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寒酥這坐姿也說不好是她自己踉踉蹌蹌造成的,還是封岌故意為之。

  封岌將手撐在寒酥的後腰。纖細的腰落在他掌中,她整個人似乎也落在了他掌中。

  封岌手掌緩慢上移,在寒酥纖薄的脊背撫過,寒酥僵直的脊背柔軟下來,慢慢靠在封岌的懷裏。她將下巴搭在封岌的肩上,垂在身側的手也攀上了他的臂膀。

  封岌有些不高興的口吻:“你何時變得如此不周到?竟能讓自己在外麵醉了!”

  寒酥靠在封岌肩上搖頭,耳朵輕輕側過封岌的臉頰。她聲線清低:“我沒醉。”

  “還嘴硬。”封岌聲音發沉。

  寒酥還是搖頭,聲音輕輕地:“原也沒有醉,是見了將軍之後放鬆了些,才睡去了。”

  封岌微怔,心裏的那絲擔心悄然散去。他手搭在寒酥的後頸,輕輕捏了兩下,語氣緩和下來:“有沒有覺得難受?”

  寒酥搖頭。她攀在封岌臂膀上的手往上挪,捧著封岌的臉,故意擠壓著他的臉,將他的嘴巴擠到變形。

  封岌一張威嚴肅然的麵孔,甚至皺著眉,偏偏嘴巴被寒酥擠得變形,非常不和諧。

  封岌無奈:“你這叫沒醉?”

  寒酥沉默了一會兒,微眯的眸中悄悄浮上一抹落寞。她凝望著封岌的眼睛,向來清雅的聲線悶悶的:“醉了。”

  醉了,才能這樣揉捏你的臉。

  封岌捕捉到寒酥眼底那一絲落寞。他似乎總有能夠洞察人心的本事。那句寒酥沒有說出口也不可能說出口的話,封岌卻已經知道了。

  他握住寒酥的手腕,本是要將她胡鬧的手拉開,可是他握著她的手腕卻停下動作,沒阻止她。他望著寒酥,說:“你沒醉的時候,也可以這樣。”

  寒酥抿唇輕輕地笑了,可是卻並沒有多少開心的感覺。她也把手放下了,眼眸也低垂。

  “不去沐浴嗎?”封岌問。

  寒酥搖頭,小聲說:“這樣挺好的。”

  挺好?封岌覺得這樣的坐姿不太好。

  封岌略側轉過身,拿起桌上的寬大棉巾,將其展開,披在了寒酥的肩上。寒酥後知後覺才明白封岌這是怕她冷。她伸手扯著棉巾兩邊圍到封岌肩上,讓圍著她的棉巾也把封岌圍起來。他上身也沒穿衣服,也會冷呢。

  “別亂晃,要倒了。”

  封岌話音剛落,小杌子打滑,兩個人就這麽朝後麵栽去。封岌倒是覺得無所謂,他正覺得這小杌子坐著不舒服。反正他在下麵當墊子也不會摔了寒酥,任由寒酥騎坐壓在他身上。

  披在寒酥身上的棉巾向下滑墜,將兩個人的頭臉罩了進去。兩個人的視線頃刻間暗了下去。

  天色已黑,浴室裏隻燃著一點燈。不甚明朗的燈光映照著,隔著雪色的棉巾,將兩個人的視線照出一層朦朧的暗紅光暈。

  恍惚間讓寒酥產生了一點錯覺,好似天地之間隻有她和封岌兩個人。她非常突兀地掉了眼淚,眼淚墜落進封岌眼眶。

  封岌下意識地皺眉,又克製著沒讓自己眨眼睛,眼球稍微的不適後,那滴淚在他眼眶裏慢慢散融,與他融為一體。

  封岌伸出手,安撫似地輕輕捏了一下寒酥的後頸,溫和的語氣:“這段時日讓你困擾了是不是?”

  她那樣剛烈的性子,這段時日與他偷偷摸摸相處,是不是讓她心裏難受?有違她自小受到的教育。

  寒酥搖頭。她慢慢俯壓下來,將自己身上的所有重量都壓在封岌身上,手臂探到封岌背後去用力擁抱他。她緊貼著封岌,在他耳畔說話:“沒有。這段時日我很開心。我很喜歡和將軍的相處。喜歡這樣抱著將軍。”

  寒酥閉了一下眼睛,阻止自己再意外地掉眼淚。她再略抬起頭,望著封岌,溫柔道:“希望在這段時日裏,將軍也是歡喜的。”

  四目相對,封岌凝望著寒酥的眼睛,認真道:“寒酥,不要傷害你自己。”

  棉巾蒙罩著兩個人,滲進來的光影讓寒酥臉頰上的扭曲疤痕顏色顯得更深些,封岌望著她臉上的疤痕,道:“不管你有什麽計劃,逃也好害我也好,隻不許再自毀。”

  兩次了,他眼睜睜看著她兩次自毀。絕對不能接受她的第三次自毀。

  寒酥輕嗯一聲,竟真的答應下來:“我怎麽可能害將軍?我會好好的。”

  她已經沒什麽可再毀了。

  封岌望著寒酥,竟一時分不清她現在到底是清醒著的,還是醉著的。隻覺得此刻的她溫柔乖順得不像她。他遲疑了片刻,再開口:“寒酥,你再不起來的話……”

  封岌歎了口氣。

  “我知道。”寒酥靠過去,親了親封岌的唇角。芙蓉被抵的滋味兒,寒酥一直都知道。

  封岌再歎了口氣,又對寒酥略顯無奈地低笑了一聲,說:“那我隻能將這當成邀約。”

  邀請他細品芙蓉。

  當然了,他也有禮回贈。

  他將罩著兩個人的棉巾扯下去,兩個人的視線霎時光明起來,對方的模樣更加清晰地映在彼此眼中。封岌握住寒酥的腰坐起身來,又微用力一提,讓寒酥站起來。

  寒酥很晚才回赫延王府。她在馬車上靠著封岌睡時吐了,封岌不想她這個樣子回去,便將人帶到了客棧,想給她整理整理,再讓她清醒些,再帶她回家。

  可寒酥身上整理幹淨了,腦子也清醒了,人卻乏了。不過寒酥執意要回去。出門前沒有對妹妹說過不回家,她不能徹夜不歸。

  她踩著夜色往朝枝閣走,迎麵遇見蘇文瑤。

  原先都是借住在府上的表姑娘,如今身邊卻有了變化。寒酥先客氣地獄她打招呼:“四夫人。”

  蘇文瑤懷裏抱著隻貓兒,說:“這麽晚才回來啊。”

  “要找一找給兩位公主上課用的畫冊,最近是忙了些。”寒酥頷首垂眸,夜色遮著她的臉。

  寒酥扯到公主,蘇文瑤撫了撫懷裏的貓兒,沒再說什麽。

  寒酥剛回到朝枝閣,院子裏的小彩虹搖著尾巴對她叫。寒酥蹲下來捏捏它的耳朵,再起身快步往裏走。

  寒笙困得厲害,還在等姐姐回來。她趴在羅漢床上打瞌睡,聽見小彩虹叫了,知道姐姐回家了,她立刻打起精神來,朝著門口的方向翹起唇角:“姐姐!”

  “笙笙。”寒酥望著妹妹,唇畔立刻浮現笑容。不過嘴角的疼痛讓她立刻收了笑。

  “姐姐今天順不順利?”寒笙從羅漢床上跳下來,緩慢邁著步子尋聲走過去。

  寒酥牽起妹妹的小手,牽著她往她的寢屋走,一邊走一邊說:“一切都很順利。以後笙笙不用故意等姐姐回來。”

  “嗯。”寒笙甜聲笑著答應。可明天、明天的明天……她依然會在家裏等姐姐。

  將妹妹送到床榻上安頓好,寒酥才回自己的房間。她困乏地打了個哈欠,下一刻立刻擰了眉,用指腹壓了壓唇角。

  她走到梳妝台前拉開抽屜,取出上次封岌給她的藥,輕輕在唇角塗了一些,才換衣上榻睡下。

  一夜好眠。

  第二天寒酥起了個大早,今天她要進宮去。她如往日那樣出門前先去給姨母請安。

  寒酥人還沒到姨母的院落,先聽見了封岌的聲音。

  院門就在麵前,她再往前走了兩步,立在院門口朝裏望去,看見封岌和封三爺站在庭院裏,府裏的幾個下人們正抬著個屏風往屋裏送去。

  天氣暖和起來,封三爺又又又跟封岌討了幾個新屏風。

  三夫人不太喜歡封三爺總是跟赫延王討要東西,她在屋裏安頓下人們將屏風擺好位置,朝外走去,道:“又讓二哥破費了。”

  封岌望著出現在院門口的寒酥,語氣尋常地對三夫人道:“一家人,談不上破費。”

  “就是就是!”封三爺在一邊樂嗬嗬地附和。這套屏風是他親自挑的,他現在已經在暢想他心愛的鸚鵡站在屏風上跟他請安問好的畫麵。

  寒酥已經走近,她端莊地福身:“將軍、姨母、姨丈。”

  三夫人望著她皺眉,道:“聽說你昨天晚上很晚才回來?”

  寒酥解釋:“為了出詩集的事情,有幾位友人幫了我不少忙,昨天出去小聚,是回來得遲了些。”

  封三爺在一旁笑嗬嗬地說了句:“出息!才女!”

  三夫人卻沒個笑臉,心疼地擰著眉,說:“我知道你看重這事兒,可也要顧著身體,不能太操勞了!”

  寒酥剛欲說話,封岌卻突然開了口。

  封岌慢悠悠地說:“看得出來表姑娘確實看重出詩集這事情,都急得上火了。”

  三夫人聽了封岌這話,細細去打量寒酥,急忙問:“呀,這是急得嘴上都起泡了嗎?”

  寒酥心口怦怦狂跳,眼看著姨母要走過來瞧,她急忙抬手,用指腹輕輕壓著唇角,努力壓著慌張裝著從容地說:“是有點上火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要多注意身體!你啊,不能總是把一天掰成兩天來用!”三夫人督促著。

  ===第108節===

  寒酥垂眸,畢恭畢敬地說:“是,我都記下了,之後會注意的。”

  封三爺疑惑地望了封岌一眼,又轉瞬間擺出笑臉來,道:“別站在院子裏說話了,這風怪冷的。二哥,進屋來一起用早膳。”

  “不必了。”封岌道。

  寒酥狀若隨意地開口:“將軍想必已經用過早膳才過來,已經吃飽了。”

  封岌輕笑了一聲,道:“並非用過早膳,隻是有事現在要出門。表姑娘也要進宮吧?剛好順路。”

  三夫人望著寒酥跟在封岌身後三步的距離往外走,她眼中浮現欣慰。三夫人點點頭,頗為感慨地說:“小酥終於不像之前那麽怕赫延王了。一家人,早該如此!”

  封三爺轉過臉來看向她,欲言又止。

  得,他還是回屋逗他的鸚鵡吧。

  寒酥跟在封岌身後出了府門,待封岌登上馬車,她才提裙登車,彎腰鑽進車廂裏。

  車門隨之在她身後被雲帆關上。

  寒酥剛在封岌身邊坐下,封岌抬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側轉過來對著他。他視線落在寒酥唇角的一點殘紅,問:“還疼不疼?”

  回答他的,是寒酥極輕地一聲哼音。

  封岌低笑了一聲,目光沉沉地望著寒酥:“我還沒吃飽。”

  “別說了……”寒酥喃喃。

  當眾能說的話,隻剩兩個人時,反倒讓寒酥的臉上飄上一點不自然的紅暈。

  封岌靠過來,寒酥向後退,後腦抵在車壁。偏偏這個時候馬車顛簸了一下,封岌及時將手伸過去墊在她腦後。

  馬車拐過街角,前麵的寬敞的磚路,不會再顛簸了。封岌鬆了手,想將寒酥放開。寒酥卻突然攥住了他的衣襟,她收手前,故意在封岌的衣襟上用力地攥揉了一下,將他的衣衫攥出一點褶皺來。她再訝然道:“堂堂大將軍衣衫皺成這樣,一會兒同僚瞧見了,還不知道要怎麽以為。”

  “怎麽以為?自然以為剛幹了好事。”封岌握住寒酥的手腕,逼迫地壓著她的手幫他攏理衣襟上的褶皺。

  寒酥看著封岌衣襟上的褶皺很快被捋平,他又變得儀表堂堂威嚴凜凜了。她想把手收回去,可是封岌沒鬆手。

  畢竟,好事還沒幹。

  封岌去親寒酥紅破的唇角。自今早見了她,就想輕柔地親一親她的唇角。一個帶著柔情蜜意的淺吻慢慢加重,轆轆車轅聲遮去了深吻的重喘。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來,封岌與寒酥先後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威嚴冷肅,一個清冷疏離。兩個人無話,各自跟著引路宮人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寒酥今日入宮不是給元敏、元慧兩位公主上課的,而是得皇貴妃召見,去給她上妝。

  還未見到皇貴妃,跟著皇貴妃身邊的宮婢往裏走時,寒酥敏銳地覺察出宮婢眼睛裏有笑,心情不錯的模樣。寒酥知道這宮婢是皇貴妃的心腹。在這喜怒不形色的皇宮裏,她這樣將笑容擺在臉上,明顯是皇貴妃有了好事。

  見了皇貴妃,寒酥一眼瞧出來皇貴妃也心情不錯,甚至可以用容光煥發來形容她的好氣色。

  寒酥向她行禮:“娘娘今日氣色真好。”

  皇貴妃對她笑了笑,又將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寒酥琢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立刻笑著向她道謝:“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這深宮是個吃人的地方,帝王寵愛來去皆沒個定數,有兒女傍身才能有下輩子的安穩和榮華富貴。

  皇貴妃目光溫柔地望著自己的腹部,盼著這一胎是皇兒。若能日後登基繼位,那她就再也不用困在後宮爭鬥中,成為真正的尊貴之人。

  “今日換些胭脂用,這些胭脂水粉,本宮向太醫問過,對胎兒無害。至於其他顏料,就先不用了。”皇貴妃吩咐。

  “是。”寒酥應聲,拿起了桌上的一盤胭脂,再拿了細筆,慢慢調色。她垂眸望著胭脂盤裏溫柔的色調,心裏卻複雜起來。

  皇貴妃的突然有孕打亂了她的計劃,寒酥沒有辦法去害一個孕婦。縱使她囂張跋扈對手下宮人殺罰無數,縱使她縱容家中殘害許多百姓。可……她腹中正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

  宮婢突然笑盈盈進來通傳,聖上到了。

  宮人們跪地迎接聖駕,寒酥也在其列。帝王明黃的裙擺經過寒酥麵前,伸手去扶皇貴妃。

  “聖上……”皇貴妃抬起一雙春水眸,含情脈脈地望著帝王。因為有孕,讓皇貴妃眉眼間更顯溫柔。

  聖上望著她這雙似水柔情眸,卻突然陷入了一陣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