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玉縣丞的心痛在看到三十多頭牛的時候一掃而空。

    同樣興奮的, 還有幾個被喊來挑牛的老農,這幾個老農對耕牛十分有研究, 有他們幫官府挑選肯定沒問題。

    挑出十五頭成年耕牛, 再挑出十五頭小牛犢。

    這就是他們扶江縣的東西了!

    幾個老農步伐穩健,眼裏帶著光彩。

    “這頭好啊,看這牙齒。”

    “這蹄子多有力。”

    “好氣派的小牛犢, 就它了!”

    他們這輩子也沒這樣“財大氣粗過”啊!

    仗著自己縣城府衙的勢,竟然挑耕牛挑到眼花!

    紀煬也不阻攔,他頂多能看出牛的精神頭, 怎麽挑選,還是要看專業的人。

    聞訊而來的扶江縣百姓, 幾乎把這裏圍得水泄不通, 一人一個問題。

    “這真是咱們扶江縣的?”

    “春耕的時候, 俺們能借嗎?”

    “租一天多少錢啊。”

    “真羨慕啊, 明年我家也要買。”

    “這麽大的個頭, 比前幾日拉來的牛都要好。”

    兩個牛販下意識點頭,這是自然, 能跟官府做生意, 他們能不仔細?所以多趕了幾頭牛過來, 就是給知縣老爺做個備選。

    其實這裏的耕牛都不錯, 他們可是好不容易買來的。

    等這筆生意促成,他們也能從中賺些銀錢。

    誰說在扶江縣做不成生意的?看看他們做了多少生意了,連農具都是他們聯係的!

    玉縣丞最後一邊付錢, 一邊眼熱地看著耕牛,付就付吧!為了耕牛!值得!

    縣衙買了三十頭牛的事很快傳遍整個扶江縣, 而且知縣大人也說了, 等春耕的時候, 會按照各村的情況分給村裏,到時候一日租金兩文錢,租用的人家要精心照料,不得損傷即可。

    不僅耕牛,還有新來的一批農具,農具跟隨耕牛一起,租金不必了,但若誰家弄丟,不僅照價賠償,還要杖責五十等等。

    反正消息傳到各家耳朵裏,隻有高興的事,誰家不知道有耕牛有好農具,那做活就會更快?

    不少人戶已經催著各村裏長提前去預定了。

    裏長們自然點頭同意,三不五時的就去衙門跑。

    以前他們一年到頭也不來幾次,但現在不同,現在進了衙門就覺得有好事發生。

    不過裏長們去衙門並非隻為耕牛,現在正月初,不少人戶在裏長催促下都在還去年化肥的錢。

    現在年都過完了,之前沒還的,也該還了吧?

    這說的自然是去年種白菜豌豆時衙門給的批條,有些門戶在白菜賣出去之後,就主動去衙門還錢。

    還有些不自覺的,玉縣丞跟裏長們都在催促。

    要麽還錢,要麽做勞役,再不行用白菜抵,都是可以的,再不行拖到今年六月也可以。

    玉縣丞急著清賬的目的也簡單,那就是春耕馬上要來,春耕之前要把前賬清了再說。

    春耕不少門戶也是需要買化肥的,到時候不少人家肯定還要預支化肥,作為管賬目的,他肯定希望前賬清了再說。

    其中願意做勞役抵化肥的門戶也已經統計出來交到淩縣尉那邊。

    今年要做的事不算難。

    那就是在南邊荒地上建牛棚。

    這牛棚距離縣衙並不遠,方便衙門隨時查看,大大小小三十頭牛,總要有地方安置。

    紀煬又從願意做勞役的門戶裏挑出幾家,這幾家隻有婦人跟孩童,挑了她們不建牛棚,等以後牛棚建好養牛即可。

    勞役服完之後也可以繼續照顧,衙門按月給她們發酬勞。

    一切安置妥當,正月十五過後便可以開工。

    而且經過一個冬天的學習,捕快衛峰衛藍,兵士江曆帆江海城都能在文書工作上幫到忙。

    紀煬縣丞縣尉倒是輕鬆不少。

    江小子江乖乖則被滕顯接到王家宅子繼續學習,反正兩人年紀小,平時也沒什麽事,給滕顯打雜,閑暇的時候教他們讀書習字。

    不過一提到滕顯,就想到葫蘆,想到葫蘆,便想到葫蘆作坊。

    也不知道潞州城雜貨店的夥計有沒有消息。

    估計是心裏念叨,那雜貨店的夥計還真在十五之後出現了。

    這夥計風塵仆仆,剛到扶江縣第一句便是:“你們這路也太難走了,我坐著牛車,都顛得快吐了。”

    紀煬無奈:“雪剛化,這些路確實難走。”

    夥計麵對知縣,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朝紀煬行禮,這才說了葫蘆的事。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並非潞州城這邊的雜貨店不想賣,而是他們翻遍倉庫也沒見東西啊。

    雖說東西不值什麽錢,但這裏掌櫃是個負責的,硬是讓人盤點所有貨物,害怕有什麽貴重的東西也憑空消失,順便又給揚州總店那邊寫信提了一嘴。

    幸好提了這麽一嘴,那東西還真在揚州店鋪,細數下來,應是他們老板從潞州辦完差回來,順手放到揚州店鋪的,幾百套葫蘆器具聽著多,其實不占地。

    揚州店鋪在年前收拾庫房的時候發現,以為是老板新進的貨,直接擺到架子上賣了。

    所以就這麽陰差陽錯。

    原本應在潞州城賣的物件,跟著急著回揚州的揚州老板一起,去了揚州城。

    紀煬聽著,心中奇怪。

    那揚州商人花了三千三百兩買了兩個葫蘆擺件不說,還因為急著回揚州,把順手買的東西也帶走。

    這趕得也太著急了?

    是什麽事如此著急,竟然連拐到潞州城一趟都懶得去?

    換句話說,揚州商人急著買物件,是著急忙慌送給誰?

    念頭一閃而過,紀煬心中笑,管他送給誰,反正銀子是到他們扶江縣手裏。

    隻是可惜葫蘆器具跑到揚州,沒能在潞州城打開門路。

    就在紀煬稍稍失望的時候,玉縣丞問了他心中所想。

    “原來是這樣,不過在哪賣都是賣,其實不用專門跑這一趟過來。”玉縣丞客氣道。

    話是這樣說,真正意思則是,不過是幾兩銀子的貨物,你們這麽大的雜貨店大夥計專門跑一趟?不合適吧?

    夥計果然聽出話中意思,也不繞彎子,直接道:“其實這次來,還有另外一件事。”

    “你們做的飲食器具極好,既輕便又便宜,而且耐用得很。揚州那邊來信,說這東西特別受揚州小食攤的歡迎,不少小攤販都想再賣,不知道還有沒有貨。”

    這夥計口齒伶俐,一句話把事情交代了個清楚。

    葫蘆器具在潞州城確實沒消息,但在揚州城卻有了門路。

    雖然跟紀煬想的不一樣,他本想做低端的家庭飲食器具,怎麽這會聽著,快成一次性餐具了?

    夥計口中的揚州小食攤,不就是走街串巷賣小吃的攤子?

    這器具被他們發現了妙用?

    不過稍微想想也是,這東西輕便,豈不是正適合走街串巷攜帶?重量輕,還不容易壞,高溫低溫都成,模樣也不遜色。

    紀煬跟玉縣丞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好笑跟驚訝。

    同時還有商機!

    揚州城那是多繁華的地方,那邊的小食攤可太多,如果他們都買的話,那葫蘆作坊?豈不是隨時都能開啟?

    說不定還能超過化肥作坊?

    當然這是玉縣丞的想法,這都快成他心裏執念了。

    還真東邊不亮西邊亮。

    誰能想到葫蘆器具在這上麵竟然有名。

    不過也能看出其中潛力。

    玉縣丞連忙道:“有是有的,但不多了,你們想要多少?”

    夥計答:“揚州那邊來信,說先要五千套,如果可以的話,現在就可以付定金。你們交貨的話直接給隔壁常華縣,那邊也有我們店鋪,他們直接走水路過潞州送揚州。”

    人家都已經把事情安排妥當了,不愧是能開好幾個連鎖店的雜貨店。

    這些事自然不用紀煬一點點負責,玉縣丞都能安排好。

    隻是五千個葫蘆器具,確實太多,兩邊商議過後,等到七月前交貨就行,五六月葫蘆成熟,給一些時間趕工送去。

    夥計那邊也是做慣這些事的,算是簽了契約,又留下二成定金,共計八兩銀子,餘款三十二兩,等交貨給常華縣鋪子的時候,一並付清。

    生意做得如此順暢,也跟葫蘆作坊背靠衙門有關。

    好歹知縣跟縣丞都在這,那鋪子夥計也不敢亂說什麽。

    等夥計離開,玉縣丞才小小歡呼,興奮道:“真好啊,賺了八兩定金!八兩呢!”

    “餘款還有三十二兩!”

    紀煬想笑,又吩咐道:“五千個葫蘆已經不少,但聽他們的口氣,後續應該還會需要。所以這種植一定要上心。”

    “如果咱們供應不上,人家可會找其他種葫蘆的了。”

    生意要做成,不光東西要好,更要能供應上,這可不是什麽稀缺東西,能搞饑餓營銷。

    先前那筆生意不算,如今的五千個葫蘆才算是第一筆生意,這筆做不好,人家轉頭就能找能做好的。

    如今也就是給扶江縣衙門麵子,才舍近求遠,找他們供應這頭一批。

    同樣,也是看在滕顯的麵子上,否則不至於如此。

    被紀煬點了幾句,玉縣丞穩重下來,隨即有些不好意思,明明自己比紀煬年長,卻還沒他想事情周全。

    這邊略略又做了會,玉縣丞便準備去上集村一趟,跟葫蘆江家說明此事,讓他趁著春天多種點葫蘆,最好能帶著村子一起種。

    想必這種好事,他們肯定不會拒絕。

    豈止不會拒絕,上集村知道此事,葫蘆江家實在有些傻眼,去年他們家的葫蘆盡數賣光不說,今年還能賣出?

    那葫蘆作坊還真的開成了?

    想想扶江縣東的淩家湖借著知縣大人的指點,如今家家戶戶都能掙到銀錢,化肥作坊更是火熱。

    沒想到他們扶江縣西的上集村也行?

    廢話也不多說,幾乎整個上集村都開始占荒地,準備種葫蘆。

    開耕荒地是好事,裏長跟玉縣丞隻有讚揚的份。

    隻是扶江縣五個村子,現在兩個村子都有收獲,還都是距離扶江縣最遠的村子在賺錢跟賺錢的路上。

    反而距離扶江縣最近的馬家灣,三江村,還有玉家湖毫無動靜。

    特別是玉家湖,好歹也是玉縣丞的老家,卻一點額外的好處也沒有,心裏難免氣悶。

    玉縣丞聽此也隻是冷笑,他雖姓玉,卻跟玉家湖關係不好,還幫忙?想得美。

    紀煬略略知道這些情況,他看過老大人留下的遊記,身邊又有江小子,什麽八卦聽不到。

    玉家湖確實是玉縣丞的老家,可中間的矛盾卻極多。

    當初玉縣丞家中困頓,父親早亡,留下母親一人撫養他長大,雖說也有人幫扶,但同樣沒少受人冷眼。

    一個村子,自然什麽人都有。

    之後他漸漸長大,人聰明,家裏幾畝田經營的也不錯,隻是娶了媳婦,又生了兩個娃娃,又趕上那幾年收成不好,養活不了全家。

    所以玉縣丞幹脆去外麵尋出路,托了好大的人情到潞州城一個店鋪當夥計,他記賬的本事也是從這知道一點。

    可沒想到他出去做事,村裏幾個潑皮嫉妒眼紅,欺負他家老母親跟娘子娃娃們,事情都鬧到前知縣,也就是那位老大人跟前。

    玉縣丞見此隻好辭去城裏的活計回來,好在那位老大人雖不愛管事,也覺得玉家湖的人過分,又知曉他在外做過事,便留在身邊當個小吏。

    之後不必說了,玉縣丞好學肯幹,又努力習字記賬,這才有今天的日子。

    他沒當縣丞的時候,就把母親妻兒接到縣城住,當了之後更是讓他們住到府衙的院子,算是揚眉吐氣。

    之後母親去世,也算風光體麵,可跟玉家湖一些人戶的梁子算是結下。

    現在五個村子裏,兩個村都在掙錢,另外三個村自然眼紅,隻有玉家湖眼紅之餘還有些後怕。

    隻怕玉縣丞會報複他們。

    好在玉家湖還有幾家之前幫扶過玉縣丞老母親跟妻兒,現在還當親戚走動,大家也盼著能緩和關係。

    紀煬聽著,算是從江小子口中又知道這些內情。

    沒想到玉縣丞身上還有這種事。

    不過也是,在這種窮鄉僻壤還能習字記賬,當上縣丞,必然有些坎坷。

    聽過之後,紀煬看向江小子,開口道:“之前讓你寫的大字呢?又忘了?”

    江小子立刻後退:“知縣大人,您不能聽完八卦就問我要作業吧?”

    如今江小子長高不少,看著更皮實了。

    紀煬搖頭道:“快寫,不寫不準吃飯。”

    竟然這樣?江小子倒也不煩寫字,可不吃飯不行!聽聽都不行!

    知道這些過往,對紀煬來說也更好處理各自的關係,不過他相信以玉縣丞的聰明,也不會做什麽公報私仇的事。

    所以這事聽過也就聽過了。

    如今兩個作坊都算平穩發展,除了葫蘆作坊竟然意外發展到揚州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化肥那邊也因為春耕即將到來,整個村子無論男女老幼,都在努力做事,在淩裏長帶領下分工合作,準備好春耕用的化肥。

    這次的化肥還跟之前一樣,各村去找裏長報數量拿到批條,這次的批條在今年年底十二月前還錢即可。

    每次紀煬給出的償還時間都很寬鬆,說是無息貸款也不為過。

    有之前的經驗,各村自然有條不紊進行,提到這事無不誇讚,但紀煬明顯發現,這次來預支化肥的門戶少了一些,估計是春天的豌豆已經收獲賣出,手裏有餘錢的。

    今年扶江縣的豌豆跟白菜一樣,長得十分飽滿,還是隔壁縣菜販裘冬欣過來收購,各家也都熟悉,自然也賣給他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裘冬欣收購春季豌豆之後,也拐到淩家湖買了三百斤化肥。

    紀煬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好東西都不用宣傳,自然有人登門。

    隻是裘冬欣買化肥的時候有些肉疼,一斤三文錢呢!想到大舅兄是扶江縣的人,所以一斤才一文錢,差了三倍!

    可扶江縣各家購買化肥都要登記,誰家若是多買不少,那是要額外問原因的。

    負責化肥作坊的淩縣尉其實有些不懂,想了許久才問道:“知縣大人,要各村買化肥登記,您這麽做,是不是害怕村民倒賣化肥?”

    村民用一文錢的價格買到手,再以兩文錢價格賣給外鄉人,從中賺差價?

    紀煬笑著點頭,卻又搖頭:“是,也不是。”

    “反正化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絕對賣得出去。”

    淩裏長垂手稱是,他想那麽多幹嘛!

    反正聽知縣大人沒錯!

    說話間,縣衙那邊不遠處的牛棚也已經搭建好,足足搭建五十個牛棚,整齊劃一地在荒地上排列。

    這次的牛棚耗用不少百姓勞役,因活不算重,不少人戶都選擇勞役償還批條,所以紀煬幹脆放開了建設,連排汙槽,喂食的柵欄,全都按照現代建議牛欄建造。

    這樣的規模跟設計,到了夏天也不會特別汙糟。

    在牛棚旁邊還搭了兩間小屋,到時候準備招個看牛棚的人在這,防止有膽大妄為的偷牛。

    平時照顧則有縣城寡居婦人們來做,化肥批條還盡,以後再照顧就給錢,這活不少人搶著做。

    放牛則有縣裏十幾歲的娃娃們來,也能給家裏掙點銀錢,活也算輕鬆。

    這些東西準備好,已經不能說這裏是牛棚了,這跟養牛場差不多。

    扶江縣許多百姓每每路過這次,就感覺有無盡力氣,這以後都是他們使用的!

    能不高興嗎!

    辛苦準備過後,趕在時節將近。

    紀煬帶領農人在田地裏鞭打土牛,隨著一聲聲鞭響,象征著春耕開始。

    這個習俗在承平國各地都有。

    當地長官在立春,或者立春之後,鞭春牛示意,以勸農耕。

    更喻義豐兆。

    各地隨著氣候不同,春耕時間不盡統一,但一聲聲春鞭響徹神州大地。

    新一年的耕種,開始了。