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漫天飛雪簌簌落下。

    仔細看,那些細碎的白並不是雪花,而是一片片凝結為實質的妖力光點。

    歲謠雙手持劍,長劍尖端銀光飛閃,沒入男子雪白色的前襟,又從他身後胛骨穿刺而過。

    靡麗的血色暈染開出妖豔的花,滾燙的血流如注,順著劍鋒蜿蜒而下,最終砸落在地上,匯成暗沉的一灘。

    歲謠身後,臨翡單臂托著她的手肘,冰涼的手心覆蓋在她緊握著劍柄的手背上,以一種半擁的姿勢與她並肩而站。

    這一劍,以歲謠持握,同時注入了臨翡的全部妖力。

    劍氣之下,無人能活。

    最後,歲謠看著那雙寫滿不甘的眼逐漸蛻變為茫然,黑眸中隻剩下空洞。什麽都沒有了。

    ——世界恢複最初的純白。

    歲謠從夢中醒來。

    她愣愣大睜著雙眼,許久沒有回神。

    直到墊在她頸後的手臂用力一撈,她被迫轉了個方向,視線對上麵前之人。

    臨翡眯著眼,親昵地用下頜蹭了蹭少女的發頂。他將人圈在懷裏,隨口問:“做噩夢了?”

    剛醒來的嗓子還有些啞,夾雜著濃重的氣音,噴薄在歲謠的耳側,癢癢的。

    歲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夢到了那日在劍宗山門外發生的事。”

    正在用手指環繞把玩歲謠散亂鬢角發的指尖一頓,臨翡的臉色跟著變了變。他鬆開指尖纏繞的發,改為撫摸的姿勢,一下又一下緩緩地順過少女的發尾,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小姑娘雖從來不提,但那日發生的事果然還是給她留下了不好的回憶。

    然而臨翡正這般自顧自地想著,麵上才露出擔憂的神色,就見懷中的小姑娘突然仰起腦袋,飛快地湊上前啄了啄他的下頜,滿臉激動道:“太刺激了!真是太刺激了!”

    “?”

    臨翡麵上的愕然還未散去,怔愣幾息,忽而悶笑出聲。

    懷中的人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一臉意猶未盡,“當時我一劍將他心窩子捅了個對穿時,他那個表情可真是精彩!”

    “竟還舔著臉問我,為何要那樣對他!”說到這裏,歲謠又難免氣憤,以手指化作小劍,將懷中的被褥當作目標對象,狠戳兩下才罷休,“我當時就沒發揮好,現在想想簡直後悔死了,就該再反複多捅他幾劍才是!”

    歲謠就是這種人,連平時與臨翡吵完架,都會忍不住回憶。

    那日刺出的一劍那麽關鍵,以至於後來她每每回想起來,總覺得自己當初發揮的不夠完美,還不夠解氣!

    臨翡聲音低緩的應了幾聲,注意力卻早已不在歲謠絮絮叨叨的話上。她扶著歲謠的腰,將她抱坐橫跨在自己的腰上。

    他躺著沒動,歲謠如同貓一樣伏在他的胸膛上,還沉浸在方才的夢中,喋喋不休。說話帶出的氣音不住地往他散亂的衣襟裏鑽,他麵上無異,撫在墨發上的手指卻是緩緩收緊。

    “唔,你別這麽捏,好癢,,”歲謠的下巴被人強製捏起,她一手撐著臨翡的胸膛被迫仰起身子,一手去拉臨翡的手。

    臨翡的視線落在歲謠微啟的唇上,低頭貼近,將她後半句未完的話堵在唇齒間。

    歲謠隻愣了一秒,就化被動為主動,欺身迎上去。

    兩人氣息交纏,逐漸變得雜亂無章。臨翡闔著眼,滾燙的大掌落在歲謠耳後,恨不得將人揉進自己身體裏似的,失控地回吻她。

    歲謠的手臂圈著臨翡的脖頸,不著邊際的想,她本以為妖族對於男女之事上並無太多規矩,情之所至,之後便是順理成章的事。

    可她和臨翡同床共枕了好些日子,好幾次,都以為就要擦槍走火發生些什麽。

    但是每每到最後,她都隻是被人狠狠按進懷裏,一頓揉吻。

    鮮少有幾次他發了狠,也不過是下口重了些,叼著她身上可以咬的軟肉,像是要活活生吞她似的,四處遊蕩啃咬一番。

    到底也沒更進一步。

    她都要懷疑了,到底誰才是妖?好像她更有妖性似的。

    果不其然,臨翡埋首在她耳側狠狠咬了口,明明看著她的視線灼熱,幾乎將人炙烤融化了,那雙修長如玉的手卻克製的攏起她散亂的衣襟。

    歲謠不禁垂眼打量臨翡,她都隻穿著裏衣躺在他懷裏,連氣氛都到位了,他卻開始給她收攏衣服了?

    歲謠承認,自從脫離係統,又走完所有屬於她的劇情後,她是有點無法無天了。

    加之這段時間她被臨翡養得很好,幾乎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人嘛,就是這樣,正所謂飽暖思□□,可這也不是她的錯呀。

    她又不是君子,怎麽可能天天對著臨翡這張妖孽臉還坐懷不亂,她就是個顏控的小女子罷了。

    而且,更讓她在意的是,每次她做出可以更進一步的暗示時,臨翡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渣男。

    這會兒,歲謠有心想在他身上扇風點火一通亂摸的小手很快就被人捉住了。

    臨翡單手攥著歲謠兩條細瘦的手腕,將它反手禁錮在她腰後,才摟著將人抱坐起來,俯身貼著她的唇,輕聲道:“不可以。”

    歲謠瞬間瞪圓了眼,這麽直白的拒絕,倒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她幾乎要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是不是不行!

    但是想想她不是沒有在兩人親密時,不經意間感受過對方的天賦異稟,想了想最終還是忍住了。

    臨翡觀察著歲謠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氣息有意壓低,湊近她頸側,耳語道:“想了?”

    歲謠因他這兩個過於直白曖昧的字眼紅了臉。她有膽子和臨翡調情,卻是從來沒有膽子說這種話的。

    就連聽聽,都覺得耳熱。

    然而就在她想出口否認時,隻感覺耳垂一痛,緊接著便是一股被溫熱包裹起來的濕漉漉的觸感。

    “想也不行。”臨翡暗啞的語氣揉了幾分不可言狀的情緒,“在你未同我結為道侶之前,休想占了我的身子。”

    歲謠:?!

    歲謠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感情,臨翡一直糾結的是這個?

    她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又覺得有些好笑,更多的是,,他怎麽這麽可愛啊!

    歲謠一臉發現新大陸的表情去追隨臨翡,想看看他說這話時是什麽模樣。就見對方那張泰山崩於前都麵不改色的臉,竟然紅了?!

    他怎麽還這麽純情啊!

    糟糕,更可愛了怎麽辦!

    臨翡這幅模樣,歲謠簡直喜歡的要死。當即不管不顧了,不怎麽費力氣就掙脫開對方禁錮她的手腕,捧著那張她愛不釋手的臉,狠狠吻上去。

    好半晌才氣息不穩地抬起頭,“結!當然要結,你說什麽時候!”

    對於歲謠這種穿到修真界獲得第二次重生機會的人來說,還有比抱上書中戰力第一的大反派更好的事?

    凡人的生命不過百年,修士更多些,隨著修為的增長能達到數百年,數千年,甚至數萬年。

    若她和臨翡結為道侶,豈不是光靠雙修,都能活個千百年?連修煉都不用了!

    活脫脫的躺贏,這不就是她最初的夢想麽。

    歲謠簡直都要樂開花了。

    臨翡斜斜瞥她一眼,意有所指道:“此事你別想敷衍我,要知道我臨翡可與旁的人不同,若是沒有一場配得上我的結道儀式,你也休想我同意。”

    話落,臨翡起身,驕矜地披上外衫,隻留給歲謠一個高傲的背影。

    歲謠這下才是真的頓悟了。

    感情症結在這兒呢。

    *

    配得上。

    這三個字聽起來就很難辦。

    到底什麽樣,才算配得上呢?

    自從劍宗一戰後,她和臨翡幾乎是過上了改頭換麵肆意遊蕩修真界的新生活。

    與過往徹底切斷聯係的不僅有當日與劍宗恩斷義絕的謝言景,她倆更是徹底連過往的一切身份都不要了。

    歲謠可不管這修真界現在還算不算一本小說,反正女主和反派都沒了,後續要如何發展,愛咋咋地,總之都與她無關,這是她在最初接受任務時便決定好的事。

    至於說臨翡,當初牽製他的奇怪聲音早在歲謠從回溯鏡內出來後便再未出現過。應當是如那自稱為係統的家夥所言,歲謠如今徹底改變了命運,恢複自由,他也隨之不再受任何影響牽製。

    有些話兩人雖從未直言挑明,然而日積月累的默契是不會作假的。

    就如同,歲謠自以為瞞天過海,背著臨翡暗戳戳搗鼓的結道儀式。

    “這就是你覺得配得上我的東西?”臨翡盯著歲謠那張笑臉,矜貴的架子幾乎端不住。

    也太敷衍了。

    太草率了。

    他堂堂臨翡,就隻配穿這左邊袖子長右邊袖子短,鎖邊走線都飛出來的道侶袍?

    聽他不滿抱怨,歲謠當即垮下了臉。她一句話都沒解釋,隻眼巴巴抬起自己雙手,露出被紮的千瘡百孔的指尖。

    臨翡突然說不出話了,她以為歲謠瞞著他偷偷折騰,就是去外麵買來了這屋裏的裝飾擺設,又不知從哪裏搜羅來一件不像樣的法袍和一塊看起來十分古怪的合靈玉。

    他心中顫動。

    克製住洶湧的情緒,“莫非這屋子裏的一應物件,包括這合靈玉,都是你親力親為?”

    他口中的親力親為,不是歲謠花錢,花靈石去親自買來的。而是這些東西皆出自她手,是她熬了許久,不知廢了多少殘次品,才得出如今屋子裏一應俱全的這一套結道儀式所需的全部物件。

    “不然你總耿耿於懷,和別人比。”歲謠雖然和臨翡解釋過,當初在回溯鏡與明懷瑾結為道侶那是不得已而為之,但臨翡表麵大度,實則計較得很,若不然也不會執著於要什麽配得上他的結道儀式。

    臨翡抿著唇沒說話,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手心幾乎被他掐出血,才勉強忍著完成這場他自己要求的勞什子儀式。

    自討苦吃,他簡直恨不得,立刻將她吞食入腹,與自己融為一體。

    他狠狠閉了閉眼,接過歲謠手中一半的合靈玉。

    “你別看它長得不好看,但是用起來是一樣的。”歲謠的視線落在自己的作品上,也難免有些臉紅,但這已經是她耗費無數塊合靈玉的原石材料,所煉製銥嬅出的最好的了。

    天知道她究竟耗費了多少塊兒原石,又多少次掏空了自己身上的靈力。

    臨翡將玉握在掌心,冰涼的玉石很快染上灼熱的溫度。若忽略他顫抖的幾乎被猩紅所覆蓋的眸子,他看起來似乎和往日一樣將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他沉悶嗯了一聲。

    她們的身後,是住了幾個月的屋子。

    很樸素,就如同人間任何一對新婚夫妻一樣。

    此時屋裏處處透出新婚的喜氣,紅綢滿掛,當真就是將一間尋常屋子裝點成了洞房花燭夜該有的樣子。

    臨翡的聲音輕輕淺淺,雖然清楚歲謠懂得合靈玉如何啟用,還是忍不住將步驟一一道出,沒有絲毫不耐煩。

    語畢,他突然抬手,掌心妖力翻湧。

    歲謠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似要破體而出,待她垂眸去看,就見不知何時被臨翡封印在她身上的那半顆妖心又被他取了出來。

    她隻知道那日殺死清虛子,他的妖心便隻剩殘缺的一半,好在他妖力強盛,隻要妖心不死不滅,就算隻剩半顆也能活,隻是修為稍減罷了。

    她本以為,他早就將那剩下的妖心收入體內了,卻不知一直以來,這顆妖心竟都被他封在自己的體內麽?

    這算什麽。

    若被有心人知曉,打上她的主意,她若死了,他也活不了。

    想到這裏,歲謠突然頓住,猛地抬首對上臨翡那雙壓抑著濃稠情緒的眼眸。

    她以為自己已經努力給了臨翡自以為最好的,卻不知,他竟然早已將性命都交付到了她的手中。

    當真是要應了結道誓言中的那句同生共死。

    臨翡催動妖力,似在做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他將血滴在屬於自己的那一半合靈玉上,又用目光催促歲謠。

    待接過歲謠那半顆染血的合靈玉後,滿足地笑起來。他以妖心之力為封印,將兩半合靈玉牢牢凝結如初。

    合靈玉上紅綠相交的兩道聖潔光影散去,歲謠的心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當初明懷瑾殺妻證道,為了掩蓋自己與人結道合靈的過往,粉碎了二人的合靈玉,徹底毀去靈契。

    如今的臨翡卻不惜以自己的妖心為封印。

    這世上便再無人能毀去二人之間的靈契,除非他心毀身死。

    歲謠耳中隻剩下自己鼓動般的心跳聲,振聾發聵。

    “哭什麽?”臨翡抬手抹去歲謠眼角的淚,“你以為,除非我想,這世間還有誰能動得了它。”

    它指的正是手中的合靈玉。

    歲謠想伸手去拿,被人先一步收回手。隻見他手中妖氣翻湧,再看時,哪還有玉的影子。

    臨翡點了下歲謠鼻尖,沒管她略幽怨的眼神,“你也碰不得,此物要好好收著,誰都碰不得。”

    歲謠耳尖一燙,緊接著驚呼出聲。來不及想其他,陡然間雙腳騰空的她,下意識趕忙伸手環住臨翡的脖頸。

    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歲謠縮了縮脖子,將腦袋埋在他肩上。

    角落裏,龍鳳燭不知疲憊的搖曳著。

    窗子透進來的月光,在大紅窗花的浸染下,沾上了豔麗的喜氣。

    臨翡抬手幫歲謠褪去了外衫,卻無論如何不肯脫掉自己的。

    歲謠忍不住打趣他:“方才是誰還嫌棄一長一短的。”

    “或許是我雙臂本就長短不一。”臨翡一本正經道。

    臨翡的麵色太過穩重自持,若不是歲謠了解他,從他藏在白色內裏衣襟下緋紅的皮膚看出他此刻的不自然,當真要信了他連這種關頭都如此淡然。

    歲謠被他的話逗笑,花枝亂顫的倒在大紅色的床鋪上。

    雪膚烏發紅衣,臨翡感覺自己額上的青筋都不住地跳了跳。

    偏歲謠笑完還不夠,竟大膽地起身迎上他,抬手便要去扯他的腰封。臨翡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又在人抬眼一臉莫名的看向自己時,深吸一口氣收回了手。

    歲謠又笑起來。

    其實她也是佯裝鎮定,真去褪臨翡的衣裳,她的心跳快到幾乎蹦出來。

    褪掉外衫,她的雙手落在他的肩上,順勢將人擁住。雪白的裏衣照亮了少女緋紅的雙頰。

    床帳震落,掩蓋住了翻湧的情動。

    少女瑩白的腕子被壓過頭頂,唇齒間的嚶嚀被另一人盡數吞咽入腹。

    情至深處,歲謠忍不住誘哄臨翡:“你將合靈玉藏在哪裏了?再拿出來讓我看一眼。”

    臨翡額頭抵著她,眸中清明不複,意味不明地問她,“真想看?”

    歲謠胡亂點頭,氣息不穩的厲害。

    “會有點疼,,也要看?”

    歲謠沒看到臨翡眸子裏壓抑不住的欲色,還沒想清楚為何會有點痛,就突然被人堵住了唇,再說不出話來。

    臨翡指尖順過她的額發,“還看麽?”

    回答他的隻有斷斷續續的哭腔和幾乎不成句的話,“不,,不看了!”

    合靈玉唯有兩種用處,道侶合靈時,它是二人結契之約。

    至於第二種,對於相守一世的道侶來說,合靈玉這輩子再無第二種用處。

    臨翡當然也有這個自信。

    “你隻會是我的道侶,永生永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