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他在對自己解釋嗎?這個念頭一生,寒酥心裏一陣慌亂跳動。怎麽可能,他何須向她解釋什麽。

  她有一點倉皇地偏過臉移開視線,假裝聽不懂:“將軍說什麽我聽不懂。”

  “寒酥,你聽得懂。”封岌在太師椅裏坐下,拉住寒酥的手腕將她拉近。他抬眼望向立在身邊的寒酥,問:“昨晚等我了嗎?”

  “早早就睡了,等您做什麽。”寒酥不肯承認。

  封岌點點頭,不再追問昨晚,而是問:“格外帶小衣過來了?”

  寒酥訝然望向他:“我是來給師父研墨的……”

  她聲音低下去,尾音幾乎快聽不見。

  “那你是要置我於不顧?”封岌問。明明說著極其親密之事,可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還是個嚴肅的樣子和語氣。

  寒酥咬唇,再開口聲音發悶帶著一點賭氣:“一會兒回去了收拾十件八件小衣送來給您!”

  封岌輕笑了一聲,道:“沒用。我隻要你身上穿過的。”

  話一出口,封岌也微怔。原來自己竟能一臉淡然地說出這樣的無恥話。

  寒酥的臉頰早已紅透,她掩耳盜鈴般想著臉上的麵紗能遮一遮。她手腕轉動,想要將自己的手從封岌的掌中掙開,可封岌握得很緊,她的掙脫隻是徒勞。

  “您不能總這樣……”她低聲反駁。

  封岌望著她攏蹙的眉心,誠然道:“我也不想。”

  寒酥聞言眼睫孱顫輕抬望他一眼,又迅速低垂了眼睛,低聲:“雖說是我沒收好糕點,可是您不問自取,不能全將責任推給我……”

  “我是說,”封岌微頓,“是你不想,我才忍耐克製。”

  那半月歡確實擾人,他雖能忍耐,卻也被擾得憋得不太暢快。若非不是她不願真的交付,他也想暢快些。

  “您別說了,您鬆手,我解就是了。”

  封岌不僅沒有鬆手,反倒握著寒酥的手腕用力將人拉過來,讓她坐在他的腿上。他已經不再抓著她的手腕,而是將手搭在她後腰,將人圈在懷裏。然後他坦然相望,等待。

  寒酥近距離望著封岌,不由抬手抵在他的肩,推開兩個人的距離。她愕然睜大了眼睛,眼底噙著不可思議。他什麽意思?讓她坐在他腿上解衣嗎?寒酥搖頭:“不行,這樣不行,我做不到。”

  說完這話,寒酥心裏突然有一點難過。這話是實話,她真的不願意很難接受。可是從她口中說出來難免沒有說服力,她又不是沒在他麵前解過衣。她在他麵前已經主動解過衣,如今又這樣說,被他聽來是不是很矯情很虛偽?

  寒酥突然泄了氣一樣低下頭伸手去解衣,腰帶扯開,衣襟沒了束縛一下子鬆散開,衣襟間露出一道裏麵貼身的小衣。

  手腕突然被封岌握住。

  寒酥忍下眼裏的濕意才抬眸望向他。他是一如既往的眸色晦暗深沉,讓她探不透。

  封岌說:“別這麽為難。如果你實在不想,就拒絕。”

  “您剛剛不準,現在又這樣說,出爾反爾最是厲害!”寒酥眼角攀上一抹紅,她不該在封岌麵前沒有分寸,可她還是因為他這句話讓藏在心裏的委屈顯露出幾分。

  “因為我難受。”封岌坦然道。

  寒酥張了張嘴,忽然就無話可說了。過了一會兒,她聲音低軟下去:“您鬆開我,我去一邊解了再給您。”

  封岌搭在寒酥腰側的手沒鬆開,反倒是慢條斯理地在她腰側輕輕捏了捏。

  “不用了。”他說,“寒酥,來抱我一下。”

  寒酥這次看懂了封岌的眸色,因為她又在他的眼裏看見了上次的泛紅之意。她知道他在克製。

  寒酥俯身,去抱他。

  她抱得小心翼翼,前身貼著他的胸膛,又留了分寸沒有將力氣全壓在他身上。她的臉頰隔著麵紗貼在他的肩膀,手也不敢去抱,而是搭在他肩後的椅子上。

  封岌伸手,手掌撐在寒酥的後腰。他手掌寬大有力,她腰身纖細幾乎被他的手掌占據。封岌微一用力,就讓寒酥整個身子結結實實地靠過來,貼著他的胸膛,密不可分。他又抬手,沿著寒酥的後脊從上至下一次次用力撫過,似有安撫之意。

  良久,寒酥才懂他的動作,是在安撫她,也是在紓散他的悶躁。寒酥遲疑了很久,才將搭在椅背上的手拿開,攀在了封岌的肩上,真正抱住他。她枕著封岌的肩慢慢閉上眼睛,容忍自己短暫地沉淪。

  半個時辰後,寒酥才從封岌的書房離開。長舟在院中等候,將她送到另外一間書房,羿弘闊正在那裏作畫。

  “師父,我來給您研墨。”寒酥端莊款步行至書案側,挽袖研墨。

  羿弘闊點點頭。

  寒酥靜立在一旁,看著師父作畫。羿弘闊寥寥幾筆,山河就有了寫意的壯闊。寒酥望著師父將山河景秀慢慢勾勒,有點迷茫的心情慢慢開闊。在師父的畫作裏,寒酥仿佛看見了真正的巍峨高山,有那麽一瞬間她心中生出愧然,自責自己拘於男女之事,忽略了更多有意義的事情。

  寒酥想重新作畫了。她的視線落在架子上長長短短的畫筆,可她心中還是藏著一絲怯。

  羿弘闊傍晚時歸去,將未完成的畫帶走,等畫完再送來。寒酥親自送他登上馬車,目送恩師離去。

  她轉身回府,迎麵遇見封岌和兩位臉生的賓客。

  “送羿老走了?”封岌問。

  寒酥垂眸俯身,端莊行禮稟話:“回將軍的話,已經送羿老登上馬車了。”

  舉止端莊語氣恭敬,像個沒有深交的晚輩。

  封岌點點頭,和身邊的兩位賓客繼續往前走。他經過寒酥身邊,兩個人都目不斜視沒有看對方。

  一陣風忽然吹來,吹動寒酥的裙擺和披帛,裙擺微漾,披帛卻被吹起吹到封岌的手背上。

  封岌側過臉和身邊同行人說著話,卻捏了一下吹到他手背上的披帛。

  風靜時,披帛重新墜落,貼著寒酥的裙擺。

  寒酥垂眸,全當不知,藏起被吹皺的心池,目視前方地往前走。

  寒酥回到朝枝閣沒多久,大娘子封清雲過來尋她。

  “你能不能教我做糕點?隻做一種就行。”封清雲又解釋了兩句,寒酥這才明白過來。

  封清雲馬上要成親了。夫家有個習俗成婚第三日新婦要做一桌子拿手菜。封清雲要強,已經跟廚子學過,可臨近婚期,她突然想多加一道點心。府裏沒人不知道寒酥極其擅長做糕點,所以過來求她幫忙。

  寒酥自然答應,立刻吩咐侍女準備,和封清雲鑽進了小廚房。封清雲隻學一種糕點能應付那一天就行,教起來並不難。寒酥教得認真,封清雲學得也認真。

  翠微從外麵進來,悄悄給寒酥遞眼色。寒酥尋了個借口起身去拿調料,聽翠微壓低聲音的稟告——

  “幾位夫人在院子裏聽戲,四夫人突然犯了頭疼,提前走了。”

  寒酥心裏有了數。

  四夫人哪裏是犯頭疼,明明是半月歡的藥效起了作用。

  她拿了調料回去挨著封清雲坐下,神色如常地對翠微吩咐:“馬車都備好了嗎?”

  “備著呢。”

  封清雲望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奇怪問:“這麽晚了你要出門?”

  “去給父親立衣冠塚。”寒酥道,“大過年的,借住在府裏辦白事不太好,所以夜裏去。”

  封清雲恍然。寒酥最近要為父親立衣冠塚的事情府裏都知道。她點點頭,覺得寒酥是個有孝心的。若是自己,才不敢自己去墳場做這事兒,聽來就可怕。

  她又:“你什麽時候去?我可不能耽誤了你的事情。”

  “不急,還早著呢。我們繼續做糕點。”寒酥微笑著。

  又過了一陣子,寒酥一邊攏著手裏的麵團,一邊說:“這道白首蓮花糕雖以蓮為寓,可寒冬臘月沒有蓮,可以先尋些紅梅做點綴。”

  封清雲環顧小廚房,看見窗口唯一的一瓶插花裏插著的不是紅梅而是別的花,她說:“那我們現在就去梅園摘些紅梅回來。”

  “好。”寒酥溫聲頷首。

  ===第54節===

  翠微在一旁道:“梅園有些遠,不如去青鬆園摘。奴婢昨兒個還去摘了一大捧紅梅,那兒的梅花開得很好呢。”

  “說去就去。”封清雲擺了擺手,拍下許多麵粉來。

  寒酥望著紛紛揚揚飄落的粉屑,有一點失神。片刻後,她起身去淨手,然後接過翠微遞過來的鬥篷穿好,和封清雲一起往青鬆園去。

  天色已經黑下來。

  寒酥行動款款裙裾不動、釵墜不晃,是一如既往的端莊淑嫻模樣。

  實則,她心裏有一點緊張。

  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設計害人。

  她為這一日已經準備了許久。這段時日賺到的錢根本不夠,她將赫延王府、姨母、程家給她的首飾衣物全都變賣了,甚至跟沅娘、青古書齋預支了不少錢。如今身無分文的她,孤注一擲。

  妹妹沒了父母隻有她,她必然要給妹妹做主。

  揭穿四夫人買通錢萬裏擄走笙笙有用嗎?她和妹妹身份低微,死活沒那麽重要,縱對四夫人有懲罰也不痛不癢。

  揭穿四夫人與人私通有用嗎?有用,卻還不夠。她可以預想,不管是赫延王府還是蘇家都會拚命將這醜聞壓下去。然後呢?四夫人會被責罰打罵,最壞不過被休棄。

  這就夠了嗎?

  當然不夠。

  她要四夫人嚐遍她和妹妹嚐過的滋味兒,那種切齒拊心之痛。

  她要四夫人的命。

  青鬆園裏,四夫人焦急等待。等了好久才等來丁良才。

  “你怎麽才來?”四夫人一聲抱怨,噙著些嬌嗔。

  丁良才四處張望了一番,低聲道:“最近過年人多,最好少見麵,免得被人發現。”

  四夫人不高興地說:“白日裏聽他講大道理,你現在也要跟我講道理?”

  四夫人很不高興。今日是大年初二,要回娘家的日子。一大清早,封四爺陪著她回去。她原本心情很好,兩個人談到昨天封贇失蹤的事情,她說還是心裏不舒服,覺得封贇的失蹤不是意外,擔心有壞人哄了他。封四爺卻仍然覺得是她多想。兩個人在馬車上鬧了個不愉快。

  後來到了蘇家,他們收起不悅笑臉對蘇家人。直至午後,她還想在娘家多待一會兒,封四爺卻說二哥今年在家府裏人多,他急著回去幫忙招待,她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封四爺回來。

  回了封家,趁著午後短暫小休的時候,她心裏起了心思,可是連暗示都沒進行完,封四爺就腳步匆匆地走了。

  四夫人看著夫君離去的背影,恨得牙癢。

  她早該適應了不是嗎?他一直都是不解風情的書呆子。每月兩次行房,不會多不會少,就連動作和時間也一模一樣。

  丁良才哄人:“我哪裏敢?我隻是希望你好好的。我們都好好的。”

  四夫人從思緒裏回過神,目光落在眼前的丁良才身上。丁良才是她成親時從娘家跟過來的。他自小就在她外院做事。

  看著丁良才,四夫人心情好受了些。她不無惋惜地說:“如果你不隻是個侍衛就好了……”

  丁良才欲言又止,他將臉偏到一側,不該說的話盡數咽下去。

  “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在我這裏繞什麽彎彎道道?”四夫人朝他走過去,偎在他懷裏。

  丁良才皺著眉,眼中有遲疑痛苦之意。天色已經全黑,周圍的鬆樹一片黑漆漆,隨著風動像極了張牙舞爪的獸。

  他說:“我們走吧,我們離開京城好不好?”

  四夫人愣了一下,有些驚訝地抬眼看向他。當初和封四爺的婚事定下時,她也曾起過私奔的念頭。

  可是……私奔這樣無名無分之事實在太冒險。拋下所擁有的一切榮華和家人,無名無分地和一個侍衛私奔嗎?

  理智阻止了她。

  她原先也確實想和丁良才斷個幹淨,安心嫁給封嵐做風光的赫延王府四夫人。剛成親那段時日,她確實一心撲在封嵐身上。可是時日久了,封嵐的不解風情終是讓她心裏藏著的人變得越來越重要。

  在又一個封嵐徹夜讀書的雨夜,她終究是尋了丁良才做了錯事。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一錯再錯。

  “你這是難為我。我父母怎麽辦?贇兒怎麽辦?你父母怎麽辦?”四夫人抬手輕撫上丁良才的臉頰。

  丁良才神色微動,繼而有一點失神。他這一失神,腰帶已被四夫人解開。他趕忙去拉四夫人的手,低聲勸:“別這樣。”

  四夫人被封四爺拒絕過無數次,還是第一次被丁良才拒絕。頓時顏麵無光,她直接伸手給了丁良才一巴掌:“能和我親近是你的福氣!”

  響亮的巴掌聲在寂靜的青鬆園十分清晰,丁良才偏著臉沒動。

  四夫人頓時有些後悔,她也不知道怎麽了,最近情緒不穩特別貪戀溫暖。她捧起丁良才的臉,湊過去親一親,聲音也軟下去:“難道你不喜歡我了嗎?”

  四夫人的侍女守在青鬆園的入口,看見寒酥和大娘子,她心裏咯噔一聲,立刻轉身要去通報。

  “紅繡。”寒酥喊住她。

  紅繡硬著頭皮轉過身行禮。

  “在這裏躲閑嗎?”寒酥眉眼間浮著淺笑,“我們要去摘一點梅,那株紅梅還在嗎?”

  寒酥抬手指了個方向,是和四夫人所在相反的方向。

  紅繡鬆了口氣,道:“當然在,花開正好。”

  寒酥輕頷首,和封清雲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自笙笙在青鬆園被擄,寒酥在這裏走過無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