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幸好有徐朝宗的這句話, 孟聽雨才鬆了一口氣,領著兩個人進了酒樓大廳。

  ===第66節===

  章家包了最大的宴會廳。兩個執筆先生就坐在外麵記賬,徐朝宗步伐沉穩地上前, 將準備好的現金遞出去, 一人收錢, 一人在禮簿上記賬。

  “徐朝宗。”

  他口齒清晰地對執筆先生說,“朝廷的朝,宗旨的宗。”

  方以恒神情微變。

  他太年輕,從來也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人情世故, 考慮也不周到,根本就沒想到還要隨禮這回事。再看向正在跟執筆先生說話的徐朝宗, 眼裏掠過一絲黯然。

  孟聽雨倒沒想那麽多,因為前世徐朝宗也隨禮了。

  無論怎麽說,他是以一鳴家教老師的身份來參加的, 還是姑媽送去的請柬。

  在成年人的世界, 這就代表了要建立起人情往來。

  酒樓裏很熱鬧, 長廊人來人往, 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方以恒反倒跟這樣的氣氛格格不入, 他猶豫了片刻,低聲對孟聽雨說,“聽雨, 我出去看看這附近有沒有自動取款機。”

  孟聽雨一怔,明白過來他的意思,趕忙擺手, “不用不用, 是一鳴邀請你過來的吧?你是作為他的朋友來的, 他的同學跟朋友是不隨禮的,你真要送了反而就亂了。沒有這樣的道理。”

  見方以恒不著痕跡地望向徐朝宗。

  她在心裏暗歎一聲,斟酌著,才開口道:“他不一樣的,他是一鳴的家教老師,是我姑媽請來的,而且他比我們要大一些,也有自己的工作。”

  說白了,請客的人不一樣。

  方以恒是一鳴請來的,是作為朋友來參加升學宴。

  徐朝宗卻是姑媽請來的,性質完全不同。

  方以恒當然是有些難受,但也不至於在這件事上過分執著。他點了下頭,將她的話也聽了進去。

  正在這時,孟麗珍從廳裏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徐朝宗,見他在隨禮,忙不迭地要上來把錢還給他,“這怎麽好意思!小徐,你這樣就太見外了!”

  徐朝宗前世就已經應付過這樣的場麵了。

  如今也算是遊刃有餘,他伸手攔住孟麗珍,神情無比的誠懇,“孟姨,您才是別跟我見外,我當您是親戚,您家裏今天有喜事,這也是我的一點心意,過去一年,您跟章叔對我也很關照,來的時候我爸媽就給我打了電話,千萬不能失了禮數。”

  這一番話下來,孟麗珍也被打動了。

  其實這一年來,徐朝宗確實在章一鳴身上下了功夫,也用了心。人跟人交往是以真心換真心,孟麗珍是打心底裏感謝徐朝宗。

  “你這孩子……”孟麗珍終於沒再阻攔,卻還是道:“既然你說是當親戚處,那以後可還是要常來家裏坐坐,孟姨還給你煲湯喝!”

  徐朝宗從善如流地應下。

  孟麗珍這才注意到孟聽雨身旁的方以恒,她一開始還沒想起來這人是誰,多看幾眼後愣了好幾秒。

  孟聽雨走上前來,淺笑盈盈地挽著她的臂彎介紹,“姑媽,這是方以恒,一鳴請來的朋友,您還忙,我先帶他們進去,好不好?”

  “行,快進去吧,裏麵正熱鬧呢。”

  孟麗珍一臉欲言又止。

  顯然還記得方以恒是誰。

  方以恒身形僵硬地跟在孟聽雨身後進了大廳。他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他也擔憂他的家人們會在她麵前說起他以前的不好,更不願意被他們議論他家裏的那些過往。

  好在今天來的賓客太多,孟父孟母也在幫妹妹妹夫招呼,孟聽雨幹脆帶著方以恒跟徐朝宗往章一鳴同學朋友那一桌走去。

  方以恒跟徐朝宗外貌方麵都極為出色。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跟在孟聽雨身後,今天徐朝宗刻意地收斂了對方以恒的不耐,隻當對方是空氣般,所以氣氛也沒有到能讓旁人察覺出來的劍拔弩張。

  他也能感受到孟聽雨對方以恒的照顧。

  有些事情完全可以分為正反兩麵來看,光看一麵未免太過無趣了些。

  孟聽雨為什麽對方以恒甚至是之前的盛韜那樣照顧?

  是出自於喜歡嗎?不見得。

  什麽才會讓一個成熟女人去照顧另一個異性呢?必然是在這個女人心目中,這個異性是弱勢的一方。

  誰會真的發自內心地享受喜歡的女人對自己懷有一種從上至下的照顧?

  或許有的男人會享受。

  但喜歡孟聽雨的男人不會,無論是盛韜還是方以恒,在他們心裏難道渴求的不是保護者的角色嗎?

  想通了這一點的徐朝宗突然淡定了許多。

  正如徐朝宗猜測的那樣,方以恒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S?

  兩個男人一句話都沒說過,卻已經隔空鬥了好幾次。

  徐朝宗越是表現出應付這種場合的熟練,方以恒周身的氣息便冷一分。

  孟麗珍給兒子的同學朋友空出了兩三桌出來,章一鳴今天還穿上了西裝,打扮得人模人樣。見徐朝宗跟方以恒來了,跟缺心眼似的跑上來挨個擁抱。

  正好這一桌空出了幾個位置。

  徐朝宗先拉過椅子,神情自在地坐下,仿佛這是自己家的飯局。

  方以恒跟他隔了兩個位置。

  中間剩下的兩把椅子是空著的。

  孟聽雨:“……”

  兩位仁兄似乎也在進行著無聲的交鋒。

  而給出答案的人會是她。

  她是選擇坐在徐朝宗旁邊呢,還是方以恒旁邊呢?

  這是個問題。

  孟聽雨微微一笑,將散落在胸前的一縷頭發捋在耳後,手搭在椅子上,俯身輕聲道:“你們慢慢聊,吃好喝好,那邊親戚還要我招呼,我過去了。”

  誰說她非要做個選擇?

  她偏偏不選。

  她寧願去跟七大姑八大姨坐一桌,都不要跟這兩個人坐一桌。

  徐朝宗似乎早就猜到了她會這樣,“行,你去忙吧。”

  方以恒溫和地回應,“好。”

  孟聽雨身姿輕盈地往那邊走去,徐朝宗的餘光中隻看到她那飄逸的裙擺。

  這一桌都是章一鳴的同學,各個健談又興奮,知道徐朝宗是燕大的學生後,話題便沒斷過。有個女生笑嘻嘻地問他,“徐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呀?”

  徐朝宗頓了頓,“沒有。”

  沒等女生露出雀躍的神情,他又不慌不忙地補充了一句,“但我有喜歡的人,還在追。”

  女生:“……”

  她也不氣餒,目光轉向低頭在看手機的方以恒,興致勃勃地問道:“那個,帥哥,你有沒有女朋友呀?”

  方以恒緩慢抬起頭來,先掃了徐朝宗一眼,聲線平淡地回,“有。”

  徐朝宗臉上掛著淡淡的嘲弄之色。

  “有前女友。”方以恒說。

  女生:“?”

  這個意思是,還惦記著前女友?

  果然深情的帥哥永遠也不屬於我。

  另一邊,孟聽雨給章一鳴發了追命短信後便在外麵大廳等著他,章一鳴灰溜溜地過來,乖乖在姐姐麵前低下頭認錯,交待了前兩天在美食廣場的前因後果。

  孟聽雨抱著手肘,實在沒忍住,伸出手去揪章一鳴的耳朵。

  章一鳴直呼:“救命,姐、姐,給點麵子,今天我大日子哎!!”

  “我讓你自作主張!”孟聽雨又狠狠地踢了他好幾下,喘著氣將頭發攏好,“你少給我裝傻,我看你就是現在日子過得太好了是吧?”

  章一鳴喊:“那我就是話趕話嘛!小方哥說沒人給他辦升學宴,我這一聽也不是滋味……”

  “所以你同情他可憐他?”孟聽雨又擰了他耳朵,疾言厲色地說,“你考多少分,人家考多少分,用得著你可憐?少來!”

  她其實是有點惱怒的。

  惱怒一鳴,也惱怒方以恒。

  非她惡意揣測,如果方以恒不願意來,誰也逼不了他,反而言之,方以恒過來也正是他的目的。

  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太了解這個人了。

  曾經的方以恒固執卻也驕傲。

  他極其厭惡別人同情甚至可憐他,所以他比誰都要努力。

  現在他卻為了要來見她一麵,而在一鳴麵前釋放出他需要“被同情被可憐”……

  他曾經那般痛恨的,到現在要變成他的武器嗎?

  章一鳴見姐姐真的生氣,便縮了縮脖子,伸出手,小心地討好地戳了她一下,像可憐的大狗狗一樣說:“姐,對不起嘛,我錯了!”

  孟聽雨冷冷地逼問,“那你說說,你錯在哪。”

  章一鳴頭都大了。

  想起來以前,每次他惹姐姐不生氣了,他以為道歉就完事,結果他姐姐非逼著他將他的心路曆程通通說一邊。

  念初中那會兒吧,有一次他被念得煩了,幹脆一句“你要這樣想那我也沒辦法”,他姐追他打了兩條街。

  大意了,真的大意了。

  他差點忘記,在女生這裏,道歉不是終點,而是開始。

  審問結束之後,孟聽雨回了宴會廳,來到長輩這一桌。以前她是有些厭煩親戚們的詢問——“考多少分啊”“一個月賺多少錢啊”“什麽時候結婚啊”“怎麽還不要小孩啊再拖下去就成為高齡產婦了”,後來也就淡定平靜了,可能還是不再年輕了吧,不愛聽的話也不會過耳朵,不管誰問她、她都能很好的應對。

  落在旁人眼裏,對她的評價又高了好幾分。

  章一鳴已經在心裏進行第一百次自省了。

  飯桌上,除了他以外,沒人能感受到這兩位哥的刀光劍影。知道內情的他,幾乎都吃不下飯,每聽一句,他就為自己捏把汗,生怕這兩個人一言不合揮拳相向!

  徐朝宗跟方以恒也沒有進行交談。

  但說的每句話,好像都在給對方挖坑。

  ===第67節===

  徐朝宗懶散地靠著椅背,漫不經心地用紙巾擦拭著勺子。

  章一鳴就會腦補,他下一秒會將手邊的玻璃杯狠狠地砸向地麵,玻璃渣子將小方哥的臉都給整毀容。

  方以恒伸出手去轉圓盤時,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

  在章一鳴的預判中,他馬上就會站起來掀了桌子,一地狼藉。

  但偏偏,這兩個人也沒其他舉動,吃菜的吃菜,喝茶的喝茶……

  吃到一半,孟麗珍過來叫章一鳴過去給長輩們敬酒,瞥見徐朝宗,又熱情地衝他招手,“小徐,你也來,有幾個人想問問你有沒有空當家教。”

  徐朝宗放下筷子,起身,輕描淡寫地掃了方以恒一眼,跟著孟麗珍去了另一桌。

  還坐在椅子上的方以恒倏然攥緊了手。

  對徐朝宗來說,這些親戚並不陌生,他都跟其中一些人打了十八年交道,知道對方愛聽什麽不愛聽什麽,幾番交談下來,親戚們對徐朝宗的印象都特別好。徐朝宗也夾帶私貨地表明了自己現在沒時間給人當家教,他把一鳴當親弟弟所以才抽出時間來,今年是實在沒辦法,他跟人合夥開了個公司,現在還在起步中,實在脫不開身。

  親戚們:“哇!!”

  在另一桌默默聽著的孟聽雨撲哧笑了起來。

  徐朝宗反而臉發熱。

  兩人對視。

  等親戚們終於放過了他後,孟聽雨也起身,給他使了個眼色。

  徐朝宗心下了然。 ?

  他們一前一後走出了宴會廳,孟聽雨已經在長廊拐角處等著了,徐朝宗手插褲袋,泰然自若地朝她走來。

  “有什麽吩咐。”他又揶揄道,“應該不是興師問罪吧,你知道,我的請柬是孟姨給的。”

  “吩咐算不上。一鳴跟他的同學吃完飯後可能要去唱歌,如果他們約你的話。”孟聽雨頓了頓,“你想想看,能不能拒絕。現在年輕學生很愛玩真心話大冒險。”

  “你怎麽不跟那誰說。”他好整以暇地看她。

  孟聽雨:“……”

  “好了。”徐朝宗安撫她,“放心,我對去一群孩子鬼哭狼嚎的環境沒有半點興趣。”

  說完後,他微微俯身看她,“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孟聽雨直直地與他對視,好像已經知道他想問什麽,抱著手肘無所謂地回,“不喜歡。”

  徐朝宗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一抹笑意,緊接著又聽她語氣清淡地說,“不管是你,還是他,我都不喜歡。”

  “……”徐朝宗隻錯愕了一秒,無奈地回,“好的,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