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聽說了嗎, 紀煬回來了。”

    “回來?回汴京?!”

    “對啊!剛剛命他手下的護衛直接開了伯爵府的大門,直接從正門進入。”

    “這也沒什麽啊, 他可是伯爵府嫡長子, 又有如此功績,肯定能走正門。”

    “問題是,那是自己開的啊, 紀伯爵最近在百裏外的避暑山莊還沒回來呢!”

    “啊???”

    有聽說過家裏給有出息的子弟開正門的接風洗塵的,沒聽說過自己給自己開門,老爹根本沒回來的。

    不過想想這是紀家, 好像又很合理。

    那伯爵老爺從來都是個不靠譜的,想想也可憐, 上頭老侯爺威名赫赫, 如今兒子也很有出息。

    隻有他在中間不上不下。

    但就算再怎麽樣, 這紀伯爵不知道自己兒子回來?

    總不能是紀煬都沒說過吧。

    紀煬還真的沒說過。

    自從要回汴京, 他就給王伯寫信。

    船上跟娘子確定要住回伯爵府, 那也沒通知便宜爹。

    一定要說明原因,其實就一點。

    他給忘了。

    他上輩子就沒爹, 這輩子這爹就這樣, 完全忘記跟伯爵府說了。

    等他到碼頭時, 那伯爵府的庶弟夫婦跟生母才知道。

    更別說還在避暑山莊的紀伯爵本人。

    坐到正廳, 紀煬才知道鬧了個大烏龍。

    但他便宜爹在不在,跟他關係也不大,作為伯爵府嫡長子, 他還是有這個權利的。

    之前就說過,雖說古代的嫡庶沒那麽重要, 但擺在最前麵的, 一定是嫡長子, 這是跟家中父親幾乎享有同等權利的利益分配者。

    所以紀煬直接指揮人收拾房屋,半點也沒客氣。

    紀煬讓人把主院附近一處院子收拾出來,當年原身生母還在時,一直跟紀伯爵分院別住。

    如今把這個院子收拾出來,空出原身生母住過的主屋,紀煬跟林婉芸便住旁邊的屋子。

    旁邊的屋子不比主屋小,而且有些距離,很適合他們住。

    林婉芸還道:“回頭去西華寺重新供奉香火,在主屋供奉。”

    紀煬自然點頭,他跟原身的母親雖沒有交集,但既然用了原身的身體,對他母親還是多敬重些。

    以前在外頭就算了,如今回來,必然會好好供奉香火。

    這倒不是迷信,而是寄托哀思,表這份情。

    說起來,他跟林家的婚約,也還是原身母親定下。

    不論從哪方麵講,這香火他都會認認真真敬上。

    紀煬回來,自然不拿自己當外人,徑直喊了伯爵府的管事,開口便道:“聽王伯吩咐,速速把院子收拾出來。”

    伯爵府管事愣怔片刻,他是想拒絕的。

    可這是家裏的嫡長子,是朝中炙手可熱的能臣,若拒絕了,那這位隨口就能換人。

    讓家中真正管事的梅夫人出來阻止?

    大家是喊梅夫人,到底是個妾室啊。

    之前大公子不回來的時候,府裏下人還能客氣幾分,現在正主的大少爺跟長媳都回來了。

    誰都知道這伯爵府要變天。

    在伯爵府管事猶豫時,王伯已經吩咐下人開始收拾房屋,過了片刻,那管事也老老實實幫忙。

    絕對的權利跟地位麵前,這些小算計根本不算什麽。

    不過那梅夫人不能出麵,她兒子跟兒媳卻也是家中正經主子,兩人急忙忙趕過來。

    紀煬庶弟紀馳開口便是:“紀煬!你剛回來便興師動眾!做什麽?!”

    不等紀煬說話,就聽氣質端莊,眼神帶著驕矜的紀家長媳,林家五姑娘,汴京閨秀翹楚笑道:“誰教的你這般規矩,直呼家中大哥的名諱,若放在我家,此刻就會被父親母親去祠堂罰跪了。”

    紀煬想笑不敢笑,隻能扭頭輕咳,在外人看來自是支持自家娘子如此說話。

    作為林大學士的孫女,自有尊貴體麵,林婉芸抬眼打量這夫婦倆人,認出來紀煬庶弟的娘子正是朝中禮部官員的嫡女。

    以前在許多場合都見過。

    這嫡女見到林婉芸自覺矮一頭。

    當年多少名門閨女都不如林家五姑娘端莊嫻靜,這位才情好,相貌好,平日又溫和有禮,實乃京中閨秀典範。

    那時候便是靠近林婉芸,都是不夠格的。

    如今成了她大嫂,開口便是問她規矩,紀家二媳婦下意識膽怯,可她能嫁到這家,那也是有爭搶的心思,硬憋了句:“大嫂好大的譜,剛見麵就要罰我們夫婦倆了。”

    話音落下,紀煬回頭,眼神緩慢掃了下紀馳,雖說沒什麽表情,卻無端讓人發覺他的嘲諷。

    “沒聽到大嫂的話嗎?還不去祠堂罰跪。”

    ???

    什麽!?

    這就去罰跪?!

    就因為他喊了一聲紀煬的名字?

    紀馳剛要反駁,身後的小廝趕緊拉了拉他。

    紀馳這才反應過來,若真傳出去,他確實是夠無禮的,隻是以前都這樣喊的,怎麽偏偏現在找茬?

    眼看他憋悶得很,可紀煬身邊的護衛可不給他痛苦的時間,直接走到這意圖找茬,但三言兩語被製住的夫婦倆身邊。

    “王伯!你們祠堂在哪!小的帶大人庶弟前去!”

    凶神惡煞的護衛在跟前,誰還有不從的。

    王伯更是笑眯眯地讓身邊人帶他們去伯爵府祠堂。

    回來第一個照麵。

    這兩人明顯敗下陣來。

    等其他人離開,林婉芸才笑了笑。

    小白鶴幾乎看呆了去,林婉芸見此,揉揉她腦袋:“要學會利用自己的優勢。”

    她可以端莊,也可以守禮。

    對什麽人就用什麽樣的態度,這樣一點也不可恥!

    紀煬又笑,走到林婉芸身邊,故意碰碰她肩膀,側頭說道:“紀家長媳,好生氣派。”

    兩人忍不住失笑。

    後麵一邊吩咐人做事,一邊看著少爺跟夫人的王伯更是歡喜。

    以後他們少爺身邊也有可以幫扶的人了。

    再也不是孤孤單單在這偌大的伯爵府裏。

    中午到汴京,東西還沒放好,紀煬好友們已經登門。

    到了伯爵府裏,此時裏麵的下人規規矩矩,至少明麵上十分規矩。

    別管之前那些人做了多少“努力”,能繼承伯爵府大宗的人回來,他們自然知道要倒向那邊。

    顏海青,晁盛輝,井旭,還有葫蘆秀才滕顯,再有還未考上進士,一直在忙報紙之事的灌江府舉人苗書傑。

    苗書傑甚至是第一次見到紀煬,但崇拜之心絲毫不亞於其他人。

    院子那邊還在收拾,他們幾人則坐到院子偏廳說話。

    這些人當中,除了井旭因為送軍糧的事跟紀煬見過一次,其他人至少五年未見了。

    但此刻坐在這,絲毫不顯得生疏。

    井旭頭一個道:“知道你回來,我們早早準備好了,晚上你跟你家娘子一起去泰安樓吃酒?如何?”

    紀煬自然不拒絕,笑道:“好啊,晚上不醉不歸。”

    晁盛輝卻開口:“還是少喝酒,隻怕明日皇上要召見。”

    今天紀煬回來,第一時間遞了文書到吏部跟宮裏,明天皇上肯定要見他的。

    紀煬挑眉:“信不過我的酒量?”

    眾人笑。

    怎麽把這事忘了。

    五六年後再見,他們這些人境遇跟之前大不相同。

    紀煬不用說了。

    其中顏海青考上舉人,三年後考進士,紈絝回頭,家裏高興得很,特別是他在吏部當左侍郎的爹,現在怎麽看他怎麽順眼。

    顏海青前兩年成的親,家裏很是和睦。

    晁盛輝是如今京都趣聞的幕後人,也算個差事,皇上也時常召見,娶了宗室平王的女兒映月郡主,夫妻兩個都在辦報。

    映月郡主有了身孕,所以這次沒跟過來。

    井旭在兵部任職,不過最近好像有些調動,準備把他調到禦林軍,暫時還沒有消息,隻是個傳言而已,同樣已經成親。

    葫蘆秀才滕顯,今年五十多了,可看著精神極佳,每日還是喝酒做葫蘆做動畫,是京都的名人。

    苗書傑算是給晁盛輝打工,做得也開心。

    算起來,大家所有的事情,或多或少都跟紀煬有關。

    若不是紀煬,他們說不定還在汴京裏當紈絝。

    眾人坐下說話,隻覺得恍如隔世。

    原本日子都已經越來越好,如今紀煬這個領頭羊回來,以後的日子肯定更加精彩。

    他們都有些等不及了。

    紀煬反而笑:“以後時間還多著呢。”

    確實!

    時間多著呢!

    不過回汴京前半個月,基本都不能消停,皇宮,林家,好友家,同僚家,全都要走一遍。

    各處的反應肯定也不一樣。

    他這剛回來,伯爵府庶弟在那摔碟子砸碗。

    可紀煬本身不勢弱,直接讓來找茬的庶弟弟妹去跪祠堂。

    估計消息會飛快流傳出去。

    紀煬介意嗎?

    肯定不介意啊。

    他本來就是紈絝,這事大家難道不知道?

    別說什麽體麵,沒有體麵可言。

    當天晚上,眾人又在泰安樓看到紀煬一行喝酒縱歌,好不快活。

    不到第二日,滿汴京都知道,紀煬回來了!

    這次恐怕不會走了!

    皇宮。

    皇上輕咳幾聲,看著皇子認真批奏章,心裏有些寬慰,再聽到紀煬的消息,忍不住道:“他倒是自在。”

    調令下來,竟然慢悠悠來汴京,半點也不著急。

    到了汴京還跟好友們去吃酒,同樣看不出急躁。

    要知道他被調到汴京,可是沒安排任何職位,雖說其他各部都想要他,但想要他命,斷他仕途的也不少。

    他們都以為紀煬會在三四月份便回汴京,事先掐過一輪。

    誰承想他路上慢悠悠的,趕在七月才到。

    等到朝中支持他的,厭惡的他,幾乎都站了隊,這才施施然到此。

    如今這朝中,基本分為兩派。

    林大學士跟武將們,自然看紀煬跟寶貝一樣,算是他的鐵杆支持。

    林大學士這邊自不用說,好不容易自家出了個得力的人,自然會全力幫扶。

    武將那邊,衝著紀煬對邊關兵馬,以及涼西州幾萬兵馬的態度,還有在灌江府建立一係列保障後勤的事。

    還有紀煬的祖父武侯也是自己人。

    種種事情證明了,若紀煬掌權,必然會厚待武將。

    另一派旗幟也很鮮明。

    那就是宗室一派跟文官一派,讓紀煬沒想到的是文官一派的主導,竟是文學士。

    紀煬得罪了宗室,也得罪了文官,自還是平分土地,打土豪的事。

    這些文官豪強,都在自家本地有著大批土地,他們跟宗室一樣,是兼並土地的主力,自然看紀煬就害怕,便厭惡。

    不過內裏還有細分,宗室想著紀煬挪他們關市稅的事,更是不爽。

    文官那邊除了土地的事之外,還有紀煬這官來的“不正”。

    確實,買官捐錢,這種事曆朝曆代都有。

    若是買官的人是個無用的,那皆大歡喜,如今紀煬的“成功”,甚至讓人在質疑科考,說科考是不是太過死板,選不出可用的人才。

    這也動搖了文官的底子。

    他們把持全國官學,又有下麵縣學無數,還有各個有名書院,如果動了如今的科考,質疑現在的科考水平,同樣是在質疑他們。

    可讓紀煬意外的是,文學士早就默默站在文官後麵,雖沒有直接挑明,可也是對紀煬有些不滿的。

    遲回汴京幾個月,沒想到釣到這樣一條大魚。

    “吃酒耍樂”的紈絝們,此時包廂裏談論的正是這件事。

    “其實不難猜,文家底蘊本就不俗,他家在魯地也是有名號的,跟韓家那種書香世家比也是不差。”晁盛輝慢慢道,“知道他家在國子監背後,算是偶然,他們還不知道這件事我等已經發現。”

    別看大家以前不著調,但幾年差事下來,自然穩妥得很,各家又有照拂,所有人成長的都很快。

    所以這事一直瞞著,等紀煬來了才講。

    紀煬辦的報紙京都趣聞,一直跟國子監主簿辦的汴京文報打擂台。

    雖說京都趣聞隱隱站著上風,但人家報紙能打好幾年擂台,也是不輸的。

    自從紀煬要回汴京消息傳來,這兩個報紙自然又在明爭暗鬥,一個詆毀,一會澄清反擊。

    就是在你來我往之間,發現京都趣聞下麵一個撰稿人跟文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似乎是文家看重的學生。

    那學生一查,真就是文家舊友當院長的嵩陽書院學生。

    這一層關係慢慢往後查,自然找到背後的文學士。

    嵩陽書院?

    紀煬對這裏有些熟悉,開口問道:“那文家四公子,是不是也在這個書院就讀?”

    林婉芸看過來。

    這個文家四公子,就是當初想跟林家結親,可幾方勢力中,隻有他一頭熱乎的。

    不過他心思單純,所以林婉芸當時以為是個退路,不過再好的退路跟自由相比,林婉芸自然選擇後者。

    之後紀煬跟林婉芸去灌江府,那文四公子覺得林婉芸寧願去荒涼之地吃苦,也不願意嫁他,心灰意冷之下去了外地求學。

    求學的地方,就是這嵩陽書院。

    如此看來,文家跟嵩陽書院果然關係匪淺。

    想起這事,算是坐實了文家跟嵩陽書院那個撰稿人的關係。

    當年,也就是昌盛三十五年時,那時候朝中勢力是林家,宗室相爭。

    文家算是牆頭草。

    現在昌盛四十一年,文家漸漸浮出水麵。

    果然,哪有什麽真正的中立,無非是還沒找到自己的位置,或者隱藏自己的位置。

    這也不是說明文家跟宗室聯手了,隻是他們如今利益點是一樣的,所以看起來一致,必要的時候肯定會合作。

    他們想的,都是保住自己掠奪來的土地,少交田稅,拒絕把田稅給到國家。

    大白話就是,都想謀取私利,國家如何他們並不是很在乎,隻要能正常運轉,下麵人過得好不好並不考慮。

    紀煬在灌江府收拾的豪強們,除了通敵賣國那兩個之外,其他人掠奪土地兼並田產的豪強,就是他們的縮小版。

    或許他們的手段更柔和,對佃戶沒那樣苛刻。

    但也改不了他們吸血百姓的事實。

    井旭忽然道:“若當初你跟文家小姐的事成了,或者林五姑娘跟文家四哥的事成了,那?”

    那林家想反對宗室,就有文家拖後腿。

    紀煬想平分土地,也是跟自家嶽丈過不去,到時候最大的阻力,還會來自自家。

    井旭一說,正想得意誇耀自己幾句,就見顏海青跟晁盛輝一幅早就知道了的表情。

    顏海青自然是吏部老爹給他分析的,晁盛輝向來話不多,但他心裏什麽都明白,又跟報紙的事接觸最深,也想到這一層。

    他們都能知道的,紀煬跟林婉芸自然明白。

    或者說,他們當年就明白。

    隻是當年不知道文家的立場到底如何。

    他家是忠君的,但也是忠於家族的。

    如果國家利益跟家族利益並排,那又會先顧自己,再顧皇上。

    現在再看當年的三派,實在是有些意思。

    怪不得皇上更信林大學士,可惜林大學士那一派,隻有他一人獨自支撐。

    宗室隻想著斂財。

    文家想著的是家族。

    隻有林大學士,想了國家,想了皇上,想了百姓。

    眾人一時沉默。

    以前心裏隻是隱隱有些想法。

    可今日跟紀煬吃酒,算是什麽都明白了。

    紀煬緩緩道:“若真繼續做下去,誰也預料不了後果。”

    誰能想到,這些紈絝有一天也會麵臨這樣的選擇。

    選忠君,還是選其他路。

    而紀煬的忠君更為可怕,林家忠君,忠於陛下就好。

    紀煬的忠君是會為百姓謀取利益,直接跟宗室文官對上的。

    他們隻是紈絝啊!

    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但不得不承認,紀煬的過往,紀煬做過的事,讓他十分有底氣坐在這,成為林家,宗室,文官之外的另一個選擇。

    更要承認的是,紀煬所做的事,更讓人激動,更讓人心潮彭拜。

    什麽叫敢為天下先,什麽叫安天下必先正其身,什麽叫憂濟在元元。

    晁盛輝率先道:“自從辦報以來,我也算接觸汴京各行各業,若說天下最苦,莫過於百姓。”

    這世上百姓的苦難,甚至是看不到的。

    晁盛輝夫婦在日複一日搜集新聞的時候,在看著紀煬在灌江府做的種種事情的時候。

    心裏在這些日子有了偏向。

    井旭拍著桌子喊道:“兄弟去哪我去哪!”

    井旭這一嗓子,頗有些武將模樣了,不愧在兵部做事的。

    剩下的顏海青舉雙手道:“我家的情況遠不如林家,也是那些世家大族看不起的,我們會跟他們一起?”

    眾人忍不住笑,心裏激動萬分。

    再說,他們早跟紀煬綁在一起,怎麽可能分開。

    這世上不是說你不站隊,你就不站隊的。

    文家當初看著中立,實際怎麽樣,現在大家都清楚。

    可話說回來,他們這些人厲害了。

    竟然敢跟那幾家叫板?

    宗室,文家一派,哪個好對付啊。

    不過怎麽越想越激動呢!

    紀煬氣定神閑,給娘子倒杯酒,自己也吃了杯。

    等顏海青他們問他:“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不搞事嗎!

    不搞事嗎!

    不搞。

    紀煬笑道:“按兵不動。”

    日子還長呢。

    再說,他回來之後,該著急的是別人,可不是他自己。

    一頓酒宴過後,紀煬等人各自回家。

    汴京夜晚是沒有宵禁的,到了子時還是十分熱鬧。

    紀煬跟林婉芸並未坐車馬,而是慢慢往回走。

    幾年不回汴京,倒是很有些意思。

    紀煬牽了林婉芸的手,笑道:“汴京有變化嗎?”

    誰料林婉芸搖頭:“我沒見過汴京夜晚的街道。”

    她娘那種性格,怎麽會讓他們子時出來走動,這竟是她頭一次逛夜晚的汴京城。

    “不過我見過揚州夜晚的道路,那裏水多橋多,小舟多,若有機會,我帶你逛逛揚州的夜市。”林婉芸想到從小生活過的地方,言語都多了些江南特有的軟糯。

    紀煬笑著點頭:“好,有機會我們一定去。”

    “說不定等我們退休了,就到揚州定居,肯定也有意思。”

    在夜晚的街道閑逛,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隻是剛走幾步,就聽那邊有人大喊:“妖怪嗎!”

    “金色的頭發!肯定是妖怪!”

    “他眼睛還有綠光!”

    紀煬扶額,稍微聽聽就知道是卡裏。

    卡裏身邊的小吏俞達趕緊解釋:“他不是妖怪,他隻是西域人。西域過來的!”

    這俞達就是紀煬安排在外鄉人卡裏身邊當翻譯的。

    既然帶卡裏到汴京,俞達肯定也跟著。

    到了汴京之後,自然跟著進了伯爵府,不說那卡裏一路上有多震撼,那伯爵府的雕梁畫棟都讓他眼花繚亂。

    下午的時候,紀煬讓王伯帶來的小廝陪著卡裏跟俞達在街上逛逛。

    沒想到卡裏去哪都被當妖怪。

    好不容易等人晚上,還包了頭巾出門,又被人發現。

    這會碰到紀煬跟林婉芸,紀煬幹脆道:“食物打包,一起回伯爵府吧。”

    卡裏沮喪得很。

    他們都城確實繁華,可竟不如灌江城包容。

    他在那的時候,也沒有被人趕啊。

    卡裏這就冤枉汴京了,當初他在灌江城被包容,那也因為他是紀煬帶回來的,所以當地人才強忍不適。

    如今汴京人還不知道他是身份,自然不會多看。

    但看到打包的燒鵝跟臘肉,灌湯包之後,卡裏瞬間隻顧著流口水,半點惆悵也沒了。

    果然,他們的美食可以治愈一切不愉快!

    紀煬還看了看買來的包子,就聽店裏夥計道:“我們的灌湯包用的可是灌江羊!特別好吃的!”

    紀煬跟林婉芸幾乎同時挑眉。

    灌江羊在汴京竟然早就成了招牌,不錯不錯。

    “再來二十屜,帶回給護衛們吃。”紀煬從灌江府帶來的護衛們基本都是灌江府本地人,拿點家鄉的美食不為過吧?

    誰料那夥計竟然一仰頭,驕傲道:“這位客官,我們小店的包子一人隻可買兩籠屜,多了不賣!”

    這竟然還驕傲起來?

    行吧。

    夥計解釋:“灌江羊太難買了,要是哪家敢說自己不限量供應,必然是假貨,你們可要擦亮眼睛!”

    紀煬等人忍不住笑。

    特別是灌江府來的人,眼神都透著歡喜。

    看看,他們灌江府的東西就吸引人!

    這個小笑話還被大家拿回伯爵府,說給今日在家休息的眾人。

    在紀煬他們這聽著好笑,到了伯爵府庶弟這邊,那又是另一番景象。

    哦,對了。

    除了朝中宗室跟文家,還有他們呢。

    就跟癩蛤蟆跳腳上一樣,純粹惡心人的存在。

    這一個下午,王伯把內裏裏裏外外的人都已查清楚,本就在伯爵府忍辱負重的舊人自然被提起來,一些個頑固的直接被發賣。

    不能這麽做?

    太苛刻?

    都知道伯爵嫡長子跟庶子母子不和,還用留臉麵嗎。

    主子發賣一兩個下人,還用得著你開口?

    在絕對的權利跟地位麵前,庶弟母子兩人的掙紮顯得有些徒勞。

    家中伯爵不在,紀煬就是真正的話事人。

    隻是以前的原身不懂,才會以為父親的疼愛才是真的。

    實際上隻要把握好他嫡長子的身份,這些都不足為懼。

    明麵上是處理好,可內裏一幹事情,還需要紀家長媳來處理。

    第二天起來,紀煬受到宮裏傳召,林婉芸同樣起來處理伯爵府一幹事情。

    紀煬臨走前還對她笑:“加油。”

    甚至都沒問她用不用幫忙。

    這點小事,他娘子自然能處理,用得著幫忙嗎。

    林婉芸點頭,轉身就成端正氣派的長媳模樣,紀煬甚至差點比個大拇指。

    太厲害了。

    這點笑意到了皇宮還是沒散去。

    皇上在勤政殿見他,看他笑眯眯的,心情也好起來,開口道:“什麽事這樣開心?”

    “回汴京了,見到皇上了,自然高興。”紀煬拱手,張口就來,跟他娘子簡直絕配。

    皇上並不答,旁邊皇子倒看過來。

    這是紀煬頭一次看到皇子,方才已經行過禮。

    皇子身子看起來孱弱,不過眼神明亮,看起來很有朝氣。

    接下來聊的事,自然是灌江府的事情。

    當初皇上給紀煬五年時間,是讓他五年當上知府。

    沒想到兩年時間過去,就當了知府,再過三年都走了一個任期。

    如今順順當當回汴京,根本不用皇上多插手。

    從平亂到收複古博城,再到發展灌江府,臨走還做了場教科書般的雪災預防救援。

    皇上從未覺得自己能這樣省心過。

    要是武侯在世,估計胡子都能翹到天上,能有個這樣的孫兒,絕對是福氣。

    說到最後,皇上開口,問到那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回到汴京,可想過去哪裏任職。”

    紀煬正色,十分鄭重道:“全聽皇上吩咐。”

    方才紀煬也說過這樣的話,可這會聽起來格外不同。

    皇上滿意點頭,心裏稍稍激動,胸口又有咳意,硬生忍著吃了口旁邊不知道什麽茶水,這才緩了過來。

    其實把紀煬放哪,皇上心裏有些決斷,可想了想又道:“剛回汴京,先休息十天半個月,等著吏部下文書吧。”

    紀煬跟皇上對視一眼,開口稱謝。

    他到底幾年不在汴京,若直接任職,誰知道會有什麽事。

    如今是給他緩衝的時間,也給他摸清朝堂局勢的時間。

    紀煬又留了一陣,臨走時交上來一份輿圖。

    這份輿圖,以當初武侯畫下來的為藍本,重新繪製了如今西北邊域情況。

    包括古博城,還包括古博城的新城牆。

    雖說工部等人回來的時候,已經交給陛下城牆圖紙。

    但想紀煬這樣事無巨細,把整個灌江府輿圖重新繪製的,那還是沒有。

    皇子看著輿圖,又看看退下去的紀煬,心裏的欽佩更上一層樓。

    怪不得父皇讓紀煬掌管開封府,京都府尹,一般來說都是陛下近臣親信才能做。

    紀煬,確實配上這個位置!

    是的,紀煬下一份工作,就是當京都的府尹!

    換算一下,就是首都市長。

    這種天子近臣的職位給到他,還提前暗示,更給他準備的時間。

    這份信賴,滿承平國也找不到了。

    不過誰讓紀煬做過的事足以讓任何一個皇帝信賴。

    見過哪家臣子這麽為國為民?

    見過哪個臣子打完仗立刻還兵符?

    見過臣子能把任地治理的這樣更好,如此省心?

    如今不僅得到皇上的信賴,皇子都帶著星星眼。

    從宮裏出來,時間到了傍晚。

    沒辦法,聊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特別是旁邊的皇子,皇帝似乎有意教導,所以說話間沒了前幾年那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

    反而說話直白不少。

    可能這也是天子近臣的待遇。

    紀煬用這幾年的功績換來的這個待遇。

    紀煬一出宮,滿汴京官員都知道他是下任汴京府尹。

    雖然在灌江府也是知府,但跟汴京比,那還是錯一個級別。

    六部直接傻眼,他們還搶人呢?

    誰都別搶了,汴京府尹直接歸陛下來管,直接跳出六部之外。

    皇上是不是覺得紀煬當官吏太厲害,所以索性讓他繼續當知府?

    不管原因如何,汴京府尹這個位置極為重要。

    雖說在汴京城裏,隨便拉一個人,都有可能是什麽勳貴,是個幾品官員。

    當街打架的人身份都會出乎意料,所以在汴京當府尹,其實很難的。

    誰知道會得罪哪個厲害人物?

    但紀煬卻沒有這些顧慮,一個是他本身名聲厲害,這個厲害還是兩方麵的,治下厲害,做人也厲害,誰敢輕易惹他?

    二是他身份確實也高,宗室都懟過,還怕別人?

    有紀煬治理汴京,很多案件也敢審理。

    不會再出現和稀泥的情況。

    不少人暗歎,陛下讓紀煬來做汴京府尹,是打定了主意要處置在汴京橫行霸道的宗室們吧?

    以前那些府尹明麵上也管,但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換了紀煬來,那就不好說了。

    就京郊長公主名下的萬裏民田,紀煬都不會忍。

    更別說京郊四處違規修建的各色園子,那些個官員們心裏都要緊一緊。

    紀煬出宮時候,還是當初那個小太監來送。

    當初那個小太監故意誇紀煬前途無量,被陛下看重,當時平安還給了些賞錢。

    沒想到內侍是廣撒網,對那個青年官員都這樣講。

    不過這回出來,那就是真心實意恭恭敬敬了。

    就如同紀煬上次離京時候說的一樣。

    上次覺得事事艱難,就是因為他們還不夠格,手裏的權利,身上的功績還不夠。

    幾年過去,情況很不同了。

    平安還感慨:“上次信了他的話,以為他是真心誇讚,沒想到是騙人的。”

    “這會的恭敬看起來才真心實意。”

    紀煬也笑,卻並未說話。

    在他從宮裏到家的路上,林家已經把京都的情況整理好,直接送到他手上。

    昨天晚上去吃酒之前,紀煬跟林婉芸回林家坐了坐,但時間到底還短,等明日肯定還要去的。

    可林家這會就把卷宗送來,自然是表示親近。

    等紀煬翻完這些資料,更明白皇上為什麽讓他緩緩再去接任府尹的位置。

    這就是給他時間,私下了解京都情況再說。

    京都的繁榮自然不用操心,但京郊外占用民田,私建莊園,圈地享樂,藏在繁華之下的製假賣假,高利貸,強買強賣,都是需要整頓的。

    皇上直接給了他個大活啊。

    以前府尹顧忌多多,不敢真的徹查,如今卻到他手上。

    看來皇上也忍他們許多時了。

    而且這個官職還有個好處,作為京都府尹,既然皇上手中的刀,也是皇上的親信。

    有些針對就不會過於明目張膽,而他還可以用這層身份去查自己的“政敵。”

    他本身是刀,可這個刀去向哪,全憑自己做主。

    紀煬有些玩味翻著京都情況,這卷宗上自然不會明說,但他當了這麽多年的官,怎麽看不出內情。

    有意思了。

    他還在想著,怎麽跟這些人掰掰手腕,這不就來機會了。

    汴京府尹。

    這個官職有意思。

    回到家中,紀煬打眼一看,門房處的小廝盡數換掉,新來的人全都恭恭敬敬,老實得很。

    進門後大部分下人基本全都調配一遍,全都不在原來的位置。

    眾人規矩做派都變得小心謹慎,各處也十分有章法。

    自己不過出去一天,家裏收拾齊備了?

    外院如此,內院也很妥帖,除了伯爵老爺的院子跟梅夫人的院子未動之外,其他下人該換的換,該敲打的敲打。

    如今的伯爵府,已經是林婉芸的模樣。

    她跟紀煬的院子,更是鐵桶一般,誰出誰進誰靠近,都會被詢問。

    跟著來的二十兵士都沒用上。

    林婉芸解釋道:“他們身手好,辦差也利落,應該跟著你的,拘在家裏反而委屈。”

    “內宅的事有王伯帶來的人,還有你原本的舊仆,再有我娘家的人,足夠用了。”

    紀煬一邊喝茶一邊聽林婉芸這樣講,心裏萬分安心。

    他就說,這小小伯爵府在他娘子手中,完全不是問題。

    紀煬調侃:“不愧是伯爵府長媳,確實有大宗的氣派。”

    紀煬這話當然是純粹開玩笑,隨後低聲在林婉芸耳邊道:“明日誥命的聖旨會來,正好,幫你裝裝聲勢。”

    誥命的聖旨!?

    用誥命聖旨來裝聲勢?

    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

    可紀煬下一句才讓林婉芸高興。

    “皇上說,以你帶領醫女去涼西州救人的醫術,足以當醫女官了,等我們收拾停當,你便可去國子監下的醫學當醫學正。”

    “雖隻是正八品,但以後自由出入汴京各處,是沒人會說什麽的。”

    回了汴京,也不用拘束在家中。

    想去國子監教學,那就去教學,想出去遊山玩水,就說自己去采藥看病。

    想留在家中不去宴會,那就講公務繁忙,事情太多。

    她既是名門淑女,又是朝中女官。

    她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紀煬笑:“希望這樣做,不會壞了你名門淑女的名聲。”

    林婉芸下意識上前握住紀煬手腕,抬頭驚喜道:“名聲淑女名聲算什麽,自由自在才是真的。”

    紀煬幹脆反握回去。

    “是,自由自在,才是真的。”

    而他的娘子林婉芸,是憑著自己的本事掙得這份自由自在。

    他愛她身上敢抗爭的精神,愛她能在力所能及裏做到的一切。

    或許人人都誇耀他要當上汴京府尹,但他的娘子同樣厲害。

    汴京。

    是牢籠,也是翅膀。

    他跟婉芸在汴京都有自己想做的事。

    接下來這幾日,伯爵府門庭若市,以前冷落的紀伯爵府突然熱鬧起來。

    紀伯爵本人沒什麽本事,大家自然不會往前湊。

    現在過來,自然是為了見紀煬跟林娘子。

    可惜了,他們兩人已經進入完全社交模式。

    林家要去看。

    西華寺要去請紀煬生母牌位回來供奉。

    還有好友的家裏都要坐坐。

    再有之前的同僚,比如他之前的上市潞州知州等人。

    一圈跑下來,紀煬隻有一個想法。

    這比在灌江府當官還累啊!

    皇上這是讓他休息嗎?

    分明是隱形工作!

    等到各家都走一遍,紀煬重回汴京的交際圈。

    甚至還把外鄉人卡裏拉出來轉一圈,告訴大家這不是妖怪,這是西域人,雖然沒什麽本事,但以後可能會有本事。

    這卡裏還被皇上召見,小吏俞達翻譯,帶上卡裏自己也會些承平國語言,算是簡單交流。

    估計再等等,就會有專門的隊伍送探險家外鄉人回家,兩國進行文化交流。

    七月十五,紀煬生母的牌位正式回到家中。

    暗地裏梅夫人氣到發瘋也沒辦法。

    紀煬回來,她還沒考上進士的兒子紀馳已經無人在意,不過沒關係,還有伯爵老爺。

    以伯爵老爺對紀煬生母的恨意,肯定不會同意牌位放在家中。

    偏偏巧,就在紀煬跟林婉芸安置好牌位,那位避暑回來的便宜老爹馬車到了伯爵府。

    同樣下馬車的,還有最新納的兩個美妾。

    紀伯爵進到家門,還是他身邊小廝發現異常。

    他們在避暑山莊聽說了紀煬回來的事,可家裏如此變化,卻是不知情的。

    梅夫人的人特意過來添油加醋講了一番,還提了紀煬把生母牌位接回來的事。

    原本以為伯爵老爺對此事會大發雷霆。

    沒想到紀伯爵摟著美妾,眼皮都不抬,直接回了自己院子,開口便是:“不是天塌了就別說話。”

    紀伯爵的反應傳到梅夫人跟紀煬耳朵裏。

    紀煬嗤笑。

    還真以為紀伯爵會替他們“做主”?

    那位恨他生母,也不會放棄如今的榮華富貴。

    說到底,就是慫人一個。

    見林婉芸疑惑,紀煬這才講起他王伯那,又從其他地方確認過的完整往事。

    事情自然要從武侯還在的時候講。

    他祖父何等功績所有人都知道。

    這位伯爵多少本事,又是眾所周知。

    每每對比,都會讓他自慚形穢,時間一長,心裏竟然漸漸扭曲。

    這個扭曲在武侯要他娶自己部下孤女當夫人時候到達頂端。

    但當時的世子,如今的紀伯爵卻不敢多說,他爹讓他娶,他便娶。

    隻敢把恨意對準無辜的孤女。

    等到武侯發現這事的時候,部下女兒已經懷了紀煬。

    武侯當時隻是看著懦弱的兒子,問他為何娶親時裝作歡喜,若他說不娶,他也不會強逼。

    但這位伯爵老爺還是沒說話。

    武侯失望至極,便提前分了侯府的財產,其中大半給了部下女兒,紀煬之前住的別院就是分出去的。

    武侯想的是,既然過不去也不能和離,那就分院住。

    誰料被分了家產的紀伯爵更是恨極,所以有了紀煬的名字。

    這個隻敢朝弱者抽刀的紀伯爵,連恨也隻敢用這種懦弱的方式。

    當時的他都不敢反抗,隻敢對還沒長成的原身怒斥。

    如今兩人身份顛倒,紀伯爵自然不會多說半個字。

    他甚至還想著,萬一能沾紀煬的光。

    恨的恨的,恨也要享受。

    頂多在背後使壞。

    約莫是如今很多勳貴的寫照。

    說完這些話,林婉芸心裏也是震撼。

    沒想到紀伯爵竟然是這樣的人。

    這樣伯爵府都沒倒,可見武侯留下來的家底有多厚。

    紀煬跟林婉芸今晚還要出門,這次是見懷孕的映月郡主,跟他們一起出去吃茶。

    兩人剛出伯爵府,便看到同樣出伯爵府的便宜老爹。

    那紀伯爵看了他們一眼,直接放下車簾,竟然是招呼都懶得打。

    隻要不耽誤他享樂,什麽都無所謂。

    紀煬忽然想到原身的遺願。

    他可一直沒忘。

    原身在消散之前,哭著說為什麽他爹不喜歡他,為什麽默許他去那麽荒涼的地方。

    他想讓他爹後悔。

    當時紀煬就很想說,人心本就是偏的,不會因為你做到什麽成績便高看你一眼。

    紀煬如今的功績放在誰家,都是光宗耀祖的。

    那原身的爹還是無所謂。

    讓他後悔,哪有那樣簡單,人家根本不在乎你,又何談後悔。

    紀煬也沒想到,原本以為原身的遺願很好了結,誰知道碰到紀伯爵這種根本不在乎任何的人的。

    罷了。

    以後總有機會的。

    但他這個態度也不錯。

    時至今日,在這位也不反對的情況下,伯爵府完全在他跟婉芸的手中。

    任誰都翻不起風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