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疾風吻玫瑰
  第65章 疾風吻玫瑰

    比賽進行到第八天, 終於迎來了這場賽事的唯一的休賽日。

    主辦方將大本營設在了沙特的首都利雅得。

    這裏既然方便車隊人員休息,也方便他們進行物資補給。

    沒日沒夜地在路上狂奔了四千多公裏,人和車都有些吃不消了。

    車手和領航們都趕在這天找地方好好休息, 江堯沒出去, 一直留在大營陪葉柔。

    葉柔檢查車子,他就在旁邊配合著遞工具、遞零件。沒東西遞了,他就開始給她喂水果,西瓜、哈密瓜一塊接著一塊……

    葉柔剛在算輪胎數量, 算到了一半,江堯忽然往她嘴裏塞進一粒葡萄, 葉柔的思緒又被打亂了, “江堯, 你還是去酒店休息吧,你在這裏影響我的維修進度。”

    江堯俊眉挑著,不服氣地抗議:“我都在給你幫忙了,怎麽還影響你?”

    “我這裏不用你幫忙。”說完,她拿了工具去檢測發動機, 留個他一個纖細的背影。

    隻是,卡車的底盤太高了, 她扛著工具往上爬,第一次沒成功。

    第二次, 又沒成功……

    正當她要爬第三次時,江堯單手環住她的腰, 輕而易舉地將她提到了那上麵站著。

    葉柔回頭, 對上一雙戲謔含笑的眼睛, 光落在裏麵, 又黑又亮:“小玫瑰, 你看,你還是需要我的嘛。”

    葉柔要低頭檢查發動機時,江堯卻掐著她的軟腰不肯鬆手了。

    江堯的鼻尖抵著她的腰窩,隔著一件薄薄的T恤,他灼熱的呼吸全部噴,薄在她的脊柱上,修長的手指隔著衣服沿著她的腰線,慢條斯理地摩挲、輕撚,就像在擰某種紙質包裝的糖果,曖昧至極。

    葉柔心跳得有些失控:“江堯,你再鬧,車子備不好了……”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隔著衣服,在她腰窩上輕輕咬了下。

    不是那種很用力地咬,但是皮膚格外敏感。

    葉柔顫了下,整個背都麻掉了,心髒像是落進了滿是蜂蜜的罐子裏。

    江堯“嗤”了一聲,鬆開她,語氣拽而懶:“行,不打擾你。”

    江堯說的不打擾,就是爬到車廂裏補覺。

    等葉柔從車頭蓋上下來,江堯已經仰麵靠在座椅裏睡著了。

    陽光落在他的俊臉上,眼底的青痕清晰可辨。

    達喀爾是超長馬拉鬆,也是越野賽事的奧運會,所有的車手都會在這裏全力以赴,江堯也不例外。

    連續七天超高負荷的比賽,既消耗了他的體能,也在考驗著他的意誌力。達喀爾比賽的艱苦程度,如果不是一起經曆過的人,根本無法體會。

    江堯也不是機器人,也會累。

    隻是,他從少年時代開始,就很會隱藏自己脆弱的一麵,外人看到的,永遠是他鮮亮、耀眼、張牙舞爪的一麵。

    幹燥的風,從沙漠裏刮進來,吹著他淺棕色的頭發在額頭亂晃。

    葉柔爬到駕駛室的另一邊,將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拿過來,蓋在了他身上。

    等江堯醒來,她已經檢修完了車子。葉柔把需要重新購買的零件,全部寫在了本子上,午飯後,江堯陪著葉柔去了利雅得的汽修店。

    葉柔換上了長袖衣服,並在頭上披了條絲巾。

    大街上遇見的本地女性,都披著寬大的黑色長袍,走近了,也隻能看到一雙眼睛。所有的公共場所,都有明確的性別界限。

    這些看著是保護女性,其實都是限製女性自由的牢籠。

    早些年,獨身女性,如果沒有家人陪同,是會被禁止入境的。

    江堯和葉柔都不會阿拉伯語,他們找了個會英語的向導。那向導見到葉柔的第一麵,就問她和江堯是什麽關係。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江堯直接說了“wife”。

    葉柔也沒有刻意去糾正。

    即使這樣,那個保守的店長還是不太高興,並和那向導說了一堆話,提醒葉柔穿長袍、戴麵紗。

    幾遍之後,江堯也惱了。

    他們換了好幾家店,老板還是如出一轍。

    葉柔歎了口氣:“入鄉隨俗,要不我先去買一件長袍?”

    江堯摘掉她頭上紗巾,屈著指節在她臉上碰了碰:“你長得這麽漂亮,為什麽不能給別人看?別管他們的歪理,女孩子想怎麽打扮怎麽打扮。”

    葉柔笑。

    江堯:“幹嘛笑?”

    葉柔:“沙特有個風俗習俗習慣,如果客人一直盯著主人家的東西看,主人就必須把東西送給他,客人也必須收下饋贈。所以,沙特的丈夫出門時,都會把妻子裹得嚴嚴實實的。”

    江堯頓了步子,握住了她的手腕。

    太陽已經西斜,光線柔和,微風拂過頭頂的棗椰樹,沙沙作響。

    江堯看向她的眼睛裏,寫滿了認真:“葉柔,你永遠做自己就行。即便是以後,我們結婚了,我也希望你是自由的。如果需要遷就,讓我來就好。”

    葉柔眼窩發熱,許久說了個“好。”

    他們換了個俄羅斯人開的店,才終於把東西買到了。

    江堯問:“要不要去別的地方轉轉?”

    葉柔搖頭:“太壓抑了。”

    江堯笑:“正好,回去睡覺,明天又要跑幾百公裏。”

    *

    下半程的比賽,也是和之前一樣的荒漠賽道。

    每過一個賽段,參賽的車子就會少掉一批,在江堯他們前麵出發的車輛,已經所剩無幾了。

    決賽日,最後一個賽段,也是這屆達喀爾比賽的魔鬼賽段。

    沙漠還是沙漠,但和前麵遇到的沙山,完全不一樣。這裏的小地形非常複雜,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沙坑,有的坑掉進去,就再也上不來了。

    經過前麵十三天的比賽,江堯的成績已經排到了第一,即使這樣,他也沒有放鬆警惕,全程開得小心翼翼。

    李堡報完:“左三接右4,收油過坡頂,直行50,六檔右轉2……”

    江堯看到了路邊的“+++”提醒。

    李堡也看到了,他連續說了三句:“臥槽!”

    三個加的危險提醒,路書上竟然什麽也沒有!

    長距離賽道,他們是沒法像其他比賽一樣提前堪路的,組委會提供的路書就是他們唯一的方向標。

    車子要減速已經來不及了……

    卡車從坡上飛下來,掉進了一個雞窩坑裏。

    雞窩坑,顧名思義就是那種像雞窩一樣的沙坑,四周全是陡坡,中間沒有緩衝的平坦地帶。

    賽車一旦進坑,有力使不出,幾乎沒人能出來,每年都有大佬掉雞窩坑折在半路。

    李堡:“靠啊啊!哥!這下咱完了。去年蝰哥就是掉了雞窩坑退賽了,還有前年大光頭老毛子也是掉的雞窩坑,看來今天我們得坐直升飛機過終點了……”

    平常這個時候,江堯一定會讓李堡閉嘴,但是今天他沒有。

    葉柔注意到江堯的神色有些凝重。

    她看過他許多場比賽,這樣凝重的表情,是第一次在他臉上見到。

    葉柔扭頭對李堡說:“大寶,你能不能安靜點?我頭都快被你吵炸了。”

    李堡沒想到溫溫柔柔的葉柔,罵起人來這麽凶,委屈巴巴地閉了嘴。

    葉柔扭頭看向江堯,“能開出去嗎?”

    江堯皺著眉:“很難。”

    葉柔也不知道怎麽安慰:“試一試。”

    “嗯。”江堯嚐試了第一次衝坡,但是很快失敗了。

    江堯掛了倒擋,往後倒上去一段,再次緩緩給油衝坡——

    卡車衝到到那陡坡的一半,又向後滑了下來。

    碩大的輪胎,卷起坑裏的沙子,飛起又落下。

    江堯來來回回地上下了幾十次,車子還是衝到一半就又滑了下來。

    李堡:“我就說不可能出去。”

    葉柔白了李堡一眼。

    李堡立馬捂著嘴,靜音了。

    葉柔立刻做出了自己的判斷:“車子太重了,動力不夠,得減輕重量,李堡……”

    李堡愣了一瞬:“嗯?”

    葉柔:“你跟我下車!”

    李堡看了眼江堯:“哥……”

    江堯點頭:“下去,帶葉柔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

    李堡點頭。

    他們下車後,江堯又試了幾次衝坡,還是沒有成功,沙地已經被撓得稀巴爛了。

    頭頂烈日炎炎,腳底的沙子被烤得滾燙,腳底發軟,葉柔的心也跟放在火上烤著一樣。

    李堡坐在:“現在隻能等退賽了……”

    葉柔目不轉睛地看著遠處來來回回的卡車,一個大膽的想法從她腦子裏冒了出來。

    葉柔大喊:“江堯,你回到坡底,試試用倒檔上坡!”她有測試過,這輛車的倒檔扭矩比一檔要大。

    卡車在坡底徐徐掉了個頭,飛沙漫天,李堡、葉柔頭發上、身上落滿了沙。

    卡車掛了倒檔徐徐往坡上走……

    葉柔盯著那車,眼皮都不眨一下,這次還是沒有成功,但是車子爬升的位置已經比剛剛高出去許多了。

    距離出坑還有一步之遙。

    李堡一邊“呸呸呸”地吐沙,一邊坐下來歎氣:“徹底沒轍了。”

    葉柔在江堯滑到坡底的一瞬,衝過去,“江堯,停車!”

    江堯終於將那龐然大物停了下,飛沙止住了,隻剩太陽繼續炙烤著大地。

    江堯從車上下來的一瞬,葉柔看到了他眼睛裏一晃而過的失落,汗水打濕了他的鬢角。

    他猶豫許久,吐了口氣說:“對不起,葉柔,要不我們還是叫直升機吧。”

    眼前的江堯和記憶裏的那個少年,漸漸重疊起來。

    又是隻差一步。

    就隻差一步……

    曆史再次在她麵前上演,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刺痛著葉柔的心髒。

    她走過來,握住了江堯的手:“江堯,我們再想別的辦法,一定可以有辦法出去的。”

    江堯將她拉進懷裏抱了抱。

    葉柔不知怎麽的,眼淚冒了出來。

    江堯把她臉上眼淚擦掉,笑著安慰:“柔柔,比賽就是這樣,有輸有贏,沒關係,我們明年再來,我們還有很多很多比賽。”

    葉柔:“我不要!我們可以不拿獎,但必須要到終點。”

    她有執念。

    江堯在她潮濕的眼睫上親了親,回頭,若有所思地看向那輛卡車,半晌,他問:“真的那麽想出去?”

    葉柔:“對!不許在這裏退賽。”

    江堯:“那葉工,你來幫忙拆卡車吧。”

    葉柔怔怔然看向他,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江堯指了指遠處的卡車,語氣囂張又輕快:“車廂我們不要了,拆掉。還有八十公裏,我們留兩個備用輪胎,其他東西全部丟掉。不過,這個車廂非常難拆,你有電鋸嗎?”

    李堡聽完江堯的話,嘴都驚得合不上了。

    什麽?!

    拆車?!

    葉柔眼睛頓時亮了:“我有電鋸。”

    江堯:“但我們好像沒有電。”

    葉柔:“卡車有油,我會搭電,電不是問題。”

    江堯伸手在她頭頂揉過一瞬:“行,那趕緊的吧。”

    葉柔爬上車,很快把那些東西全部扔了下來。

    那之後,李堡就看這兩個瘋子花了七個半小時,將帥氣逼人的卡車拆成了光禿禿的金屬架。

    江堯歎了口氣:“看起來有點醜,我們的名字也沒有了。”

    葉柔笑:“它在我心裏,在我的記憶裏,永遠不會消失,回家我親自給它畫塗裝。”

    江堯笑:“嗯,好像也行。”

    李堡:“……”

    太陽早墜落到了地平線以下了,月亮爬升到了頭頂,氣溫降下來,風有些冷。

    江堯發動車子,葉柔和李堡重新回到車上。

    轟鳴的引擎聲,重新在曠野中響起來。

    江堯握了握葉柔手:“葉工,準備好發車了嗎?”

    葉柔的心髒怦怦直跳:“當然。”

    江堯輕踩油門,車子徐徐往陡坡上爬升,沙子如流水一樣被車劃開。

    隨著高度的增加,葉柔的心跳也在劇烈加快——

    江堯把手送到她唇邊:“幸運女神,借給我一個吻吧。”

    葉柔抱過他的手腕,在他手背上飛快啄過一口。

    引擎聲漸漸低了下來,如獅子怒吼過後,嗓子裏留下的最後一個音……

    終於,車子到達了陡坡的頂端。

    曠野寂靜,風在沙地上漫卷。

    江堯緊緊扣住她的指尖,聲音裏帶著一絲輕快:“柔柔,還有80公裏,我們會到終點的。”

    葉柔眼中淚意湧動:“嗯,一定會。”

    晚上九點半,他們終於到了本屆達喀爾比賽的終點。

    頒獎典禮早結束了,采訪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沒有歡呼,沒有呐喊,隻有一片寂靜的沙地和那無盡的風聲。

    明月高懸於永夜,銀白的月光灑滿了沙丘。

    葉柔卻覺得無比輕鬆,她轉身看向江堯,眼睛裏淚花閃爍,風吹著她的長發在空氣裏拂動:“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江堯摸了摸她的頭發:“要慶祝嗎?”

    葉柔大聲說:“要。”

    江堯:“那要接吻嗎?”

    葉柔笑:“要。”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