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後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改朝換代,隨之而來的是朝堂的大清洗。前段時日頻繁的人事調動,讓整個京城都跟著提心吊膽。在這京城之中,大大小小的官員遍地都是,沒有人會不記掛。如今官員調動基本結束,喜也好憂也好,總算有了結果,這心裏能踏實了。

  皇後要設春日宴,無人不來無人不悉心準備。

  明明才一大早,已經有大臣帶著家眷進宮,被小太監引路帶去今日設宴的葳旭宮。

  而此刻,今日的主人公皇後娘娘還沒有睡醒。

  柔軟的床幔層層疊疊,將床榻攏在其中,也將酣眠的美人藏於其中。

  寒酥原本已經起了,還在窗下讀了一會兒書。封岌處理完政務回來,非要將她抱到木馬上玩了一會兒。

  木馬吱吱呀呀地晃著,最後兩個人又回到了床榻上。

  宮婢在外麵叩門,提醒寒酥今日的春日宴。

  寒酥蹙了蹙眉,軟綿綿地應一聲。她趴在床榻上,封岌躺在她身邊。寒酥睡著,封岌卻是沒有,他隻是在閉目養神。

  兩個人睡前橫七豎八地躺著,他睜開眼,看向身側的寒酥,視線裏是寒酥凹陷下去的腰身。 記住網址m.26ks.org

  封岌湊過去,在她的後腰親了一口。

  寒酥頓時警惕起來,挪著身朝床榻裏側躲去,又要抬腳去踢封岌。她的腳落在封岌掌中,封岌順勢握了她的腳踝,又在她筆直的足背上親了親。

  “我要起了,今日有春日宴。”寒酥說。

  “我知道。”封岌不舍床榻內的蜜香,卻還是坐起身來,他下了榻,拿著錦被將寒酥的身子包裹起來,抱著她往浴室去。他一邊走一邊吩咐外麵的宮婢準備早膳。

  寒酥整個身子被錦被包裹著,連手臂也在其中。走進浴室,經過半人高的穿衣鏡時,寒酥掃了一眼,突然覺得自己像一隻還沒吐絲的繭,有一點好笑。

  封岌將寒酥放下來,然後動作熟稔地解開她身上的錦被放在一旁,然後牽著寒酥的手走進玉池。他讓寒酥在玉池裏坐下,然後幫她擦洗。

  他動作熟練得好像做了千百次。

  寒酥一動不動,安靜地望著他。最初是兩個人重逢時,那個時候她病得厲害,整個人虛脫般毫無力氣,便接受了封岌的一切照顧。那個時候不管是穿衣還是吃飯,都是封岌照顧著她,他甚至都不讓她走路。

  如今她身體已經好了起來,他卻還是沒放手,習慣性地照顧著她。而寒酥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也習慣於他的照顧。

  誰也不會想到他那雙長滿薄繭的大手,做這些照顧人的事情時,是那樣溫柔。

  封岌抬眼看向寒酥,問:“你在想什麽?”

  寒酥微笑著搖搖頭。

  見她不肯說,封岌皺了皺眉,道:“今日春日宴的事情?如果你不喜歡熱鬧,一會兒點個卯就可以走人。不要勉強自己去做不喜歡的事情。”

  “我知道。”寒酥隨口應一句。她略朝封岌欠身,親了親他的唇角。

  下一刻,寒酥看著封岌眼底的光影慢慢暗下去。寒酥心裏咯噔一聲,在心裏暗道了一聲“壞了”。她兩腿並進,雙膝緊緊貼在一起,警惕地盯著封岌,說:“不可以了!”

  封岌沒說話,看了一眼兩個人身處的玉池。

  寒酥輕咬了下唇,嗔責:“你就不累嗎?”

  她伸手,沒好氣地在封岌的腰上拍了一下。可是寒酥沒想到封岌就連腰身也是硬邦邦的,她拍得這一下“啪”的一聲響,又帶起許多水花來。

  封岌握住寒酥的腰身,用力一帶,兩個人便一上一下地躺在了水中。寒酥睜大了眼睛望著他,急中生智:“嘉屹,我肚子好餓……”

  封岌皺眉。

  寒酥盼著他結實堅硬的臂膀,嬌滴滴地哼哼了兩聲,抱怨:“都什麽時辰了還不吃早膳,肚子餓得要痛了!”

  封岌十分緩慢地吸了一口氣,道:“你說餓了就直說,撒嬌幹什麽?”

  他抓過寒酥攀在他肩上的手,將她的手送到唇前,將她的兩指放進口中用力地含了一下,再鬆開。

  然後他果真放開了寒酥,繼續幫她簡單擦洗,然後擦身和穿衣。

  ——若說一會兒要去春日宴,不能阻止封岌。可若說她肚子餓了,反倒有用。

  時辰已不早,寒酥用早膳時吃多少。她草草結束進膳,剛要喚宮婢進來,見封岌沉著臉緩慢地吃著東西。

  寒酥想了想,在桌子下輕輕踢了一下坐在對麵的封岌。

  封岌抬眼望了她一眼,繼續慢悠悠地吃飯。

  寒酥便踢下鞋子後,再次抬腳,這次在他的小腿上輕輕踢了一下之後,再緩慢地向上蹭挪而去。

  封岌垂目,看著方桌下探出的她的小腳。他握住寒酥的腳,再抬眼看向她時,眼底已經有了笑。

  寒酥也笑起來,說:“身上沒力氣,幫我更衣。”

  封岌立刻放下了筷子,起身走過去將寒酥抱起來,抱到進梳妝台前坐下,先幫她綰發上妝。

  若是封岌的舊部看見這一幕,一定要驚掉下巴。他們絕對想不到他們曾經威嚴無邊的大將軍如今能夠熟練地給女子綰發上妝。他握著眉筆的手,像握著刀劍時一樣穩當!

  弄完妝容與雲鬢,寒酥站起身來,張開手臂,由著封岌幫她將宮裝穿上。

  “好了。我真的得往葳旭宮去了。”寒酥說。

  她抬手,輕輕拍了一下封岌的臉頰。然後她又踮起腳來湊近封岌,封岌十分配合地彎下腰。可是寒酥並不是想要親吻他的唇角,她湊到封岌的耳畔,低語:“晚上。”

  晚上?

  晚上什麽?

  封岌的唇角慢慢攀上一絲笑。

  不管兩個人在臥房裏是什麽模樣,待出了臥房,一個成了威壓冷漠的九五之尊,一個是端莊高貴的皇後娘娘。

  這場春日宴是由寒酥來操辦,封岌並不會出麵。兩個人分別坐進步輦,同行了一小段距離,便分開各往各自要去的地方。

  葳旭宮裏,已經坐滿了京中貴妃。不管是上了年紀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們,皆悉心打扮過。一眼望去,姹紫嫣紅鶯鶯燕燕,比擺滿了花卉的葳旭宮還要豔麗如畫。

  宮人扯著尖細的嗓音稟告:“皇後娘娘到——”

  前一刻嬉笑喧嘩的花園立刻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起身,朝著步輦的方向望去。待步輦停下,寒酥的手從步輦中探出,搭在宮人的小臂上走下來,所有人都跪地行禮高聲請安:“皇後娘娘千歲——”

  “平身。今日無須多禮。”寒酥道。

  花園裏的人這才拖著大裙擺慢慢站起身,她們望向皇後,本是敬重的正視目光卻不由變成了驚豔。

  她們以為皇後娘娘今日必然要盛裝,可是令她們出乎意料,寒酥連鳳袍也未穿。她穿著淺碧的廣袖衣裙,柔軟的質地輕柔地裹在她纖細高挑的身量上。雲鬢間戴著一支鳳首步搖,再點綴了兩支極小的珍珠簪。除此之外,她身上再無首飾。

  有那眼尖的人瞥見皇後娘娘皓白的腕子上連個鐲子也沒戴。

  他們卻是不知,寒酥很少佩戴手鐲。她日日都要讀書寫字和作畫,總覺得戴著鐲子會腕上沉,不方便。

  這就是這樣一身素雅的寒酥,往那兒一站。立滿整個花園的京中貴婦們,縱花心思打扮過,也全都黯然失色,成了花之葉、月之星。

  寒酥先入座,其他人才敢入座。

  管事太監請示過寒酥,便吩咐準備的節目可以開始了。而宮婢們則端著道道精致膳食,魚貫而入,為每一桌送上。

  座次是提前安排安排好的。寒酥左邊的座位空著,封三夫人坐在她右手邊。

  封三夫人望了一眼那張空椅子,問:“太後今日會過來嗎?”

  寒酥搖頭:“她才不願意湊這個熱鬧。”

  那張空椅子不是給太後準備的,難道是給聖上準備的?封三夫人沒多問,轉而和寒酥閑談起別的事情。

  今日的節目,隻有一半是宮中籌備,而另一半則是今日赴宴的京中貴女們獻藝。

  封三夫人欣賞著表演。她看了一會兒,品出些別的東西來。她看向寒酥,壓低聲音:“都是些待字閨中的貴女。”

  寒酥輕“嗯”了一聲,她自然也早看出來了。

  封三夫人斟酌了言辭,低聲問:“小酥,你要自己挑人進宮嗎?”

  寒酥搖頭。她端起麵前的花茶,飲了一口。讓花茶的芬芳蕩在口中,回味無窮。

  封三夫人皺眉,有一點替寒酥擔心。她再低聲道:“我聽你姨丈說,已經有臣子遞折子提議選秀了。你可知道這事兒?”

  寒酥點頭,道:“聽說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封三夫人問,“身份擺在那裏,這是早晚的事情。你要不要提前準備準備?”

  封三夫人心裏有些不得勁。天下女人不管是給乞丐當媳婦兒還是給天王老子當媳婦兒,都是不願意分享自己夫君的。寒酥這才成親多久?就該以示賢惠主動往宮中收人了……

  “不用準備。”寒酥道,“宮裏不會進別的妃嬪。”

  封三夫人訝然,繼而一喜,問:“聖上跟你保證了?”

  “沒有。”寒酥搖頭。

  事實上,她與封岌從未談論過這個話題。

  封三夫人遲疑了一下,問:“你就這麽信任他?”

  “算是吧。”寒酥道。

  一方麵,她確實信任封岌,縱使兩個人從未談過後宮日後會不會再有其他妃嬪這個問題。

  另一方麵,是她不準。他但凡敢動這個心思,她就敢一刀兩道從此再不相見。

  兩個人經曆過那麽多事情,若最後還會因為這樣的事情有分歧。在寒酥看來簡直是十分可笑的事情。

  寒酥偏過臉去,吩咐身邊的宮婢兩句。

  寒酥今日這春日宴,不僅是新朝的第一次春日宴,同時她也有些自己的事情要辦。

  她身邊的兩個宮婢快步走進一張張宴桌,走到趙夫人和李夫人麵前行禮稟話。兩位夫人十分驚訝,與身邊的人解釋了兩句,便起身跟著宮婢朝寒酥走過來。

  “臣婦拜見皇後娘娘。”兩位夫人俯身行禮。

  “免禮。”寒酥對她們微笑著,“去年宮中見過。”

  當初寒酥競爭給元敏、元慧兩位當老師,曾遇到過幾位競爭者。而麵前的這兩位夫人正是當日同參加考核的人。

  兩位夫人心裏頓時七上八下忐忑不已。難道是皇後娘娘介懷曾經給舊朝公主當過老師的事情?

  寒酥開口:“是這樣的。我想開幾間女子學堂。如今隻是有一些淺薄的想法,若兩位夫人得空,能來幫我參謀一二最好不過。”

  兩位夫人心裏十分驚訝。她們一是沒有想到皇後娘娘雖然瞧上去清冷高貴,可是一開口竟這樣平易近人。另外也是驚於寒酥說的內容。

  “皇後娘娘信得過我們,我們自然願意肝腦塗地!”

  “娘娘有吩咐,隨時召喚!”

  寒酥微笑著點頭。

  皇後娘娘突然召了兩個人過去說話,自然引得眾人好奇,忍不住豎起耳朵來聽皇後娘娘和那兩位臣婦的對話。寒酥也並未壓低聲音。她與這兩個臣婦的對話被周圍許多人聽了去。

  立刻有那膽子大些的臣婦站起身來,主動說起辦女子學堂的事情。

  寒酥轉過臉望向她,認真聽著她說,時不時點點頭。

  話題就這麽引到了女子學堂之上,寒酥聽著這些人閑談般靈機一動的提議,受到不少啟發。

  她越是聽得專注,越是有更多人參與進來,自告奮勇有的要出錢有的要出力,還有那想當女子學堂的老師……

  封三夫人坐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笑著直搖頭。她在心裏感慨這個外甥女還真是喜歡讀書,以前隻是喜歡自己讀書,如今有了身份地位還要辦女子學堂……

  若不是封岌突然過來,這關於女子學堂的話題還要繼續下去。

  聖上過來,所有京中貴婦與貴女們,都急急忙忙起身行禮。那年輕的小娘子們,整理著衣裳、摸一摸頭發,再眸含春水地望一眼。

  寒酥瞧著這一幕,唇角攀上一點笑。

  封岌走到她身邊,問:“這是什麽笑?”

  寒酥垂眸柔笑,道:“笑聖上還是那麽招人惦記。不,是更招人惦記了。”

  原先他是赫延王時,不知曾是多少女郎的香閨夢中人。如今呢?如今不僅是帝王,還破了曾經不能娶妻的誓言,這想要往他身邊湊的小娘子可就要更多了。

  寒酥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參加宮宴時,親眼目睹封岌是如何招人喜歡。她忽然想到了那個攔住封岌的馬訴真心的謝雲苓。那個可愛的八百兩。她掃視宴桌,今日好像沒見謝雲苓過來。

  寒酥突然想起一件事,愣住了。

  ——那個謝雲苓豈不是封岌的外甥女?封岌是謝雲苓的舅舅?

  寒酥輕蹙眉,她望向封岌,低聲問:“你早就知道那個謝雲苓的身份?”

  封岌點頭。

  不然,他也沒耐心和那個小孩子扯淡。

  花園裏的人剛入座,悄悄望向上首竊竊私語的帝後。有人向自家女兒使眼色,讓她站起身主動獻舞。

  寒酥置身事外,頗有一番打算看戲的架勢。

  貌美的女郎顯然提前將這支舞準備了很長時間,她腰身如柳枝一樣柔軟,不停地旋身,每一次轉到上首的方向,都要遙遙望一眼封岌。

  一曲終了,得了不少讚譽。

  她福身行禮,一雙眸子遙望著封岌顧盼生輝:“臣女笨拙,跳得不好,請聖上指點一二。”

  封岌頷首,道:“既知跳得不好就不跳。這就是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