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自作多情
  第57章 自作多情

  合上窗後, 風雪被阻隔在外,房間內又重新安靜下來。

  這家客棧地處偏僻,布置簡單, 家具也都是半新不舊的, 容見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明野說話。

  在馬車上時, 明野問了容見被擄走後的經曆, 編了一套應付錦衣衛的假話, 現在又重新對了一遍。

  容見覺得明野很厲害, 細枝末節的小事也一一想到。如果是他自己來, 可能想不到那麽周全。

  明野問:“殿下記住了嗎?”

  容見點了點頭,雖然他偶爾不那麽聰明,但大多數時候還是靠譜的。

  明野溫和地笑了笑:“殿下是很聰明的。”

  容見聽了這話, 忽然覺得有點委屈。

  可能是之前在船上的時候,明野對他有些粗暴。

  一個對自己很好的人,突然有那麽一點不好,都會記得很清楚。

  容見不知道自己這麽小氣且記仇。

  當時覺得沒有什麽, 明野把他從險境中救出, 達木雅又是那樣一個人, 說不定就被敲斷了胳膊腿什麽的, 檢查一下也沒什麽。

  容見是這麽想的, 他那時沉浸在劫後餘生的情緒中, 察覺不了更多的東西。

  現在回想起來,不免想起更多細節。

  明野從頭到尾幾乎沒有表現出什麽過多的情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而自己則需要壓抑那些生理上的反應……

  很過分, 這個人。

  容見的耳朵燒紅, 終於下定決心,艱難道:“你下次不要這樣了。”

  明野狀若不知,他隨意地問:“怎麽了?”

  頓了頓,又道:“今日做了很多事,殿下可以說的更清楚些嗎?”

  容見難以置信,他不相信明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但整件事的過程都難以描述。

  他低著眉眼,猶豫不決了好半天,最後還是說:“算了。”

  但這個人還在繼續欺負自己,容見更加克製不住委屈了。

  明野看著這樣的容見,可能是覺得有點好笑,又很可愛,於是承諾道:“下次不會了。”

  容見將信將疑:“真的嗎?”

  大多時候,他對明野有無條件的信任,很少的時候,他卻不相信這個人的話。

  果然是有條件的,明野道:“殿下也不要再做這麽危險的事。”

  容見沒有多想,這樣的事,難道還能有很多次?於是朝明野點了點頭。

  片刻後,明野似乎聽到了什麽,推開窗,外麵傳來些聲響。錦衣衛大多騎馬,又是成群結隊,在這樣空曠的街道上行走起來動靜很大。

  明野該離開了。

  他坐在窗台邊,左手撐著窗欞,偏頭看向容見,是告別的意思。

  容見輕輕道:“再見。”

  轉瞬之間,明野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

  容見合上窗,心情有點失落,但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他來不及細想,還要打起精神,應付接下來的人。

  明野走後不久,房門果然被敲響,容見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叫人進來。

  房門一開,進來好幾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為首的錦衣衛經曆姓袁名白,是章三川手下的人,曾在護國寺之行中見過長公主幾麵,此時一看到容見的臉,喜形於色,立刻跪地謝罪。

  才聽到掌櫃的消息時,袁白不以為意,直到看到那個鐲子,是宮中的樣式。具體是誰的說不清,但品階一定很高,才能用的上這樣的東西。但內心其實沒抱太大希望,沒料到一推開門,真的是失蹤的長公主,自己竟立下這等大功。

  袁白趕緊打發了手下,快馬加鞭向宮中趕去,把消息稟告給皇帝和太後,也叫兩位放心。另外就是讓他的上司章三川快來,長公主的身份,這樣的局麵,不是他一個經曆可以主持的。

  出於職責,袁白站起身,走到一邊,先是用餘光打量了容見幾眼。

  容見沒有換衣裳,一路輾轉騰挪,脆弱的宮裙早已不成樣子,但勝在層層疊疊,雖然看起來有些狼狽,但不至於破損。

  長公主的精神似乎還不錯,袁白這麽想著,不免想要在章三川趕來前得詢問出更多消息,為自己爭奪功績,嚐試著問道:“請問殿下是怎麽到了這裏的?”

  容見神色懨懨,他是真的累了,不是裝的,簡單地答道:“上京城中戒嚴,達木雅尋不到出城的法子,自知插翅難飛,又不敢與大胤交惡,隻好放下本宮,祈盼陛下放他一馬。”

  袁白仔細記錄他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問道:“為了抓捕北疆逆賊,殿下可否將整件事告訴臣,包括您具體是在什麽地方離開的。”

  容見抬起頭,他的語調有點冷,沒有太多責怪的意思,但卻令袁白陡然一驚:“本宮方才死裏逃生,現在身心俱疲,你們還要審問本宮嗎?”

  袁白才訥訥道:“殿下所言極是,臣等失職。”

  是他過於冒犯了。

  *

  回宮之後,容見幾乎沒有休息片刻,先回長樂殿換了身幹淨衣裳,重新上妝,忙活了半個時辰,又趕著去見皇帝與太後,還有一幹重臣。

  畢竟長公主的身份不同一般,關乎整個大胤的將來,不容輕慢。

  費金亦沒有錦衣衛那麽好應付,容見已經累到頭疼,但幸好疼痛也讓他更清醒,小心謹慎地回答了問題,其中一大半都是真的,隻有在怎麽被放下那造了假。

  不知是不是運氣好,明野為他編的時間地點正好都錯開了守衛巡邏查探的路線,使整件事聽起來沒有什麽缺漏。

  太後在一旁聽著,連連念叨阿彌陀佛,老天保佑,關於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不清楚宮外的情況,也沒有多問。

  容見把謊話講得很真,一番表演下來,在場之人幾乎都信了他的這套說辭,隻說是容氏祖先抱有,陛下處理得當,才沒有招致嚴重後果,使長公主能平安回到京城。

  費金亦裝模作樣道:“北疆人狼子野心,竟敢這樣胡亂行事,朕必定不會放過他們。”

  又召集錦衣衛道:“你們繼續巡視,務必要抓住達木雅,讓北疆給個交代。”

  容見在一旁昏昏欲睡,但強撐著沒有睡過去,費金亦還說是長公主身邊的守衛太少,才會招致如此後果,特意增派人手,保護容見的安全。

  作為皇帝,也作為父親,麵子上的事還是要做的,容見還得謝恩,心裏卻覺得很麻煩。

  而朝臣則在商討此事之後,如何對待北疆,這麽又折騰了快兩個時辰,容見看上去沒有大礙,又以受驚為由,得了很多賞賜珍寶,才被費金亦從禦書房裏放出來。

  坐轎子回去的時候,容見累到了極致,搖搖晃晃間打了會兒瞌睡,停下來的時候不小心磕到了腦袋,一下子如夢初醒,被長樂殿的人簇擁著回去。

  四福自不必說,已是淚水漣漣,連靈頌這麽冷靜的人,似乎都被嚇得不輕。但他們都是和容見親近的人,知道他才被人擄走,又驚又累,此時正需要休息,便一句話也沒多問。侍候著他卸妝洗漱過後,周姑姑塞過一個銅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叮囑容見好好休息。

  容見捧著溫暖的銅手爐,在外麵的時候,他困得當眾都能睡過去,現在回到長樂殿的寢宮,周圍沒有一人,他反而不想睡了。

  身體疲倦到了極致,腦袋卻很清醒。

  從昨天到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每一件都是容見之前未曾經曆過的。在生死邊緣遊走,被刀架在脖子上,隨便就會被人殺死的那些事,當時容見覺得刻骨銘心,可達木雅死後,現在再想想,似乎已經不太記得請了,仇恨和害怕也一同隨著河水逝去。

  記得最深的,還是仰頭時看到明野拔刀時的瞬間。

  明野救過容見很多次,也是每一次。

  在這段友誼中,容見付出很少,得到很多。

  明野無所不能,每一次都會從天而降,好像不是簡單的朋友關係可以解釋得了的。

  容見想起從前,墨點繪成朱紅桂花的帕子,映在刀刃上的眉,湖心亭的雪,一點一滴,很多很多,那些瑣碎的事。

  一般的朋友,一般的公主與侍衛,會做到這種地步嗎?

  那會是什麽呢?

  朋友之上,人與人之間,更加親密,付出一切的關係。

  容見並未談過戀愛,也沒有對任何一個人產生喜歡,他的想法非常單純,對於社交上的尺度把握不明確,對明野毫不設防,在感情方麵也近乎愚笨,此時此刻,也難免會產生疑惑。

  會是喜歡嗎?

  容見的心跳加快,很快就到了不能呼吸的程度,他必須張開嘴,才不至於喘不過氣。

  但是下一個瞬間,容見的理智恢複,又覺得自己可能是自作多情。

  《惡種》的原文裏,明野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容見很明白,他也沒有和明野坦誠相待,他並不是一個女孩子,他們之間存在著欺騙和隱瞞。

  《惡種》是一篇男頻爽文,男主是同性戀的話,作者可能會被廣大書友立刻暗殺。

  誰要在男頻小說裏看男主和別的男人擊劍啊!

  到時候會很難堪吧。容見很遲鈍地反應過來。

  容見想了很久,想到手裏的銅爐都冷了,也沒有想出個結果來。

  人的本能的逃避危險的事物,保持現有的舒適和安全,容見也不例外。

  容見不想失去,他從未和人有過這樣親密的聯係,渴盼長久,渴盼永遠,渴盼不會分離。

  可能他們是那種說過永遠的朋友吧。

  容見這麽想著,忽然覺得很冷,他放下手中冷掉的銅爐,走到床沿邊,直直地倒下,栽倒在柔軟的被子裏。

  他不知道自己的難過和失望來自何處,他想要入睡,也想要忘掉這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很珍貴才會害怕失去qwq

  其實是有點卡文,所以今天就更這麽多啦,非常抱歉qwq

  感謝追文,評論抽二十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