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七處園子, 全交上去?”

    “還要我態度好點?!”

    長公主氣得心口疼。

    哪一處宅院不是她的心愛之物?

    當初不知道下麵哪個小輩知道她喜歡寬敞園子,剛開始還隻是修小園子, 之後一發不可收拾。

    那一個個園子極盡華美, 讓她都喜歡得不行。

    她隱約知道,下麵小輩拿著她的名頭修園子,斂了不少財, 這一部分錢還進了她的腰包。

    但一點小錢而已,算不得什麽。

    剛開始皇上還支持,之後竟然說過許多次, 長公主原本是想停下,可下麵小輩送來的銀錢越來越多, 讓她有了默認的態度。

    “不是七處, 是十二處。”宗正寺內一個小輩恭敬道, “公主奶奶, 我們又給您建了五處園子, 裏麵怪石林立,可好看了。”

    “還有兩處剛剛收了地, 加起來一共七處, 隻是還沒請您去看。”

    十四個?!

    長公主心口疼了一分。

    雖說還沒見過那些宅子, 但她已經在心疼了。

    可到了這會, 還是覺得隱隱有些不對。

    下麵的小輩真的有那樣孝順?自然不是。

    園子裏到底有多大的利潤,讓他們這樣熱衷?

    這個小輩趕緊道:“那麽多好園子,總好過遠在天邊的關市稅, 能拿到手裏的,才是真的啊。”

    另一個宗室心道, 你們這些人利用長公主的名頭賺得盆滿缽滿, 如今也該我們分一杯羹了。

    修園子的好差事我們撈不到, 撈一些關市稅總可以吧?那可是祖宗律法規定,要給宗室用的。

    梁王則在中間,不管是哪個,他都能吃到錢,所以不在乎選園子還是選關市稅。

    但他到底是這些人的領頭羊,心裏總覺得不對勁。

    事情有那樣簡單?

    紀煬的手段向來厲害,這次他也體會到了。

    但真的能二選一?

    可他不想二選一啊,明明不管園子還是關市稅,都該是他們的。

    宗正寺這邊情況已經明了。

    基本分為兩撥人,一撥人靠著給長公主修園子,吃了不知道多少銀錢。

    另一撥人吃不到這個銀子,就想著要關市稅。

    算起來自然是後者人更多,吵起來也更理直氣壯。

    其實還有很小一部分,如果仔細查的話,會發現他們都跟外放出去的徐銘關係不錯,皆是讀過書的,準備明年科考那種。

    他們身為徐銘的好友,之前十分同情他的經曆,更知道他被山賊擄走,還是紀煬弄出來的。

    徐銘更是寫信回來,讓他們能科考快些科考,不要再猶豫宗室科考丟人的事,若是能外放,盡快外放出來。

    徐銘到底在外做了五六年的官,經曆大不一樣,他現在早已不為山賊擄走的事煩惱丟人,跟同僚提起甚至能自己調侃幾句。

    眼看汴京局勢,再想到紀煬的性格,寫信勸同為宗室的好友們不要趟渾水。

    陛下仁厚,隻要他們及時抽身,自然會網開一麵。

    這些人並不說話,不過也沒人在意他們。

    他們這種偏遠旁支,說話也沒分量,否則怎麽想到走科舉路。

    往日提起宗室去科考,總會讓人笑話,可這會他們卻有種恨不得馬上科考的想法。

    爭吵過後,宗正寺對紀煬充滿怨氣。

    特別是琨王等人,琨王這幾年確實黴運,林大學士找茬,紀煬找茬。

    也沒辦法,誰讓他兒女眾多,孫兒也多,所以手下人更容易犯錯。

    琨王也是怕了幾分,擺手道:“要不然就要關市稅吧,這是律法規定給我們的。園子到底欠些道義。”

    那園子實在太過奢靡,特別是最近建造的幾個,花費之高遠超眾人想象。

    更別說自家人為了省錢,占人家上好田地都沒給多少賠償,買那些怪石都是強征過來。勞役更不用說,全是汴京周邊的百姓。

    紀煬既然手握這些把柄,那園子確實保不住了。

    那次大朝會之後,他的人還在四處搜集證據,聽說不少百姓得知,竟然主動去報案。

    估計他手裏的東西會更多。

    如今隻有棄車保帥。

    幾個王爺中還有個平王,他甚至都沒出現,家中兒女子侄也並不出聲。

    給出園子丟掉麵子。

    讓出關市稅沒了裏子。

    幾乎所有想分錢的宗室都在爭論。

    這事在宗正寺吵了足足半個月,十一月十五,灌江府關市稅的金額送到汴京。

    灌江府今年開了三次關市,前兩次紀煬把持著,都給了邊關城牆衛所等等,賬目隻有皇上知道。

    其實第二次的時候,已經是新知府掌握,可那會還有紀煬餘威在,別人不敢動。

    這第三次的數額已經悄悄遞了過來。

    十月份開的關市,一共收了二百八十萬兩的白銀。

    因為灌江府太過穩定,幾乎草原所有部落,以及更遠的一個國家都過來交易。

    其中大部分,都是那個國家貢獻。

    而那個新接觸的國家附近還有不少同等規模的城池。

    這裏麵的潛力堪稱可怕。

    一處關市都如此,紀煬還在攛掇的海市,豈不是更誇張?

    這可是長長久久,誰都挑不出錯,整個宗室都能分杯羹的銀錢。

    如果再不心動,也就不是他們了。

    宗正寺最後做出決定,找皇上求情,秘密解決這件事。

    長公主以及涉事的宗室們確實有罪過,但不能聲張,這是家事,私自處罰即可。

    歸還田地院子,但之前到手的銀子不能盡數全交。

    至於關市稅,肯定還是他們的。

    這一條條送到皇上手邊,連皇子徐九祥都震驚了。

    他的這些叔叔伯伯們平時看著還不錯。

    怎麽如此貪財?

    難道皇家財富還不夠他們揮霍的嗎?

    皇上冷言:“欲壑難平。”

    如今他還在,都敢如此奢靡,倘若他不在了,那又會怎麽樣?

    他今年已經六十七,沒有多長時間了。

    “召紀煬進宮說話。”

    等紀煬再出去,站在皇宮前長舒一口氣。

    紀煬眼睛明亮,看著擔憂的平安道:“走,去查封園子!”

    整個汴京府衙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事還這能讓他們大人談成了!

    明明之前宗室的態度強硬,誰都拿他們沒辦法,甚至打貼封條的捕快。

    那會還有人說他們府尹是不是太過急功近利,做事一點也不穩妥。

    在大朝會上舌戰群儒的場麵同樣被人津津樂道。

    不過那次朝會之後,宗室幾乎所有園子都停工了,被強行征調過來的勞役們很是奇怪,竟然直接休息了快半個月。

    半個月過後,一直等消息的無地百姓以及正在幹農活被強行征調的勞役們高興了。

    園子還回來了!

    土地還給他們了!

    被征調的人可以回家了!

    他們剛要被組織回家,又被紀煬派來的官員攔下。

    這些百姓剛要著急,就聽領頭叫陳子雲的官吏大聲道:“統計名單!給各位發放補償的銀錢!”

    “按照每人每天算勞役工錢!大家千萬別私自回家啊!自己回去的話不好發錢!”

    陳子雲很少這樣興奮,也很少通傳好消息。

    但今日這就是好消息!

    眼前幾百勞役皆是不敢相信,銀錢到手的時候才敢歡呼。

    隻要確認金額,在賬冊上簽下名字或者按了手印,就可以領了銀錢跟著隊伍回家!

    這賬冊的目的很簡單,一個是讓所發金額有名目。

    另一個則是順便統計到底有多少被強行征調的勞役。

    等從宗室那邊要來的銀錢發得差不多了,這個名單也就湊齊了。

    到時候這些名單出來,便知道他們又一項罪證。

    陳子雲一邊安排人發錢,一邊感慨他們紀大人心思縝密。

    更感慨還真能從宗室手裏摳出來銀子。

    要知道最早的時候,他們可是去皇上麵前說隻還院子,不給銀錢的。

    等皇上召了紀煬進宮,紀煬再去宗正寺走了幾趟,不知說了什麽,還真讓他們拿出些銀子出來。

    他們手頭弄下來一點,便足夠這些辛苦的勞役們歡喜好久。

    紀煬自然知道他說了什麽。

    有關市稅那麽大的胡蘿卜在前麵吊著,宗室的人自然會鬆口。

    隻要有欲望,有貪念,便好利用。

    在宗室眼裏,他們已經後退一步,後麵的關市稅必然是他們的。

    為了即將送來的銀錢,還有以後長長久久的收益,他們肯定會妥協。

    這些人自作聰明,以為自己選了個好路子。

    不管怎麽說,紀煬帶著手下查封京郊大大小小上百處園子。

    沒開始建的比較簡單,直接拆掉外麵簡單的圍牆,土地重新分給百姓,無論是強征的,還是低價脅迫購買的,全都一視同仁。

    這邊跟勞役那邊一樣,一邊分東西,一邊記錄罪證。

    等到十二月上旬,一條條觸目驚心的案子全都堆在汴京府衙。

    跟著紀煬的四十六人已經完美融入他的隊伍,天天忙得跟陀螺一樣。

    這下總算知道,為什麽紀煬要那麽多人了!

    確實有那麽多事情要處理啊!

    四十六人本來還佩服紀煬手下小吏做事的速度,如今看來他們也可以的!他們的速度也能那樣快!他們也能一個人當五個人用!

    不說這種事,不至於驕傲吧?

    宗室那邊隻以為紀煬在清理宅子,歸還土地,清除民怨,他們則在等關市稅送到汴京。

    不出意外的話,年底前應該能送來。

    他們還在期盼著銀錢到來,實際上之前的一條條罪證已經堆積如山,這可不是之前表麵上的罪行,而是被深挖出來的罪惡。

    這些東西抖漏出來。

    別說他們是宗室,便是皇上的親兒子,那都是極大的罪過。

    紀煬這邊瞞得死死的,隻等著關市稅送到那天,給他們一個大驚喜。

    十二月中旬,長公主最大的洮台園被紀煬打開大門,說這個園子修建得極好,拆了也可惜,不如作為汴京城內外百姓的遊樂之地,還能給戶部創收,進裏麵遊園隻需兩文錢。

    由戶部派人監管,所賺的銀錢也統歸戶部。

    戶部正在看戲呢,沒想到平白得了個大園子的監管權,那麽好的宅子,那麽便宜的價格,依照汴京百姓喜愛遊園的習慣,肯定能賺不少銀錢。

    宗室那邊也沒想到,紀煬竟然把園子放出去,收遊園的銀錢。

    長公主更是覺得丟人。

    好好的園子,竟然供那些百姓遊玩,真是晦氣。

    接著,一連又開放了四處修好的園子。

    都是提供給百姓賞玩。

    而百姓這邊,原本是歡歡喜喜逛園子。

    長公主的園子!

    他們可從未見過呢!

    這次肯定能大飽眼福!

    但是越逛下去,所有人越是憤怒。

    這裏麵越是新奇雅致大氣驚奇,越讓人知道這裏麵有多奢靡。

    等聽了這裏麵有多少罪惡,又是占了多少人的土地時,什麽遊玩的心情都沒了。

    以前隻知道宗室們奢華無度,真正進來感受之後,才知道他們百姓的血汗錢都到了哪裏!

    天下百姓辛苦種田,就是為了一個人的大園子嗎?

    這句話一問出來,汴京大街小巷都在議論。

    再進宅子,已經不是豔羨誇耀,而是帶了些憤憤不平。

    正好明年是科舉年,進京趕考的學生們更是憤慨,一連寫下不少詩文抨擊宗室奢華。

    他們飽讀詩書,又是學生年紀,心裏自然有些熱血,如此貪圖民脂民膏的行徑實在讓人不齒!

    一時間無數譏諷詩文如雪花般在汴京流傳。

    原本這些詩文應該遞給汴京文報,誰知道那邊竟然不敢刊登。

    倒是京都趣聞專門增加了版麵。

    兩相對比,等汴京文報反應過來的時候,又被狠狠踩了一腳。

    什麽文報,什麽整日罵這個罵那個,怎麽到了真正該罵的時候,反而不敢出聲?

    趨炎附勢,欺軟怕硬。

    呸!什麽文報!

    他們外地人都以為兩份報紙並駕齊驅,如今汴京文報不過如此!

    外麵鬧得沸沸揚揚。

    紀煬這邊算著時間,十二月二十五,也就是今年最後一份京都趣聞,用了整整兩個版麵刊登被搜查出來所有奢華園子的情況。

    每個園子的建造費用還都進行了估價。

    其價格讓所有辛苦勞作的百姓暗暗唾罵。

    與此同時,報紙上一個小版塊裏更說了,邊關的關市稅就送到汴京,上百萬的關市稅原本給到邊關將士,但這次依照舊律要給到宗室。

    這次的報紙,徹底點燃汴京百姓的憤怒。

    那麽奢靡的園子還不夠?

    那麽有錢了,還要關市稅?

    還要跟邊關將士搶銀錢?!

    一個江南而來的貧苦書生,站在茶館問下這樣一句。

    “公主極富,何須關稅?百姓疾苦,何須清風?!”

    他衣衫破舊,袖口還打著補丁,振臂高呼道:“關市稅!不該給宗室!”

    “對!不該給宗室!”

    “不能給!”

    “天下書生請求陛下,更改律法!”

    那貧苦書生一愣,誰喊的這句?律法豈能輕易被改?

    可身邊的人已經被帶動。

    “更改律法!”

    “更改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