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114章

    衛藍一臉驚恐把卡裏拉起來。

    這個外鄉人沒事吧?

    衝著他們跪什麽?

    把旁邊百姓都給嚇到了。

    “這人長得怎麽那麽像妖怪, 頭發眼睛都不一樣。”

    “你傻嗎?西邊有些人就這樣,鼻子還很長。”

    “他跪什麽啊?怎麽還吃土。”

    “瘦成這樣, 咱們灌江府好久都沒見過這麽瘦的人了吧?”

    “怎麽又跪???”

    紀煬看著, 好像稍微理解了點,讓衛藍給他比劃,不用跪, 我們這看到大官也隻用作揖而已,看到皇帝再磕頭吧。

    但到底語言不通,衛藍比劃半天, 卡裏隻明白不用跪就行。

    還好還好,不然這麽多貴族, 頭都要磕破了。

    其實他在聖屬要帝國也屬於一個小貴族的兒子, 否則不會有錢有精力當探險家。

    可惜穿越沙漠的時候, 身邊的隨從全都死了, 身上的銀錢也為了省力氣扔到裏麵, 等看到草原的時候,靠著吃草才活下來, 直到遇到東方古國。

    這裏的將士跟貴族果然跟傳聞中一樣彬彬有禮, 給他熱水熱飯食, 還帶他來都城!

    真是大好人!

    這會還允準他不跪拜, 簡直太好了。

    紀煬讓衛藍安排他住處,隻要不亂跑就行,又派了個機靈小吏跟著, 雙方學學語言,至少能進行簡單交流。

    紀煬有心想從卡裏身上知道更多西邊的事情, 也想知道外麵的世界, 所以對他還算客氣。

    隻要老老實實的, 吃喝肯定不愁。

    接下來一段時間裏,卡裏已經被灌江城迷得走不動道,天天都要吃羊肉,吃本地的水果,還要穿漂亮的羊皮靴子。

    他在家鄉雖是小貴族,可也沒過這樣的生活啊。

    但他這些事,隻是灌江城本地人的日常而已。

    除了天天吃羊肉。

    倒不是吃不起,不怕上火嗎?就那麽吃?

    跟著卡裏的機靈小吏跟著他四處閑逛的時候,兩人終於能聽懂對方一些話。

    按照知府大人的要求,一個物品的名字,兩人同時發音,然後記錄下來。

    一來二去,還真弄明白不少意思。

    紀煬最近沒工夫管這些,處理完關市的事,就要準備今年的考核。

    畢竟是兩年合一年的考核,到底要正式些,而且他也想看看,手底下知縣這兩年的成果。

    年底總結這種事,還是很重要的,複盤一下,方便查漏補缺。

    紀煬還從官學抽調出十個舉人,讓他們過來幫忙。

    說是幫忙,其實是讓他們“聽政”,算是實習。

    今年的考題跟他們的試卷,紀煬也都看了,春闈不過的很大原因,就是實踐不夠,有幾個文章好看的,但不實用。

    以當今朝廷的局勢,以及主考林大學士的性格,這種花團錦簇的文章沒什麽大用。

    紀煬之前都忙,那二十五個落榜舉人來拜謝安排的路費食宿,還有汴京的照拂時,紀煬也並未多說,隻讓他們好好休息,三年後再考。

    他們見知府大人態度冷淡,很是沮喪了一陣。

    好在官學的左右訓導說知府大人私下看了他們的試卷,隻讓他們好好讀書,以後另有安排。

    當時他們還有點不解。

    而且也覺得知府大人不是沒考過科舉嗎,他看的試卷能準嗎?

    還有安排?

    什麽安排?

    從四月春闈,七月到灌江府,如今十月份,一直沒看到安排。

    這會卻聽到知府大人的召喚,而且點的十個名單,是他們二十五人中的佼佼者。

    他們眾人隻以為是左右訓導推薦,其實是紀煬看過文章之後選出有潛力的十人,讓他們進到府衙聽政辦差。

    旁的不說,搭把手應該沒問題吧?

    反正下次考試是三年後,趁這個時間,不光學習知識,也要有點實踐。

    不過這個舉動,倒是安了不少官學學子的心,看來知府大人是真的為他們好,還記掛著他們!

    之前被冷了那麽久,以為他們這些人要被放棄了!

    隨之而來的,明年要擴大招生,還要多收貧困子弟的消息,也再也沒人反對。

    官學從此以後,也是清晰明了,解決紀煬心頭大事。

    接下來一段時間裏,下麵十五個縣城的知縣陸陸續續過來,等到十一月十五,人已經到齊了。

    他們來的時候,帶了滿車的卷宗,皆是自己任地的情況。

    很多人都說,他們當初科考的時候,都沒這麽緊張。

    十五知縣湊在一起說話,整個灌江府衙則忙著做考核,沒想到反而是他們清閑下來。

    說是閑,那也是湊在一起聊公務。

    沒辦法,已經養成習慣了!

    越聊越是感慨,灌江府這兩年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裏麵徐銘徐知縣,應該是最沉默的那個。

    他之前因為任地鹽礦的事,被手下蔡源頂了位置,這幾個月才陸陸續續把權利收到自己手裏,所以他對這些最沒發言權。

    不過他任地的情況也還好,畢竟梁王派來那麽多人,如果再治理不好一個縣城,那就都是吃幹飯了。

    徐銘倒是也不惱怒。

    實力差距,也沒辦法。

    他如今已經能看明白朝中局勢,更知道沒有永遠的敵人,紀煬這麽對他,應該是仁至義盡。

    不過他今年大概就會被調走,走的是汴京那邊的關係。

    主要他再留下也沒用,縱然收回今安縣的權利,但也有個蔡源把持,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梁王也覺得自己在灌江府太過丟人,還有半扇豬還一個他的笑話,永遠在身邊流傳。

    還是走吧。

    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其他地方知縣,那就不同了,都在美滋滋說自己內裏的情況,想知道知府大人會給他們什麽樣的評價。

    反正不管怎麽說,他們在這的政績,包括徐銘在內的政績,絕對不算差。

    紀煬那邊翻一個縣的資料,找一個知縣談話。

    等全部聊完,跟布政使等人定下考核,紀煬才發現,其實被考核也挺好的。

    之前知州他們考核自己的時候,也沒這樣辛苦啊。

    反而當了長官,倒是累得不行。

    不過等這個年度總結報告開完之後,收獲也是喜人的。

    各處的問題趁著這個時間一一說明,等到過完年就可以直接工作。

    其他知縣顯然已經習慣這種高效率的工作模式,半點沒有怨言。

    他們做事的態度跟速度,直接把來“實習”的舉人們震驚了。

    都說讀書苦。

    也沒人跟他們說過讀過書,當了官,更苦啊。

    這未免也太可怕了。

    知縣們在一旁聊事情,他們記錄都來不及,等勉強跟上之後,人家隨便看一眼就知道哪缺內容了。

    還有厚厚的文書,翻翻就知道問題,隨口便能給出解決方案。

    可他們看到知府紀煬做事時,更是覺得他們這些年都白學了。

    灌江府這麽大的地方,大大小小的縣城,鎮子,村落,但凡提到哪,他們知府都了解內裏情況啊。

    甚至連當地誰種田最好,誰最懂水利這種事都知道,還能喊出名字。

    沒有平時下的功夫,是絕對不可能知道的。

    這下大家才明白,什麽知府針對他們,之前學政還寫信說知府故意針對,人家哪有功夫針對啊。

    看看這公務。

    看看整個灌江府,針對你?你是誰啊?

    整個十一月過去,這件事終於忙完。

    也算是紀煬頭一次考核屬下,等把所有東西整理好送往汴京,今年的大事基本已經了結。

    昌盛三十九年,或許沒有前幾年那樣轟轟烈烈,做的全都是細枝末節。

    可正是這些小事,成就如今的灌江府。

    人人有地方住,有衣服穿,有食物吃,還有未來可期待,這就是最普通最平凡也最讓人向往的生活。

    灌江府的百姓通過兩年的努力,終於有了這樣的日子。

    今年過年時,各家購置年貨的時候,明顯都大方不少,今年掙錢了!有餘糧了!肯定要過個好年的。

    紀煬看著這一切,手頭看著林大學士的寫來的信。

    其實林大學士兩個月寫一次信,但每次都是問候紀煬跟林婉芸的近況,隻是長輩的掛念。

    這次拆開看之後,跟之前一樣,讓紀煬稍稍鬆口氣。

    看來上次傳聞皇上被宗室氣倒已經沒事。

    他跟林大學士有著未說出的默契。

    若真有事,林大學士肯定會同他講。

    紀煬心情放鬆,既然什麽事都沒有,那就好好過個年?

    紀煬剛轉身準備回府衙,就見五姑娘快跑過來,這麽一看倒是有當年活潑的影子,可惜剛跑到她麵前,一個不穩差點摔到。

    紀煬下意識去扶,開口道:“芸娘小心。”

    林婉芸頓了頓,抬頭看他,耳朵忽然有點紅。

    “快來看兔子!這次活了七隻!”

    七隻?!

    直接突破到七隻了?!

    兩人快速去往後院,韓大夫也在這,明顯非常激動。

    這次十隻兔子,直接活了七隻!

    另外三個,一個是沒救回來,還有兩個是用藥後死的。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終於有進展了!

    從昌盛三十六年三月開始研究青黴素。

    如今過去三年九個月,終於有了進展!

    即使這個死亡率還是相當高,但能把奄奄一息要死的兔子,這樣救活,還是不可思議。

    在這四年裏,五姑娘付出太多努力,就連紀煬都不如五姑娘如今對青黴素的了解。

    她幾乎從無到有,隻聽紀煬描述的概念跟理論方法,就摸出這條路。

    關於青黴素的習性特點,家裏屋子裏的資料已經厚厚一摞,全都是四年來的研究,就算整理成冊子,那也是極厚一本。

    韓大夫都覺得,這東西能摸出規律實在困難,不亞於大海撈針。

    可就是讓林婉芸撈到了。

    從最開始的死了絕大半,到現在活了大半,已經是難得的進步。

    紀煬剛想問,這次活了七個是不是偶然,林婉芸已經把她記錄的本子拿了過來。

    不用紀煬說,林婉芸就道:“這已經是最近第五組成活率大於五成的了。”

    以她的聰明程度,自然不會剛成一次就急著報喜。

    最近幾次裏,頭一次成活七個,林婉芸按捺住欣喜,也知道紀煬最近忙碌,並未直接說明。

    而是一直到如今穩定成活一半以上,這才去說這個好消息。

    連著第五組成活五成,已經算是有點進步了。

    紀煬看著記錄的本子,上麵一筆一劃都是心血,怎麽培養青黴素,怎麽分辨細微不同,就連一點點變化都要記錄。

    普通人要是看過來,隻會覺得都一樣。

    不是成年累月觀察,根本不會這樣細致。

    越往後翻,做出來的東西明顯更熟練。

    雖說距離量產還有點距離,但已經能穩定提取,青黴素本身的不穩定性,卻讓兔子屢屢死亡。

    有一次竟然全都死了。

    遇到這種極端情況,五姑娘也沒放棄。

    紀煬是知道這條路可行的,所以才會如此堅持。

    五姑娘並不知曉行與不行,但她就是能做。

    紀煬感覺,眼前最珍貴的不是做出來的青黴素,而是願意為一個不確定目標努力的芸娘。

    她一點也不傻,她比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孩子都要聰明。

    可她又執拗,足以讓任何人心動的執拗。

    “很厲害。”紀煬看的並非青黴素,隻是林婉芸。

    兩人目光碰撞,林婉芸耳朵又紅了紅,可語氣輕快靈動,笑道:“算是一大進步?”

    “活了個七個呢!”

    雖說致死率還是很高,但能把生死邊緣的兔子給拉回來,就說明這東西確實是救命良藥。

    當然,如今還是不敢用在人身上。

    林婉芸跟韓大夫自然也遇到很多不治之症,可這東西到底能不能用,那還是兩說。

    隻有潛心研究,等再穩定一些了,說不定就能用到人的身上,不過現在倒是可以試著治療牲畜。

    當然是那種快死了的那種,死馬當活馬醫。

    可這東西珍貴,又要挑著來。

    林婉芸一邊說一邊迅速整理東西,然後熟練拎起死了的兔子耳朵放一邊。

    韓大夫再次驚歎:“這隻黑色的兔子,明顯已經要死,用這東西,隻點點便救活,每看一次都覺得神奇。”

    肯定啊。

    這可是現代挽救無數人生命的東西。

    青黴素的進展讓紀煬自然高興,有了這東西,手裏也算有個底牌。

    即使現在一半對一半,那也是好的。

    收拾好實驗室,林婉芸就準備進行下一次的工作,她如今“實驗室”跟女醫館兩頭跑,兩邊都做得很好。

    紀煬幹脆就在院子裏等她。

    等五姑娘這一會工夫,倒是他最近最悠閑的時間。

    天上飄起雪,平安他們趕緊拿來大氅,等林婉芸出來的時候,紀煬頓了頓,接過五姑娘丫鬟素竹手上的披風,主動給林婉芸披上。

    但披上之後,紀煬下意識接了句:“並非因為你做出成果。”

    與其說為了青黴素,不如說為五姑娘的堅持。

    還是那句話,眼前的女子,是比如今青黴素還要珍貴的存在。

    林婉芸隻笑,看他打了個蝴蝶結,笑道:“我知道。”

    她跟紀煬在汴京的時候,都很有默契。

    何況相處好幾年了。

    再說,她那東西做出來也還不能用。

    紀煬也不是那麽功利的人。

    兩人從“實驗室”走回五鬥院,相視一笑,無需多言,有些東西已經慢慢發生變化。

    或許很早就發生變化,隻是遇到這個契機。

    也或許是兩人太忙了。

    每天早晚碰兩次麵,說不定一張桌子前都要看要處理的文書。

    忙成這樣。

    哪有時間談戀愛!

    是的,兩人牽手回去。

    都以為他倆是恩愛夫妻,但紀煬卻覺得是在談戀愛。

    說起來,前生今世,他也就談過這一次戀愛,還是先婚後愛?

    紀煬嘴角勾了勾,手指也勾勾芸娘手指。

    兩人正笑呢,出去玩回來的小白鶴盯著他倆看。

    小白鶴一向聰明,她那小眼神看得兩人都有點不自在。

    不過紀煬看到她手裏的紙張,便道:“畫的什麽?”

    小白鶴連忙遞過去:“道路。”

    “咱們灌江城有些路太窄了,而且還有些積水,我就給畫出來了。”

    林婉芸也好奇去看,看到正是主城的道路,小白鶴畫的也很有條理,像模像樣的。

    紀煬又多瞧了瞧,沒想到江乖乖還有基建的天賦?

    其實不止這點,小白鶴很是聰明,看人做事比她哥還穩當。

    跟著自己和芸娘耳濡目染,做事很有些章法。

    紀煬想了想道:“一會去書房,給你瞧瞧古博城的地圖,那邊的道路是前朝大師規劃,很厲害。”

    既然有這個興趣,那就多培養培養?

    再說了,還能拿這件事打個岔!

    進到十二月,灌江府事情漸漸少了些,天寒地凍,也不用像往年那樣拚命,今年大家都會過個舒坦年。

    連帶著忙碌的灌江府衙都難得清閑,內裏已經張燈結彩,準備迎接春節假期。

    紀煬還把江小子江雲中給接了回來,送去軍營一年,瞧著他個子都長高不少。

    雖說平日也有見麵,可這猛然再看,都快成廣大小夥了。

    他們也算是一家四口,沒事吃些鍋子,涮個羊肉。

    過年這段時間,日子過得格外輕鬆,跟之前比簡直判若兩人。

    紀煬本以為那日跟芸娘牽手的事都已經混過去了,沒想到江白鶴這小丫頭還問他跟芸娘。

    問他們倆什麽時候有小寶寶。

    那自己跟哥哥就可以當叔叔跟姑姑了。

    ???

    紀煬滿臉問號。

    林婉芸也停住筷子。

    誰料小雲中小白鶴兩人還一臉認真。

    紀煬扶額,看看旁邊的芸娘,見她難得緊張,反而笑了。

    “很快,應該很快就會有寶寶。”

    好在隻有他們四個,再有素竹跟平安,反正都不是外人。

    林婉芸自然緊張。

    其實她也奇怪過,是紀煬嫌棄她,所以不圓房?

    可過著過著,她也習慣了,而且她也有自信,紀煬並非討厭她,隻是有些別人看不懂的原則?

    是跟其他人一樣的特性。

    翩翩君子,又寬和,又包容,還可靠,給了她另一次新生。

    這些詞用在之前的紀煬身上,其實並不合適,但他就是這樣的人。

    夜晚。

    再醒來。

    林婉芸終於知道原因。

    有些事,確實要長大些才好做。

    她好歹也算大夫,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年紀小做這種事,確實為難。

    好在她年歲長了些?

    紀煬察覺芸娘睡醒,搭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眼神帶著笑意:“早。”

    其實並不早了。

    但沒關係,誰讓現在放假。

    不對,誰讓他是知府,他什麽時候起都行!

    新的一年來臨,一切又是新的開始。

    昌盛四十年,正月。

    算起來,他已經到這個時空近八年時間。

    如今他有了朋友,有了家人,還有了愛人,跟這個地方聯係的越來越緊密。

    來了快八年,當了快八年的官?

    時間過得還挺快。

    他剛來的時候不到十六,如今已經二十四,芸娘二十二。

    而他們來灌江府也有五年。

    算下來,跟皇上的五年之期,應該也到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