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106】
  第106章 【106】

  殿內霎時靜了下來, 就連空氣仿佛都凝結住。

  看著那個人模狗樣的三王子,宋清盈真想朝他吐口水,呸呸呸, 你們配個屁!

  再去看霍致崢, 他麵色不變, 隻是那微微眯起的黑眸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快。

  宋清盈抿了下唇, 轉臉去看霍蓉兒,相比於霍致崢的喜怒不形於色,霍蓉兒的表情管理幾乎崩潰。

  若不是台下這麽多朝臣,宋清盈都懷疑霍蓉兒會抄家夥揍這三王子一頓。

  “公主, 這道金絲卷不錯, 你嚐嚐。”宋清盈輕聲對霍蓉兒道。

  “……?”霍蓉兒一副“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吃”的錯愕表情。

  宋清盈回了她一個“淡定淡定,天塌下來還有你皇兄這個大高個頂著呢”的眼神, 笑容越發優雅, “你不是最愛吃甜品嗎。”

  霍蓉兒讀懂她的眼神, 再看自家皇兄風雨不動的從容姿態,原本緊張的心也漸漸放鬆下來。

  是啊, 萬事有皇兄頂著,她就不信皇兄舍得把她嫁給戎狄人。

  心態放平後,霍蓉兒夾起一塊金絲卷慢悠悠的品嚐起來,果然很香甜。

  霍致崢纖長的手指劃過酒杯, 望向台下的三王子阿赫舍,聲音平淡,“朕先前聽人說戎狄的酒比中原的烈, 如今看來傳言有誤, 還是我們中原的酒更烈一些, 否則三王子怎麽沒喝幾杯就開始說醉話了。三王子還是坐下吃些飯菜墊墊肚子, 腹中無糧,醉酒易傷脾胃。”

  阿赫舍舔了下牙,“陛下說這些彎彎繞繞的,莫不是看不上我們戎狄?既有意交好,你也得拿出些誠意,將公主嫁與我戎狄,結為姻親之好,豈不美哉?”

  霍致崢眼底劃過一抹冷意,定定的看向阿赫舍,語調沉鬱,“這是戎狄汗王的意思,還是三王子你一時興起?”

  感受到上頭那道銳利威嚴的目光,阿赫舍心頭驀得輕顫,這中原的新皇帝果真與宋國的皇帝不同。

  坐在右側的戎狄王叔維納見勢不對,連忙起身拉住阿赫舍,賠笑道,“尊敬的燕國皇帝陛下,我們三王子年輕氣盛,酒後失言,還請您莫要介意。”

  宋清盈撇了撇嘴,心道,都胡子拉碴,九尺大漢了,還說什麽年輕氣盛,您可拉倒吧!

  戎狄使團才進京,這種場麵下霍致崢也不好與阿赫舍過多計較,便道,“朕怎會將醉話當真。”

  頓了一瞬,他又道,“我大燕建國時日尚短,使團又是初次進京,可能有些事還不了解,我大燕國法有律:國與外邦相交,禁以女子和親換太平;換之,是為恥也。不知者不罪,現下知道我們大燕這條規矩了,以後還請王子莫要再提和親之事。”

  聞言,維納及阿赫舍的表情變得微妙。

  宋清盈和霍蓉兒麵麵相覷,兩臉懵逼。

  朝臣們則是驚愕加茫然:大燕國法有這一條嗎?他們怎麽不知道!

  再看龍椅上的皇帝,依舊是那一貫從容不迫的模樣,“使者莫要介懷,這規矩並不是針對你們戎狄。對其他外邦,皆是如此。”

  維納,“……”

  定了定心神,維納強顏歡笑的道了聲“外臣明白”,按著阿赫舍的手腕就坐了下來。

  “這該死的燕朝皇帝就是有意羞辱我們!”阿赫舍忍不住用戎狄語罵道。

  維納蹙眉看向他,“那也是你挑釁在先。燕朝女子本就注重名節,婚嫁之事禮節繁多,何況長公主是燕朝皇帝唯一的妹妹,你這般貿然提出婚配的要求,燕朝皇帝沒當場發怒已是好涵養了。”

  “怎麽?難道本王還配不上他妹妹嗎?就他妹妹那模樣,也不是什麽天仙,就連我的側妃都比她漂亮。要不是他們燕朝規矩多……”

  阿赫舍猛地止住話頭,將後半句“本王都想開口將那昭妃討過來”給咽了下去。

  作為阿赫舍的叔父,維納怎會不懂阿赫舍好色的德行。

  他頓時沉下臉色,低語道,“三殿下慎言!此次汗王派我們來大燕朝,是打著議和的名義,你若再不知收斂,別怪我如實修書給的汗王,讓他召你回戎狄。”

  阿赫舍對維納是又畏懼又厭惡,以防這老頭子真寫信回去,他還是斂了脾氣,垂下頭道,“是,王叔教訓的是。”

  九王子阿斯諾全程目睹這一切,平靜的飲下一杯奶酒,心底嗤了一聲:蠢貨。

  見婚事被自家皇兄揭過了,霍蓉兒那顆懸起來的心也放鬆下來。

  她下意識朝殿中投去一眼,這一看,下座之人也正好往她這邊瞧。

  像是被燙一般,霍蓉兒趕緊挪開目光,心口一陣怦然。

  過了一會兒,那怦然的慌張很快又變成了好奇,她忍不住去想,方才阿赫舍說那話時,衛承昭是個什麽反應呢?他有沒有很緊張?

  緊張!能不緊張嗎?

  衛承昭隻知道,但凡陛下的口風稍微鬆動半分,他肯定顧不上其他,直接上前稟明心意,求娶公主了。

  還好陛下的態度堅定。

  衛承昭並不想置公主於那種尷尬之地,他想過許多種情況與她表明心意,但絕對不會是在這種被逼無奈的情況之下。

  他舉杯喝了口清冽的酒水,再次看向對麵的戎狄使團時,內心深處的憤怒與憎惡更添一層。

  威遠侯府的兒郎,盡數都折在幽雲十六州,他衛承昭與戎狄之間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若公主真被許去戎狄,他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

  起碼這條命他是豁出去了的!

  ……

  夜越發深了,宴上喝得正酣。

  桑桑離殿去更衣,回來的路上看到天邊那輪明晃晃的月亮,有些困乏的問身旁的嬤嬤,“嬤嬤,宴會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啊?我想回家睡覺了。”

  嬤嬤柔聲哄道,“小姐再撐一會兒,奴婢瞧著也快了。”

  桑桑乖巧的點頭,“好吧,那我先不睡。”

  主仆倆沿著廊下慢慢走,夏日的晚風輕輕吹拂,夾雜著些許薔薇花香。

  嬤嬤與桑桑講著新鮮事,桑桑認真聽著,忽然,嬤嬤不講了。

  桑桑一怔,順著嬤嬤目光看過去,一眼就瞧見廊邊站著的小男孩和大個子。

  濃鬱夜色中,那倆人的身影顯得格外突兀。

  嬤嬤不是宮裏人,隻知道見著大燕的王公貴族該行什麽禮,對這戎狄的王公貴族該不該行禮,該行什麽禮,她一竅不通。隻是出於對戎狄人排斥的本能,伸手將桑桑護在身後,靠著牆壁避如蛇蠍般,低聲催道,“小姐別亂看,咱們快走。”

  桑桑卻不怕這戎狄人,扯住嬤嬤的袖中,聲音軟糯,“我們躲什麽,這裏是皇宮,又不是他們戎狄,要躲也是他們躲才是。”

  嬤嬤嘴上應著“小姐說的極是”,心裏卻歎息,哎喲我的小祖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哇。

  就在嬤嬤急著將桑桑帶走時,一襲卷草紋藍色缺胯袍的阿斯諾從廊邊走了過來,“皇宮又怎樣,我為何要躲著你個牙都沒長齊的小丫頭。”

  桑桑不服,“胡說,你牙齒才沒長齊呢,我長齊了!”

  她邊說還邊張大了嘴巴,急著證明她一口小牙。

  阿斯諾看著桑桑那一口白白的糯米牙,忽而揚唇笑了下,“哦,是我記錯了,缺牙齒的是上次跟在你身邊那小子。”

  端午節那會子,福寶剛掉了一顆乳牙,他小小年紀也愛臭美,掉了牙就不怎麽張嘴笑了。

  但桑桑覺得缺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爹爹說以後還會長出新牙齒的。所以現在見到這個戎狄人笑話阿淮哥哥,她氣呼呼的瞪著他,“這有什麽好笑的,你難道不會缺牙嗎?你們戎狄人可真討厭,你那哥哥不是好東西,想跟小衛哥哥搶公主,你也不是好人,在我們皇宮裏還敢笑話我們的人,真是煩死了。”

  阿斯諾臉上的笑容僵住,皺起眉頭,“你說我討厭?”

  桑桑叉著腰,“就是討厭!茶館裏的說書人都說了,你們戎狄人貪得無厭,放著太平日子不過,就知道搶我們的財物和土地!”

  哈魯聽不下去,剛想上前,就見桑桑眼珠子一轉,撂下一句“不要臉,討厭鬼”,拉著呆若木雞的嬤嬤一溜煙就跑了。

  “這個小漢女實在是無禮!下次再見到她,一定要給她些教訓才是。”哈魯不悅道。

  清冷月光下,阿斯諾站在原地,失神喃喃道,“真的很討人厭麽。”

  哈魯彎腰,“主子您說什麽?”

  阿斯諾琥珀色眼眸微動,捏緊狼牙吊墜,沒好氣道,“沒什麽,回去。”

  接風宴於亥時結束,除去三王子那突然的小插曲之外,整體來說還算是賓主盡歡。

  宋清盈覺得霍致崢今夜喝得並不算多,可一上轎輦,男人就往她懷中倒。

  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抱著一隻大熊,又感覺自己是移山的愚公——

  男人,你真的很重啊你造不造!

  但凡霍致崢長得不好看,她肯定會一臉嫌棄的將人推到一旁。可男人倒在懷中微醺的角度都那樣完美無缺,讓宋清盈凶都凶不起來,很是無奈,“陛下,你真的醉了?”

  霍致崢半睜著眼望著她,慵懶的“嗯”了一聲,一隻手從後摟住她的腰肢,側臉貼著她的肚子,“讓朕靠一會兒。”

  “你頭疼不疼?”

  “有點。”

  “那我給你捏一捏。”

  宋清盈伸手幫他按頭,順道吐槽著那個戎狄三王子,末了,她好奇的問,“話說回來,國律裏真的有禁止和親這一條?”

  “有。”

  就在宋清盈尋思著明日閑著沒事,就搞一本《大燕律》翻翻時,霍致崢又平靜的補了一句,“從今夜起,有了。”

  宋清盈,“……?”

  好家夥,敢情是你現編的?

  “陛下,萬一戎狄人真去查閱大燕律,那豈不是露餡了?”

  “露什麽餡?朕是大燕之主,朕的話就是王法,是鐵律。”

  霍致崢把玩著她腕間的琉璃珠串,慢聲道,“況且使團裏也不是個個都像阿赫舍這般莽撞無禮,現在撕破臉,對他們沒好處。”

  “嗯,說得是。”宋清盈似懂非懂,又輕輕歎息一聲,“最好永遠不要起戰火。”

  霍致崢呼吸一滯。

  半晌,他摟緊臂間的纖腰,仿佛沉沉睡去。

  起碼宋清盈以為他是睡了的。

  直到回到昭陽宮,剛一走進寢殿,男人就關上門,將她壓在門上親吻。

  宋清盈都被吻懵了。

  什麽情況?酒後亂,性?意亂,情迷?

  按理說他倆已經過了三個月的熱戀期,咋突然又整這麽刺激的。

  被吻得迷迷糊糊之際,宋清盈猛地想起之前被吻塌了的那個屏風,這要再把門給壓塌了,她真是沒臉待在皇宮了。

  僅存的一點理智讓她一把按住霍致崢的薄唇,喘息著說,“陛、陛下……床上……”

  借著朦朧的燈光,她麵紅耳赤,如高燭照海棠。

  霍致崢眸色深暗,一彎腰,輕而易舉將她給抱了起來——不是公主抱,是扛水泥那種。

  宋水泥:怎麽著,現在她連公主抱都不配擁有了麽?氣成河豚jpg

  不過這點小情緒,很快就在床帷間的折騰裏煙消雲散。

  宋清盈一度懷疑今晚霍致崢的酒裏是不是被什麽惡毒女配下了那種藥,不然他今晚怎麽這麽野!

  三度求饒後,宋清盈有氣無力趴在床上,“陛下,你不對勁,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嗯?”

  “不然你今晚……幹嘛這樣!”

  霍致崢把玩著她一縷發絲,嗓音是饜足的倦懶,“大概是因為……朕吃醋了。”

  宋清盈“啊”了一聲,仔細想了半晌,覺得吃油倒是有可能,吃醋?今晚有什麽可吃醋的點嗎?

  霍致崢抓過她的手,放在他腹肌上,“那幾個舞姬的腰,比朕的還好看?”

  宋清盈,“………?”

  “怎麽不說話?”

  感受到身旁男人又要壓過來,宋清盈雙腿一軟,連忙出聲道,“陛下的腰最好看!誰也比不過!”

  霍致崢看她這慫樣,低低的笑了一聲,手臂依舊朝她伸去——

  拿過她身後的薄被,替她蓋好。

  “睡吧,時辰也不早了。”

  “……哦。”

  “聽你語氣,好像有些失望?”

  “沒沒沒,你聽錯了,我這就睡,這就睡!”

  宋清盈是真的累了,一閉上眼,沒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燭火蓽撥,床帷間陷入靜謐。

  聽著懷中之人均勻平穩的呼吸,霍致崢輕撫著她的發,眸底的神色逐漸凝重。

  從前征戰,他一直將生死置之度外。可現在,他有了她。

  他勢必是要收回幽雲十六州的,可萬一他折在了戰場上,那她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