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四人本就在同一處船艙內,低頭不見抬頭見。可自謝言景回來後,便一言不發在旁邊的船梁上搭了一塊不知哪裏找來的破布,徹底將自己和其他三人隔開了。

    就連一向憋不住話的雁知知也看出氣氛不對,不敢在此時上去觸黴頭,隻找了一處拐角,靠著牆壁假寐。

    紅葉用肩膀碰了碰歲謠,戳了下自己手臂的位置,又指了指謝言景所在的方向。

    歲謠明白紅葉的意思,她是想說方才看到謝言景衣袖上有血,問她要不要管。

    他手臂上原本就有傷,那日還是自己親手為他上的藥,又拿紗布仔細纏了幾層。

    剛才謝言景衣袖外滲出的血她不是沒看見,一邊血色漫延開的範圍小些,另一邊明顯更大,多半就是剛才被海妖爪子勾破了,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見歲謠出神,紅葉清了清嗓子,以為歲謠是不願多管閑事,便也沒再開口。

    她歎了口氣,剛在歲謠身邊坐下,後者就直接起身朝著某個方向走過去。

    鞋底落在木板上的聲音有些沉悶。

    船艙內空間本就不大,大家又都是修士,就算隔了一扇“簾子”,也不影響對麵的謝言景辨認出這是歲謠的腳步聲。

    隻是她走過來,卻沒有第一時間掀開簾子,而是停了下來。

    謝言景偏頭去看,透過襤褸的破布,他依稀可以看到歲謠的身型。

    很纖細,也並不算高,瘦瘦小小一隻。

    他盯著那麵布倒映出的人影,直盯得他沒由來的心神不寧。他既怕她突然進來看見自己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更怕她就這樣一言不發然後轉身離去。

    好似哪一個結果他都無法接受。

    她是來與他劃清界限的麽?謝言景忍不住想,畢竟她親眼見了自己動用魔氣殺海妖的樣子。

    她一定對自己無比厭惡罷。

    竟又讓一個人失望了,謝言景閉了閉眼,無所謂了,拋棄他的人太多,也不差她一個。

    “謝言景。”

    少女的聲音清晰回蕩在船艙內,謝言景驀地睜開了眼。

    “你受傷了?”

    這一句話問的毫無情緒,可謝言景竟因此愣住了,他渾身震顫,仿佛一隻受驚的小獸,黑色的眸子寫滿了難以置信。

    直到聽歲謠又重複了一遍,他才敢相信方才不是他的幻聽。

    “一點小傷,並不嚴重。”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快速回道。

    她又叫他的名字,“我說過的吧,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謝言景雙手無力垂著,不知為何,想到那日她為他上藥時的光景。

    他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唇,突然笑了,極輕的一聲,“很疼……”

    歲謠嗯了聲。

    才聽謝言景繼續小聲道:“受傷的地方,很疼,流了很多血。”

    歲謠掀開那塊形同虛設的布,蹲在少年麵前。後者乖覺伸出兩條受傷的手臂,遞到她眼皮子底下。

    因為手不能動,隻能任由破爛不堪的衣衫活著血扒在傷口外。

    歲謠以指尖操縱靈力,將他手肘下麵那截染血的衣衫撕除,又從儲物戒中取出藥敷在傷口表麵。

    見歲謠沒再動作,謝言景小心翼翼抬眼看她,“還需纏上紗布。”

    他記得,她會在紗布上打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漂亮的結。

    當天夜裏,海麵風平浪靜,再未出現異動。

    如此過了兩日,船終於靠岸了。

    四人從木板上下來,就看到岸邊站著的人正是先前負責她們入陣的小妖。

    歲謠這才後知後覺替自己感到心酸。

    她們這隊十有八九無法通過比試入妖域,不僅殺了一群海妖,還有一個隱形炸彈般的謝言景在隊伍中,但凡入妖局多加留意,便不難知道她們入陣後發生的事。

    而最令歲謠感到心塞的還是任務失敗後的懲罰,一個月不能ooc,還不如讓她死。

    歲謠兩眼望天,已經不想聽那小妖在說什麽了。

    誰料,兩張興奮的臉突然闖入她的視線。

    她被人左纏右抱搖晃著手臂,好半晌才聽兩道女音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道:“通過了!”

    “我們可以入妖域了!”

    “啥?”歲謠猛眨眼,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麽?入妖局的選擇這麽不講道理?

    “我是說我們小隊通過了,可以去入妖局登記,即刻便能入妖域了!”紅葉激動道。

    說話間他們身後的海麵已經變成了一片平地,周圍景色分明就是她們入陣時的地方。

    得知比試通過可入妖域,雁知知當即想起了和兄長的約定。

    他們兄妹二人最初決定入妖域,便是因雁聽鶴要帶受傷的雁知知找人醫治她金丹異常之傷。

    畢竟隻聽人說雁知知的傷源自邪蛇血毒,要治自然還得同妖族之人問是否有解毒之法。

    拜謝過歲謠連日來的照拂後,雁知知又與人交換了玉牌聯絡方式,應下下次見麵必會將這幾日歲謠替她墊付的靈石如數奉還。

    歲謠的玉牌上剛好還有兩則未讀消息,一條來自於素衣鋪子的老板娘素娘,另一條則來自於千麵樓的南吹雪。

    總共就兩條留言,再沒有多的了。

    歲謠邊點開素娘的留言,邊忍不住想,師姐竟一點不想與她聯絡。

    可惡。

    想到這,歲謠還沒來得及看素娘的消息,便先找出了師姐的玉牌聯絡方式。

    她猶猶豫豫,半天才留下一句話:“師姐,我們今日入妖域,你在哪?”

    發完留言,她等了好一陣,才返回去看素娘和南吹雪同她說什麽。

    原是生意進展的尚且順利,得知歲謠入妖域或許有一段時間見不到,素娘便主動聯係上了南吹雪,商量著生意上的事便由他倆先來操辦。

    歲謠簡單回了個“沒問題”,將玉牌重新係回腰上。

    三人來到入妖局登記修士信息,正輪到謝言景時,他回頭看了眼早已登記完,等在一旁的歲謠,“歲謠,我還可以與你……與你們一起麽?”

    歲謠正沒忍住拿起玉牌看,乍一聽謝言景說話,愣了下才有些好笑的看他。

    她以為自己在船上已經表示的夠明顯,沒想到崽崽比他想象中還要小心心翼翼。

    她心裏酸酸的,卻是笑著看他,“說什麽傻話呢,當然。”

    這件事歲謠沒擺在明麵上說,與她自己是穿書而來可以接受謝言景修魔不同,紅葉和師姐乃是正道修士。

    自古正道修士便不喜魔修,其對魔修的厭惡程度不亞於對妖族的仇恨。

    如何開口,她還得先斟酌一番。

    好在謝言景聰慧,看歲謠的表情,便將她的心思猜去大半。

    他心跳的厲害,許久未曾有過了。竟難得在筆記簿上登記自己身份時,將字寫得歪歪扭扭。

    要知道曾經的天劍宗掌門首徒,那一手好字可謂是響徹靈界,多少修士慕名而來,隻為能得他題字一二。

    他搖頭失笑,將簿子合上,擺放回原來的位置,才走到歲謠二人身邊,溫聲提醒道:“好了。”

    得到入妖局首肯,歲謠三人通過傳送法陣,順利進入妖域。

    若說修真界景致與凡界無二,乃是高山流水小橋人家,春日陽光明媚綠草如茵,那麽妖域便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妖域雖有一年四季,卻是夜長晝短,這便令此間的花草生長出了另一副美麗風景。

    葉多是暗紫色的,而花竟是黑色的。

    三人皆是第一次來,難免處處感到新奇。此時妖域外才剛入夜,妖域內的天已被墨色完全浸染,可遠處的街道仍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她們身上的靈石在妖域內並不通用,還需去錢莊將靈石換成妖幣,才能付客棧房錢。

    歲謠取出十塊上品靈石和十塊中品靈石,分別兌成了十枚金妖幣和十枚紫妖幣。

    換好錢,三人這才重新返回客棧,用一枚紫金幣訂了三間客房。

    客棧內,歲謠又取出玉牌,將她們入住城門左一巷夜來客棧的消息告予上官靈緋。

    仍是等了許久,歲謠依舊沒等到回應。

    她有些泄氣,恰逢紅葉敲門,約她和謝言景出去走走,也算初來乍到打探些消息。

    一行三人便將房門落了鎖,前往妖域第一街。

    妖域對妖族之人並無過多管製,倒是像歲謠這樣的外來者,走在街上不多時便感受到已經有好些人側目。

    她不清楚這種情況是否正常,隻用傳音悄悄提醒其他兩人多加小心。

    紅葉也覺得古怪:“按理說妖域比修真界管製要鬆許多,可你們看今日已經有幾波身穿鎧甲的鳥族人在街上巡視了?”

    眾所周知,鳥族乃是妖族皇族一脈的人,如今的老妖皇便是正統的鳳凰血脈。

    這些身著鎧甲的鳥妖,多半是妖皇親衛。

    歲謠環顧了一下四周,“要不咱們今日先回客棧,同客棧夥計打聽下近日來妖域內發生了什麽事,為何戒備森嚴,總好過在街上逛逛都要被這些妖圍觀。”

    紅葉和謝言景剛點頭,長街盡頭便再度湧出一隊身著鎧甲,顯然訓練有素的鳥妖。

    與前幾波巡視者不同,這波人各個手持利器,麵露凶色,看起來更不好惹。

    歲謠拉著人走到路邊靠牆的陰影處,緊接著便見妖宮的方向,高懸於宮強上的金鍾震蕩,發出刺耳的悲鳴聲。

    不論是街邊還是屋內,所有妖族聞聲俱麵色一變,接連朝著妖宮的方向跪地叩首。

    歲謠和紅葉互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困惑。

    她們不知道妖域內發生了何事,但也猜測是能讓整個妖族為之動蕩的大事。

    然後,便聽身後的謝言景沉聲道:“老妖皇逝世了。”

    歲謠一驚。

    她之所以沒往這方麵猜,便是她清楚的記得按照現在的劇情點老妖皇尚且活著,甚至在她被聞人千夙帶入妖宮後,還有機會見他一麵。

    可他現在卻死了?

    正想著,她的麵前突然落下一道熟悉的聲音。

    “師妹。”

    聞言,歲謠顧不得想其他,迅速抬頭,便見上官靈緋捂著胸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她看出不對。

    師姐步子邁得極小,甚至唇邊還有血跡,那張精致的臉更是蒼白到失去任何顏色。

    青色的眸子越過歲謠,落在她身後的男子身上。

    下一秒,那道視線未移,隻有人突然向麵前傾倒。

    歲謠將人接住,上官靈緋闔上眼皮,任由下頜埋進對方頸窩。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