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蹲太久腿麻的後果就是,歲謠站不起來了。

    她的喉嚨裏發出一聲嗚咽,一半是因為糾結啟齒,一半是因為憋得難受。

    就在此時,她聽到了一聲輕笑。

    什麽情況?

    大反派是笑了麽?

    她像個鵪鶉一樣小心抬頭。

    實在不是她過分謹慎,而是因為原書中與大反派相關的描寫全都是——陰翳、可怖、變態、嗜血這樣的字眼。

    形容他的笑也隻有冷笑、嗤笑、蔑笑,以及殺人前的皮笑肉不笑。

    歲謠在思考,所以此刻大反派的這聲笑是什麽意思。

    片刻後,她得出一個結論,對方總不會是什麽好意思。

    但她也得給對麵一個回應,意思意思。

    於是,歲謠揚起一抹既不過分諂媚又不失討好的微笑。

    與此同時,她簡單回憶了一下,在自己的劇本中她與麵前的大反派並無交集,不出意外的話,對方應該隻是路過。

    思及此,歲謠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連呼吸聲都放輕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

    就在歲謠敏銳的捕捉到對方有了動作,似是要離開之時。

    她聽到自頭頂傳來一道清潤的男音。

    “我扶你起來?”

    歲謠:?

    大反派有這麽好心?

    臨翡涼涼地看向半蹲著,頭幾乎埋進地裏的歲謠,若非同她感官共同,他是真想殺了她啊。

    此刻他的兩條腿都僵硬到麻痹了,她是如何能堅持不動的?

    歲謠很沒骨氣的伸出手,低聲道:“也不是不行。”

    觸碰到臨翡指尖那一瞬的觸感,就像冬日摔進雪地裏,手心撐在冰麵上。刺骨的寒意附著在指尖,俶爾鬆開都像是能黏下人的一層皮。

    讓人不敢抽離,卻也忌憚於那漸漸深入骨髓的涼。

    而少女的手心卻綿軟而溫暖。臨翡的視線從歲謠的手上移開,接著鬆開了她。

    或許是受到涼意影響,被臨翡拽著直起身後,歲謠逐漸冷靜下來。

    她不應該怕呀,原書都說了她的死和大反派沒有半點關係,也就是說隻要她正常走劇情,就算大反派再毫無人性也不會毫無道理的殺她。

    想通後,歲謠緊繃的神經一鬆,抬起頭客氣了一句:“多謝道友。”

    臨翡挑了下眉:“嗯……怎麽謝?”

    歲謠怔住:?

    她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怪異的感覺,覺得大反派在玩兒她。

    但轉念一想,對方一個致力於毀天滅地的大人物,別說她的名字,估計連她師尊的名字都沒聽過。

    她哪來的臉,覺得人家閑得沒事兒幹找她玩兒。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大反派覺得自己出手就必須有報酬。

    這麽說,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於是,歲謠乖乖問道:“依您所見呢?”

    臨翡:“就一株寧歸花好了。”

    歲謠:?

    還!就!一!株!

    這整個山頭也不一定能找出兩株。

    她下意識接話道:“寧歸花極難尋。”

    臨翡:“我不急。”

    歲謠掙紮:“那道友姓甚名誰,現居何處?待我尋到給您送去?”

    臨翡:“臨翡。不必麻煩。”

    歲謠:“?”

    臨翡:“我可以跟著你,直到你找到為止。”

    歲謠表示:我這輩子就沒有這麽無語過,你聽聽你這要求合理麽,你明明可以直接去搶,卻還要和我商量。

    你以為你是殺人如幹飯的大反派我就不敢拒絕你麽?

    臨翡見她不說話,便歪著腦袋看過來,側身的動作剛好露出他腰間的刀光。

    歲謠呼吸急促起來。

    臨翡問:“有什麽問題麽?”

    歲謠:“沒……沒有。”

    於是,在歲謠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山洞半刻鍾後,她跟在比她還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反派身後又回來了。

    潛意識告訴歲謠大反派像是故意找了個理由跟著她,但原因是什麽,她懶得探究,左右兩人又不會有什麽深交。

    剛醒不久正準備出洞找人的紅葉見歲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出去,還領回個模樣驚為天人的男子,當即眼睛一轉,大聲道:“歲謠,你怎麽深夜出去一趟還帶了個人回來,他是誰?難不成是你養在宗門外的姘頭?”

    你可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抹黑我的機會。

    歲謠麵無表情:這大姐沒救了,她仿佛已經在看一巨紅衣女屍在她麵前活蹦亂跳。

    但是礙於心中那還沒有完全泯滅,僅剩的一丟丟良心,歲謠決定淺救她一下,醞釀了一個紅葉絕對會信服的理由。

    她一把捂住了紅葉的嘴,震聲:“你別胡說,我心裏隻有我師尊。”

    紅葉大驚,支支吾吾道:“他xxxx你都x不上?”

    歲謠覺得似乎捂住她的嘴也不能救她一命。

    毀滅吧。

    然後,恢複自由的紅葉又完整的複述了一遍剛才的話:“他這副模樣你都看不上?”

    臨翡不動聲色看了眼歲謠。

    就,怎麽解釋呢。

    這種顏值的男人,可能注定沒有人有命消受吧。

    畢竟,和一般美男談戀愛頂多費錢。和大反派,那可是費命。

    所以,歲謠幾乎是咬牙切齒道:“都說了,我心裏隻有我師尊!你要再多嘴一句,我就立刻給他傳信,告訴他是你給我師姐下毒。”

    瞬間。

    世界清淨了。

    歲謠抬起頭,擠出一抹笑,看向臨翡:“我要睡了,晚安。”

    “好。”臨翡看著眼前像一隻炸毛小貓的師妹,覺得有些好笑。

    第二日,歲謠被滿身負債喚醒。

    她頂著一雙熊貓眼,垮著臉,直到離開山洞去往采藥的路上,渾身都一直縈繞著生人勿進的氣場。

    但偏有人不會去看人的臉色。

    如紅葉。

    如臨翡。

    前者是故意與歲謠不痛快,巴不得惹怒她。

    後者則是從不屑於觀察任何人的臉色,歲謠自然不會成為他的例外。

    就在歲謠的忍耐即將達到極限時,她被眼前的場景打斷了思緒。

    火紅的花燃燒成海,隨著清風的吹拂,花海擺動,蕩開層層疊疊的紅色波紋,美得讓人移不開眼。連香氣都別具一格,是歲謠從未聞過的味道。

    她心中突然湧上一股怪異,叫住了正往花海走的紅葉:“你別過去。”

    “怎麽了?”紅葉疑惑地停下腳步。

    歲謠搖了搖頭,偷瞥了一眼似乎根本沒有關注她們二人閑話的大反派,才道:“這花海有些不對。”

    她似乎在書中看到過,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心道多半是一些不重要的情節。

    但本能的感受告訴她,最好繞開此處。

    紅葉追問:“怎麽不對?”

    歲謠又認真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一時同你解釋不清,但我感覺那裏很危險,所以勸你不要過去,最好同我繞道走。”

    她知道紅葉是故意在同她作對,她本來就不是什麽聖母,沒道理還要管別人是死是活。

    愛信不信,反正她言盡於此,怎麽選擇是對方的事情。

    紅葉抱著手臂,似乎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扔下句“疑神疑鬼”便頭也不回的闖進花海。

    歲謠還想說什麽,卻被係統打斷了,“這就是她的命數,她隻是在按照書中的軌跡走,你又如何改變得了?”

    歲謠一震。

    她想起來了。

    原書中,隻寫到女配紅葉為報複歲謠而同她入了藥山,在得手後便扔下了歲謠獨自離開,但卻沒有講她去了哪裏。

    在歲謠回到畫桑派之後的劇情中,也再未見過女配紅葉。

    而之後有關紅葉的敘述,都是出自另一個配角的視角——莫礪峰。

    他在藥山內的一片花海中撿到了紅葉遺落的保命符,最終催動符咒,引來長老,才得以回到宗門。

    “紅葉!”歲謠的心一緊,幾乎是不受控製地,快速跑向前想要拉住對方。

    眼見歲謠的足尖即將觸碰到花海,臨翡狹長的眼眸微眯,似是想到什麽神色稍頓,直接攬過歲謠的腰肢,夾著人躍到花海旁的唯一一顆枯樹上。

    下一秒,花海翻湧,鋪天蓋地的向周圍擴散開來。

    置身其中的紅葉避無可避,眨眼間,紅色的枝蔓混合著棕色的沼澤就將她的雙足困於其中,不得寸進。

    紅葉被這一變故弄得有些發愣,還是在歲謠聲聲呼喊下才逐漸回過神。

    那張曾英氣逼人,滿臉肆意張揚的臉上頭一次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連慣是趾高氣昂的語氣都染上了哭腔,“怎麽回事?我動不了了。”

    慌亂之下,雙足陷入沼澤的女子本想拽著身旁半人高的花枝將腿掙脫出來,卻發現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歲謠擰眉看向在花海中越掙紮越深陷的紅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紅葉師姐,你先冷靜一下,不要再亂動。”

    緊接著又道:“這片花海有問題,下麵定然不是普通的沼澤。”

    尋常沼澤隻能困住凡人,而紅葉是金丹期修士,沒道理會無法脫身。

    臨翡瞥她一眼,沒什麽情緒,“能長在沼澤裏的花,你覺得會是普通花麽?”

    歲謠對這個世界的奇觀異景壓根不懂,自然想不通是什麽花。

    她也顧不得偽裝情緒,直接問道:“到底是什麽花?”

    臨翡輕聲道:“噬魂花,沾染上便會將你完全吸入由花魂所構造的夢魘當中,直到裏麵的人無法脫身逐漸被吞噬,至死方休。”

    歲謠心知紅葉等不急了,想到書中莫礪峰是靠保命符引來畫桑派長老而得救的,她當即取出自己唯一的一張保命咒,試圖用靈力將其點燃激活。

    就在火光燃起的一瞬,符咒發出一道極其短暫的金光,隻是這光還未讓人來得及看清,就化成一縷青煙被躁動的花海盡數吸幹。

    也正是此時,三人注意到了花海之下還有一道天然的防禦法陣。

    怎麽回事?

    明明原書中莫礪峰便是靠保命符得救的,可為什麽她無法使用。才一用咒,就被這道陣法吞噬了?

    歲謠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意著紅葉的動向,一邊思考書中的情節。

    可她當時看得粗略,早已不記得莫礪峰是如何做的。

    她試探的問係統:“你可以把關於這段劇情的原書片段調給我看麽?”

    係統:“不可以哦。”

    歲謠咬了咬牙。

    一旁,臨翡見歲謠陷入思索,一雙眼睛似光一般灼人。

    沉默一瞬,他道:“我可以帶你離開。”

    等等,歲謠突然側臉看向與她並肩而戰的人,鬆出一口氣,問他:“你剛才說噬魂花海會將人吸入由它所創造的夢魘中?”

    臨翡嗯了聲。

    為什麽原書中強調了莫礪峰是靠著在花海中撿到的紅葉師姐的保命咒才得以活了下來,而不是他自己的呢。

    或許,莫礪峰同她一樣,在接觸到花海發現危險時第一時間便燃燒了保命咒,然而卻沒有用。

    再加之所有觸碰到噬魂花的人都不能離開,那便隻剩下一種可能。

    “歲謠師妹!”

    歲謠在聽到紅葉的呼救聲時,就知道她已經是極限了。若非如此,依照她的性子,斷然沒有向自己求救的可能。

    噬魂花海已經淹沒到了她的脖頸處,似乎隨時都要將她吞沒。

    危急關頭,紅葉似乎是放棄了,她揚起唯一可以動彈的左手,將掛在脖子上的紅繩硬生生扯斷,向歲謠拋去。

    落在手心的,是一張輕如鴻毛的保命符。

    外出弟子都有一張,也僅有一張。

    所以,紅葉這是自知逃不掉,便將生路留給了自己。

    歲謠看著手中的保命符有一瞬間的發怔。

    冥冥之中,劇情仿佛變了,又仿佛仍舊照著它的軌跡前行著。

    歲謠突然產生了短暫的恍惚,她問係統:“你說,我被小說劇情設定好的命運真能改變麽?”

    係統沉默稍許,答道:“你與其他炮灰不同,你同我簽訂了任務契約,所以就算依舊像這幾日一樣當個鹹魚,也能躲過劇情。”

    “是麽。”

    係統沒再回話。

    歲謠微微的笑了,抬頭看向臨翡的眼睛,“你既然能離開就自己走吧,至於寧歸花,待我尋到便給你。還有一件事,若待會兒有一個身穿和我差不多衣衫的胖修士來到此處,還希望你攔他一攔。”

    臨翡垂眸,驀地笑了,“我為什麽要管別人的死活?”

    歲謠凝了她一眼,小鹿眼緩緩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那你方才又為何要管我的死活?”

    臨翡嘖了聲,平靜的表情下泄出幾分幽暗。

    然而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身側的少女已經縱身撲向即將沒入花海的人。

    臨翡不疾不徐,冷眼睥睨著花海裏發生的一幕,看著飛蛾撲火的人也將一同被火舌吞噬。

    他的聲線淡到聽不出任何情緒,在藥山上,第一次念出了歲謠的名字。

    “歲謠,如果你此時求我,我便救你。”

    歲謠裝聾,因為她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爆出國粹。

    就,大反派他還挺奇怪的。

    她問係統說:“你有沒有發現,他好像還挺想救我的。”總不可能是因為她的美貌,她們二人的確也沒有任何關係,但是要說救她是為了折磨她讓她去摘寧歸花……

    啊,這,對於臨翡這種瘋子而言,擁有這種奇奇怪怪的腦回路也不是沒有可能。

    算了,不想了,好廢腦細胞,沒這個必要。

    歲謠開始擺爛,放鬆身體,任由自己追隨紅葉進入噬魂花製造的夢魘境界中。

    枯樹上,臨翡的臉色愈發難看。

    他在等。

    在等歲謠吃些苦頭。

    等她受不住了來求自己,他再出手。

    然而,他隻等到了被吞噬前,她臉上露出的那抹,刺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