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怎,怎,怎麽……

  薑予眠呆住了。

  她剛過來,撞見這麽誘惑的一幕,現實畫麵帶來的衝擊是巨大的,躍出水麵的聲音反複在耳邊回蕩。

  她不敢再上前,一步一步往後退,不小心撞到,書本落地發出聲響。

  “誰在那?”陸宴臣洞察力敏銳,瞬間憑聲音鎖定方向。

  無人回應。

  十幾秒後,一道嬌小的身影從樹後走出來,速度堪比烏龜慢爬。

  陸宴臣皺起眉頭:“怎麽是你。”

  薑予眠閉上眼睛,耳朵滾燙,腦袋快埋到地上去。

  還好她,說不出話呀……

  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著陸宴臣回去的,原本清醒的腦子一時間成了漿糊。

  看到她手裏那兩本書,陸宴臣就知道是她口中落下的東西,但很意外:“怎麽現在過來了?”

  薑予眠打字回複,一直不敢抬頭跟他對視:【你說要出差很久,怕來不及。】

  陸宴臣輕揉額頭:“你隨時可以過來,哪怕我不在家的時候。”

  薑予眠:【現在就是隨時。】

  真不知該誇她老實還是伶牙俐齒

  這話……似乎也沒錯,他總不能跟一個無意闖入的小姑娘計較。

  陸宴臣道:“時間不早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薑予眠沒再發出異議:【嗯,好。】

  抬頭時看到陸宴臣一身整齊的著重,薑予眠的視線定了幾秒。在陸宴臣看過來的時候,才慌忙挪開眼。

  出了門,遠離陸宴臣,她才重新找回一點點理智。但是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泳池邊的畫麵。

  腹肌緊實,線條完美,滴水的下巴,建模般完美的臉,還有……

  薑予眠捂住眼睛,在心裏警告自己,不能再想了。

  之後幾天,她一句話都沒敢跟陸宴臣說。

  *

  九月來臨,薑予眠終於開始了她的複讀生涯。

  開學第一天,陸老爺子拄著拐杖把兩個高三生送到家門口,對薑予眠多番叮囑。

  陸習把書包往肩上一撂,有些不耐煩:“這學還上不上了?”

  陸老爺子終於把目光移到他身上:“陸習,眠眠第一天去學校,人生地不熟,你多照看她點。”

  陸習懶得聽爺爺嘮叨,目光掃過旁邊那位穿著樸素的少女,十分敷衍地點頭應下:“行啊。”

  他算是看明白了,在陸家跟小啞巴作對,爺爺隻會維護看起來柔弱的那個。反正到了學校,他跟薑予眠分道揚鑣誰也管不著誰。

  這就樣,兩個十八歲的高中生乘坐同一輛車,駛向海嘉中學。

  後座一共就兩個位置,兩人還拚命地往窗戶邊靠,生怕離對方太近。

  陸習懶洋洋地伸出一隻腿,架起胳膊,冷不丁開口:“在學校別跟人說認識我,我和你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知道嗎?”

  薑予眠:“……”

  在陸家她都是繞著陸習走的,怎麽會去學校跟別人說認識。

  海嘉中學是市裏數一數二的高中學校,升學率極高。這裏的競爭相當激烈,每學期都會按成績重新分班,絕對不會弄虛作假。

  兩人在距離校門口五百米的地方就分開走,陸習腿長走得快,薑予眠慢悠悠跟著人群流動的方向找到校門口。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校園氛圍,薑予眠站在人群中有片刻恍惚。

  早上出門時談嬸甚至提出要陪她來,她拒絕了。陸宴臣鼓勵她勇敢,她必須自己踏出那一步。

  她並非不能適應人群,隻是不習慣擁擠的環境,害怕一群人圍著自己。像現在,大家走在路上忙著各自的事情,路人跟她擦肩而過也沒關係。

  高三年級有獨棟教學樓,薑予眠早在手機上打好字,方便向人打聽。

  她沒膽量隨意找人,在校門口站了會兒才走進保安室。

  見她不會說話,保安頓時心生憐憫,親自帶她到高三年級辦公室。

  老師按例詢問,薑予眠趕緊從書包裏拿出入學資料,老師遞出一張表格:“複讀生填一下資料表。”

  薑予眠彎腰填寫,沒發現辦公室裏麵有人正盯著自己。

  門口對角的靠窗位置,陸習滿臉不是滋味。他前腳來找老班說事,小啞巴後腳就跟著她進來,真是陰魂不散。

  還好小啞巴膽子小,進來不敢到處看,沒發現他。

  填完資料,老師在班級分配一欄標注班級,再遞給她:“同學,你的班級在樓上,去吧。”

  薑予眠點頭表示感謝,揣著入學資料去尋找自己的班級。

  陸習嘖嘖兩聲,路過時好奇問了一嘴:“她哪個班?”

  老師隨口答:“理科一班。”

  陸習:“你沒說錯?”

  “沒錯啊。”老師指著電腦上的班級分配頁麵,“就是一班。”

  海嘉中學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他們收複讀生,但文理科的一班不讓進。

  這學期高三理科一班塞進一個複讀生,理所當然的,即將到來的薑予眠很快成為一班同學關注對象。

  “咱們學校還從來沒有複讀生進一班的,你們說她成績好嗎?”

  “多半不行,要是成績好用得著複讀嗎?”

  “萬一隻是發揮失常呢,畢竟她都進一班了。”

  “如果成績好,也該去複讀班吧。”

  關於薑予眠的討論很多,傳著傳著就變成了:“她是走後門進來的。”

  其他同學很不服氣,他們花了多少努力才考贏那幾百號人進入一班,新來的轉校複讀生憑什麽?

  薑予眠到教室的時候,班長正在給同學們發書。

  乍一看來了個完全陌生的女孩,班長問:“同學,你是?”

  薑予眠不方便講話,就把自己的複讀生資料遞過去。

  班長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薑予眠。”

  此話一出,全班都看向她。

  女孩穿著款式簡單的運動服,背著一個看起來用了很久的書包,紮著低馬尾、齊劉海,中規中矩的學生裝扮,側臉看起來很漂亮。

  班長指著最前排多出的位置:“你暫時就坐這裏吧。”

  薑予眠對位置沒什麽異議,背著書包走到座位上。

  這時大家才看清她的臉。

  杏眼清澈,臉蛋白皙,小巧精致的鼻梁線條流暢,看起來很清純。

  複讀生居然長得還挺可愛?

  但這也無法說服他們接受一個走後門的複讀生。

  其他同學桌上堆著高高的書籍,薑予眠桌麵空空,班長抽了幾本剩餘的書給她:“書不夠,你得自己去教務處領。”

  薑予眠剛來不懂,也不好意思麻煩別人,當真起身去領書。

  她不知道,在她走後有人笑著嘀咕,說這個複讀生真好欺負。

  教務處樓下,大多數都是男生來領書。薑予眠一直不想離人群太近,可她必須要去排隊,暗暗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薑予眠站在隊伍最後,跟前一個保持著至少半米遠的距離。她安分地排著隊,忽然聽見有人喊了聲“陸習”。

  陸習?

  薑予眠扭頭一看,還真是他。

  第10

  想起車上的對話,薑予眠撇開臉,假裝沒看見。

  旁邊隊伍的誇張笑聲卻源源不斷傳過來:“習哥,有個笑話我必須講給你聽。上周我跟李航川去買耳機,李航川看到一個小姐姐上去問人家要聯係方式,你們猜怎麽著?”

  陸習隨口接道:“怎麽著?”

  不僅旁邊的人好奇,薑予眠也因為“耳機”和“聯係方式”豎起耳朵。

  講話的男生大手一拍:“結果人家爸爸走過來,當著我們的麵給那小妹妹戴上兒童電話手表!”

  薑予眠忍不住回頭,被笑話的李航川隻想捂住朋友的大嘴巴,轉身一看,跟探出腦袋的薑予眠撞個正著。

  要聯係方式失敗的李航川頓時睜大眼睛:“她她她……”

  戴兒童手表的薑予眠:……

  她一下子認出來,是商場問她要聯係方式的兩個男生。

  畢竟是“一見鍾情”想要聯係方式的人,李航川對那張臉印象深刻,拿胳膊肘撞旁邊的人:“孫斌,你看她是不是那個妹妹。”

  兩人的對話把陸習吸引過來,他不動聲色,想起前兩天無意間看到薑予眠捂著手腕上的兒童表當寶貝。

  剛好薑予眠的隊伍動了,前麵六七個人是同班,一走就還剩她一個。薑予眠把早就打好的字給負責發書的老師看,老師伸手:“單子呢?”

  薑予眠懵了,什麽單子?

  發書的人沒什麽耐心,擺手道:“沒單子不能領,下一個班來。”

  薑予眠後麵沒人,旁邊隊伍自動補位,陸習抄手走到最後。

  “領書?”他噗呲一聲,好像聽到個大笑話。

  薑予眠不懂他在笑什麽,初來乍到的她對周圍一切充滿陌生。

  李航川小聲解釋:“領書要老師或班委帶證明,報多少本領多少本。”

  有時候會數錯,如果要補,也得拿著之前的領書證明來。

  得知真相的女孩瞳孔微縮,想起班長那副很好說話的樣子,簡直諷刺。

  她返回教室,在門外聽到一道揚高的笑聲:“那個複讀生這麽久沒回來,不會是搬不動書吧。”

  有人接道:“領書單還在班長那兒,她上哪兒搬書?”

  聽到這句話,薑予眠背脊發涼。

  針對、孤立,那種久違的感覺又出現了。

  ,

  遠在國外的陸宴臣收到一封來自Mark的郵件,Mark是他排除追查高考事件的私人偵探。

  文檔經過加密處理,陸宴臣點開後看到資料,薑予眠的過往經曆中,“校園暴力”四個字赫然寫在前麵。

  *

  最後薑予眠在班主任的帶領下拿到了一整套書。

  上課前,班主任私下跟她聊了許多:“你情況特殊,校方那邊已經提前打過招呼,遇到問題隨時可以來辦公室找我。”

  “關於座位,由於其他同學都是按上學期期末考試成績排的,暫時無法更換,但我們每次考完都會重新選座。”

  薑予眠安安靜靜聽完,寫下一行字:【老師,我可以坐最後一排嗎?】

  她不想坐在前麵,會有種被人時刻盯著的感覺,如芒在背。

  從辦公室回來後,班主任點名讓一個個高的男同學把薑予眠的書桌搬去最後,大家都在默默看熱鬧。

  他們是按成績選座,複讀生從第一排挪到最後一排,成績自然不用說了……

  高三時間緊迫,開學第一天也絕不懈怠,從上午到下午,晚上還有三自習。說是自習課,實際已經被語數外這三主科排滿。

  下午休息時間,終於有同學耐不住好奇心繞到薑予眠旁邊去:“誒,你以前是哪個學校的?高考多少分啊?”

  薑予眠遲疑了一下,拿筆在草稿紙上寫到:【沒有高考。】

  見她這般舉動,女同學難以置信:“你……不會說話?”

  同學看她的眼神變了,也不再追問她任何話,畢竟,要如何讓“啞巴”開口呢?

  雖然沒有人來找她說話,薑予眠還是接受到數道一樣的眼光,好奇的、同情的……

  她悄悄在桌下掐掌心,不斷在心裏告訴自己:放輕鬆,不要害怕。

  等那些關注稍微淡去後,薑予眠從洗舊的書包裏掏出一塊米色手表,正是陸宴臣喝酒那天送她的“禮物”。

  陸宴臣說,在學校遇到事情要及時聯係家裏人,其中也包括他麽?

  雖然不能開口,但她有好多事想分享給他,比如她今天開學了,在人數最少、成績最好的一班。

  一班今晚是英語課自習,老師從進門就用英文跟大家交流,所有同學都能對答如流,除了薑予眠。

  她都會,隻是無法開口。

  教室多出一排,哪怕在最後也尤為突出,英語老師笑著點她做個自我介紹,全部同學都扭頭看過來。

  薑予眠渾身一怔,大腦有片刻空白。緊扣書麵的手指在燈光下照出五指陰影,她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扶著課桌站起身。

  這是被點名的本能反應,可她……說不出話。

  還有那麽多雙眼睛盯著她,這種氛圍跟上午單純看熱鬧的眼神不同,她逃避不開,好像有無數道光照在她身上,要把人刺穿。

  她的手指在顫抖,隻有最後一排的同學能看清,上午還嫉妒她走後門的同學心生憐憫:“老師,薑予眠不能講話。”

  英語老師顯然很驚訝,趕緊擺擺手:“這樣啊,非常抱歉,同學你先坐下吧。”

  事情的走向出乎薑予眠意料,她眼底閃過片刻迷茫。

  剛才說話的同學是在維護她嗎?還有老師,在向她道歉?

  見她站著不動,前排的同學扭頭小聲提醒:“薑予眠,你可以坐下了。”

  是今天幫她搬桌子的男生,她在對方眼裏看見了善意。

  內心掙紮間,薑予眠鬆開了緊抿的唇。

  在全班人的注視下,她走上講台,抽出一根白色粉筆,轉身麵對黑板。

  “唰唰唰——”

  黑板上逐漸出現一排工整清晰的英文單詞,她拿粉筆很穩,寫出來的英文線條連貫流暢,總共三排介紹詞,看上去像拿尺子比劃過,十分漂亮。

  底下的同學露出驚訝地目光,英語老師看向她的眼神包含著讚賞,率先舉起雙手,帶領同學們一起為她鼓掌。

  回到座位,薑予眠還能感覺到心髒在撲通撲通地跳,她做到了!

  真是難以置信,可黑板上工工整整的三行英文證明了一切。

  英語老師用投影儀講課,沒有擦掉那幾段漂亮的英文,薑予眠的自我介紹在黑板上掛了整整三晚自習。

  第三 下課鈴聲一響,同學們陸續離開教室,薑予眠拿出手機對著黑板拍了張照。

  剛下課的樓道最擁擠,薑予眠故意留在最後才背著書包走出教室。正要下樓時,又衝出一個班的學生,她立馬靠牆站在角落,等其他人走完才出去。

  這時候放在包裏的手機響了,是個歸屬於本地的陌生號碼,薑予眠接通,耳邊傳來陸習轟炸般的催促:“你人呢?還走不走了!車子停哪兒就等你一個。”

  “說話啊!”

  薑予眠用手指敲響屏幕,陸習才反應過來:“哦,忘了你現在是啞巴。”

  短暫的平靜後,他立即拔高聲音:“給你三分鍾,不管你在哪兒,三分鍾一到我立馬開車走人。”

  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一番操作如行雲流水。

  司機忍不住回頭:“陸習少爺,陸老吩咐了,我必須親自接到眠眠小姐才能回去。”

  陸習:“……”

  嗬,薑予眠才是他親孫女吧!

  他不管那麽多,當真拿起手機倒計時,盡管薑予眠從接到電話開始跑,仍然遲到一分鍾。

  看到熟悉的車子,薑予眠氣喘籲籲地拉開車門,卻發現一隻腳抵在門邊。

  她繞到另一邊上車,打開車門卻見陸習伸長腿不讓位,她總算明白,陸習在故意刁難。

  薑予眠拿起手機打字:【對不起,我來晚了。】

  陸習不吃這套,故意拿話嗆她:“道歉管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

  薑予眠呼吸聲仍未平複:【我下次會注意的,真的對不起。】

  這的確是她的問題,她會努力去克服。

  然而陸習還是不讓。

  薑予眠抿了抿幹燥的唇:【你想怎樣?】

  終於問到點上了,陸習抬手敲腦袋,似乎在思考:“李航川跟孫斌誤以為你是我哥的女兒,那你豈不是我……侄女?”

  上午回到教室後,他從那兩人嘴裏問清了整件事,雖然是個烏龍,但聽起來有趣。

  陸習看她一眼,手掌在座位上有奏地拍打,嘴角勾起惡作劇般的笑:“喊聲叔叔,就讓你上車。”

  作者有話說:

  陸總:是你飄了,還是我提不動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