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傅嘉樹等了大約半個小時,秦瑜和銘泰洋行的人從樓上下來,她和銘泰的那個史密斯夫人走在一起有說有笑。

  秦瑜並未注意到傅嘉樹,她跟大家一起出門,聽見一個聲音:“Yonda。”

  秦瑜轉頭見傅嘉樹走了過來,她不記得自己曾經告訴過傅嘉樹英文名,他怎麽知道的?

  此刻傅嘉樹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臉上帶著謙和的笑容:“我送你回去。”

  鮑勃驚訝:“Yonda,John是你的男友嗎?”

  傅嘉樹連忙澄清:“是世交,我們兩家認識有三十年了。”

  “跟John是世交,怎麽會不認識Steven?”鮑勃對上海灘幾家的關係都了解過,宋家和傅家那是同一個地方起來的。

  “大家族的關係很複雜,我認識John,可真不代表我必然認識Steven。要真認識,那我還會想乘船去跑這一趟?”秦瑜否認她認識宋舒彥。

  一起出了大門,跟銘泰洋行的人道別,秦瑜坐上傅嘉樹的車問:“你怎麽知道我的英文名叫Yonda?”

  傅嘉樹發動汽車,開上馬路:“我剛才去衛生間的時候,經過你們那裏,沒頭沒腦聽到了幾句話就知道了,你要去找舒彥兄?”

  “正要跟你說,我找宋舒彥,主要目的是去賣印花機。麻煩你先不要告訴他我就是他那個包辦婚姻的妻子。我怕他到時候不見我,沒辦法推銷印花機。”

  傅嘉樹皺眉,還真是這樣。他很替她高興,在麵對這樣困境的時候,不是自怨自艾,而是自力更生,尋找出路。但是外麵的環境太複雜了,她自幼在湖州大戶人家長大,而且家裏人口單純,銘泰如今內部混亂,靠著跟宋家的關係?他怎麽想,怎麽都覺得不妥。

  從雲海飯店的樓上能看到匯中的大樓,車子拐個彎就到雲海了,傅嘉樹停下車,坐在車裏側頭看著她:“我覺得你是不是先不要去找舒彥兄,如果你想賣紡織機,我先給你介紹兩家上海的紗廠老板認識。舒彥兄這裏等他回來了,你們說清楚了,再談生意的事?”

  車子裏空間太小,他們倆在車子裏,秦瑜認為很不妥:“我們先下車,要不去大堂裏坐坐?”

  傅嘉樹這下才意識到自己再次犯錯了,孤男寡女在車子裏,對方還是自己好友的太太,這像什麽話?

  他答:“好。”

  秦瑜下車後,拉了拉身上的披肩,等傅嘉樹一起進飯店。

  兩人找了一個麵對麵的位子坐下,秦瑜要了一杯水,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更加閑適:“傅先生,謝謝你的照顧和好意。不過我並沒有用宋家來謀求職位,若要非說有關,隻能說為了能做好宋舒彥的太太,我媽讓我學英語和德語。因為有這些技能傍身,我得到了這份工作。這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

  被她猜到自己的懷疑,傅嘉樹頓然非常窘迫,問:“他們給你什麽樣的職位?”

  “目前是紡織機械代理部的助理經理。”

  “啊?”銘泰洋行可不是那種一個洋人過來開了一個小作坊就叫洋行了,這是一家正兒八經有曆史的洋行,而這種洋行裏,除了大班二班等英國籍的高級職員,還有一批中國的經理,這些人和政府任命的跟洋人做生意的人一起被稱為“買辦”,助理經理的下一步就是這種買辦。

  一個剛剛從鄉下出來的女子,傅嘉樹知道她很特別,應該很有想法和能力,可一下子獲得這種職位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應該算是運氣吧?”見傅嘉樹麵露疑惑,秦瑜把昨天遇見史密斯夫人的事給完整地解釋了一下,“秦家鄉間那麽多的產業,我們母女還得麵對叔伯的虎視眈眈。沒點子本事早就被剝皮拆骨了。”

  聽她這麽說,傅嘉樹想起剛才聽見她說的英語,他也是美國留學的人,她的英文比他們這些留學生隻好不差。

  “我相信史密斯夫人給我這個位子,也是基於中國人如果外文很好,代表家底應該非常好。他們內部現在鬥爭比較激烈,史密斯夫人最大的問題就是在上海人脈不夠。她也有可能是有這方麵的考量。”剛才吃飯的時候,秦瑜從亨利和史密斯夫人言談之間已經分析出兩派之間的優劣勢。

  看看人家想得就比他深,比他周到,傅嘉樹為自己冒然的想法羞愧:“很抱歉,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秦瑜搖頭:“將心比心,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想。還是重複一下,不要提前告訴宋舒彥我是誰。我去武漢之後,先跟他談生意,再找機會跟他聊我和他的婚姻,他想要的結果,也是我要的,剛好趁著這個機會,早點解決。”

  傅嘉樹沉默了,作為兄弟,他應該通知宋舒彥,但是麵對眼前人坦誠相告,他又不想拒絕她的要求。而且,這樣做,看上去確實對雙方都好,宋舒彥不就是擔心他這個鄉下妻子死纏爛打嗎?現在沒有這個問題了。

  見傅嘉樹不回答,秦瑜繼續說:“我需要學習在這個世道生存下來,顯然找一份工作,適應社會是非常好的辦法。在洋行裏,我沒有用秦雅韻之名,而是用了秦瑜這個名字。如果你告訴他我過去,他的第一反應肯定是我想方設法去找他,死纏爛打,到時候他又跑了,我訂單也沒了,婚也離不成。再說你沒必要介入我們兩個人的事裏,那樣可能越過朋友的邊界了。”

  聽她還在解釋,傅嘉樹笑:“我曉得了,我就當不知道。”

  “謝謝。”秦瑜鬆了一口氣,想起傅家是靠賣地皮起家的,“傅先生,傅家還有房地產?”

  “對。”

  “我想投資加上自住,不知道有沒有可以推薦的?”

  “要公寓房,還是洋樓?”

  “自住要一棟小洋樓,公寓房買來投資出租。最好是現房。”

  “什麽現房?”

  “就是已經完整交房的房子?”

  “還有不是完整交房的嗎?”

  秦瑜這才想起來,預售製是後來才開始的,這個時候都是先開發再銷售,她笑:“我以為,房子從建造就開始賣了呢!”

  “這倒是個有趣的想法,如果從建造就開始賣,可以先回款……”

  秦瑜暗恨自己為什麽說這些話?眼前這位還真有奸商的潛質,居然一下子融會貫通了預售製度。

  她打斷傅嘉樹的話:“可有這樣的房子?”

  都買房子了,看起來她真是做好宋舒彥要離婚的準備了。

  “地產這塊不是我在管,等我明天問過相關的人員,給你答複。”

  “謝謝。”秦瑜從包裏拿出紙筆,寫了她辦公室的電話,“有消息打這個電話。”

  “好。”

  兩人道別,秦瑜往電梯口走,傅嘉樹往門外去,走到門口他轉身,見轉角處沒人,回身走出飯店,坐進車裏,開車上路,車上有股子淡淡的香氣擾亂了他的心神,他搖下車窗,那股味道散去,又開了一段路,他再次把車窗搖上。

  開車回家,傅嘉樹在車上坐了許久……

  *

  翌日早晨,傅嘉樹撐起身體靠在床上,昨夜風雨大作,大雨打到窗上將他吵醒,就沒能再睡著,深夜腦子裏全是秦雅韻的身影,現在應該叫秦瑜了,她說想換個身份活著。

  第一眼的驚豔,率真俠義,他講機械她絲毫沒有不耐煩,麵對宋舒彥的故意冷落她處變不驚,找工作,為未來打算。

  他勸自己妹妹的時候,告訴她世間男兒那麽多,何必去糾纏一個宋舒彥?

  現在他能告訴自己世間女子那麽多,自己又何必去傾心宋舒彥尚未離婚的妻子嗎?恐怕不能,他真的動心了。

  之前他告訴自己這是好友的太太,不能冒犯。現在想來,他們倆一個不願成親,一個也做好離婚的準備,他們倆分道揚鑣是遲早的事。自己的喜歡也就算不得不講義氣?現在隻能期望他們早日離婚,自己可以名正言順追求她。

  傅嘉樹拿起床頭的鬧鍾看了一眼,六點出頭了。

  洗漱之後,傅嘉樹換了衣服之後下樓去,爸爸坐在餐桌前正在吃早餐:“爸,早!”

  “今天你是真早。為了紡織機睡不著覺?”

  傭人見他下來,進去端早餐,傅嘉樹坐下:“還是不能穩定。”

  “不用太著急,做事情沉下心,要有十年磨一劍的決心,你回來才一年不到。”

  “我知道的。”

  傭人端了早餐過來,傅嘉樹剛要開吃,見大門口他媽手裏提著一個籃子,籃子裏放滿了鮮花,滿臉笑容地走進來。

  “媽,早!”

  “早!”

  傅老爺放下手裏的報紙:“你這是辣手催花了。”

  傅太太嗔笑:“這叫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昨夜大雨,家裏的月季和芍藥都垂了頭,這時候不剪了,等下太陽一出來,這些折了花枝的芍藥,就全枯萎了。”

  傭人拿了花瓶過來,傅太太一段枯枝一支芍藥,一根菖蒲插了一盆花。

  “這朵粉池金魚是我去隔壁摘的。可好看?”

  “好看,好看。”傅老爺抬頭看了一眼,又去看他的報紙。

  傅太太瞥了老男人一眼:“牛嚼牡丹,對牛彈琴,不懂欣賞。”

  她又轉頭問兒子:“嘉樹,你說是不是?”

  父母打情罵俏,還要叫他?傅嘉樹應聲:“媽說得對。”

  想起隔壁的房子,傅嘉樹問:“爸媽,隔壁的房子還賣嗎?我有個朋友,想要一套小洋樓,我覺得這棟樓挺合適她。”

  隔壁的小洋樓本是傅嘉樹小姑姑的嫁妝,小姑姑隨著姑父去法國定居了,就讓傅老爺幫忙處理這棟房產,傅老爺不想亂七八糟的人住在隔壁,也是因為他看好上海的地產,當時就自己將房子買了下來,。

  傅老爺問:“什麽樣的朋友,做什麽行當的?”

  “是銘泰洋行紡織機械代理部的一個助理經理。她一個人,剛來上海。對住房要求還滿高的。人我可以保證。”

  “紡織機械代理部?結交朋友倒也未嚐不可。”

  “爸爸認為賣多少合適?”

  傅老爺想了一下:“咱們這個地塊,房價現在是一年翻一倍,外灘現在一畝地已經到了十萬大洋,我們這裏才兩萬大洋。既然是結交朋友,你也沒必要賣得太高,四萬五大洋就好了。”

  “她還想投資一些公寓房,做收租用,您看哪裏合適?”

  “這個你問你俞叔。”

  “好。”

  傅嘉樹吃過早飯去了工廠,十點左右拿出了秦瑜給的電話號碼撥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