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

  寒酥偏過頭正找衣裳,她沒聽清,轉頭望過來:“什麽?”

  封岌輕咳了一聲,移開目光。

  “我說你要多吃一些。”封岌掀開被子,起身下床。經過寒酥身邊的時候,寒酥目光不經意間一掃,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息,又迅速垂眸收回目光。

  她拉過掉到一旁的被子,遮了遮身。

  如今她竟也說不好昨晚的經曆好還是不好。疼,確實是疼的。畢竟……寒酥輕輕轉眸,望了一眼自己的小臂。

  可是屬於彼此那一刻,那種陌生的痛,確實有著別樣的意義。

  封岌已經披上了寬鬆的長袍,她拿來寒酥的衣裳,在圓床旁彎下腰親自幫她穿。

  他身上墨綠的長袍隻是隨意一披一係,圓床這樣矮,隨著他彎腰的姿態,衣襟鬆散墜著,正對著寒酥。寒酥望了一眼,不得不移開了目光。

  片刻後,她又轉過臉來,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將他的衣帶束得更緊一些。

  “我可以自己穿衣服。”

  寒酥的話顯然沒有什麽用處,封岌並不想將穿衣這件事交回給寒酥。他蹲在矮床邊,握住寒酥的腳踝,把白綾襪套在她的腳上。

  寒酥說:“我看這襪子也不必穿了,反正你也沒打算讓我自己走路。”

  封岌笑笑,道:“不是讓你走路,還是怕你寒。”

  說罷,封岌抱著寒酥起身,抱著她往浴室去洗漱。他將寒酥放在高足凳上,然後去拿齒木,再親自灑上牙粉,再遞給寒酥。

  寒酥彎眸:“還以為你要給我刷牙。”

  “本來有這個打算。”封岌認真道,“可是你也知道我手上力氣重,怕弄疼了你。要不我試試?”

  他竟真有這個打算,寒酥趕忙從他手中拿過齒木,朝另一邊側過身去刷牙。

  兩個人梳洗完畢,封岌又抱著寒酥回房,這次連椅子也沒讓她坐。他在椅子裏坐下,而寒酥坐在他腿上。

  眼看著封岌又要拿勺子來喂寒酥,寒酥失笑。

  寒酥原以為在重逢的最初,失而複得會讓封岌對她十分珍惜,可這已經不是第一日重逢了,她怎麽覺得封岌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

  且,封岌剛初不太會照顧人,經過這十來日,他照顧她竟越來越順手周到了。

  看著封岌將湯匙遞過來,寒酥張開嘴吃了,才說:“嘉屹,你這是把我當成三歲稚童,還是耄耋老者?你這樣會把養廢的。”

  “把你當妻子。”封岌掃視桌上的菜肴考量著接下來喂寒酥什麽。

  封岌的回答讓寒酥忍不住唇角輕彎,她望他一眼,小聲說:“沒誰家是這樣待妻子的……”

  “你嫁過別人?”

  “沒有啊。”

  “那你怎知別人家不是如此?”封岌將一塊豆腐喂給寒酥。

  寒酥剛想說話被這一口豆腐堵住。她隻得將其吃下了,才急急問:“那你娶過別人?”

  “自然也沒有。”封岌又去夾青筍。先喂她些清淡的湯汁和蔬菜,再喂她吃肉。

  寒酥用他的邏輯問他:“那你怎知別人家是如此?”

  “我不知別人家是不是如此,反正我的妻子,就該如此。”他將一小塊翠綠的青筍遞過來,“張嘴。”

  寒酥閉著嘴看他。

  眼看著封岌將用那塊青筍蹭一蹭她的唇,寒酥立刻張嘴吃了,她可不想將唇上弄得黏黏糊糊。

  她才剛吃下去,就看見封岌又夾了一塊鴨血送到她唇前。寒酥蹙眉,說:“我不愛吃這個。”

  “補血。”封岌說。她受傷那次失血太多,氣色一直很差。所謂缺什麽補什麽,封岌自然要喂她吃這個。

  寒酥也不清楚吃什麽補什麽到底有沒有道理,可她還是張嘴吃了。

  封岌看她硬著頭皮吃鴨血,沉吟了片刻,自語道:“缺什麽補什麽,可人與畜有別。會不會飲人血更有用處些?”

  寒酥睜大了眼睛望著他,驚訝說:“別胡說,我可不喝人血!”

  封岌剛要說話,寒酥望著他用嚴肅的語氣說:“身體不好慢慢調養就是了,大夫開的藥按時服用總會康健起來。你可別想歪路子。我嫌人血髒。”

  封岌神色莫測地望著寒酥,沒接話。

  寒酥打量著他這個表情,心裏生出一個荒唐的猜想,她心頭快速跳了兩下,蹙眉說:“我嫌別人的血髒,更不喝你的血。”

  封岌沒想到自己剛冒頭的想法被她猜到了,他笑笑,道:“也嫌我髒?”

  寒酥搖頭,悶聲:“你的血,我自是不嫌髒。可我將話提前說好,我必然不會飲你的血,還要與你翻臉。”

  “好。”封岌點頭,“飲我另一種血便是。”

  “什麽啊?”寒酥蹙眉,沒聽懂他這話,還以為他執意。

  封岌笑笑,說:“我是說我不會放血喂你。再不吃要涼了。”

  他將一塊軟滑的蛋卷喂給寒酥。蛋卷比餃子還要稍微長些,寒酥不願意張大嘴,會扯到嘴角疼。她隻好咬了一端慢慢一點一點地吃。

  封岌看著寒酥軟滑水潤的蛋卷一點點被她吞進軟柔鮮紅的小口中,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輕咳一聲,別開了目光。

  “你也吃。別隻喂我。”寒酥說。

  ===第147節===

  封岌輕嗯了一聲,抿了一口甜湯,又繼續喂寒酥,說:“你吃的少,一會兒還要喝藥。”

  他執意,寒酥也沒再繼續,乖乖坐在他懷裏,由她喂著吃飯。他會時不時詢問寒酥喜歡吃什麽。

  寒酥望著封岌夾菜時的側臉,有一瞬恍惚。她從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是這樣柔軟乖順的姿態偎在一個男人的懷裏,像個廢人等著她喂飯。這樣柔弱的自己,讓寒酥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陌生的滋味盤踞在心口,寒酥沒有本能地去拒絕,她拋卻過往人生裏的教養,悄悄用心去體會,去問問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討厭這樣的行為。

  答案是否定的。

  她知道自己不僅是為了讓封岌高興才如此,她心裏也是歡喜的。

  那向來覺得汙糟不愛吃的鴨血,也都有了一股甜味兒。

  她突然想在封岌的臉上親一下,她已經湊過去了,卻突然想起來自己唇上恐怕沾了些菜的湯與油,這樣的親吻可不好,她趕忙停下了動作。

  封岌卻已經覺察到了她的動作,也了然她的顧慮。他將一隻剝好的蝦喂給寒酥,待寒酥張著嘴將蝦吞下還來不及吃,封岌突然靠過去吻上她的唇,將沾了她口津還未來得及咀嚼的蝦搶過來。

  他將蝦慢悠悠地吃了,說:“不隻喂你,我們一起吃。”

  寒酥想著自己也做些事情,伸手去拿碗裏的蝦,想要剝蝦喂給封岌。可是她的指尖還沒碰到碗裏的大蝦,封岌敲了一下她的手背,握著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回腿上。他說:“你的手不能碰這些。”

  “我的手怎麽碰不得?不能碰這個,難道我的手隻能碰稀罕物?”

  “對,隻能碰稀罕物。”封岌語氣極為認真,“碰我。”

  寒酥微怔,繼而帶著嗔意地瞪他一眼。

  封岌笑笑,將一隻剝好的蝦喂給寒酥。

  剛用完午膳,寒酥緊接著就要喝藥。封岌端起碗,自己喝了一口。

  寒酥說:“你不用試溫,已經放很久了。”

  封岌笑笑,沒解釋,將湯藥遞給她。他知道下人細心會掐著時辰,等寒酥喝藥時,這湯藥必然不燙不涼。他並不是給寒酥試溫度,隻是想和她一起去嚐這種苦。

  也不止是這碗湯藥,之後寒酥很長一段時日每日都要服藥,而但凡她喝藥,封岌都會先喝第一口。

  下午,寒酥給父親寫信。

  她坐下書案旁蹙眉想了很久,不知道該如何下筆。

  封岌瞥了一眼她空白的信箋,朝她走過去,他將寒酥從椅子上拉起來,他在椅子坐下,然後將寒酥抱在腿上。他手臂環過寒酥的腰身,拿過她手裏的筆,在寒酥驚訝的目光中,來寫這封家書。

  “聽聞嶽丈大人死裏逃生仍在人間,心中甚悅。嘉屹與雪意婚期將近,懇請嶽丈大人早日來主持婚儀。”

  寒酥說:“你這聲嶽丈叫得也太早了……”

  她奪過封岌手裏的筆,不準他繼續胡寫下去。她又推開封岌搭在她腰間的手,說:“我要和父親寫些旁的話,你不許看。”

  “好,你重新寫。”封岌頷首,起身離開。

  寒酥沉思了一會兒,才落筆。

  “父親,女兒不孝未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下與人定下終生。他待我極好,珍之重之。我亦是。死生不棄此生唯一。盼父親不責,望父親祝嫁。”

  寒酥本來還有很多話要寫,甚至想過將她與封岌的事情樁樁件件仔細寫在信中。可隻寫了這麽幾句,她的眼眶立刻微微泛紅。若再寫下去,難免要回去起那些以為他去死去的行屍走肉,她怕自己再落淚寫不下去,也覺得不需要再寫其他。

  她放下筆,將信放進信封中。再望著封岌寫的那一頁,寒酥猶豫了片刻,沒有將這張信箋扔了,而是一起放進信封裏寄給父親。

  寒酥抬眼望向封岌,他立在窗前,正望著窗外。

  寒酥起身走過去,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望出去,看見窗外的鬱鬱蔥蔥。近處有招搖的鮮花繁草,遠處有疊巒雲霧。

  “這山穀四季如春,當真如仙境一樣。”寒酥感慨。

  封岌卻說:“可惜。”

  寒酥不解其意,轉眸望向他,問:“可惜什麽?”

  封岌道:“四季如春氣候宜人雖好,卻再見不到落雪。”

  “原來將軍喜歡雪日?”

  封岌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喜歡與你有關的一切。”

  寒酥微怔,眸光中笑意在閃爍。她忍笑道:“將軍可真是越來越能說會道了!”

  這話說完,寒酥才反應過來自己又用了舊稱呼。她感慨:“稱呼將軍習慣了。”

  寒酥再打量著封岌,想要從他身上再尋往日赫延王的威嚴冷傲。如今的他溫和許多,寒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脫離了赫延王的身份他整個人放鬆下來慢慢有了變化,還是隻是在她麵前才會如此。

  寒酥也無法去印證。他們隱居於山穀,不會再見到外人。

  過了一會兒,封岌令侍女將長燈傳喚過來,把寒酥寫給寒正卿的信交給他,令他送去京城。

  寒酥吩咐清楓給她拿了些畫筆顏料,坐在窗下描畫風景。

  封岌瞧她頗有閑情逸致,問:“答應給我畫的畫像呢?”

  寒酥回憶了一下,才想起那事。她笑笑,將畫了一半的風景畫放在一旁,重新攤開一張紙,來畫封岌。

  封岌很配合地在她對麵坐下,讓她來畫。

  “可喜歡這樣的生活?”封岌問。

  寒酥微笑著點頭:“像做夢一樣,我小時候夢想的日子就這樣如此。尋一山清水秀之地,遠離人群紛爭,以山水為伴,讀書、畫畫……”

  封岌望著寒酥唇角的笑,道:“等你身體好些,我們再出去走走,看看不同的景色。”

  “那你呢?”寒酥唇角的笑略收,眸中帶著點小心翼翼地望向封岌。“你能適應山穀裏的生活嗎?興許你會覺得無聊。”

  封岌道:“你也可憐可憐我打仗打了十七年,如今閑適靜養又有美人相伴,多似神仙的快活日子。”

  兩個人目光交匯,相視一笑。

  寒酥垂下眼睛,繼續在畫紙上描畫封岌的輪廓。

  子簪和子釵從窗外經過,遙遙望見屋內兩個人相對而坐,寒酥時不時抬眸望一眼封岌,而封岌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寒酥。

  一方窗口,一片歲月靜好。

  子簪和子釵對視一眼,竟莫名其妙地有些臉紅。

  不用說,寒酥與封岌的晚膳也是讓人送到臥房去。明明出了臥房就是用膳的廳室,可他們兩個連這點路也不願意走,讓人將膳食送進去。

  也幸好這宅院寬敞氣派,臥房足夠大。

  子簪和子釵將飯菜送進去,寒酥與封岌用膳到一半的時候,廚房又送過來一道膳後點心。子釵端著甜果子進去,看見寒酥被封岌抱在懷裏,正在喂她杏仁羹。

  子簪的臉唰的一下紅透,壓著情緒規矩地低頭將甜果子送過去,再畢恭畢敬地退出去。

  子釵看出來她臉紅得不正常,趕忙追問。子簪吞吞吐吐:“之前隻知道將軍像天兵天將一樣無所不能,從來沒有想過他是這樣溫柔的一個人!”

  子簪雙手抱在一起對天上剛剛出現的星星許願——她將來也想要一個像將軍那麽溫柔的夫君!

  寒酥如今體弱,倒也不完全是因為烽火台受傷那一次。原先她起早貪黑地寫詩抄書,每日睡不到兩個時辰,本就埋了隱患。如今因這次受傷一下子引發。

  天色黑下來,她再也沒精力讀書。

  沐浴之後,她身上裹著柔軟寬鬆的袍子。她走到梳妝台前,彎下腰,對鏡去瞧臉上的疤痕。

  右臉上的疤痕還殘留著一道淺淺的白痕,可惜雪凝膏已經沒了。

  封岌從浴室出來望向她,說:“讓長燈這次回京,再拿雪凝膏了。”

  他視線下移,落在寒酥的腰身。她纖細的腰陷下去臀線便翹得明顯。封岌朝她走過去,在她身後貼上她。

  寒酥剛說話,卻因為封岌的貼近而將原本要說的話咽回去。昨天晚上的記憶不由浮現,寒酥心下有一點慌。她讀書很多,不僅看過正經書,也看過不正經的書。

  封岌握住寒酥的腰身,讓她轉過身來,又輕輕一提,將纖瘦的她放坐在梳妝台上。

  梳妝台上的一瓶香露被碰倒了,乒乒乓乓。

  寒酥轉頭望向那瓶被碰倒的香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