沒有為她母親奔喪,是自己把她拋在雲海;一邊是滿滿的羞臊,自己不識眼前女子是發妻,在她麵前不停說會跟發妻離婚,要追求她。

  千金難買後悔藥,此刻再恨自己,也無法回到洞房花燭那一刻,可以去挑開紅蓋頭,看她一眼,也回不到他母親接連電報而來,催他去探望一下嶽母的時節。

  而這一切都是傅嘉樹,他安排傅嘉樹去接她,從頭到尾傅嘉樹都知道,他就是沒告訴他,任由他像小醜一樣,在自己的妻子麵前,一邊說著喜歡她,一邊貶低她。

  如果他告訴了自己真相,他一定會欣喜若狂,他不會鬧出這麽多的事。想到傅嘉樹探自己口風,催促自己離婚,親自送來離婚協議,還充當公證人。

  宋舒彥心內火氣再次升騰起來:“傅嘉樹,我把你當兄弟,把我的心思都說給你聽,你卻騙我?”

  “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秦瑜低喝一聲,看著宋舒彥。

  想起她的遭遇,宋舒彥自然不敢再動。

  “我意識到,在這種情況下,我跟你談離婚簡直天方夜譚。”秦瑜看向站在後麵的傅嘉樹,“我回來跟嘉樹兄講了我的遭遇,請求他,拜托他,不要跟你說,我就是秦雅韻。因為我必須得離婚。”

  “當時,你嶽母病重,你跟我說了你的煩惱,我怎麽勸你的?我勸你也要替你太太想想,不管她是什麽樣的女子,你好歹回去一趟幫她渡過難關。我不用聽她說什麽,站在她的角度想,都知道她那時候經曆了生死劫。隻是,她是秦瑜,能鳳凰涅槃,但是,對絕大多數後宅女子來說,隻有死路一條。所以,我們才能看見現在的她。”傅嘉樹義正詞嚴地問宋舒彥,“在這件事上,我不幫她,難道幫你啊?”

  這些話真的是傅嘉樹勸過他很多次,確實是自己不聽,若是當時聽了傅嘉樹的話,何至於如此?

  宋舒彥被傅嘉樹如此嗆聲,明知這廝居心不良,卻還得咽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