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紀煬的信仍在路上, 汴京那邊還在因為鳥糞刺繡的事折騰。

    就連長公主女兒成親,去參加宴會的眾人身上都不帶一塊刺繡, 唯恐惹到長公主。

    她女兒跟女婿的喜服上都幹幹淨淨, 換了其他方法添花樣,臨時把刺繡鋪滿的喜服給換了下來。

    隻是成親時的場麵可就沒好到哪去。

    皇帝聽聞此事,也懶得搭理他們, 宗室奢靡浪費的情況愈發嚴重。

    他年輕體壯的時候還算能壓製,如今自己年老,皇子年幼, 倒是幾個王爺身處壯年,難免會多些心思。

    皇帝翻開下麵送上來的奏報, 因為琨王家幼子侵占田地的事, 堆積不少公務。

    好在林大學士站出來, 算是讓罪名定下。

    原本想著不讓他站在前麵, 下麵子弟們運作即可, 也好讓林敬源不當這個靶子,沒想到除了他家嫡孫還算有用之外, 其他人隻能算添數的。

    隻是他那嫡孫今年登榜, 如今官職微薄, 說不上什麽話。

    想到這些事就來氣。

    皇帝眼神微眯, 一點點翻著手頭的奏章。

    知道看見潞州奏報,眉頭下意識緊縮,隨後開口道:“能使貧瘠土地變良田, 稻子畝產四百六十斤?”

    潞州?

    那地方偏遠,這個潞州城下的扶江縣, 還需皇帝多想片刻, 才想到是哪個地方。

    “來人, 把潞州,扶江縣輿圖找出來。”

    身邊近官連忙去找,隻是那地方實在生僻,有經驗的近官去找輿圖,也尋了兩盞茶功夫。

    皇帝看著此地的地形圖,再對照書冊上的記載。

    如此偏遠的地方,真就畝產四百六十斤?

    確定這些時候,皇帝才翻開所謂的製肥方子,這位帝王登基三十三載,見識過無數風浪,更見過無數巧言令色,弄虛作假的奏報。

    所以他第一反應是懷疑,然後是求證。

    最後才去看所謂的良方。

    這一看,臉色更加古怪。

    此地是用鳥糞做這個叫化肥的東西?

    等會。

    皇帝又道:“把去年扶江縣賦稅卷宗調出來,快。”

    近官這次早有準備,不多時扶江縣去年薄薄的卷宗已經在案上。

    山澤稅。

    鳥糞,一百多兩。

    竟然是這樣?

    他上次隨口提起的山澤稅,就是扶江縣的?

    縱然是皇帝,此時也有些哭笑不得,沉下心找到潞州知州奏報。

    上一份公函隻是介紹潞州下麵情況。

    這一份則是詳細說明其中緣由。

    說是扶江縣知縣發現鳥糞可以做成化肥,而化肥能滋養田地,使莊稼長得更好。

    去年秋冬時節先在芥菜,白菜上大獲成功,今年春耕扶江縣知縣便鼓勵百姓用在莊稼上。

    到秋收之時,果然看到成效。

    土地貧瘠的扶江縣,因為化肥的緣故,麥子均產二百三十斤,比潞州其他縣均產多了近四十,比自己去年多了八十斤。

    水稻均產三百斤,比自己去年多一百二十斤。

    如此說來,近乎翻倍。

    不僅扶江縣有如此成效,連隔壁縣用了他們的化肥,產量也略略增加,這還是他們使用較晚的緣故。

    潞州知州講的事無巨細,更把派人探查,又準備在年末派官員巡查的事說得清清楚楚。

    這也表明了,此時並非虛報畝產,而是真的。

    再後麵,又把扶江縣去年今年的變化複述一遍,更寫了這位知縣趁著交田稅之時跑到潞州要官道,要官學。

    更要重修四五十年前未成的運河。

    最後,則是知州對這位知縣的暗暗讚賞。

    這份公文比扶江縣去年賬冊還要厚,可見寫得多詳細。

    皇帝一字一句全都看完,一時竟有些不敢相信,不過看到後麵扶江縣知縣名字,忽然有點恍惚。

    紀煬?

    這名字,好像在哪聽說過。

    等皇帝喃喃念出,旁邊近侍小聲道:“是伯爵府家的紀公子嗎?武侯的嫡長孫。”

    是他?

    怎麽會是他?

    不會是同名同姓吧?

    “扶江縣知縣卷宗何在?”

    近官連忙遞上。

    隻見上麵清清楚楚寫下紀煬怎麽任職,何時出發去的扶江縣。

    再跟扶江縣知縣所做之事一一對應,還真是他?

    縱然是皇帝,也聽說過紀煬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無非是鬥雞走狗,好美酒好享樂。

    這在汴京子弟當中十分常見。

    可像紀煬名聲那樣突出的,卻不多了。

    否則能幹出買官這事?

    估計戶部吏部就因為紀煬買官,所以把他扔到偏僻之地,沒想到他在這,反而幹出些成績?

    皇帝還是有點恍惚。

    “去查,查清楚事情原委,之後再說。”

    皇帝按下這份奏章,深吸口氣,若奏章所言是真,那這份製肥方子,將會改變整個承平國。

    “宣林大學士進宮,朕有事同他商議。”

    作為帝王,不可能不知道這份奏章的重要性。

    但作為帝王,又不能偏聽偏信,他要驗證事情真偽。

    如果是真的,那這份東西會給承平國帶來什麽,恐怕沒人能估量。

    兩隊人馬從皇宮出發,一隊暗衛直接奔赴扶江縣,另一隊近侍則去林府請林大學士。

    林大學士如今風光得很,他一人舌戰群儒,直接把琨王幼子罪名定下,現在朝中哪人不服。

    如此炙手可熱的人物,大家都奉承著呢。

    罰了宗室子弟,陛下非但不處罰,甚至還屢屢宣他覲見,這種殊榮,實在讓人豔羨。

    倒是在林家大公子書房的林五姑娘微微皺眉。

    “哥,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林家大公子同樣有些擔心。

    如今這場麵,不亞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看著極盛,倒像靶子。

    如今又惹了宗室子弟,難免遭人恨。

    要怪,隻能怪自己不能替祖父分擔,讓他一把年紀還要親自出馬。

    但不知道這次進宮又是所為何事。

    紀煬根本不知道,小小的扶江縣迎來一波又一波探查的人。

    就算知道應該也無所謂。

    現在官學籌辦起來,官道也已經有人過來勘探情況,如今又是冬日,他每日上上冬課,順便應付一下隔壁常華縣知縣就行。

    也不知道魏大人哪得來的消息,說紀煬十分受知州喜愛,沒事就順著新修的官道,騎著馬不到一個時辰便來了。

    剛開始想讓紀煬幫他美言幾句,後來發現紀煬這人,吃穿用度無不精良。

    他自己本身是不在意的,但隨手從庫房拿出來的披風就價值千金。

    一時間更加熱切。

    紀煬也懶得管,反正冬日躲閑,愛怎麽樣怎麽樣。

    他現在心裏隻有一件事,他拱火的信,應該已經到汴京了吧?

    不止拱火的信到了汴京,皇上派來調查的人,也已經回去。

    皇上的暗衛,一路快馬奔來,搜集消息的能力非常人能比。

    十二月初,消息已經送到皇上跟林大學士手中。

    兩人一時間有些沉默,林大學士緩緩開口:“我的孫兒林啟,去年秋天到扶江縣退親,回來之後也是對紀煬讚不絕口。”

    “也提了化肥的事。”

    這些話,上次林大學士已經說過。

    可這回再講,皇上跟他自然又有想法。

    竟是真的?

    汴京有名的紈絝,去地方上,當了個極好的父母官?

    承平國建國二百多年,也沒見過他這樣的人。

    而且他做的政績,是足以記在縣誌,記在潞州城,甚至在承平昌盛三十二年的卷宗中有上一筆。

    但此時最尷尬的,還是林大學士。

    如此的好兒郎,他家竟然退親了?倒是顯得他家有眼無珠。

    皇帝忍不住笑道:“沒想到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林大學士沉默,皇帝繼續道:“你覺得化肥這東西如何?”

    這下林大學士不再沉默:“自然是極好。”

    能讓大學士用極好兩個字形容,顯然已經看出這東西的作用。

    用了化肥,水稻增產一百二十斤,麥子增產八十斤。

    怪不得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為這件事開了好幾個小會。

    現在看著手下調查出的結果,跟潞州知州文書上並無差別,甚至加了冬日裏紀煬如何照拂村裏老幼的事。

    但看來看去,還是那句話?

    這是紀煬?!

    兩人平靜過後,又按捺心中狂喜,皇帝站了起來,手上赫然是那份製肥方子。

    “明日早朝,製肥方子的事,便會問世。”

    其實現在朝中已經隱隱有些傳言。

    畢竟奏章不止經過皇上的手,還有各個部門需要負責,負責錢糧的戶部已經翹首期盼。

    他們也在等皇上確認此事。

    若是真的,那明年的糧食,豈不是必然增產?

    全天下來說,都是個再好不過的消息。

    若換成好大喜功的帝王,說不定早就傳揚開了,也就是他們陛下謹慎對待。

    戶部尚書碰到從勤政殿出來的林大學士,見他滿臉喜色,忍不住問:“林大人?是不是那件事?”

    “對,那件事,是真的。”

    “竟是真的,誰能想到趕在年節前,竟有個天大的好消息!”

    第二天早朝過後,消息便傳遍整個汴京。

    汴京林大學士家中自然也得了訊息。

    這天下間,竟然有人想出讓糧食增產的方法,麥子都能增產八十斤,幾乎提高了二分之一!

    就算再不務農桑之人,都明白其中意義。

    隻是跟其他地方歡呼雀躍不同,林家倒是顯得有些尷尬。

    若是高興,那自是高興。

    高興之餘,又隱隱看向林家姑娘們的臉色。

    誰讓做出這種好事的人,竟然是紀煬!

    跟林家有過婚約的紀煬!

    林家三姑娘已經在屋子裏摔盆砸碗,怎麽偏偏這個時候揚名?

    她年後就要嫁人,退了親的人竟然做出如此功績,她豈不是十分尷尬?!

    門外的林家表妹,林家五姑娘,六姑娘都不敢去勸。

    他們上麵,大哥中進士之後當官,無暇管他們,二姐又早早出嫁。

    平時都是三姐管著他們,作為小輩,誰敢過去。

    最後還是林五姑娘開口:“三姐,那事已經過去了。再說當初隻講紀家大公子跟林家姑娘結娃娃親,其實並未說哪個。”

    “而且退親的時候也沒說,原本就是口頭的約定,去年這事也就結了。不會有人多提的。”

    “看在咱們祖父的麵子上,更不會亂嚼舌根。”

    林五姑娘分析的沒錯。

    畢竟誰能想到紈絝的紀煬,忽然想到這樣的好法子,還真讓他瞎貓碰上死耗子,做出筆政績?

    就算有人有心攀咬林家,也要看看林大學士如今在朝中的威望。

    房門忽地打開,林家三姑娘臉上掛著淚痕,恨恨道:“若這樣便好了。”

    “那伯爵府之前大張旗鼓說,我家去他家退親,你忘了?”

    “知道的是他們要打紀煬的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多輕狂。”

    “紀煬早不出名,晚不出名,這個時候作甚!”

    牽扯到這事,那就無解了。

    林家大公子過去低調找紀煬退親,口頭約定,口頭取消,也不點名哪個林姑娘,這算是過去。

    看起來和和氣氣的,大家都好。

    偏偏伯爵府聽說此事,一定要講,是林家厭惡紀煬紈絝,所以退親,伯爵府嫡長子又如何,品行不端,行為不檢,還不是照樣沒人要。

    伯爵府傳這話的人,甚至有意抬高林家,貶低紀煬,好為以後庶子承襲爵位鋪路。

    讓大家更知道紀煬的不好。

    這事之前也沒什麽,林家三姑娘也不當回事,反正損的並非她的名聲。

    可製肥方子事出來,兩者身份轉換,反而林家變得極為尷尬。

    否則皇上也不會故意調侃老臣子林大學士。

    不過這些事對他們而言,說笑過了便好,到未嫁姑娘家這裏,則變成天大的事情。

    並非後者計較,而是她們能失去的東西並不多。

    林五姑娘想了想,認真道:“三姐,你真的不用難過。依我看,此事最難堪的,遠遠輪不到咱們家。”

    “這汴京城裏,另外兩家,反而真的抬不起頭。”

    “就算是流言蜚語,也是先到他們那邊。”

    林三姑娘這才止住哭泣,好奇道:“兩家?哪兩家?”

    “自然是伯爵府,跟長公主府。”

    伯爵府?

    長公主府?

    伯爵府好說,在紀煬故意找人驚嚇庶弟,使他今年科考無望。

    嫡子跟庶子之間的矛盾,已經擺在明麵上。

    他家如此看重庶子,使能幹嫡子流落在外,是誰都要講一句這家的家主有眼無珠。

    把魚目當珍珠,把朽木當棟梁。

    要說以前都講,他家庶子如何如何好,嫡子如何如何差。

    結果呢?

    結果還是嫡子先一步做出讓陛下交口誇讚的政績。

    那可是讓糧食增產的好東西!

    讓潞州知州連夜上奏,讓皇上跟林大學士,還有戶部尚書都上心的東西!

    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春耕之前,這東西的製作方法,便會傳到承平國各個地方。

    世人都會知道紀煬的名字。

    知道他不僅聰明研製良方,還把好東西獻給朝廷,獻給陛下。

    這事無論從哪看起,全都無從挑剔。

    至於那庶子?

    怎麽?

    被輕輕一嚇,便什麽都不會了?

    如此本事,看來那科考本來也不成!

    這話當然是紀煬那群好友們說的,原本隻是說說,如今隨著紀煬名聲漸起,大家反而覺得這事是真的。

    還不是自己沒本事,別是自己根本考不上,拿嫡子來做遮掩吧?

    隻能說形勢比人強,輿論也是隨風倒。

    這樣的說法,也讓力捧庶子的伯爵府難堪,更讓庶子生母的娘家,也就是戶部左侍郎暫避此事。

    有戶部尚書開口,製肥方子推廣的事,有戶部右侍郎來做。

    如此一來,庶子這邊,不僅失去名聲,還失去實打實的功績。

    誰看了不嘲笑幾聲。

    不敢嘲笑伯爵老爺,還不敢嘲笑側室母子嗎?

    所以在這件事裏,伯爵府首當其中,最為丟人。

    至於長公主府。

    已經不知道是丟人,還是好笑。

    以往都以為,鳥糞刺繡的事,三五個月便能過去,汴京還有其他新鮮事。

    長公主也能放下心結,重新穿戴刺繡。

    畢竟皇上不能天天都提吧。

    現在呢?

    現在陛下不提,汴京百姓提,天下百姓都提。

    所有人都會知道,製肥方子的原料便是糞便,扶江縣所用是山林中的鳥糞,甚至在奏章裏說,想要快速獲取大量肥料,去林子找鳥糞最好最便捷。

    特別是陳年鳥糞,甚至都不用怎麽製作,都是很好的肥料了!

    這方子十句話有八句都在提鳥糞。

    而且以後承平國的山澤稅中,鳥糞交稅的比例隻會逐年增加,增加到大家不能忽視的地步。

    之後一提起這個東西。

    就會想到長公主!想到陛下說她,還嫌棄百姓呢?你那刺繡都是鳥糞做的。

    聽五妹一分析,林家三姑娘瞬間覺得精神好些了。

    不過她若是長公主殿下,隻怕眼前一黑。

    這樁帶著味道的趣聞,隻會是化肥方子傳到哪,消息便跟到哪。

    等承平國都在使用化肥的時候,豈不是天下人人皆知?

    單是想想,就要窒息了。

    五妹說得沒錯,現在最丟人的,是伯爵府跟長公主府,她這點事算什麽。

    就在林家暗暗慶幸的時候。

    紀煬拱火的信終於送到好友們手中。

    現在天氣漸寒,路上也耽誤了會。

    好友們此時對紀煬信件,那是期盼萬分,想看看他這次又要做些什麽。

    上次嚇唬他庶弟還挺好玩的。

    這次又要做什麽?

    信件一打開,幾位好友麵麵相覷。

    紀煬啊紀煬,他這人已經不是愛不愛看熱鬧的事。

    他分明就是熱鬧本身!

    這幾位更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不熱鬧那還叫汴京嗎!

    十二月上旬,汴京城裏又有一個小道消息。

    製作化肥,不僅能用鳥糞,豬牛羊糞便都成。

    以後遍地都要開化肥作坊,這些的稅收會越來越多。

    所以不僅長公主的刺繡是鳥糞做的,可能所用的飲食器具,都會是各種黃燦燦製成,讓公主不要多想。

    享用百姓所交山澤稅,用來享樂的的宗室子弟們,同樣不要多想。

    如果覺得不爽,那就別要山澤稅了唄!

    皇宮勤政殿的陛下聽到此事,先是眼前一黑,然後眼前一亮。

    紀煬,著實不錯。

    還真期待,他再玩出什麽新花樣。

    至於那伯爵府前來邀功,也是給他們臉了。

    做出此番事的是小知縣紀煬,可並非他們伯爵府嫡長子。

    他還沒老到這種地步。

    皇上筆鋒一轉,隻誇紀煬不愧是武侯長孫,有當年祖父之風,又讚他才思敏捷,與眾不同。

    跟這份褒揚文書一起去潞州的,還有一份運河開鑿允準文書。

    戶部尚書難得大方一次,不用林大學士跟皇上多費口舌,此事便已定下。

    畢竟那段河道並不長,而且確實四五十年前有過規劃,如今舊事重提,也算有所依據。

    最重要的是。

    製肥方子值得,扶江縣百姓值得。

    紀煬更值得。

    其中還有一層私心,則是皇上跟林大學士未說出的話。

    他們二人想要整治宗室子弟奢靡無度,前麵琨王幼子下獄,林大學士成了眾矢之的。

    紀煬那一通胡說傳來後,林大學士反而沒那樣危險。

    如今哪個宗室子弟不暗罵紀煬,但又算不得恨他,誰讓他的名聲一貫如此,絲毫沒往深了去想。

    靠著這份拉扯仇恨,林大學士就會促成紀煬所求之事。

    這事並未明說,滿朝文武也隻有極少數人想到這一層。

    冰天雪地,這也是今年汴京發往潞州的最後一道文書。

    看似不可能的事,終於在今年最後一個月裏完成,之前笑話過紀煬異想天開的事,隻怕會跌破眼睛。

    紀煬看著外麵紛紛大雪,表情半點沒有寫信回去拱火的張揚之感,反而愈發沉靜。

    他在等,等那封文書從汴京發過來。

    上次潞州城官員巡查,隨口提了一件事,長公主為宗室子弟強占田地的事求情。

    他雖不知其中原委,但細細想來,左右不過陛下年邁,宗室子弟蠢蠢欲動這類汙糟事。

    而強占民田的事既然能提出來,又以陛下的性子,陛下所想,必然跟長公主所想違背。

    如此渾水局麵,他橫插一腳,就算隻能掀起一些漣漪,那對僵持的局麵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念著這點漣漪,陛下就會心有偏向,禦筆輕輕一揮,讓他心想事成。

    此後,扶江縣百姓,便是新天地了。

    “知縣大人!火鍋好了!看著小羊羔,片得極薄,燙一下便能熟!”

    “少爺還準備了您愛吃的魚肉,特別彈牙。”

    “知縣大人!我跟哥哥能多吃顆糖嗎?”

    紀煬轉身,臉上重新掛著笑意,這笑意十分真誠:“看在過年的份上,多吃一個。”

    “好耶!”

    “我想吃桂花味的,也想吃橘子味的。”

    熱熱鬧鬧的火鍋開席,那道紀煬心心念念的文書,已然到了潞州。

    他想要的扶江縣新天地,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