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皇帝身後的輿圖, 必然是舉國擁有最大最全的,山川河流, 郡府州縣, 全都清清楚楚。

    紀煬瞧著,已經有了現代地圖的模型。

    在地圖的邊緣處,還有若隱若現的其他部落, 國家標誌,再詳細的不能拿出,這是軍事機密。

    但不代表承平國沒有。

    繪圖這件事, 在現代都有間諜測繪,更不用說古代。

    而西南輿圖邊緣, 這會便放著西南以外幾個小國跟現在部落的戰略圖。

    “看出這是哪了嗎?”

    紀煬去看輿圖, 皇帝自然不會背對他, 這會已經坐在旁邊軟塌喝茶。

    這個軟塌以前並沒有, 皇帝上了年紀, 才擺了過來。

    算起來,今年是他正六十大壽。

    六十的年紀, 放在古代已經算不錯的了。

    所以他老了, 氣勢也漸漸下去。

    不過還好, 承平國還有許多年輕人, 總有人老,總有人年輕。

    可他的兒子,他唯一的皇子, 今年才八歲。

    等到他加冠,已經是十二年後的事。

    那時候別說他, 他的皇後也不見得還在。

    皇帝思緒飛散, 紀煬的回答把他拉回來。

    “回陛下, 此處應是灌江府以西。”紀煬進來看到輿圖,心裏已經明白七八分。

    皇帝點點頭,開口道:“是啊,灌江府以西。”

    “這圖還是你祖父手下繪製,過了這麽多年,隻怕很多地方都不太準確。”

    提到紀煬祖父武侯,那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更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此時提起,自然把之前什麽亂七八糟的傳言壓下去。

    紀煬的祖父是武侯,這便夠了。

    不過說起當年,紀煬自然沒有插嘴空間,皇帝也沒指望他回答,隻讓他站回原處,這才道:“先回吧,這幅輿圖你拿回去看,不可外傳。下次早朝,記得去上。”

    承平國三日一早朝,屬於勤勉的那種。

    今日八月十三,八月十六的時候,讓他上早朝?

    正好明後兩天還因為中秋節休沐,等休沐結束便上朝?

    紀煬拱手稱是,剛要告退,皇帝又看看他,開口道:“愛卿今年多大,可有婚配?”

    皇帝感覺,自己隱約記得武侯嫡孫定過親,具體的不算清晰。

    紀煬忽然被問一句,隻好道:“回陛下,微臣已過十八,尚未婚配。”

    說罷之後,添了句:“這事不急。”

    皇帝好笑:“又不是給你指婚,隻覺得以你這幅相貌,怕是很得京中閨秀喜歡。”

    皇上心裏念頭還沒起,已經被撲滅,隨口道:“行吧,什麽時候想娶親了,朕給你賜婚。”

    有功必賞。

    紀煬為天下做出化肥這種東西,他心裏一直記掛。

    以後無論紀煬娶哪家姑娘,都會給一份榮譽。

    紀煬倒覺得這事還遠,怎麽陛下還許空頭支票呢,但還是老老實實謝恩離開。

    走的時候,帶他來的內侍還笑:“陛下很是喜歡您呢,以後可要盡心辦差才行。”

    平安聽此立刻稱謝,塞了不少銀兩給這會說話的內侍。

    等出了宮門,坐上馬車,紀煬才看看關閉的東安門,笑道:“這內侍說得過於熟練了。”

    隻怕對不少官員都說過。

    可大多官員一眼就能瞧出,他為什麽要做無用功?

    紀煬看看平安。

    除非,這個內侍對許多年輕不經事的官員都說過?

    平安這才一驚,低聲道:“那小的去打聽打聽?”

    紀煬放下車簾:“不用,咱們一舉一動都被盯著,跟好友吃酒都能說成不忠不孝,再打聽皇宮的事,陛下都不能幫忙遮掩。”

    陛下幫忙遮掩?!

    平安又聽不懂了。

    這事拿回家說,也就玉敬泉想出幾分,分析道:“那傳言沸沸揚揚,陛下一早知道,所以大人您去麵見陛下的時候,才會恰好碰到林大學士,林大學士還恰好停下說話,邀您去他家赴宴。”

    “陛下又提起武侯,還把武侯留下的有功輿圖給您看,這就是抬舉的意思了。”

    素有清譽林家都相邀,再提起有功的祖上。

    婚配的時候會給賜婚。

    這叫不忠不孝?

    那誰忠誰孝?

    但陛下喊大人過去,總不能就幹這事吧?

    問了傳言,問了想不想留汴京,給了輿圖,然後就讓回家?

    不對,還讓大人三日後上早朝。

    衛藍跟淩俊鵬已經聽了。

    怎麽來了汴京,感覺腦子都不好使了?

    紀煬已經看起輿圖。

    他祖父征戰多年,手下測繪過的地圖不止一幅。

    這是隨手拿出來的,還是認真挑選?紀煬心裏似乎有數。

    等眾人離開,紀煬才深吸口氣。

    灌江府。

    絕對不是巧合。

    他雖隻見過陛下一麵,但以他的嚴謹,每一句話說一半藏一半,似乎都有深意。

    讓他看灌江府周邊輿圖,肯定有原因。

    而唯一的答案便是。

    想讓他去灌江府任職。

    而且給的輿圖是邊域之地,官職大小不說,那地方肯定極亂。

    想他在潞州城的時候,倉司黃大人怎麽說的。

    那灌江府山頭林立,吃飯都靠耍無賴問周邊要,當地的勢力,朝廷的勢力,去年還有軍隊意圖造反,不用說還有流寇作亂。

    韓家都從那邊跑出來了,他反而要過去?

    紀煬這口氣差點沒背過來。

    但仔細想想。

    如果他是皇帝,他也會選自己。

    有扶江縣的前例,還有他懲治流竄豪強的手腕,再有安置流民的事情。

    更有韓家。

    他又是武侯後人,武侯在那邊也有威望。

    自己還跟灌江府韓家交好,有韓家支持,便代表能獲得一部分百姓支持。

    思來想去。

    他這次被召到汴京的目的已經明朗了。

    肯定讓他去比扶江縣複雜一百倍的灌江府某個縣城!

    肯定還是交界之處!

    紀煬看完輿圖,簡直兩眼一黑。

    他們承平國的邊境線也太長了吧!

    灌江府內竟然有五個縣都跟外麵接壤。

    不過看皇上的意思,應該沒有獨斷專行之感,有種讓他拿了輿圖自己悟。

    甚至還是有選擇權的。

    確實,去那種地方,如果生硬安排人過去,隻會適得其反。

    皇帝沒想到,紀煬出皇宮到家這段時間,已經想明白前因後果。

    他還以為離上朝三天時間裏,能悟出個大概算不錯得了。

    紀煬仔細收好輿圖,並吩咐王伯,不要讓人隨意靠近書房。

    既然知道陛下召他來的目的,其實紀煬心裏放下一半。

    總比心裏不上不下懸著要好。

    至於灌江府具體情況,紀煬並不著急,皇帝既然有意讓他去,還讓他三日後上早朝,必然有其原因。

    隻要裝作不明白,等三日後再說。

    進宮一趟,沒想到解決兩個麻煩,既洗刷了些名聲,還知道來汴京的原因。

    也算不虧。

    等會,這麽算的話,皇帝故意示好,主動幫他除惡名,其實也是拉攏的一個方式。

    畢竟好好的官員要送到灌江府那種地方,肯定要給點好處的。

    自從來到汴京,這腦細胞不知道死了多少個。

    紀煬笑笑,但整個人也放鬆下來,還有空帶著手下們去各處吃吃喝喝。

    而皇宮那邊也傳出一些消息。

    那便是皇上問紀煬想不想留在汴京,還有要給紀煬賜婚。

    這兩個消息一出,不少人都覺得,紀煬真是走了大運,在外麵任期不過三年,這就被調回來。

    至於賜婚更好說,肯定是陛下看好紀煬,想要培養他啊。

    殊不知一切都是拉攏罷了。

    從皇宮傳出來的消息,都是經過精挑細選挑出的。

    不過紀煬並不反感,依照帝王手段,能軟意拉攏,總比強硬指派要好。

    怪不得林大學士能那樣忠心耿耿,他祖父也如此。

    有這樣的陛下,臣子們肯定會盡心竭力。

    就在紀煬麵見皇上當天下午,林家又發來邀帖,說明日他家菊花雅宴,還請他過府做客。

    林家如此做,更讓外麵風言風語傳播更快。

    不管別人怎麽想,紀煬身邊的人真心實意為他高興。

    王伯更是吩咐廚房做些好菜表示慶賀。

    紀煬看著大家高興,自然沒把實情說出來。

    什麽留在汴京,分明要把他扔到更遠的地方。

    雖然去那邊對他來說,並非壞事。

    不過還是順著陛下的想法,能不開口就不開口,等那邊挑明了再講。

    有時候看著比上司蠢,其實倒很聰明。

    平安等人也在高興,雖然淩俊鵬,衛藍他們,感覺在汴京確實費腦子,可來這一天,玩了一天,立刻愛上汴京!

    旁的不說,走在路上喝喝香茗,聽聽說書,隻瞧著這裏的風土地貌,都足以讓所有承平國百姓心馳神往。

    紀煬別院這邊一片和諧。

    不遠處的伯爵府卻寂靜無聲。

    最近京都有很多關於伯爵府的傳言,但熱鬧的並不是他們本身,而是伯爵府的嫡長子紀煬。

    紀煬一回汴京,他不算張揚,可名字亮出來,自然變得引人注目。

    喜歡他的,厭惡他的,都會多聽幾耳朵。

    更不用說伯爵府的二公子跟他生母。

    二公子生母雖是妾室,但娘家得力,自己出身也清白,兒子在沒科考之前看著也中用,府裏都喊一句如夫人,或者梅夫人。

    所以她跟她哥戶部左侍郎,才想辦法把紀煬弄走,伯爵府假以時日,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可結果呢?

    弄走了。

    還讓他弄出政績。

    這會二公子壓低嗓子:“是你們要把他送到扶江縣,還說那地方窮山惡水,結果呢?結果呢!”

    梅夫人見此,眼神也有些不定,拉著兒子坐下:“現在慌有用嗎?他來汴京又如何,不過是個七品官,皇上還能越級提攜?那能提多遠?”

    “汴京是那麽好留的嗎,你舅舅在戶部的,在汴京的人脈,豈是一個剛做官三年的小子比得了。”

    “那伯爵府呢?他是伯爵府嫡長子,伯爵府的人脈,便是他的人脈!”紀家二公子紀馳倒說對一句話。

    雖說真正富貴人家,嫡庶之間並未有太大差距。

    無非看親娘親爹的本事過活。

    但嫡長這二字,卻跟後麵拉出差距。

    如果一定要排個序的話,嫡長子,嫡長女,這種身份是不可逾越的。

    “是啊,嫡長。”梅夫人捏緊手帕,不過還是看向紀馳,開口道,“明日林家菊雅宴會,娘不能去,但你被邀請了。”

    “跟之前的宴會一樣,還是有你舅媽帶著。”

    說到這,梅夫人又道:“盡量避開紀煬。”

    “避開他?我要主動避讓?”紀馳話剛說,便知道他娘說的沒錯。

    不避開又怎麽樣,那位才是伯爵府嫡長子,這三年裏他不在,自己已經習慣當家中唯一兒子。

    現在紀煬一回來就要避。

    梅夫人想到哥哥說的話,笑道:“放心,他才入官場幾年,讓他風光幾日。等十六日上朝,讓他知道,什麽時候官場,什麽是朝堂。”

    再多的梅夫人並不多說,她兒子幾斤幾兩她清楚,能靠著舅舅掙得爵位便行,再當個一官半職,自己還能被扶正。

    她這輩子也算圓滿。

    若不是有個紀煬在,這些事情早就能實現。

    “最要緊的,還是科舉,明年四月的科考,千萬不能再失誤。這次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好好考。”

    想到科考,這母子兩個全都狠得厲害。

    但沒關係,很快,很快便讓紀煬吃吃苦頭。

    還想留在汴京?

    那都是做夢。

    縱然留下也不會有好下場。

    風風光光回汴京,再灰溜溜滾出去,豈不是很有意思。

    八月十四,上午。

    紀煬換上王伯找人給他裁的新衣,好久都沒穿這麽繁雜的衣裳,麵料做工都是汴京少有。

    他人生的本就俊朗,這樣的衣服穿上去,自有一股貴氣驕矜。

    誰見了都會誇一句,不愧是伯爵府嫡子。

    紀煬好笑,見平安他們都有新衣,便知道王伯還在興奮。

    不過給他穿這個樣子,無非是菊花雅宴既然是賞菊,也是看人。

    林家趕在休沐的兩天,還錯開中秋節辦宴會,為的就是這個目的。

    聽說去的人戶不少,連郡主都邀請了。

    但去的人再多,也跟關係不大。

    紀煬去赴宴,純粹因為是林大學士相邀,還要做給汴京許多人看。

    到時候跟林家大公子林啟說幾句話,然後提前回來就行。

    紀煬看向淩俊鵬他們幾人,淩俊鵬擺手:“大人,不用管我們,在汴京,還怕找不到樂趣?”

    這倒也是,不過紀煬又看看李賓,想了想道:“再過幾日,再過幾日,你便能跟家人相認。”

    李賓是京郊莊戶人家,如今化名丘益川,肯定回家。

    李賓點頭,他主動在別院待著,縱然左侍郎那邊問,他也能說害怕別人認出,所以主動不出門這種借口。

    更是讓紀大人安心,他肯定不會亂跑。

    家裏安排妥當,麵對王伯殷切的表情,紀煬笑:“王伯別想了,成親這事尚早,我都不急。”

    走之前,紀煬想到乖乖做的小瓔珞,想了半天,還是沒帶。

    帶上總覺得怪怪的。

    估計隻能辜負江乖乖的心意。

    穿華服,坐豪車,紀煬忽然有點理解原身當初為什麽天天找樂子玩,汴京還真是讓人容易沉迷。

    馬車走過兩條街,便到林家附近。

    林家的宅子原本沒有這樣大,是林大學士當翰林之後,當今聖人親臨,做主買下旁邊兩處宅子,這才有了如今的規模。

    而且這宅子修得清雅,很適合林家這樣的書香門第。

    紀煬抬手下了馬車,隻聽背後傳來聲音:“紀煬!你果然來了!”

    這分明是好友顏海青的聲音,聽說他因為跟自己喝酒還差點挨打,怎麽還這樣大聲。

    果然,顏海青旁邊的貴氣婦人氣不到一處來,剛到林家,他家傻小子便跟高喊紀煬的名字。

    但紀煬名字一出,周圍人的目光也不會放到高聲的顏海青身上,反而順著目光看向紀煬。

    三年未見。

    紀煬如何了?

    眾人隻見眼前的貴公子嘴角微挑,眼神明亮堅毅,棱角分明下頜微微點了點。

    不像在看你,卻又像獨對你有意。

    就連顏海青身後的貴氣婦人都微微咋舌,如此英俊的兒郎,這次菊花雅宴,怕是有意思了。

    憑他的相貌,跟他的本事,還有他伯爵嫡長子的身份。

    那些傳言還算什麽?

    哪家兒郎沒點招笑的事?

    難道外放真的能改變一個人?

    不行,她要想辦法,讓自家兒子也外放出去,今年隻要他能考中舉人,塞也要塞出去。

    紀煬並未察覺周圍目光,隻是好笑道:“不怕被罵。”

    “罵什麽!”顏海青剛說完。

    就見侯爺家孫兒井旭也快步上前,擠眉弄眼道:“不愧是你啊,這通身氣派,好多家姑娘都看呆了去!”

    紀煬無奈,跟著他們兩個一起進門,還囑咐道:“莫要亂說,影響宴會上女眷們的清譽。”

    三人齊齊進門,這話卻被旁邊腳步慢了些的文家姑娘聽到,耳朵瞬間羞紅。

    難為還有這樣為女子考量的英俊兒郎。

    即使這人叫紀煬,似乎也沒什麽了。

    文家姑娘往前看了看,唯恐自己動作太大,沒想到不少人戶家的女眷都在瞧。

    這次菊花雅宴,真要如顏海青母親所說,恐怕要有點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